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鳄城往事·九

黑暗的仓库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被点燃的香烟那一点红光在闪烁，几个人影轮廓或靠着墙壁，或坐在箱子上。

“大哥，这么贵的货...就这么送掉了？这能拿回来吗？”

“拿不回了。”

“啊...这是为什么？”

“呵呵，为什么？因为老爷们要斗法，我们这些泥腿子就得出血，就这么简单。”

“斗法？跟...那个新来的市长有关？”

“你他妈问题怎么那么多？是想考学士吗？”

“就...好几百万钷币货就这么没了，心疼啊大哥，就不能换点便宜的？非得是特货？”

“你以为我不想？他妈的上面那狗日的玩意要把事情搞大！那家伙新官上任第一天，又在法务部那狠狠闹了一通，这时候就有一大批货从他眼皮底下运出城，往巢都运，你猜一旦被发现...嘿嘿，轻的叫渎职，重的那就是涉嫌参与，怎么都得脱一层皮，只要把那狗东西赶走了，大家日子就又太平了，所以今晚欢迎宴会一开始，你们就出发，到时候记者还会编排一个市长夜夜笙歌，禁药源源不绝的标题，等着看乐子吧。”

“也是...老大，那上面没有什么补偿吗？”

“有个屁，现在那玩意也是越来越张狂了，把自己当鳄城的国王了，我倒是希望这个市长能和他斗得两败俱伤，但可惜就这丫的表现，看着就是一個脑子缺根筋的玩意，不能成事，所以就先忍着吧。”

“唉，老板，你看这事闹的...我们做的就是非法买卖，躲着官面上的事还来不及，怎么还是被扯进来了。”

“所以说你只能当马仔，鳄城的事，你以为是老爷们管不了，管不到么？别说这么多了，去把货装好。”

“哦。”

“老板，事情打听到了一些。”

车头插着天鹰旗豪华轿车中，坐在后座上穿着那身独特灰色制服的罗齐姆接过伊斯文递来的文件夹，他身后则是盛装打扮的西丝娜，现在他们正要去参加由鳄城主要商会，政要组织的欢迎宴会。

打开文件夹只是看了两秒，罗齐姆就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哟，那狗日居然还是吃软饭起家的？”

“是啊老板，真没想到，那个雷洛竟然是贝丘主教的女婿，难怪能够在这地方混得如鱼得水...我打听得到的故事是，那位主教的女儿患有一种家族性的精神遗传病，时而文静时而狂躁，有时又会忘记自己是谁...有一次她发病后离家出走，差点被一群混混给轮了，好在还是治安官的雷洛及时出场，英雄救美，然后他也不嫌弃对方是个疯婆娘，竟然追求起来，还真得手了。”

听到这里，正用小镜子化妆的西丝娜皱起眉头。

“有教会的财力和关系网的支持，难怪他一个治安官能够在这么短时间里平步青云，干到法务部正式仲裁员的位置...不过这种人挺多的，我以前在泰拉也听闻过不少，有些人为了上升，甚至会去娶四五十岁的寡妇。”

此时罗齐姆已经看向其他情报，那是鳄城主要的药头帮派，总共有十三家，也被称为十三氏族，基本上每一个都是人员过万的大帮派，而且都有自己的种植园和药品加工厂，以及运输车队，同时在巢都也有着庞大利益网络，某些氏族的历史已经延续了三百年，但也有些是最近几十年才刚刚崛起的。

鳄城的药头帮派并不是一种很稳定的状态，即便是百年历史的大氏族，也不免起起落落，总会有一些无形的大手控制着这个罪恶之城的局势。

再翻下去，就是所谓的“游民部落”，他们并非鳄城的居民，而是生活在险恶的盖隆沼泽之中的“化外之民”，也被视为无政府主义的野蛮人，不过这些人的成分其实很复杂，并非原住民，很多都是在鳄城找不到希望的平民，也有些是从药头种植园里掏出来的奴隶，还有一些是在鳄城帮派斗争中落败的帮派分子甚至是头目，这也导致游民部落其属性也是极为复杂的，既有偏向原生态社会的树巫部落，也有以残忍的掠夺为生近乎于盗匪的猎头者部落，还有一些信仰奇奇怪怪国教教派的祭司部落，以及少数疑似异端信仰或者干脆就是邪教团体的混沌部落，这些部落偶尔会用自己狩猎或者种植的东西与城里商会交易生活必需品，但更多对城里人持敌对态度。

另外部落之间也会相互斗争，甚至发生残酷的灭族行为，人类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即便在最小最贫穷的团体中，也是如此的明显。

最好，就是关于保护伞公司的讯息，似乎鳄城的人非常忌讳谈及这帮人，不过伊斯文还是通过他灵活的手法打听到一些东西。

这个组织并非如外表看起来那么特立独行，他们似乎与鳄城的主要药头帮派都有秘密交易，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虽然具体的交易是什么大家不知道，但盖隆沼泽中的种植园附近偶尔有人会目击到保护伞的车体，并用巨大的全封闭卡车运输什么。

由于巢都上层对于化工原料严格的管控，违禁药品的合成并不容易，从自然种植的植物提取并精炼成了药头们最安全和方便的获取方式，但很多植物是带有毒性的，而要加快它们的生长速度更需要补充一些对人体极为有害的物质，这种情况下无防护的奴隶在环境恶劣的种植园里平均寿命的是12周，即便有防护也难以活过24周。

但那些大氏族的种植园几乎从不缺劳动力，只是沼泽中偶尔会回荡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嘶吼。

于是一种猜测便在鳄城中流传开来...

保护伞公司为药头们秘密提供经过改造的奴隶用以生产！

当然这只是关于保护伞的诸多流言之一，实际上类似的还有很多，另外某些帮派分子也视保护伞为鳄城独立的象征，因为他们会攻击任何“天上”试图凌驾于鳄城的干预。

大概是由于行星政府过去糟糕的治理，鳄城的人不管是帮派分子，还是平民，亦或者其他群体，对于“官方”这个概念有着极大的抵触情绪，他们视自己为法外的自由民，不是老爷们统治下的顺民，当然这种抗争意识也是鳄城难以管理的原因。

这时，罗齐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看向西丝娜。

“夫人——”

“谁是你夫人？”

“哎哎哎，一会不能露馅不是...夫人，那个帝国法律里，强制的人体改造违法吗？”

“唔...看对什么人，对帝国公民进行非自愿的人体改造是违法的，尤其是涉及...某些非法技术。”

西丝娜说的很委婉，其实帝国公民本身就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帝国没有统一的户籍制度，内务部会统计人口，但糟糕的行政销量很难形成有效覆盖，更何况帝国也没有公民权利一说，反而不管是内务部，法务部，机械教或者国教，都有着自己的“奴籍”也就是奴隶人口统计，这些人是不被算作人的。

其实她话潜台词就是，官面上非法，潜规则里默认合法，只要不被抓住把柄。

这时，开车的克伦在自己的头盔后面哼声哼气道：

“头，俺这些年感觉虾米真有趣，明明都是一个模样，结果到和俺们似的，分出小子和屁精，在俺们那，疯医最喜欢拿屁精搞发明了，虾米也是这样？”

“去去去，话多！”

甩了甩手，罗齐姆沉思片刻，说道：

“咱这次来，是带着任务来的，咱兄弟把这里交给我，就是希望能把这地给治理好，所以首先得明确，我们有三个任务，第一，挣钱，毕竟不能白来一趟对吧，第二，就是把这地方给弄干净了，弄成模范城市，给我们战团长挣脸！第三，把那些药头给解决，也就是要禁药！这个其实是咱兄弟给咱的关键任务，鳄城输送的违禁药品对于奈森五号的的影响很坏，这是一定要解决的！”

伊斯文挠了挠头。

“老板，就咱们这几个...您要不叫一个连的阿斯塔特来吧...”

“这地方不是简单物理手段就可以解决的...算了，和你说没用，夫人——”

罗齐姆刚笑呵呵的转过头，西丝娜就把手掌贴着他的脸，嫌弃的挪了一下屁股。

“远点！”

随后她无奈的抿起嘴，摇摇头。

“你这口气太大了，你以为这地方那么简单？第一第二点还好说，甚至剿灭保护伞都不是不可能，但禁药...泰拉都做不到，只有在芬里斯那种原始世界，或者巴尔这样的死亡世界，大概就没有药品需求了。”

说罢，西丝娜轻叹一声。

“有时候禁与不禁，也并未完全由法律决定，对于身处绝望的底层来说，是让他们在困苦中胡思乱想，最后投入异端，还是让他们在药物中醉生梦死，很多总督都会有自己的选择。”

“别人咋想我不管，我就执行战团长给的任务，谁要敢阻挠，那就干！”

伴随着刹车声，车队停在了一片闪烁霓虹灯之中。

穿着笔挺燕尾服的使者用戴着白手套的手优雅拉开车门，罗齐姆从车里走出来，然后伸出手，西丝娜一脸微笑的搭住他的手，踩着水晶高跟鞋走出来，并顺势挽住他的手臂，扛着斧头的多戈，穿着盔甲扛着重型霰弹枪的克伦守在车头车尾，伊斯文则提着一个公文包紧跟着罗齐姆的步伐。

一抬头，映入罗齐姆眼帘的是一栋高度超过二十米，有着鲜明巴洛克风格，白墙红顶的奢华酒店，酒店正门是一根根高度超过六米的巨大立柱，长长的红毯铺满了二十多米长的阶梯，一对队队小天使提着花篮洒下花瓣，并释放出绚烂的礼花，好一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场面。

这便是鳄城赫赫有名的粉红沼泽大酒店，过去是药头们肆意消费的地方，但今天不对外开放。

看到一群人已经在阶梯上等待，罗齐姆挽着西丝娜走上去，但忽然他好像听到什么，稍稍一转头。

隔着马路，他看到在霓虹灯找不到的阴暗巷子口，一个衣衫破旧男人跪在地上颤抖着，痛哭流涕，但双手还是死死抓着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梳着莫西干头，身上手臂和脸上满是刺青的男人的脚，似乎在哀求什么，但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罗齐姆见过这种人，药瘾发作便是这般，而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表情麻木，身形枯槁，披头散发的女孩，似乎只有十三四岁。

接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抬手指向那个女孩，刺青男转身用手捏住女孩的脸仔细打量以后，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随意扔在地上，当男人兴奋的抓起那个袋子时，刺青男已经扛起女孩转身骑上了一辆严重改造的摩托，扬长而去...

罗齐姆眯起眼，某一瞬间，西丝娜感觉到对方的手臂肌肉紧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

当他回过头时，脸上又是那副略带傻气的微笑。

两人来到酒店大门，一大群身着华服的走过来，周围还有记者，不时拍照。

这次玛尔斯商会那位会长还是没有出面，代表商会的依旧是那位吉恩·玛尔斯，不过多了几位比他年长的男人，都是他的叔叔辈，罗齐姆一边向众人寒暄，一边观察着他需要注意的人。

“罗齐姆市长，鄙人乃卡希尔特商会的会长，贾恩·莱维。”

与罗齐姆打招呼的是一个有着整齐山羊胡的男人，卡希尔特商会是鳄城第二大商会，据说和总督家族的旁系一支有点联系。

因此罗齐姆很快注意到这位会长意味深长的眼神，于是了然的点了点头。

“贾恩会长，幸会幸会。”

罗齐姆与对方握手，发现对方塞了什么到他手心，于是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啥眼神。

“有您这样的市长，想必鳄城很快就能恢复秩序，并持续繁荣。”

罗齐姆笑吟吟的回答道：

“尽我所能为帝皇服务而已。”

而后转向西丝娜，伸出手。

“这是我夫人，西丝娜。”

西丝娜第一时间注意到罗齐姆手掌的东西，一眨眼便将用灵能将那东西隐形，并笑道：

“您好，贾恩会长。”

随后两人如众心捧月一般从巨大的拱门走进酒店，在此期间西丝娜传讯罗齐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小纸条上的内容。

“有人要将一批高价值违禁药品送出城，送给巢都法务部，揪伱的小辫子，快让伊斯文去通知多戈和川奎罗，让他俩拦住这个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