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生活的本质

踏青地点选在了楚星默家乡——福禄村。

离乡多年，该是时候回家好好看看了，前年冬日里虽也回过一趟但终究停留太过短暂。在楚星默看来家乡风景虽达不到鬼斧神工，却也算得上山清水秀，拿来踏青绰绰有余。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只是找地方休闲的话，其实去哪都一样。再就是楚星默既然都那么说了，难道你非要不识趣到跳出来反驳么？

这一年多来，随着相处时间逐渐深入，楚星默在很多方面的权威也日渐深入人心。

众人意见确定，不日便要出发，出行车辆照例由帕西来安排，楚星默只希望对方不要再和上次一样搞什么几千万的豪车了……除此以外，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不大不小…或者说可大可小的事情摆在面前需要他去处理。

“你说小唐喜欢沐秋？”

苏沐橙到底还是没忍住将那天聚会结束后发生的事情跟楚星默讲了一番，后者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没有显得太过震惊，如此反倒有些出乎她此前预料。

“这也在你预料之中么？”苏沐橙擦拭着洗过澡后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面前梳妆镜镜面中抬眼打量着楚星默脸上表情。

楚星默放下手机从床边起身，上前拿过对方手中毛巾细细擦拭起那头浓密的秀发，几度欲言又止。

“……不算是。”

虽说早先有几次察觉到唐柔在面对苏沐秋时些许不同寻常的征兆，但仅是那些细枝末节的碎片，并没有让楚星默就往男女之间那方面考虑。

在他看来，唐柔在有些性格方面是和他高度重合的，对待感情必然不会太过随意。说唐柔对苏沐秋有兴趣他信，但他也毫不怀疑那份兴趣必然是牵扯到荣耀才会表现出来。

至于一见钟情这种事，以唐柔那清冷性子，发生概率未免也太低了些。假设就算真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苏沐秋凭什么就能入得了人家唐大小姐法眼，他何德何能？

“那有那么差啊？”听他揶揄自家哥哥，苏沐橙忍不住撅起嘴，不满声讨起来。

“就事论事而已。”楚星默讪笑一阵，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放下手里毛巾，拿过摆在桌上吹风机完成起最后的烘干步骤。

苏沐橙眯起眼享受着发丝被楚星默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照你意思，小唐纯粹就是喝多了在胡言乱语？”

“也不能那么说。”楚星默手上忙活不停，“有些事，旁观者反而比当局者更有迷惑。”

他如今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悉数和苏沐橙相识相知以来种种过程，就算是他自己本人对有些事也很难说清楚，更遑论其他人呢？

“不过……”楚星默停下手里动作，苏沐橙转身抬头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映着对方在灯下肆意不拘的笑容，像是孩童发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事物。

“倒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电梯门自眼前洞开一刹，唐柔望着走道尽头那间已经不算陌生的病房，心里其实是几分恍惚的。

印象里，这已经是自己第三次踏足这个地方，回想每次来好像都是为了不同的人，有着不一样的理由。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和沐橙要跟他们去买一些踏青用的东西，没办法只能再麻烦你一下了。”

买东西，不能顺便来送饭么？

记忆里楚星默的笑脸隐隐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唐柔心里忽然跟着有些慌乱起来。

明明是那样拙劣的借口，为何自己还是鬼使神差答应了呢？

思索间，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脚下迈出的步伐是那么僵硬，每一步都像是在万丈高空踩着不足指宽的钢丝。

直到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唐柔尚没有在心里完成某方面建设工作，而上天似乎并不打算让再她继续拖延下去。随着紧闭的房门在眼前被缓缓拉开，一道推着护士车的熟悉身影跟着出现在了唐柔面前。

“是你啊。”见到唐柔，小媛表现自然很是礼貌，只是回想起上次的场景，多少还是有几分忍俊不禁。

“啊，嗯……”

心里有多尴尬暂且不提，至少明面上表现还算说得过去。

唐柔打过招呼，视线下意识便越过对方肩头朝屋里张望，却并没有看见那道预想中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他……”

小媛停好推车微微一笑，以手指向另一端的房间，“已经可以下地做一些简单的复健运动了，人现在正在隔壁。”

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跟着有些紧张起来，唐柔点头走了两步，方才回过神转身说了句‘谢谢’，跟着便往房间门口再度走去。

同上次一样，她依旧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

所谓天才，其实在某些方面都是无可救药的笨蛋。不过就像人生总归是会有第一次一样，事到临头心里反倒多了些不一样的坦诚情绪。

走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脚下深棕色的实木地板，随着视线上移，用来支撑身体行走的双杠、跑步机等等，甚至还有些一时半会叫不上名字的复健设施一一出现在唐柔眼前。

微风透过未关严的窗户掠进，风中传来苦咸，夹杂着丝丝淡淡花香。苏沐秋背对房门，正撑着双杠艰难练习着行走，每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从那被汗渍浸透的后背判断，这样的过程应该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唐柔领着盒饭静静站在原地，微风拂过耳畔的刹那，心里似乎也获得了久违的宁静。

直到苏沐秋因为脱力不慎倒地的声音响起，方才打破了室内这难得的寂静。

“你没事吧！”眼前身影倒下瞬间，唐柔心里似乎也跟着狠狠一跳，连忙丢下手中盒饭，匆匆上前扶着对方肩膀将其搀扶起来。

“嗯？”

感受到身后略显焦急的声响，苏沐秋微微一愣，直到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掌搀住自己肩膀方才堪堪反应过来，“唐柔小姐？”

啧，真是一开口就让人心情不愉快了起来。

唐柔抿着唇，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扶着对方的身体将其搀扶到一旁软胶坐垫上坐下。

屁股刚刚挨到垫子的一瞬间，苏沐秋整个人便忍不住大口喘气起来，本就旺盛的汗水更是宛如开闸般湍湍流下，身体如触电般颤个不停。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打精神，抬头冲唐柔露出了个分外勉强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唐柔皱着眉头没有搭话，一张脸却是越来越冷。

刚刚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对方颤抖的频率差点将她骇的调头出门去喊医生。尤其是当隔着病号服接触到苏沐秋身体时，手臂传来的重量甚至让人感觉是在搀扶着某个疲软无力的孩童。

“唐柔小姐？”苏沐秋低头捶打着自己隐隐快要抽搐起来的双腿，半响没听到答复，一抬头却是注意到对方稍显冷厉的脸色，“你……没事吧？”

“我没事。”

唐柔的脸颊迅速浮现出一丝仿佛闹别扭般的不满，按着苏沐秋肩膀的细手悄然收紧，原本退缩躲闪的眼神也变得有点不开心，“还有，请不要再叫我唐柔小姐，叫我小唐就好了。”

“啊…啊？”

饶是苏沐秋反应再如何迟钝，此刻也能清晰察觉到眼前人分外不满的情绪。

唐柔明显是在生气。可，到底是为什么啊？

苏沐橙眨了眨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看着苏沐秋疑惑的反应，唐柔心里却是忍不住后悔起来。

自己刚刚是在做什么啊？一个称呼而已，干嘛那么在意？再说除了楚星默他们，苏沐秋在叫陈果时的称呼不也是“陈果小姐”么。为什么自己要为这种事感到不开心？

“我……”

唐柔张了张，有心想将刚才那一幕就此揭过，不想苏沐秋已经跟着出声，将她期待的那个称呼轻声喊出了口。

“小唐。”

“嗯……”唐柔轻咬着下唇，按在苏沐秋肩膀上的双手也下意识收回。低头望着后者稍显疲惫的瞳孔，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去，苏沐秋奇怪地瞄了她一眼，隐约感觉到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由不得他不多想，毕竟不管放到哪里，唐柔的颜值都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美女。这样的人，自然很容易使人对她产生好感。哪怕苏沐秋自认没有存了某些不该有的想法，却依然挡不住这样的念头自心里悄然浮现。

“坐吧。”苏沐秋以手指了指右边的空地，让人一直站着说话也挺不像回事的。

“哦……”唐柔低低应了一声，跟苏沐秋隔着半个身子的距离坐了下来。

“你……”犹豫再三，对刚才事情的耿耿于怀终是让唐柔率先打开了口，“干嘛那么拼啊？”

想要早些康复的心情她可以理解，只是有必要做到那份上吗？

瞥视着身侧被汗水打湿的袖口，她忍不住想到。

“啊，你说那个……”苏沐秋仰头喝干了整整一瓶矿泉水后，擦拭着唇边水渍浅笑着回应道：“躺的太久了，好不容易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肯定不想轻易放过。”

“那也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唐柔有些气急，她相信哪怕今天换成楚星默、苏沐橙等人今天在这里，也不可能同意他做出这般‘任性’的举动。

“你，不知道这样会让别人担心的吗？”

感受对苏沐秋身体颤抖的频率稍微降了下来，唐柔方才咬牙开口道，“我是指沐橙她们！”

“那也没办法啦。”苏沐秋低头抚摸着自己依旧发酸的双腿，全没注意到对方语气起伏的最后一句，只是浑不在意答道：“成功总是会有代价的嘛。”

“你！”如此油盐不进的态度终于是将唐柔成功惹恼，终于忍不住起身打算拂袖而去。

快要走到门口时，眼神扫到之前被她丢在地上的盒饭，唐柔短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饭盒提起，转身走回到苏沐秋面前。

“拿着！”

苏沐秋颤抖着，几度尝试下却仍是没能将手臂成功抬起。唐柔实在看不下去，干脆直接将饭盒一把塞进对方怀里，跟着便要转身离开。

“唐…小唐。”苏沐秋没有急着理会怀中尚带余温的饭盒，望向唐柔气呼呼的背影，朗声道：“谢谢你的关心，只是我实在不喜欢输的感觉，如果有赢的机会，我打心眼里不想放弃。”

谁又喜欢输的感觉呢？

唐柔扪心自问，脚步却终究是稍稍放缓了下来，头也不回地问，“那要是到最后还是输了呢？”

如此轻率的态度显然不可能为唐柔所接受，就在她想要回头跟对方好好辩驳一通的时候，就听苏沐秋以那稍显疲惫的嗓音接着念道。

“毕竟，要是我们都能赢的话，就变成传说了。”

唐柔顷刻间怔在原地，整个人哑口无言，只觉心里某块缺失的地方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弥补。

这个人……

几经波折，视线最终还是回到了苏沐秋身上，谁知这一眼望去，正好瞥见夕阳的微光撒在他气喘吁吁的侧颜，光辉敷上，使得他那高挺的鼻梁都显得更加立体精致。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宛如蒙上了一层金灿的薄膜，在眼光下闪着光，熠熠生辉。

唐柔眼中倒映着那人温暖的影子，目光不觉得有几分痴了，心跳微微加快的同时，脸颊也跟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直到看见苏沐秋以颤抖的手臂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将勺子里的饭菜成功送进嘴里，方才忍不住再度气笑出声。

三番四次过后，眼看苏沐秋都快要把饭菜从碗里撒到地上时，唐柔终于是耐不住上前，蹲下身径直夺过对方手里的饭盒，舀了勺饭菜后不由分说将勺子递到了对方嘴边。

“张嘴！”

“唐柔小姐，你这……”苏沐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甚至忘了改掉称呼。

“你别误会！”唐柔连忙解释，只是那通红的脸颊还是暴露了她眼下心里究竟有多么不平静，“我只是不希望沐橙和星默做的饭菜就这么被你浪费掉。”

尽管这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可苏沐秋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太合适。只是对方态度如此坚决，那移在嘴边的勺子更有一副‘不吃就硬塞进去’的架势，加上自己这会又浑身酸软手无缚鸡之力……短暂想了想，苏沐秋只得硬着头皮张开嘴，任由唐柔一勺勺将饭菜喂进自己嘴里。

两人这么一来一往，配上着黄昏时分的环境，原本有些‘不堪’的画面竟是隐隐间透露出了几分温馨。

“啊唔…那个小唐……”

“干嘛！”

“星默他们今天怎么没来……唔！”

“……去买东西了，说是要去踏青。”

“踏青？去哪？”

“星默老家。”

“嗯嗯…你们所有人都去吗？”

“对。”

“也包括我？”

这话一出，唐柔原本尚且流畅的‘投喂’动作顿时迟缓了下来，就在她意识到什么想要松手之际，康复室大门外却已经响起了阵密集的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某人不满的呵斥。

“刚能下床就觉着自己行了是吧，你小子不要命了直说！”

两人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房门在眼前被重重推开的瞬间，楚星默叶修两人的身影率先映入眼帘，后面则跟着陈果、苏沐橙、魏琛、乔一帆、包子等兴欣战队的老老少少……

“我靠！”

“我去！”

“什么情况？！”

“牛逼！”

“哈？”

“哎呦，老夫的24k纯金狗眼啊！”

“前辈……”

看清眼前画面时楚星默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下意识和身后的苏沐橙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不出预料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震惊与错愕。

苏沐秋也就罢了。打死他们都没想到，在众人心里被奉为独一档‘高冷’的唐柔竟然有天也会做出如此小家碧玉的举动。要是再加个含情脉脉的对视，几乎就是情侣照标准模板。

有没有搞错啊，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唐柔吗？

“额，要不我们先出去待会儿？”

死一样的寂静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出声建议。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苏沐秋有气无力开口，可如今又有谁会在乎真相究竟如何呢？反倒是唐柔端着碗站在一边，面色平淡。

并非装腔作势，只是事到临头，她心里反而进一步平静了下来，无怪楚星默曾经评价她属于那种标准的大赛型选手。

毕竟确实也无所谓了，反正生活的本质，不正是永远无法知道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个会先到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