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金环蛇——”杜壑冷下脸,将盛着蛇羹的碗一推,目光不悦地看着傅亮,仿佛在责怪他招待不周
傅亮愣了愣,问道:“杜郎吃过金环蛇?”
金环蛇多在北面沙漠出没,且有剧毒,捕蛇人很少敢去冒险。
今天的蛇羹确实不是金环蛇烹制的,上次给太子妃吃的也不是。
很多外乡人根本不敢吃蛇羹,就算敢吃,也不可能吃得出蛇的种类。
这新来的县令长的是什么舌头?
“听说金环蛇蛇羹是傅氏家传菜谱,只招待贵客,大约本县还不配享用?”杜壑冷冷道。
傅亮笑道:“杜郎说哪里话,实在是杜郎来得太快,我等来不及准备,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杜郎海涵!”
杜壑点点头,道:“金环蛇不好捕捉,你们一时抓不到,本县也不怪你们。”
傅亮含笑谢过。
杜壑又道:“恰好本县的仆从日前刚收了几条金环蛇,就交给傅公家人去烹制蛇羹吧!”
傅亮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啪”的一声,一只黑色的袋子被丢到他面前。
袋口松开,金灿蛇头探出,扬起,吐信如丝。
瞬间,“哐当”数声,翻桌倒凳。
“蛇!蛇!”
有人腿软跌坐,有人起身逃窜,有人吓到哑声,有人怪声惊喊。
傅亮还算好,跌了一跤后,就爬起来喊人捉蛇。
李式虽然也吃了一惊,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哪怕心里犯怵,也还坐得住。
转头去看杜壑,一袭衫袍,文质彬彬,却坐得比他这个武将还沉稳,甚至还有闲情执杯饮了一口,淡淡笑道:“本县听说灵武郡人人食蛇,县城内也有蛇虫出没,怎么区区几条金环蛇,就将诸位吓成这样?”
傅亮铁青着一张脸道:“杜县令带着毒蛇来赴宴,置其他宾客于何地,倘若今天太子妃驾临,这谋刺太子妃之罪,杜县令可担当得起?”
李式都被他气笑了,正要开口,却听一人惊喜喊道:“阿郎,这蛇没牙!”
拔了牙的蛇也就称不上毒蛇了。
杜壑微微笑道:“傅公说哪里话?我刚才不是说了,只是抓几条蛇请傅公家代为烹制,好一饱口福而已,放蛇咬人,谋刺太子妃,这两罪并提,说不准是要掉脑袋的。”
傅亮听得眉心一跳,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便听到女眷那边传来尖叫。
刚才放出的蛇大约七八条,现在已经抓到了四条,剩下的莫非窜到后院去了?
傅亮忙让人往后院去保护女眷。
李式嗤笑道:“原来灵武女子的胆气也不过如此,莫非上回是做戏骗我们太子妃的?”
至此,傅亮已经想明白了。
难怪今天太子妃不来,原来早就同这新县令勾结好了要来他家放蛇!
呵!不过是小儿把戏!
吓他们一回又如何?不伤筋不动骨的。
有胆别拔牙啊!
傅亮正心中冷笑,忽然从外面跑来一名家仆,禀道:“县衙来人,说有急事回禀县令!”
傅亮顿时心中一喜。
来得好!
这次撤换县令走的不是正常流程,前县令走得急,新县令上任也才两天,县衙里必定诸多难题。
光那些小吏就足够新县令头疼了,最好再闹出点什么事来,给这个新县令狠狠吃点苦头!
县衙来人到了跟前,便躬身禀道:“上回节度使府送来的嫌犯已经招了,自称是傅氏家奴,奉傅家大管事之命,放蛇谋害太子妃!”
傅亮刚变了脸色,那端杜县令已霍然起身,勃然大怒:“大胆傅氏!竟敢谋害当朝太子妃,来人!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原本还在回禀的县衙来人突然暴起,朝傅亮扑来。
从上了蛇羹开始,杜壑的每一个反应都突然得令在座每一个人都来不及跟上。
刚说蛇羹就放蛇,刚说嫌犯就抓人。
这一抓,也不知对方蓄势待发了多久,总之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得傅亮一声惨叫。
定睛看时,傅亮已经被制住按在地上。
李式这才反应过来,将手边酒盏一摔:“来人!”
宴厅外侍卫拔刀冲入。
杜壑从怀里取出一支黄绢卷轴,手一抖,展开数尺,纹制尊贵非凡。
“皇太子令曰,太子妃出行,尔等侍奉,一应如孤!凡有不敬,严惩不贷!”
走出傅氏私园,李式忍不住赞道:“杜郎果敢勇武,太子殿下真是慧眼识英!”
杜壑的一系列动作,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艺高人胆大!
他自己是杜氏这一代中的佼佼者,带来的十名侍从,也应该是杜氏家仆中的精英。
今晚闹得这一场,真是迅雷不及掩耳,根本没人能跟得上杜壑的节奏。
李式相信就算他不在,杜壑也能应付自如。
杜氏家仆拿下傅亮时,眼也不眨就卸了傅亮两条胳膊,分明打着见势不妙就用作人质的主意。
胆大心细,狠辣果决。
这才上任第二天,就拿下了灵武十姓之首的傅氏家主,真是个厉害的年轻人!
他家殿下怎么这么会挑人?
“李副率谬赞。”杜壑微笑回应。
还这么谦逊有礼……可惜家里也没个待嫁的妹妹……
李式颇觉遗憾。
抬头见傅亮被押送出来,问道:“那个放蛇的真的招了?”
那个放蛇人原本在郭雍手上已经招了,到了县衙后又矢口否认,之后,就一直拖着。
这其中固然有前县令不敢得罪傅氏的原因在,可那人的嘴硬程度李式也是见识过的。
这到了杜壑手里,竟然跟玩儿似的?
杜壑点头道:“县衙里有傅氏的人,未免打草惊蛇,今日下官出门后才开始审讯,只要审了,就一定是招了。”
李式笑笑,招来一名队正,道:“既然涉及谋害太子妃,这事我也得派几个人盯着,嫌犯可不能有失!”
杜壑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
李式的目光落到他手上,问道:“这皇太子令是殿下给你的,还是给太子妃的?”
杜壑抬起皇太子令看了看,也不太确定:“是交给下官……”
“这好像是殿下对太子妃的心意?”李式道。
杜壑默默地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