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2章 再度折戟

这已经是日本海军第二航空联队抵达江汉机场的所有零式战机编队了，可以想见上午在夷陵上空那场失利对日本人的打击有多大，完全是倾巢出动。

然并卵，早在上午11点半，送将军灵柩的车队就抵达夷陵机场，在五架野猫战斗机的护航下，装载着将军灵柩的C47专机于11时50分起飞，在下午1时30分抵达山城九龙坡机场。

日军这次倾巢出动不过是一拳头打进棉花里，根本没有对手。

遍寻不到敌手的12架日机在夷陵城盘旋数周后，竟然丧心病狂的下降高度至不到600米，打算对已经被炮灰摧残一遍的夷陵城区用机枪射击予以报复。

因为主要是要寻求对手空战，所以零式战斗机没挂载任何炸弹，机枪子弹却是很充沛。

日机仗着自己的速度极高，兼之中方缺少防控武器，所以肆无忌惮的对已经空无一人的街区和低矮的民房区域进行扫射。

从高空看过去，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条条黄色土龙在破旧的夷陵城区疯狂蹿动，那都是可怕的机枪子弹击破地面溅起的灰尘扬起。

只是，里面掺杂了多少血色，是谁也不知道的。

其实，夷陵军民早已收到警报，要么不出门，要么躲进山区，但依然难免有人员在日机这种无差别射击中伤亡。

据后来中方发文谴责日方对平民的攻击造成的伤亡数据，总共有超过600多名平民在12架日机的疯狂扫射中伤亡，其中还有48名10岁以下的孩童。

整个疯狂的宣泄足足持续了近20分钟，只看见不断有日机轰鸣着从夷陵城区边缘俯冲进入，而后开枪对城区无差别射击，一分钟多后再高昂着机头冲上蓝天。

就像是一群在海面上觅食的海鸟，上下翻飞享受着上苍赋予他们的饕餮盛宴。

陆军中尉和他的同僚们就躲在距离机场不远处的一座防空洞内，眼睁睁看着数公里外日机不断上下翻飞，对那座小山城不断摧残。

脑海中想起那对母子，陆军中尉心中的焦灼犹如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他答应过，会送那小小孩一袋子子弹壳的，但由于当时车队要加快速度，他只来得及问清母子大致家庭住址，就要带路前行。

而现在，他还有机会送得出去吗？

“唐长官，为什么还不还击，你倒是快啊！”陆军中尉将目光移向远方。

在夷陵城边上的一座小型工事里，也有个陆军少校无比焦急的正在向唐刀请示：“唐团长，开火吧！再不开火，小鬼子的飞机就要跑了，不能让咱们的老百姓白死啊！”

拿着望远镜一直看着天空的唐刀犹如一尊雕塑，面无表情，声音更是冷得像冰块：“最先服役的零式战斗机共6挺机枪，每挺机枪备弹500到700发，以平均值计算的话，大约3600发，他们刚刚共发起对地攻击大约5轮，以每轮耗弹400到500发计算，他们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弹药。

我方总共只有6门40毫米高射炮和6门20毫米机关炮，这是整个夷陵城周边最后的防空力量，为保证机场还能起降飞机，这里所有人和装备绝不容有失！

再等！”

唐刀冷酷至极的判断让该防空营少校营长也不由打了个寒战！

但他知道，唐刀说的是对的，他们这次被C47专机专门运来的这个防空连的战略目的，就是保证夷陵机场的安全。

如今的夷陵已经被日军从外围彻底围死，尤其是随着负责第五战区右翼防线的第33集团军防线被击破，夷陵外围防线守军能获得装备和物资补给的唯二通道就是长江水道和机场这条空中走廊。

而长江水道也被日军战机封锁，大型船舶航速太慢，极难逃过日机扫射和轰炸，靠小型炮艇运送，那简直就是杯水车薪，空中通道反倒是成最主要的了。

而之所以如此重要的机场日军此前一直没有进行轰炸，恐怕日军也是打着攻克夷陵之后，就能完美的将该机场占为己有的美梦，但现在随着中国战机在夷陵上空把日本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恐怕日本人会改变主意了。

他们这个获得新型防空高射炮的防空连，可是经过第五战区那位司令官申请经过特批后才部署到夷陵机场的，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死守机场安危，而不是城区。

说到这里，陆军少校其实还是很钦佩这个站在防空工事边上的唐团座的，做为军政部派来的扶灵官，他完全可以和那些大人物们一起随同专机返回，没必要和张将军那些残部一起坐客轮回山城，但他依然选择留下。

最牛逼的是，目送专机远行后，唐团座立即命令还未将指挥权移交给第五战区司令部的第3防空团第2防空营第1连继续听从他的指挥。

要知道，在防空1连初抵达夷陵时，军政部的命令是，唐刀将负责将军灵柩安全事宜，防空1连的任务也是负责整支护灵队伍的防空安全，算是唐刀上校的直辖。

按常理来说，专机飞出夷陵领空，防空1连的任务就算完成，唐刀的指挥权也将自动失去，但主动留下打算晚间登船的唐上校却要求继续听从他的指挥。

“日本海军上午被痛打，以他们的尿性，必然不甘心失败，会派出更强大机群前来夷陵，因没有战机迎战，他们也必然会将怒火全部发泄至夷陵城及我中方民众。

防空1连的弟兄们，上午十万夷陵百姓沿街跪送将军，日机前来而民众不慌的义举你们应该也听说了，他们如此对我等，我等又岂能负他们？

我需要你们跟着我，在守卫机场之前，先干他们一票，打得他们再不敢在这个小城上空耀武扬威，用鲜血告诉他们，2000米以下低空，谁来谁死！”唐刀就站在防空1连150人面前，声音震耳发聩！

“可是唐长官，上峰的命令，是保卫机场，若还未进驻阵地，便有战损，我等皆为死罪！”亲自跟着自己1连抵达夷陵的陆军少校一脸为难。

“我可以拿我的四行团团长之职和未来所有前途做保，此战若损1门防空炮，我赔10门！而且，在指挥权尚未移交给第5战区司令部之前，你们都还是我的麾下，倘若他日上峰问起罪来，也只会问我这个指挥官的罪。”唐刀淡淡回答道。

“那.....”陆军少校苦着脸还想说万一第5战区司令部的电报来了怎么办。

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边唐团座的两名心腹属下站在野战电台前，示意通信班长将电台关机。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现在你看，至少在2个小时内，第五战区司令部接收指挥权的电报，不会到你我的手中。”唐刀目光炯炯的看着呆若木鸡的陆军少校。

能将指挥权强取豪夺到如此风轻云淡的，恐怕在陆军少校的整个军事生涯中，也仅此一人而已。

既然唐团座把事儿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军少校也是热血军人，那还有啥好说的，牙一咬跟着干就是了。

至于67军那几辆卡车和6门20毫米机关炮班，看到唐刀就跟看到自家长官一样，一听说唐刀要带着他们打小鬼子飞机，半秒钟都没犹豫，就整齐列队怒吼着：“请长官下令，职下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真的是把防空1连的150人都看傻眼了，敢情眼前这个唐团长跟67军这个有名刺头儿军也有交情，而且看这样子交情还不浅，否则那个带队的中校也不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人家唐团座可是和67军并肩在松江血战四昼夜，还用自己的精锐部队守住了67军唯一的退路，那真的是过命的交情，别说听从他的指挥打小鬼子了，恐怕唐团座招呼一声要和那位对着干，67军少说有一半人也要站在他身后。

这当然也是那位到现在为止也没动唐某人一根毫毛的原因之一，实在是如今的唐刀交际圈太广了，结个婚，竟然有超过7名将军亲自到场道贺，还有七八个重将发电祝贺。

川军系、东北军系、西北军系、滇军系、湘军系包括八十集团军，那简直叫一个好家伙，能打能拼的几大派系都和唐某人‘有染’，换成谁不得三思而后行。

金陵保卫战打得一塌糊涂的那位唐姓上将屁事儿没有，丢了鲁省的那位大佬却被直接宰了祭旗，你以为那是那位爱上唐姓呢？非也，实是其背后关系利益牵扯太过复杂，就算是那位也得思虑再三罢了。

顺利获得指挥权的唐刀立刻带着6门40毫米高射炮部署于夷陵城周边小山，6门20毫米高射炮则躲藏于城内民居。

不过唐团座下达严令，在没有他的命令之前，无论日机有多嚣张猖狂，任何一个炮兵班，都不得擅自开炮，违反军令者，斩立决！

之所以下达如此残酷军令，实是唐刀很清楚，零式战斗机太强了，其速度和机动性远不是日军曾经装备的96式和97式所能比，在低空中，其速度虽无法达到500公里以上时速，但依旧能保持400公里的时速，那已经远超96式战机最高时速了。

如果他手下有一个防空团48门40毫米高射炮，自然是可以用数量优势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火力屏障，依靠概率对进入低空区域的零式战斗机进行打击。

但他手下只有6门40毫米高射炮以及威力更小的6门20毫米机关炮，留给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不成功，日机不仅会顺利逃遁，甚至可以通过自己优良的机动性，对视野中发现的炮位进行疯狂打击。

而因为是临时部署，40毫米高射炮可没有什么钢筋混凝土永固工事防御，只能是在高射炮周围堆上3层一米多高的沙包做简单防御。

日机但凡是挂的有炸弹，哪怕是一颗30磅的，也能对炮位进行摧毁式的打击。

而且正如那位少校营长所说的，若在还未抵达机场周边的防空位之前，宝贵的高射炮有损失，恐怕等着整个防空1连的结局都不太美好。

换句话说，人家整个连150号人，是真的提着脑袋在跟着他打这一仗。

所以，不管是为了战机还是不负这些被他说动的官兵们，唐刀只能等！

不仅等日机消耗着自己的子弹，更等着日机彻底丧失警惕！

要打，就要一战打得日本人痛彻心扉，每每想起此战就心惊胆颤，这向来是唐团座的作战原则！

当然了，因为日机近20分钟的肆掠，唐刀自是知道损失不会小，若是换成初至这个时空之时，唐刀定然和眼前目光焦灼的陆军少校一样，很难再忍。

可现在的唐刀，经历过尸山血海的近3年战场历练，内心早已锻炼得坚若金刚，他知道，战场残酷如炼狱，所谓的完美只会存在于童话故事，想击败敌人，就必须得承受损失，甚至从表面上看，损失会大于敌人。

就如同曾经时空中的毛熊人，为了打赢那场战争，他们牺牲了几乎整整一代人，接近2700万牺牲的数字，真的会令任何一个正常人胆寒，但换来的结果却是一个民族在这个星球上强盛了近60年。

想赢得最后的胜利，就必须得先有承受牺牲的勇气，这无比残酷，却是战争教给胜利者的唯一真理。

善良，不一定代表软弱，但在战场上善良，就是犯罪！

唐刀在学会成长为一个优秀指挥官的同时，也选择将自己内心的软弱用冷硬包裹。

终于，在日机逐一开始对夷陵城区进行第7轮俯冲射击，有的日机甚至已经嚣张至下降到低空300米，几乎是贴着山头飞行之时，唐刀满布血丝的眼眸爆出精光，狠狠挥动手臂：“打，各炮位根据先前制定战术，给老子狠狠打，打空所有拟定炮弹！”

“咚咚咚！”唐刀身侧的40毫米高射炮率先开始对空炮击。

因为日机都是超低空飞行，40毫米高射炮前面准备的全是破甲弹，并不是高空型延迟引信开花弹，也不需要什么弹幕不弹幕的，就是追着从不过千米之外高速掠过日机开火。

一连串炮弹打丢没关系，数百米外的另一炮位会在日机前方空域提前预射，根据战前部署战术，基本是3门炮打击一架日机，不求一下干掉多少架，能打一架是一架！

不过，最先倒霉的还真不是飞至城区外被40毫米高射炮追着打得日机，而是正从夷陵城区高速掠过，死按着机枪按钮对一道街区射击的一架日机。

原因是这架日机真的飞的太低了，低到藏在一栋民居里的中方炮兵几乎都能看得清探头看向地面的日军飞行员的脸，以330公里时速掠过的日机几乎就是将肚皮亮给那间小院中做了伪装的双联装机关炮的炮口。

而那位坐在射击位上的上士在67军中也是极其有经验的机关炮射手，透过日机前几次俯冲飞行，早已估算出日机的速度大约在320公里上下，提前就做好了预判，两个弹匣总共20发炮弹其实就对着日机前方大约300米的区域射击。

这个倒霉孩子几乎是在机关炮开炮后的第3秒，一头‘撞’上了弹链。

两枚雪茄粗细的弹头毫不费力的撕开了日军飞行员的座舱底部，将日军飞行员打得鲜血四溅不说，还把飞行舵都给撞成碎片！

完全不受控的日机就那么一头扎进刚刚还被他肆意射击的街道，炸成一团火焰！

至少在前五秒中内，日机机群都是蒙的，直到地面上腾起一团火焰，这些日军飞行员们才真的相信，中国人竟然有高射炮，而且一直隐忍到现在才开火。

日本海军的荣耀不允许他们在面对攻击时退缩，所以，又被击落一架战机后，重新飞上高空的日机不仅没走，反而呼啸着又俯冲下来，向发现的炮位射击！

然而，尴尬很快就扑面而至！

就一轮攻击，大部分日军飞行员沮丧的向指挥官汇报，他们的弹药已经告罄......

飞机没了子弹，炸弹也没带，那还打个鸟，不，鸟都打不着！

而更尴尬的是，地面上的中国人可是龙精虎猛，那高射炮炮弹一连串的飞过来，打得贼带劲。

“该死的中国人，狡猾的大大的！”时任该飞机编队的日本海军前田芳男大尉只能痛苦的留下这么一句评语，就在无线电频道中下达命令：“返航！”

而此时，夷陵城内城外已经点燃四堆‘篝火’，火光冲天！

“噢！上帝啊！如此愚蠢的日本人，是怎么让贵国遭受如此惨重损失的？”防空洞外的拿着望远镜观战的斯科特中尉抱着脑袋不可置信的惊呼。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以弱胜强，在他看来，拿12门防空高射炮打数量如此多的新式战机，本就是舍命一搏，他佩服中国唐的无畏，却不赞成。

但最终的结局却是，日机连续被击落4架，而且最后还落荒而逃，关键是逃跑的过程中，还被换成延迟引信开火弹的40毫米高射炮又打下一架。

这些日本飞行员是吃狗屎长大的吧！因为他敢保证，那些操控40毫米高射炮的中国士兵，其实才拿到那些火炮没几天好嘛！

就这些菜鸟......

“斯科特中尉，你忘了唐长官曾说过的，想赢得战争，除了敢于牺牲的勇气，也需要足够的智慧，但唯独别寄希望于敌人的愚蠢！”沈崇海微笑着回答不可置信的米国空军中尉。

“你们中国人，是这个！”斯科特中尉由衷的伸出大拇指。“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我和唐长官也是如此希望的！”沈崇海回答道。

但斯科特中尉永远不会听到他这位朋友心底默默发出的一声叹息。

唐刀很慎重的对他说过：在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唯有永恒的利益！

所有的美好，终究只会存在于他们这些小人物们愿望里罢了！

到黄昏，陆军中尉终于实现自己的承诺，将一袋子弹壳交给五岁稚童，其中还有一枚由唐团座亲自署名的40毫米高射炮炮弹壳！

而后，数十名步兵跟随唐团座坐上了返回山城的小型客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