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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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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01-01  作者:席绢
今生住定

第三章

他说,“恬静居”落成于二十三年前。第一任主人姓田,是从京城告老还乡的官员,

虽然退休了,但亲族里还有不少人在当官,很是具地位威望。

“恬静居”就是田姓大老爷筹划数年,广征各地名工巧匠耗资费时打造出来的华美

宅第。

它不是永昌城最大的宅子,但是其精美雅致之绝伦,却是无人能出其右。

这宅子不仅让田大爷大大出了锋头、面子里子十足,更教当时参与兴建的所有人

——上从设计的匠师,下至砌砖粉墙的工人,全都炙手可热人人争抢!每一户打算大兴

土木的人家,莫不捧着大把银子要求这些工匠来帮他们兴建宅子,甚至还传出曾经为了

抢人而抢到拳脚相向的地步。

可这费了如此多心血才盖成的恬静居,田家人却只住了一年就搬走了。不仅搬离永

昌城,更是仓促地把价值上万两的华美宅子随便减了三成出售,只求迅速脱手。

这诡异的情况在当时自是引起一阵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猜测其原因。

自然,但凡传言、谣言、流言等等,都不会有好听的。

——听说,田家人自从住进恬静居之后,不仅诸事不顺,还不太平安呢。

——还听说,田老爷那闺女儿呀,给房子冲煞着了,据说是先疯后病才香消玉殒的

——哎!不是不是!那田家小姐听说是给男人下邪咒,好好的清清白白、美丽温柔

的姑娘家,就这么被糟蹋凌辱,清醒之后因承受不住这可怕的结果,于是在闺房里投缳

自尽啦。

——总之,那田家千金在恬静居里枉死,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才会闹鬼呗!人

说入土为安,可听说那田家怕家风蒙羞,一心想遮掩掉这件丑事,就把那可怜的闺女草

草埋在后园里,连个墓碑都没有呢。

“传言很多样,在下能提供的,是一般永昌城人人知晓的部分。若小姐决定在永昌

城住下,日后定能听到更多有趣的。”

白天他以这句话做为结语,然后就因为一位小门童急急来报他们的老板即刻要见到

祝则尧,祝则尧闻言赶忙向她告罪,改订了明日之约,便走了。游恬静居的行程因而匆

匆结束,稀奇的乡间佚闻也就听到此为止。

光这样,很够了。

传言听愈多只会愈不堪,对事实的拼凑却无一点帮助。娄恬并不想去打探更多这方

面的消息。总之,知道恬静居是怎么被传为鬼屋的原由就好了。

用完晚膳之后,娄恬站在桌案前绘图;由于刚沐浴完,一头乌亮长发如飞瀑般在身

后披泻而下,还微微湿着。

两个丫鬟在一边忙着浆洗衣服、熏香,为她准备明日可能穿用得着的衣物。

气氛安静目宁馨,直到丽人终于忍耐不住地开口——

小姐,如果那宅子里真死过人,你还要买吗?”

“怎么?你怕了?”娄恬笑问。

丽人抱着衣服走过来。

“不是这样说啦!可是——”

“你不是对那些鬼鬼怪怪的传说向来嗤之以鼻的吗?这会儿居然教这些流言给吓着

了。”娄话谈笑着,螓首没抬起,正专注帮笔下那朵芙蓉晕染出渐层的色调。

“如果是空穴来风的东西,当然不怕啦!而奴婢也不是真怕那个什么千金小姐的亡

魂。只是呀,小姐,一间宅子死过人总是晦气,更别说是枉死的了,多骇人呀!真住进

去了,心里怪别扭的不是?何苦嘛!据说尸骨还埋在恬静居里头呢,可不吓人极了吗?

好好的宅子当下成了坟场。”

“别乱说,绘声绘影的,没的事也要变成有了。一切都还只是‘听说’,你别瞎操

心。”搁下笔,她歪头看着画作。

宝心走过来,也是不大赞同的神色。

“小姐,这种事不能往‘没事’上头去想着侥幸,该想的是‘万一有’该知何是好

才对呀!”

“就是!就是!”丽人点头如捣葱。她在口才上没妹妹的擅说道理,只能用力助阵。

“来,拈起来我看看。”娄恬顺手招来离她最近的丽人,让她将画纸拿立着,好仔

细瞧瞧整体看起来的感觉。

丽人乖乖拈着画纸摊在小姐前方三尺处,问道:“小姐,你还是非买恬静居不可

吗?”她可不希望哪天真在院子里挖出可怕的白骨呀!

“恬静居是我们目前看过最好的一幢宅子了。”倒不是说非买不可,不过若是为了

这样的传言而放弃恬静居,着实可笑了些。

“反正我们原先就没打算在永昌城定居的嘛!咱继续往南走,定会看到更好的宅子

的。小姐记得不?三年前你与大小姐一同南游风遥城,风遥城繁华热闹又有文化,多是

才子佳人的故事。原本那儿才是我们打定主意要定居的地方啊!当时小姐也称赞那儿的

宅子建得十分有特色,住起来又舒适的。”宝心说着。

“对呀,小姐,我们起先不是打算在永昌城游玩几日而已吗?你明明跟大小姐说要

去风遥城住的。可我们却一直在永昌城停留,然后一见这人人不敢买的恬静居,你偏生

没个忌讳,就是想买的模样。当然买下来当别业是没啥要紧啦,可……”

“得画一只蝶。”娄恬喃喃道,不然整幅画都是死呆的。“来,放回桌上。宝心,

磨墨。”

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唉!

“是。”两名丫鬟无奈应道。看来小姐心里已有定见,谁也别想动摇她了。

娄恬笑看姊妹俩一腔的哀怨,慢条斯理地提笔沾墨,终于好心给了一些回应——

“我从无意到风遥城定居。当时对姊姊那么说,实属不得已。”

丽人与宝心同时一愣,宝心毕竟较为灵慧,很快想通——

“小姐是想——永远不再与候爷府有所连系,才对大小姐说谎,是吗?”

娄恬脸上的笑意被一抹萧索覆盖,美丽的面孔上有淡淡的苍白。想画蝶的,却迟迟

无法挥就,任由吸啜了饱满墨汁的笔尖跌落下一滴黑液,破碎在白色宣纸上,将她一整

晚的工夫,都给毁个殆尽。

“小姐……”两名丫鬟嗫嚅叫着。

“啊!坏了——”娄恬只是轻呼。看了一下,知道修补不回来,于是道:“拿去丢

了吧。”

“是。”她们不敢多言,默默接过画,迳自做事去了。

娄恬走到窗边,对着外头的天空出神。

今夜无星又无月,暗淡的,昏朦的,天地皆茫然,犹知她无着无际的心,看不到光

亮的来处。

未来,将会是怎么样呢?

她不知道。

而,就算知道又如何?

又如何呢……

同样的夜,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星月,外头一片乌漆抹黑。

书房里两盏油灯燃在案上助明,一抹年轻颐长的身躯伏在桌案中央振笔疾书,熬夜办

祝老爷总是交付给祝则尧太过繁重的工作,所以这样挑灯夜战的情况,三两天便会来

上一回。

如果不是因为那娄小姐的事延误了他今日的工作安排,现下的他,该是手执一本睡前

闲书,舒服地等睡意袭来了。

手中赶着的是明日一大早叔父就要看的帐本,脚边左右两侧堆得半天高的是一箱一箱

的银两,他必须逐一核对清点。实际银两的数儿,与帐上记录的,丝毫差错也不能有。除

了数字必须详实之外,细目也不能弄混。

分门别类,项目多而杂。

出租土地的收入、田租的收入、十来间商号的营收、靠行的贴银等林林总总……进来

的银两共分作八十二种归类。

再扣掉支出去的——有投资千两万两的大项,也有打赏门房仆厮的一两半银的芝麻小

项,共一百六十九件。

这么繁重的帐事,找五个计帐的来做,也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可祝老爷在下午交办

他之后,便吩咐他即刻得赶出来,明日一早就要看了;接着中午便要招来所有商号伙计开

月会论功行赏,完全耽搁不得。

祝老爷是急性子的,也向来痛恨办事不力的人,他手下的所有人一一包括他三个儿

子,从来不敢延误一丁点他亲自交办的公事;若延误了,其后果是很可怕的,将会被老爷

子很严厉地操劳到连出声哀呼的力气也不会有。

祝则尧连续忙了两个时辰,直到手酸眼涩腰脊僵硬,才强迫自己停下来休息,起身倒

茶解渴时,差点不小心给一地的银两绊着。

叔父一向谨慎,这种必须亲手碰触银子的工作,到了最后清点收柜的步骤,他老人家

从来就只肯让他或三位堂弟做,绝不假手于外人。

“咦?则尧,还在忙?”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与他同年的堂弟祝大光。

“欸。”祝则尧点头,笑了笑。

“老爹又在压榨你了?最近有做什么惹他不快的事吗?”就祝大光的印象,父亲很容

易为着一些小事挑剔则尧,然后惩罚都是不留情的。

祝则尧摇头,“没的事。这些都是我份内的工作,怎么说是压榨?你别胡乱说,当心

叔父听到了罚你。”

祝大光耸耸肩,反正自家老爹永远找得出名目罚他,也不差这一着。他走近桌案,一

个不小心,险些没给一地的银箱撂了个五体投地。

“小心些!”祝则尧赶紧拉了他一把。

“这是在做什么?把库房里的银两全给搬出来了不成?!老爹疯啦?存心拿几千两银

子出来数死你吗?”祝大光咋舌低叫。

“事实数目是,一万三千九百两的银票,以及八千七百五十五两又三百钱的现银。”

祝则尧淡笑的答,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他被这些数字搞得狼狈万分后所产生的怨气。

“你都算完了?!”祝大光叫。

“嗯。只待把银两再清点一次,然后搬进库房,就全都完事了。”

“哇!要是我来,三天三夜也别想睡了。”边说边挽衣袖,蹲下身道:“我来帮你,

早点算完,你也好早早歇下。养足精神好应付明日中午的月例会,我先让你心里有个底

儿。‘川流行’的周管事、同时也是你的顶头上司,对你不满已经很久了,这次八成会参

你一本,你注意些。”

“我晓得了。”祝则尧一点也不意外。喝完了一大杯茶水后,堂兄弟俩通力合作数银

相较于祝大光的粗壮,颐长身材的祝则尧便显得单薄了些。

他们一般的高,可站在一起时,祝大光看起来就雄壮成武多了;祝则尧被这么一比,

当下比成了文弱书生样。而他斯文俊逸的长相以及永远晒不黑的肤色,更是助长了所有人

对他“弱不禁风”的绝对认定。

所以每当有费力气的活儿,总是三兄弟抢着做——

“大箱的我来搬就好了,你去拿那些轻的。”祝大光一把推开祝则尧的手。捧了两大

箱沉重的银箱,率先往密门的方向走去。

祝家有间守备森严的金库,是众所皆知的事。但,也只有祝家人自己才知道,那里只

是用来掩人耳目而已。真正的宝库重地是这里——书房里秘密辟置的机关密室。

生性谨慎的祝老爷会在房子里有这样的设计,并不意外。不过辛苦的就是下头这几位

难兄难弟了。

祝大光站在一面挂满山水画作的墙前,腾出一只手伸到画的上方,也就是挂画的钉头

上——一面墙上共有六根钉,左按按、右按按的,然后原本平坦的墙便出现变化了!中间

那两幅画突地往内凹进去,一条信道赫然出现!祝大光往内走一步时,又向右边的墙角拍

了三下这才放心大步走进去。

两兄弟忙了半个时辰,终于把这件劳心劳力的辛苦差事给合力做完。

“呼!”祝大光挥汗的摊坐在椅子上。“每个月都得做一次这样的事,真是何苦来哉

哦!”

祝则尧倒了杯水给他。

“谢了。”

祝大光挥挥手,“少说这个。”喝完茶,才又说道:“则尧,虽然我知道你不爱提,

可是我还是要说,你怎地就是不放开那间屋子,也放过你自己呢?你明知道,早晚会有人

买走恬静居的,你现下这样,硬是把自个儿往死胡同里钻去又不愿出来,我看了很难

过。”

“大光,我看你是累了,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祝则尧扬高两道轩眉,一脸不解,

笑笑的很可亲可近的模样。

“哎!你别跟我打哈哈,你明知道我招架不住你这一面的。”祝大光拍拍额头,知道

这小子是打定主意不谈这件事了。

“哪一面?”祝则尧很有求教精神地问。“说出来参详参详,也好让我有机会改进。

你就说吧!小的正垂手恭听着呢。”说罢还向他走近,证明他的情真意切,绝对不是漂亮

的口头话随便说说而已。

祝大光摇头,起身往外走去,摆摆手道:“我不跟你斗嘴,你知道我没本事斗赢你,

还不如把时间花在睡觉上实在些。你也去睡吧,那事咱就别谈了,不过你心里最好有些计

量,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祝则尧没留他,站在门口看他走远的壮硕身形没入夜色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

卸下脸上那殷勤热烈的笑意,回复成他独处时向来的模样——平淡而显得有些抑郁。

他从不让人看到他这一面的。正好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把油灯上的火舌都给吹熄

了,黑暗渡去了他的表情,完全的伸手不见五指。

夜已太深,深得像他心中暗藏着的那份心事,相同将他吞噬。

太深了。就算想说,也无从说起;就算想瞧,也瞧不清究竟。

他只能执着下去,无论别人怎么反对。

他没想到会在一大清早遇见她!

当那辆再眼熟不过的马车停在离恬静后不远处的地方时,他讶异着。忍不住尾随了

过去,想知道她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她理当没听错才是。

隔着十来尺的距离,他看过去,发现她们的目的地确实不是恬静居,而是恬静后附

近一间远近知名的食店,叫“长香老铺”,是间卖石髓羹的百年老店。

原来是专程来吃石髓羹哪……

没他的事,该走了吧。

心里有个声音在这么催促着自己,但双脚就是舍不得动。尽管隔着一段距离,而且

她绝俗的美丽也被那白纱牢实遮住,什么也瞧不见,可他光看她纤柔的身形,就觉得她

真是好看得教人呼吸困难,他完全无法命令自己不去看她!

有些迷蒙……有些晕眩……直到——

“尧少,这么早?!”背后有个声音突兀地敲过他已然薄醺却不自知的神智中,让

他猛地清醒!

祝则尧转目看将过去,只见得瘦小的阿丁一手牵着最小的妹妹,另一手揉着仍然渴

睡的双眼,缓缓向他这边走来。除了手上牵住的四岁小妹之外,他身边还围着三个小男

四个孩子一见到祝则尧便开心地冲过来,嘴里直嚷嚷着:

“尧哥哥!尧哥哥——”

祝则尧蹲下颐长身子,让这几个孩子在他身上又抱又爬的,也不在乎干净的白衫转

眼间脏污不堪。

“小梅、狗子、大福、阿黑,怎么这么早出门呢?”

“大哥说‘大安寺’今天一早要放善斋,说是建寺三十年,要连放三天斋饭哦!我

们要早点去排队,吃完后一齐去打扫恬静居。”十二岁的阿黑抢着说话。

“对、对,要去吃饭!吃饱饱!”四岁的小梅口齿不清地嚷着。

祝则尧抬头看向慢吞吞走过来的阿丁,看那小子一副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大抵也猜

得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阿丁确实很不好意思,他觉得尧少不需要知道这种事的……

“哎!既然遇到了尧哥哥我,今天就别去‘大安寺’吃早斋了,明天再去吧。走!

尧哥哥请你们吃‘长香老铺’的石髓羹。”说完,他一把抱起年纪最幼小的女娃儿,在

其它小孩子的欢呼声中,往长香老铺大步走去。

“尧少!尧少!不必这样啦!我们不必吃那么好啦!那很贵耶,尧少——”阿丁急

叫道。他是最明白尧少的,尧少存钱存得非常辛苦,工资又少……

祝则尧实在被他一路吵烦了,在跨进长香老铺前,他转身斜睨阿丁,道:

“你可以选择跟着进去,也可以坐在外面等我们吃饱。你想怎样都成,我只有一个

非常微小的要求,就是——请闭嘴。”

“怎么这样啦!我这也是替你着想耶。”阿丁咕咕哝哝,不敢再大声呼喊了。既然

尧少坚持要破费,那多他一个人来吃,想来也是吃不垮他的……苏!口水擦一擦,闭嘴,

吃好料去!

这远近驰名的石髓羹,虽不是很贵,但对一般下阶层的人来说,这种奢侈的享受,

只有大过年才被允许的呢!

“伙计,来六碗石髓羹!”祝则尧叫着。在挤满人的铺子里觑着了一处空,便往那

不显眼的角落挤了过去。

他一进店里来,宝心就注意到了,对着背向门口的小姐报告道:

“小姐,是那位祝公子呢。”

“是吗?”娄恬抬头看了下,没见到人。

她们主仆俩坐的是二楼的独立单厢,所以纵使店里人山人海、臃塞不堪的,她们还

是能享有舒适的用餐环境。

“在下头呢!他带了几个小孩儿进来用餐,只找到角落一张小桌子,两人坐了都嫌

太挤,他们竟一口气给挤六个,真是了得。”

顺着宝心指的方向看下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他。

“那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不就是负责打扫恬静居的僮仆吗?从衣着上来看,这几个娃儿

像是男孩的弟妹,与祝公子没什么相关的。”宝心又道。

娄恬心里同意宝心的观察所得。

休说衣着上的不同,神态上的呈现也是截然两样。祝则尧自在从容,而其它孩子则

局促不安,手足都没个放处似的。

这时伙计正好上来添茶,手里还有两包捆得扎实的油纸包,正是她们吩咐要外带回

去给丽人吃的热食,宝心掏出几个散钱打赏。

“这是客倌点的甜粥与石髓羹。若还有什么其它需要,随时往外头叫一声就成

了。”伙计眉开眼笑地收下打赏的钱,更加殷勤地说着。

“嗯,你下去吧。”宝心打发他。

不过伙计显然还舍不得走,多嘴地说着:

“听说两位姑娘昨儿个到恬静居去看宅子是吧?”

娄恬与宝心同时看向伙计。这事……有这么受瞩目吗?竟然已经传开了!

“是你的消息特别灵通呢,还是你们永昌城对所有外来的人都这么注目?”宝心问

伙计得意地挺起胸膛,很权威地道:

“当然是小的消息特灵通了。这永昌城里发生的大事,没有人比我赵生还清楚的了。

特别是那恬静居,我知道的可比别人多呢!”

宝心见小姐没有阻止之意,于是抬头看着伙计,故意露出一脸的轻视——

“呔!你这个‘知道’,八成就跟外头那些个说书的一般样,加油添醋是有,却是

没一条可信的。”

“什么不可信!我句句实言,才不会胡乱杜撰。”伙计大受冒犯地低叫。“我所知

道的事,都是有根据的!才不像外头那些人,除了只会瞎说更多的鬼故事,什么也不知

道。”

“那是说,你对恬静居的了解是关于鬼屋之说以外的了?”

“这这这……”伙计结舌了下,这恬静居,除了闹鬼事件,哪还有别的稀奇事可

“去去,不知道就别逞能了——”

“这位姑奶奶,你别急!关于恬静居,那闹鬼是真,可我是真知道二十几年前那位

死去的小姐是怎么成为厉鬼的!”

宝心耸耸肩。

“我们落脚的那个客,里头的掌柜也说了一个版本,并指天咒地发誓他说的那个才

是真的。”

伙计大受侮辱,猛拍胸脯道:

“他们知道个屁!当年所有在田家当差的人全跟着一道搬走了,谁也打听不到真正

的内幕消息。而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家表姨母曾经被偷偷带进里头,当过半个月

的奶娘。这还是她老人家有天不小心喝醉了说溜嘴的,往后再问,她是死也不肯说了,

还反过来骂我胡诌呢!我那表姨母,一生安分少言,不生是非,她说溜嘴的事儿,肯定

是真的。”怕被反驳,店伙计立刻说着他知道的种种:“那位小姐生了一个孩子呢!真

是骇人听闻不是?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总之,听说那个小姐生下孩子之后就半疯掉了,

最后在某个风雨交加的黑夜,跑到恬静居中庭那棵相思树上吊自缢了。”忍不住打了个

寒颤以加强气氛。“后来恬静居换过五任屋主,都不太平安呢!田家那些事才—一被挖

出来,当然杜撰的也少不了,愈传愈可怕,以致于这五年来,恬静居再也没人敢说要买

了。”

生了个孩子?

娄恬有些讶异,这一点倒是未曾听闻过。

“那么,那孩子呢?”宝心问道。

“当然是一同搬走了呀!”伙计理所当然地说着。

“那他这些年都没回来看看吗?毕竟那位小姐……据说葬在恬静居里头不是?当人

子女的,总该回来祭拜一番不是?”

“是那样没错,但也得有人跟那孩子说,他才会知道呀!我猜这样悲惨的往事,田

家人是不会再提起的,何况又父不详的。对了,别人传说那个小姐被草葬在恬静居里头

是错的。田家人将她火化后,骨灰送到‘静修庵’安葬,想说成日有尼师念经超渡,可

以化去她的怨气,但却一点用也没有,才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我是劝你们啦,要买之前

哦,三思一下比较好。”

“知道了,多谢你。你下去吧。”宝心见小姐不再进食,知道该走了。又给了几文

钱打赏,让伙计退下了。

“小姐……”

“别说了。”娄恬摇摇头。她晓得宝心的忧虑,其实自己心里也不无压力的,几乎

要兴起放弃恬静居的念头了。随着这些过往事件逐一呈现,已然不再是无聊的传言而己,

是真正发生过一些悲伤的往事。

不是怕鬼,而是,感觉上若真买下来居住,属于恬静居的故事,将会就这么湮灭掉

了。这样,好吗?

低头垂眸看向下方偏僻一角的那个正与小朋友们玩得很开心的人,不知怎地,就是

不肯轻易对恬静居放手。

为什么呢?她很喜欢恬静居,可有喜欢到非买不可吗?

她问自己,答案却是不甚肯定的。

关于那位自杀的田家小姐,真正的的事,究竟是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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