1654年2月8日,义州(今朝鲜新义州)。
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岳乐眺望着江北,半响没有言语,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对于鸭绿江北岸有明齐联军的存在,早有预料。
“赖达,去军中挑选一千精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损失多少人,务必在一日内偷渡过江,探查清楚对岸敌军的人数规模和防御情况,并派人回报于本帅。另外,你还需设法潜伏于敌后,择机突袭敌军后勤、指挥所在,扰乱敌军部署,若有可能,协助大军正面破敌于江北。”岳乐盯着护军统领赖达,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做不到,你就不要回来了。”
“嗻!”赖达大声应诺道,领了军令,转身向后阵走去。
“玛尔塞,让那些随行的朝鲜人动起来,砍伐树木,准备搭建营地。”
“大帅?”玛尔塞有些愕然,三万大军行至鸭绿江南岸,距离辽东仅一步之遥,虽然鸭绿江边有敌军阻击,不能贸然攻击,需要详加探查情况后再行定夺。但也不至于动员那些朝鲜民夫砍伐树木,搭建半永固营地,做出一副长期作战的模样。
“玛尔塞,我东征大军三万攻入朝鲜,已有数月时间。你说,鸭绿江北岸的敌军是否知道我军的实力?”
“……敌军多半是知道我们的实力。”
“对方既然知道我东征大军有三万余,还敢在江北阻击我大清兵马北返。”岳乐神情中有几分凝重,“他们若不是集结了重兵于江北,那必然是有所凭持。……咱们还是做最坏打算吧。”
“……嗻!”玛尔塞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宣威大将军、多罗安郡王,郑重地应诺道。
岳乐领兵至义州后,发现这座鸭绿江南岸的朝鲜重镇,已是一片白地,几乎没有一间可以遮蔽风雪的完整屋子存在。他记得三个月前,领兵击破这座小城时,只是纵兵屠城,房屋官舍并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驻扎大军,临时休整,应该是无碍的。
但清军从安州绕道,昨日行至此地时,发现这座小城已被人为地破坏过,虽然不是墙倒屋塌,但整个小城却是被纵火焚烧,屋顶、窗户均遭掀翻和破坏,几乎不存在一间能住人的居所。城中的井水也被砖石泥土填埋,几条溪流河水散布着大量牲畜家禽,被河水冻在其中,显然是敌军故意断绝、污染饮水源,以加大清军于此的补给难度。
义州方圆数里之外的村镇、居民点也被敌军彻底焚毁,民众皆被转移。更让清军上下气愤地是,周边林地也被人为纵火焚烧,使得驻扎于此的清军不得不跋涉数里,寻找可供生火取暖以及做饭的木柴。
“大帅!”汉军八旗镶红旗副都统祜拜(李永芳第八子)一脸灰败地跪倒在雪地上,“奴才无能,攻江北敌军坚垒三次,皆被杀退。”
“损失多少人?”岳乐面无表情地问道。
“战死两百六十余,伤一百八十余。”
“嗯?”岳乐不由皱起了眉头,只是试探性攻击,怎么会损失四百余人。
“是那齐藩兵马!”祜拜说道:“齐军于江北坚垒之后,排枪射杀我过江部伍,声震于耳连绵不绝。江面湿滑,且无遮拦,故而,奴才所部兵马损失有些大。”
“看到齐军火炮了吗?”
“……奴才指挥部队往攻江北时,齐军并未开炮。”祜拜想了想,说道:“不过以齐军装备配置,奴才以为,他们必然是有火炮的。”
“退下暂且休整吧。”岳乐挥挥手说道。
“大帅,鸭绿江沿岸数十里,齐军未必能尽皆布置兵马拦截。奴才建议,抽调万余八旗精锐,分散偷渡过江,然后于齐军后背发起攻击。如此,或可大破齐军于北岸,打开一条过江通道。”沙尔虎达沉声说道。
“万余兵马偷渡过江,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但过江部队无法携带补给,若不能短时间能击破敌军阻击,打通过江道路,恐会大量冻饿而亡,白白损耗我大清八旗部伍。”岳乐摇头否定了沙尔虎达的建议,“还是待赖达探查江北敌情后,再行定夺。”
“大帅,对岸升起了了数道烽火!”一名巴牙喇突然指着江北方向,大声说道。
岳乐闻言,抬头眺望江北,只见对岸升起了三道巨大的烽火,熊熊浓烟,直插云霄,在晴朗的冬日里,显得异常清晰。随后没多久,鸭绿江沿岸和辽东方向,陆续也升起一道道烽火,显然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下去约束各部兵马,好生休整。……两日后,我们再会一会那齐藩军队。”岳乐说完,转身下了山坡,朝大军营地走去。
“说实话,我还真担心清虏大军到了江边,会不要命地全军攻过来。若是如此,我们恐怕只有提前将冰面炸开,阻止清军过河。”明齐联军总参谋长、昭信校尉(上校)贺云峰放下望远镜,笑着说道:“说不定,就会逼得清虏绕道上游,丢弃辎重,散入山林,逃回辽东。”
联军总指挥、明威将军(准将)李发德摇摇头,说道:“清虏攻入朝鲜两个月,破了朝鲜王京汉城,期间抢掠无数。他们断断不会舍弃抢来的大量财物,冒着冻饿而毙的风险,避走上游,然后再通过密林雪原返回辽东。若真的这般果决,倒也省了俺们在此拼杀一场,让军中儿郎们都能全须全尾地返回本土。”
“怎么,担心部队伤亡太重?”
“俺们在大明境内征战十年有余,期间战死、病疫、被俘、失踪不下三千人。他们千辛万苦才抵达汉洲,本该在汉洲好好地活着,娶妻生子,耕田做工,平静安详地度过他们每个人的一生。”李发德看着土垒后的众多士兵裹着棉大衣三五成群地围聚在火堆旁取暖,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轰笑声,脸上均洋溢着轻松的表情。
“这十年来,我齐国每一名官兵的牺牲,都是有重大价值意义的。”贺云峰郑重地说道:“虽然我们不知道大明未来的局势会如何变化,但如果我们不付诸行动,并做出一定的牺牲,不论是大明,还是我们齐国,必然会失去很多。我有个预感,只要灭了这三万余清虏大军,很可能会对整个大明局势的发展产生一个积极有利的变化。”
“什么变化?”
“若是这三万清虏大军尽数覆灭于鸭绿江边,则会使清虏失去一支精锐的重兵集团,将极大的打击清虏脆弱的统治基础,更能震慑众多的降附汉军。而且,整个辽东就此必然空虚。我们可以趁势再夺沉阳,辽阳,袭取清虏后方。甚至,在充分调动清虏军队地情况下,我们可以奇袭山海关或者天津,威胁北京。你说,清虏在面对这般情势下,会如何应对?”
李发德听罢,点了点头。若是真的在鸭绿江边覆灭了这支清虏大军,那么整个辽东和京畿地区,清军兵力必然会骤然趋紧,为了确保北京的安全并夺回辽东龙兴之地,清廷要么抽调驻山陕的清军回援,要么抽调山东江淮地区的清军北返。可如此一来,就会被四川的刘文秀和江南的孙可望、李定国等人抓住机会,趁势夺取山陕和江淮,进一步压缩清军的统治区域。
“执行坚壁清野的部队在看到烽火后,应该会在三日内陆续返回丹东。希望这几日,清虏的攻势不要太过勐烈,可以让随同而来的明军充分适应一下战场。”李发德将目光又投向南岸,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数万清军士卒正在不断的往来行走,似乎正在搭建营地。
“清军主帅应该没有这般果决,上来就是不计伤亡地全力勐攻。”贺云峰说道:“他们应该是先逐步加以试探攻击,同时派出小股部队渗透到我军后方,伺机偷袭,若是有可能,则破坏我军后勤辎重所在。当然,也有可能在我们与对岸清军激战正酣的时候,攻我后方。”
“偷袭?”李发德闻言,笑了笑,“白天,他们多半没机会。所以,他们只能在晚上接近我们的营地。幸好,俺们从朝鲜搜罗了不少猎狗,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不过,今晚俺们需给对岸的清虏大营送几个大炮仗过去,让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急攻此处,回返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