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北城楼。
这里有座五层建筑,为明初所修建,当初建来可观全城景色。
赵瀚放下刚收到的战报,见郑芝龙看着自己,便笑着说:“粤西已拿下,只剩琼州府,前线将军请求调拨船只攻岛。”
“恭喜贤弟,”郑芝龙立即拱手,“可需要郑家派船相助?”
赵瀚摆手道:“暂时不用,等官吏充足,再去攻占琼州府也不迟。兄长可知琼州情况?”
“那里可比东蕃好多了,”郑芝龙笑道,“琼州岛的汉民,至少在百万人以上。”
明末海南岛的人口,肯定不止百万!
因为在朱元璋时期,海南岛的在册人口,就已经达到291030人,差一点点突破三十万。这两百多年来,朝廷不断往岛上流放犯人,广东沿海一直有民间移民,海南岛两三百万汉人都有可能。
至于官方数据嘛,明末海南只有25万人,比朱元璋那会儿还少,简直就是离谱兼扯淡。
赵瀚起身按住栏杆,越过广州城眺望海面,突然回头问:“红蕃鬼真敢来吗?”
“肯定会来。”郑芝龙笑道。
赵瀚收回澳门之后,立即告之商贾,各国皆可来广州自由贸易——荷兰除外。
以17世纪荷兰人的嚣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恐怕想冲进广州城把赵瀚给杀了。按照郑芝龙的说法,三个月之内,荷兰人必至广州。
赵瀚现在急着赶跑荷兰人,是因为拿下了整个粤西。
明代的广东,直接跟越南接壤,未来广西的沿海区域,此时全都属于广东管辖。
北越海洋贸易,已经被荷兰人霸占。只有赶跑荷兰人,赵瀚才好在北越买粮食,以此解决广东粮食不足的问题。
广东三年大灾,赵瀚又带来大量军队和官吏。本地采购粮食已经不够,正在从江西调运过来,翻山越岭的消耗非常大,必须尽早获得北越粮食输入。
从北越买粮食,比南越成本更低,商贾运粮出售也更积极。
赵瀚突然问道:“攻打台湾城(热遮拦城)容易吗?”
“容易,”郑芝龙说道,“如果只是海战,打完之后就能跟红蕃鬼讲和。如果攻占台湾城,就等于跟红蕃鬼全面开战。”
赵瀚又问道:“红蕃鬼的陆军战力如何?”
郑芝龙笑道:“比大明的卫所兵更强一些。”
这话把赵瀚给逗笑了,仔细一问,原来还真差不多。
不能怪荷兰陆军太弱,跟大明卫所兵一样,都是因为待遇出了问题。
荷兰陆军的薪水极低,甚至衣服、帽子都得自备。
大部分陆军士兵,必须找兼职赚钱,甚至每天溜出军营全职工作。
他们的来源五花八门,军事训练时间只有两个月,反正就是随便训练一下,便从巴达维亚分配到各个殖民据点。
这么说吧,赵瀚麾下的农兵,训练时间都是荷兰陆军的好几倍。
历史上,郑成功攻打热遮拦城,荷兰共有三处堡垒。其中的普罗岷西亚堡,火药储备严重不足,甚至火绳枪的火绳都发霉了,堡垒里的荷兰陆军整天忙着打工谋生。
当时的荷兰援军更扯淡,舰队从巴达维亚出发,只运了六七百个陆军过来。
就这几百个陆军士兵,居然只派200个支援台湾,剩下的分兵跑来攻打澳门,把澳门的葡萄牙人整得一脸懵逼。
感觉只要登陆作战,荷兰军队就是一群神经病。
郑芝龙瞟了一眼儿子,说道:“我要走了,犬子就跟着贤弟去吉安府吧,让他去江西见见世面也好。”
“父亲,我还要考举人呢。”郑森说道。
“考什么举人?”郑芝龙非常无语,“还没等你考上举人,福建都没了,你到哪里考试去?”
赵瀚笑道:“没事,到时候我来主持。”
福建很好拿下,到时候三路进军。
一路从铅山南下,一路从潮州东进,一路从海上直取福州。
自古以来,福建都是兵家不争之地。
遍地是山,土地贫瘠,关卡密布。打下来没有屁用,真去打还处处碰壁,历朝历代攻打福建都是顺带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福建只能割据,地方政权别想打出去争天下。
就像这次,湖广和广东打得热闹,福建官兵屁动静没有。因为只要赵瀚守住两座关卡,用一两千杂兵,就能卡死数万福建官兵。
郑芝龙也是无奈,他的基业,一半在福建,一半在台湾。
即便占据整个福建和台湾,郑芝龙也只能偏安,浙江、江西、广东全都能压着福建打。没办法,地形如此,就像山东一样,只能短暂割据,无法争夺天下。
宋代之后,整个南方,最适合作为龙兴之地的只有江西!
当年陈友谅就是占据江西,若非朱元璋运气逆天,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郑芝龙深知福建劣势,因此完全没有争天下的雄心。他把儿子送去江西,就是在为今后做打算,希望儿子能在赵瀚那里获得重用。
并且,他不希望儿子做武将,更愿意儿子去做文官。
两日之后。
郑芝龙率领船队离开,还从广州带走许多货物。
至于郑森,则留下做赵瀚的随从,每天帮忙处理一些简单公文。
“总镇,怎这么多预备吏员?”郑森手持文件好奇提问。
赵瀚笑道:“落户分田。”
“也太多了吧。”郑森惊讶道。
由于地盘扩张太快,急需大量基层官吏。赵瀚又从江西调来100正式吏员、200预备吏员,同时在广东征召预备吏员。
具体操作为,一个正式吏员为主,带两个江西预备吏员,带四个广东预备吏员。只要完成落籍分田工作,正式吏员升职为官,预备吏员全部转正,部分做得好的直接当官。
“总镇!”
邹光第送来一份名单:“军队调查清楚了。”
赵瀚仔细查看,顿时松了口气。
广州府这边的大同军,高层将领都没问题。中层军官揪出两个,一个受贿八十两,一个抄家私藏财货。另外,还有六个底层官员,以及二十多个士兵,有私藏财货的行为。
“拖去码头,当众行刑!”
郑森跟着赵瀚前往城楼,看着码头那边行刑,内心受到极大冲击。
只听邹光第和一个广东翻译,分别用江西话、广东话宣布:“大同军纪严明,不拿百姓财货……现南兵事院第一营、第三总、第四哨哨长刘谦正,收受贿赂白银八十两,私自释放打行混混林富、陈明义,按军法当斩!”
刘谦正被捆着拖出来,当着围观百姓的面,朝着城楼大喊:“总镇,我犯了军法,我是该死。我儿子在庐陵中学读书,他学习好得很,求总镇不要牵连他!”
连续喊了好几遍,刘谦正给赵瀚磕头,额头磕得鲜血长流。
“告诉他,一人受罚,不会连累全家。”赵瀚面无表情道。
亲卫立即奔下城楼,说道:“总镇说了,一人受罚,不会连累全家。”
“多谢总镇!”
刘谦正再磕三个响头,对行刑官说:“来吧。”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围观百姓吓得后退,然后议论纷纷。
受贿八十两就要砍头,赵天王的军法可真严,难怪打得官兵满地乱窜。
接下来,私藏财货的军官也被砍头。
六个底层军官,二十多个普通士兵,由于私藏财货价值不足二十两,被当场杖责,收回个人土地,并从军中开除。
一桩桩罪状念出来,不止那些百姓,郑森都听傻了。
其中一个士兵,只是私藏了首饰。价值几百文的首饰而已,就被当场杖责,驱逐出军队,收回土地一亩(以水田为标准)。
有人私藏二两银子,则是被收回所有土地。
“总镇,”郑森忍不住说,“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只要作战勇猛,几百文钱的首饰而已,何必开除一个精锐士卒?”
赵瀚说道:“这才刚开始,今后每个月,都要在码头上杀一批!”
杀谁?
当然是杀敢伸手贪污的文官!
邹光第又宣布道:“南兵事院掌院费如鹤,治军不严,革除一切军职,留在军中听用。杖责十下,收回名下土地一亩!”
费如鹤被拉出去,好歹给他留颜面,没有当众脱裤子再打。
“啪啪啪啪!”
围观行刑的百姓,一脸不可思议。
别人他们不熟悉,可费如鹤却是占领广州的最高军官,而且带兵打下半个广州。在赵瀚来之前,费如鹤就是广州的大爷,什么事情都是他一手做主。
这样的大将,因为些许小事,直接被罢官了?
接着,好几个军中高层,都被拉出来打屁股。有的降职听用,有的一撸到底,罪名是收受商贾贿赂,但主动交出脏银充公。
“死定了,死定了。”一个商贾瑟瑟发抖,他就给这些高层军官行过贿。
站在码头的一群士子,则感慨万分:
“古今治军之严者,恐怕无出大同军其右。”
“我可听说,这个被罢官的费将军,还是那赵天王的妻弟。”
“此人必得天下,我欲出山辅佐之。”
“哈哈,你还出山辅佐,人家只招预备吏员,想做吏员都得先干事。”
“我早打听过了,只要做了吏员,升官快得很。如今的南海知县,江西举人出身,也是从文吏做起的。若是拿下福建,这位南海知县,立即就能够升为知州。”
“对对对,出山只能做吏员,但人家升得快啊。我要去投效赵先生,晚了可来不及,先做事先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