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立刻恭敬上前,递上一只巴掌大小的罐子。
这是一罐烧了几千万进去的魔药,它能短时间内激发大量魔力。
放在当下这个场合,它能供源红奈支撑这个异常复杂的魔法阵,让窥视到的景象变得清晰。
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使用时机……
源红奈手指屈起,揭开魔药的盖子,同时屏息调整着窥视的角度。
本就格外晃动的混沌画面转动起来,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眩晕感。源红奈蹙眉忍住,让对着背影的画面慢慢调整,直到对准那个“邪恶巫师”的正面。
……就是现在。
她一抬手,哗啦把整罐粘稠的液体浇在自己脚下。自她身上涌出的赤红魔力火焰般腾起,呼的膨胀,又一瞬间收敛,灌入魔法阵里。
窥视到的画面,原本像一块糊着霜花水雾的玻璃。此时杂质却被擦拭干净,视野陡然变得清晰。
源红奈胜券在望地望去。
看清面前的景象时,她满怀期待的眼底,多了一丝错愕。
——隔着虚幻的“单向玻璃”,那个本不该察觉到她们的“邪恶巫师”忽然抬起头,直勾勾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仿佛隔着占卜的画面、隔着数十公里,径直与源红奈对上了视线。
和源红奈预料中的清晰人脸不同,年轻男人脸上扣着一枚纯白无装饰的面具,面容被完全遮住,唯一露出的双眼也藏在面具投下的厚重阴影里……不,不只是面容,“邪恶巫师”身上竟然也多了一层黏土一样的惨白外壳。地上的那个倒霉“祭品”同样被裹住,难以窥视。
……竟然被发现了?
……她花费几天钻研的隐匿阵纹、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魔力波动,竟然被发现了?!
源红奈咬了咬牙,猛地把观察距离推进,想穿透那层黏土一样的东西,看清点什么。
但这时,画面忽然一暗。
——一条沾着漆黑粘液的触手突兀探出,自另一侧攀住“单向玻璃”,蠕动往上,挡住了大半画面。
紧跟着,一条又一条同样的恶心触手伸展、堆积,直到完全遮住了这一块本该异常隐秘、没有实体的“单向玻璃”。
“邪恶巫师”的身影彻底被挡住的一瞬间,那团触手中央,紧贴着“玻璃”的地方,突然咧开一只赤红的眼睛——一只似乎本该属于人类的、极其漂亮的眼睛。
那只眼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能瞬间成为倾慕视线的焦点。
但装在这种地方,却只让人心生惊恐,隐隐作呕,像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家,听到异动后从猫眼往外查看,却隔着薄薄的玻璃,对上了一只正向房内窥视的、满是恶意的眼睛。
源红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她下意识地和那只眼睛对视,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层叠的愤恨、怨毒、嫉妒、得意……海潮般的情绪从眼中涌出,冲刷进她的脑海。在源红奈逐渐惊恐的瞪视下,不断拍打的触手前方,突然传来一声破碎般的“咔擦”声响。
她刚迟钝地感到不妙,下一秒,那条触手竟然循着微弱到极点的联系,跨越了数十千米的屏障,猛地前伸,在小泉红子惊恐的尖叫声中,狠狠扎进了源红奈的左眼。
“啊——!!!”
成年魔女死死捂住眼睛,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咆哮。源红奈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眼珠像被无数根钢针刺穿。剧痛让她一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她捂住脸,砰的跪倒。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脑中除了错愕和源自于最本能的恐惧,已经容不下其他情绪。
魔法阵和水晶球瞬间破碎。仆人和小泉红子终于回过神,颤抖着上前时,房间里只剩下倒地的源红奈,以及她面前一片空白的地板——魔法阵不见了,水晶球同样磨灭,崩塌成了一地比砂还细的碎粉。
仆人扶住源红奈,想起刚才的景象,一边打急救电话,一边小心拉开她的兜帽。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片模糊的血肉。
但并没有。
——源红奈看上去竟然完好无损,脸和眼睛除了因痛苦而显得扭曲,其他都是原来的样子。
他疑惑地看着这一幕,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几根触手,只是某种巫师造成的幻觉。
他忍不住又一次转头看向魔法阵所在的地方,然而只看到了小泉红子异常错愕的脸。
“……她的魔力源不见了。”小泉红子伸出一只手,茫然地盖在源红奈眼上。
魔力源是每个魔法师出生就有的东西,代代传承。当上一代死亡、或者失去拥有魔力的资格,就会自动传给下一代。
源红奈的魔力源,原本就正在以极慢的速度向小泉红子转移。那是一个魔法师立足的根本。
但现在,小泉红子感觉不到那一丝属于她们家族的魔力源了。
她想起刚才那一条狠狠扎进姑姑眼里的触手,以及它卷着什么东西回缩的样子,狠狠打了一个寒颤:“……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数十千米外。杯户町六丁目的废旧仓库里。
一分钟前。
江夏正躲在仓库中,匀称敲打鹿野修二,让倔强的杀气变得蓬松。
但这时,鬼们忽然有所躁动,茫然地看着旁边,隐约觉得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靠近。
江夏一怔之后,立刻一个手刀敲在鹿野修二颈后,把可能的目击者敲晕。
然后他仔细感受着周围的变化,品了一会儿,总觉得隐约有一丝魔力的气息。
想起之前串门时,从寺井黄之助那蹭到的魔法知识,以及老爷爷“小心她们用占卜找到你的老巢,然后在那重火力埋伏”的劝告。保险起见,江夏立刻戴上兜帽,并抓紧时间在脸上身上糊了一层黏土。
——虽说一具身体对灵媒师来说,不算是永久必需品。但江夏对这具和自己重名的本体非常满意,目前还不想被魔女们打扰到平静的生活。
刚在周身裹好黏土,他忽然察觉到了一股比刚才强横很多的魔力,来源似乎是在身前的空气里。
……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面前有一团突然爆发的魔力”,这个事实毋庸置疑。
江夏正想礼貌性地薅一点。
但还没等散出式神,他神情忽然恍惚了一下。脑中耳鸣似的“嗡——”了一声,瞳孔深处一瞬间变得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