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人间俗事

不过今晚的首尔注定不平凡，内心经受着复杂考验的人，远不止她们九个。

就在这球场六万五千人所在的看台之下，主客两队都在热身后紧张地等待这比赛的开始。巧合地是，两队的主教练却都在处理着麻烦事。

韩国队的新任主帅安在贤，此时并没有和自己的队员在一起，而是和一个身着正装的严肃女子在一间安静的会客室里近乎激烈的交谈着。

“你应该知道，为了今天的事，我们几个部门的人忙了多久吧。”那女人很年轻，但面对眼前的这位近乎可以做她爸爸的长辈，没有丝毫的恭敬，反倒显得咄咄逼人。

“我都说过了，您大可以放心，我早就安排妥当了。”安教练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尽量和声细语地回答道。

“希望你明白，你在集团内部的那点人脉，可以促成这次的事，但却经受不了这次的失败。要是投入的这么多资源和这么多时间被浪费了，那不仅是你，连他们都要为了你的野心一起陪葬。”年轻女人仿佛没有听到安教练的解释，自顾自地说着话，言语间的攻击性愈发强烈。

“我哪有什么野心啊，这不都是为了大家好么。”安教练的涵养着实不错，依然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这位世界大球星最近这段时间可是人气惊人啊，联赛、欧冠、奥运会，他可是出尽了风头啊。只要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他这一战之后，所有的名气都是为我们做了嫁衣。

到时候国家队的球员们就是大韩民国的英雄了。他们会继承他们前辈的荣光，带动国内新一波的足球热潮。

而集团这不是也正计划朝着体育用品和时尚方面发力么，只花费了一点资源，就可以获得一群长期而稳定的国内代言人，也可以借这场比赛扩大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

我的这些计划，可都是为了集团着想的啊。”

“哼，说的好听。”女子不屑地瞥了安教练一眼：

“我找人查过了，你姐夫这次在英国可是下了重注的，这里面恐怕有不少是你的养老钱吧。还有你这种k联赛下游球队出身的主教练，恐怕到现在依然在国家队站不稳吧。

你想有个大动作我能理解，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不是只靠他那张脸成名的。你想拿他当垫脚石，不怕崴了脚？”西装女斜着眼看向安教练，全然没有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屑。

“这又怎么样，这不是反倒显得我孤注一掷了么，你应该为了集团高兴才对啊。放心吧，足球是十一个人的游戏，他一个人翻不出什么大浪花来。”安教练依然是一副很淡然的样子。

“虽然我从前很少关注体育方面的信息，但自从接触这个计划后，我还是做过研究呢，别把我当傻子。他之所以能带着一个意甲中游球队拿下欧冠，靠得不就是一个人扭转战局的能力么？

我抽空看过很多录像，发现几乎没有哪一个球队能在比赛中冻结他的表现。巴塞罗那和皇家马德里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得到？”

越说到后来，这西装女的语速越发慢了下来，语气也趋于平淡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但每个字好反而像都敲到了安教练的心里一样。

“他们做不到，是因为他们不够坚决！”这么久以来，安教练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色：“我们大韩民国的足球队，拥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勇敢的心，从来都擅长以弱胜强！02年我们能够赢下葡萄牙、西班牙和意大利，我们也一定能赢下孟修远！

我可以像你保证，今天晚上昂着头颅走出球场的，只会是我们的球队！”

“别激动，别激动，我懂你的意思。”那年轻女子突然笑了：“裁判和亚足联那边的事情，不还是集团牵线帮你打理的么，我怎么会不知道。”

人往往会在被戳到痛处的时候生气，眼前这个安教练就是个例子。

年轻女子在心里轻哼了一声，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安教练远没有他嘴上说着的那么自信。

“那您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容许我说一句越格的话，现在集团即使要派人来评判我的，或许也不应该是您吧。”临近比赛开场只剩下十几分钟的时间了，虽然队员那边早就做好了安排，但还是免不了担心。被耽搁在这里的安在贤教练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急躁，言语间也少了许多客套。

年轻女子没有在意安教练的失礼，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没什么，我想告诉你的是，当初如果没有我，你的这点小心思已经被集团企划部否决了。”年轻女子深深地看了安教练一眼：“你要记住，是我帮你促成了你的这一系列计划，那个狗东西只是眼看着要成功了，突然跳出来截胡罢了。

这事如果做成了，记得要和集团提我的功劳。”

看着年轻女子脸上的认真表情，安教练松了口气，心里轻笑着将她看轻了几分的。原来只是大家族继承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争宠夺利罢了。

“是的是的，我自然不会忘了向集团汇报您的功劳，事后一定会让队员们也都记得您的好的。只不过，小姐，比赛马上要开始了，我还要给队员们再强调一下战术安排……”

“行了行了，你去吧。”

安教练躬身行礼后离开，还不忘小心地把门关上。而这年轻女子脸上的表情迅速瓦解，直至归于平淡。

她利落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

“我们这次把注压在硬币的反面。”

……

赛场的另一个房间里，华国队的陈教练也正处于激烈的争辩当中。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他比韩国队的安教练可从容了许多，因为与他争辩的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小球员，孟修远而已。

“教练，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我觉得我现在状态很好，可以首发。”孟修远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说话。

“我觉得你不行。小孟，你最近刚到新俱乐部还不适应吧，这么累还是先多休息一下比较好。”陈教练丝毫不为孟修远的话语所动，依然整理着手上的战术册，甚至没有抬头看这位大球星一眼。

孟修远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的陈教练。

自从穿越以来，孟修远就逐渐发现两个平行世界虽然大体上相类似，但细节上有许多不同。

比如说他多次回到自己曾经的家乡，无论街道、楼房、花草、树木，一切都那么熟悉，但就是找不到和自己前世有一点关联的信息。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老师同学，但凡是和自己前世扯上一点关联的人，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再比如说眼前这位陈惠东陈教练，孟修远很确定，前世的足球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他时间不够，又长期身处海外，没能深入地了解过这位国足总教头。

而眼前来说，这位陈教练又显得深不可测，凭借孟修远那点阅历，很难猜透他的心思。

“教练，这马上就要开场了，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孟修远晃了晃脑袋，不想再搞那些弯弯绕：“这场比赛如果再输，这次的世预赛基本就出局了，我们还要再等四年！”

虽然说起来有些丢人，但这时候的孟修远确实是急了。那条鲜红数字的0/1还明晃晃地印在他的视野右下角，提醒着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他必须拿下这一届的世界杯，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孟修远从来都不算是一个精于世事的人，对那些足球以外的龌龊也不太了解。但他想着，这么重要的比赛总不会有人想输吧。

没想到的是，陈教练的态度依然坚决：

“小孟啊，我也知道你水平高，但你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如果我让你就这么上场的话，我跟其他队员也不好交代啊。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不奖惩有度，以后这国家队我还怎么带？”

“您是指这次我归队时间晚、没跟着队伍一起来韩国的事情么？

我跟您解释过，我有一个重要的商业合同要去谈，所以没办法耽误了两天。再说这事我不是提前和您请过假，您也同意了么？”

“你看看你，连个认错的态度都没有。就是因为你这么特立独行，才和整个队伍格格不入。”陈教练这时候抬第一次起头，深深地看了孟修远一眼：“足球是一个团队运动，靠的不是个人英雄主义。

你小小年纪，虽然拿了不少荣誉，但在国家队还是个新人。你要主动想办法融入团队，而不是让团队适应你。但是你想想，你是怎么做的？

明明球队里这些前辈老大哥们已经主动想要和你亲近了，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想想队友会对你没有看法么？

你要把自己的位置摆正啊，我们这风风雨雨几十年一路走来，难道少了你孟修远就不赢球了么？”

孟修远闻言心头一震，突然明白了陈教练那饱含深意的眼神。

别的都是套话，唯有“亲近”这两个字才是重点。这让孟修远想起了前些日子刚刚入选国家队时候的事情。

那时的孟修远就明白，想要完成任务、图谋世界杯冠军，必定要先让自己在国家队里站稳。而想过要在国家队里站稳，又必须和那些所谓前辈老大哥们打好关系。

所以虽然很不喜欢也不擅长这种应酬，但孟修远还是强逼着自己去联系了一些在队内地位较高的所谓更衣室领袖，主动示好，并且在自身已经因为激进投资而巨额负债的情况下，依然忍痛送出了十分贵重的礼物。

让孟修远意外的是，对方不仅没有收他的那些礼物，而且对他很客气。那些老大哥表示希望能和孟修远这样实力惊人的少年天才一起努力，创造历史。

那次见面双方在足球这方面谈得火热，从各国球星技术特点到世预赛的战术针对性训练，可以说聊得十分投缘。

结束后孟修远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多想了。

可随后的几次接触，事情渐渐变了味道

他们开始打着“亲近”的名义，再三邀请孟修远一起去进行一些并不体面的特殊活动。他们笑着说，不过是放松放松交流感情，只要一起去过了，就是自己人了。

孟修远没多想，都断然拒绝了。

那些所谓的特殊活动不仅与孟修远作为一个职业球员的自我约束相违背，甚至与孟修远对自己的人格要求相违背。哪怕是不考虑保持竞技状态，哪怕是前世的孟修远，都不愿涉及这些事情。

哪知道从那开始，对方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和蔼客气。

后来回想，哪怕是并不精于人情世故的孟修远也能想到，他们之所以提出那样的邀请，其实是想在这个过程中要掌握一些能够威胁到孟修远的把柄。

只有被他们捏住了把柄，才能和他们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才能融入他们成为“自己人”。

他们原来并不是不想要，反而是眼光十分长远，看中了孟修远身上的长期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