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龙津夜市

同善堂是一家为孤苦伶仃之人提供救济的民间慈善机构，也是定武当地唯一的慈善机构。

据传，邺都粮商陶之平年幼时曾在定武受过一对夫妇的恩惠，发家之后他回到定武寻找恩人，却得知那对夫妇已因饥荒去世。

此后，陶之平每逢荒年就会带人来定武赈济灾民，对于那些颗粒无收的灾民来说，陶翁可谓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陶翁去世后，陶公子继承父业，并将父亲的善举发扬光大，不仅在作物荒歉的年头开仓赈灾，还在地处偏远的定武开设了从未有过的慈善机构，专为生活不能自理的孤寡残障提供救助资源。

“就是这儿了。”

姜慕白停下脚步。

魏莱定定地望着前方由矮墙与栅栏围起、占地约有三亩的大院，抿了下嘴唇，说：“其实小米不是那么傻，她很乖巧，这两天她已经学会用便盆了，昨天还帮我穿衣服，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她……”

经过几天时间的相处，魏莱已接受并习惯小米的存在，临近分别，难免不舍。

姜慕白轻轻拍着魏莱的肩，柔声安慰：“她在这儿会过得更好。”

魏莱仰起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用眼神问道：当真？

“放心吧。”姜慕白指着前方悬于大门之上的牌匾，说，“同善堂的住宿条件可比咱们家好得多，小米在里边不光吃得好住得好，还有护工照料，咱们隔壁刘姨的女儿就在这儿做护工，你可以问她嘛。”

定武没有专业护工，所以陶家从邺都请师傅到定武，接着从定武招了一批无业人员进行培训，隔壁刘家的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魏莱被一句“咱们家”给羞得脸颊泛红，低头道：“姜……你肯定不会骗我。”

姜慕白的确没有骗她，每年不知多少懒汉装疯卖傻试图混进同善堂，可见这里的生活条件好得令人向往。

领着小米进了同善堂，姜慕白找到刘家姑娘，从她手里接过一沓纸页，然后奋笔疾书。

小米的入住手续颇为繁琐，因为同善堂的审查极为严格，这也难怪，就像刘家姑娘说的，要是审查不严，这儿早就人满为患。

“天天都有人把自家老人小孩往这儿送，有的是真养不起，还有的是想占便宜，真不要脸。”她皱着鼻子说，“真以为陶公子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每个月拨下来的钱就那么多，给那些不要脸的占了一个床位，那就得有一个真正吃不起饭的饿死街头。”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

姜慕白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接着看到一张类似知情同意书的免责协议。

“这是？”

“哦，这个啊，跟生死状差不多吧。”刘家姑娘答道，“你也知道，送进来的老弱病残说不定哪天就……之前有人为这个闹事，非要咱们同善堂赔钱，那不是笑话么。”

“噢！”姜慕白点点头，问，“可我跟小米不是亲属关系，我签这个协议，有法律效力么？”

“法律效力？那是什么？”刘家姑娘疑惑地眨了眨眼，摆手道，“反正你签个名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好吧。”姜慕白不再多问，签上自己的名字，却见刘家姑娘又递来一沓纸页。

“这是？”

“跟你刚才填的一样。”

“嗯？”

姜慕白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把申请文件推了回去。

“魏莱有我照顾，不用来这儿。”

“喔，我还以为……”刘家姑娘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紧接着她意识到不妥，立即改口道，“晚上来我家吃饭呀？尝尝我的手艺。”

“您太客气了。”姜慕白微笑摇头，转身走回魏莱身边。

这时，小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紧搂住姜慕白的胳膊，刘家姑娘带着两名护工过来时，她更是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姜慕白身上，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四肢。

傻姑娘忽然聪明起来，使得本该轻松顺利的分别多了几许波澜，魏莱红了眼眶，小米哭成泪人，姜慕白伤感之余，不禁有些心软，但他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所以没有临场变卦。

姜慕白耐心温柔地哄了半个多钟头，并且保证以后每周都会带着奶糖前来看望，小米还是不肯松手，最后也不知是感受到姜慕白坚定的心意，还是耗尽了力气，她从他身上跳下来，坐到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几个女性护工把她带去她的新房间。

目送小米离开后，姜慕白揉揉魏莱的头发，轻声道：“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每周都……”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没了声音，因为他看到了魏莱的脸。

她脸上挂着泪痕，眼眶微微发红，可却神情淡漠，没有丝毫悲伤。

这招牌式的“全世界都欠我五百万”的神态，是嬴渊没错了。

姜慕白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心想，刚才那算不算是摸了他老人家的脑袋？

所幸，嬴渊并不计较，或者说，并未在意，他微眯着眼，盯着窗外，缓缓说道：“附近有一枚。”

附近有一枚？

附近有一枚神识碎片！

姜慕白浑身一个激灵，不自觉地加快了呼吸频率。

他尝过了甜头，自然想要更多，可这几天并没有上回的好运，四处瞎逛一无所获，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线索，却没想到同善堂里居然有一枚神识碎片。

这可真是命数，或许，冥冥中自有报应。

若他当初拿到神识碎片后对小米不管不顾，也就不会有此收获了。

“在哪？”姜慕白十分谨慎地左右观察，生怕有人听到他和嬴渊的对话，哪怕别人根本听不懂，他也时刻保持着堪比地下情报工作人员的谨慎。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小心？死路一条比河宽。

嬴渊没再出声，只是抬手指了个方向。

姜慕白顺着他的指尖往窗外看，看见一栋孤立在同善堂楼舍右侧的平房。

“是叫小米吧？有人带她去洗澡了，刚来都会害怕，住一段时间就知道这儿的好了。”

刘家姑娘边说边从楼道往这边走了过来。

“好的，谢谢。”姜慕白指着窗外，问，“请问，那栋平房是谁住的？”

“一个疯子，听说是秘藏期修士，疯疯癫癫的。”刘家姑娘又皱起了鼻子，仿佛提到那间平房都会沾染晦气。

“……”

姜慕白一时无语，上回是傻子，这回是疯子，再算上身患绝症的魏莱……

怎么嬴老爷子的神识碎片尽挑这样的去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