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丛林法则(二)

陈大忠脸色一白，整个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连我都不认得！”

然而笼子里，那头灰狼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在攻击陈大忠失败后，在笼子里好像疯了一样，剧烈扭动身躯，狠狠地撞击着四周的笼子，那一对通红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高台外的人群。好像要择人而噬一般。

“怎么会是这样？”

台下一片惊呼，看到这头狼陌生而凶狠的样子，无数人吓得脸色苍白，纷纷往后退去。

“不好！快去报告公子！”

看到这一幕，一名名隐藏在四周的儒门子弟脸色大变，一道道身影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少章参事府的方向飞纵而去。

哗啦啦，同一时间飞出的还有无数的信鸽。

就在人群一片大乱的时候，看台的边缘一只脚掌重重的踏上台阶，已经消失许久的苏世玄披着一身黑色的重甲，在七八名护卫拱卫下，登上高台。

“你输了！”

在陈大忠的身边，苏世玄停了下来，只说了一句话。

陈大忠怔怔的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一直自信，自己养的狼无论任何时候，都绝对不会吃自己养的狗，但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重重的巴掌。

苏世玄没有再说下去，知道陈大忠还没有从这个残酷的事实中回过神来。说完这句话，苏世玄便站到了一旁，和那些护卫一起，垂手肃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就在距离看台不远的地方，光芒一闪，一道青色的身影儒雅俊秀，背负着双手，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是异域王！”

四周围人群阵阵惊呼，那突然出现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整个京师，高高在上，引发了整场舆论风暴的异域王。

王冲一言不发，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高台。那一刹那，王冲身上光芒万丈，成为了整个天地间最瞩目的存在。而四方的酒楼上，无数的目光也汇集到了这里。

“呼！”

风声呼啸，高台边，两杆大旗顿时在风中猎猎作舞，一杆“异域王”，一杆“强权即真理”。同样的两行字，同样的两杆旗，配上高台上，高高耸立的王冲，铁笼里的狗尸，以及状若疯狂，充满攻击性的灰狼，此时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结果，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

王冲衣袍猎猎，负着双手，洪亮的声音，隆隆如雷，在整个天地间回响。而此时此刻，人群一片肃穆，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在那具还未冷却的小狗尸体面前，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一头狼经过驯化，可以变得非常温驯，给你看家护院，陪你的小孩一起玩耍，和你的狗和谐共处，甚至给你一种错觉，觉得这就是一条狗，而不是什么狼。但是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那种嗜血的野性，那种凶残，是深深埋藏在它血液之中的。一旦时机合适，它就会爆发出来，以最致命的方式，咬断你的喉咙，就像那条狗一样，这就是丛林法则！”

王冲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而一旁，瘫坐在高台上的猎户则是脸色苍白，身躯阵阵抽搐。他养了这么久的小灰，到头来没有想到，终究还是一头凶狠的狼。

“……现在，大唐和四方缔结和平协议，这就像是狼狗之间的和谐共处一样。我们可以和他们和谈，也可以和他们和平共处，但不要忘了，狼就是狼，任何时候，只要你一个疏忽，它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凶残的方式，撕破你的喉咙。这就是丛林法则，这就是夷狄的虎狼本性。”

“而要对付虎狼，就必须比虎狼更加凶狠！”

王冲朝着一边的一名甲士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立即大步上前，走到了铁笼旁边。而铁笼里，那头狼发现有人接近，立即血红着双眼，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龇牙咧嘴，压低身躯，摆出了一副攻击的姿态。似乎只要这名甲士靠近，立即就可以发动凶猛的攻击。

然而——

只听一声钢铁轰鸣，那名魁梧壮硕的甲士连看都没看一眼，一只巨大的手臂筋肉虬结，充满了力量，猛地探入笼子里，一把扣住了那头狼的脖颈，将它提了出来。

凶性大发，可怕无比的灰狼在甲士手中不停的扭动着，似乎还尝试着摆脱控制，并且进攻。那凶狠的样子引得人群又是阵阵惊叫。然而下一刻，咔嚓，只听一声骨骼的脆响，那头凶性大发的灰狼只来得及低低的嗷叫一声，就被甲士一身巨力，猛的扭断了脖子，四肢和脑袋立即耸拉下来，在半空中晃荡着，再没有了任何的生命气息。

“啊！”

一名名百姓捂着嘴巴，再次发出了惊呼。

“看到了吗？再凶狠，再嗜血的狼，在更强大的甲士面前，也和刚刚被它吃掉的小狗没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本质，在黑暗的丛林里，能保护我们自己的，不是仁义，而是面对困难的巨大勇气，和更加强大的力量。这就是强！权！即！真！理！”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王冲说罢，目光如电，扫过全场，然后大袖一拂，再没有停留，离开了那座看台。

而身后，佑大的人群鸦雀无声。

寂静！

无比的死寂！

即便在王冲离开之后，看台周围，包括整条青龙街，还有街道两侧无数的酒楼，茶肆，所有闻讯赶来，并且看到这一幕的世家家主，都怔怔的站在那里，就好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每个人都沉浸在那一幕所带来的冲击之中。

王冲虽然已经走了，但对于京师的人们来说，这件事情却还远没有结果。当陈大忠带着一狼一狗，登上看台的时候，每个人都把这当成一场游戏。很多人甚至都已经忘了，王冲在看台边竖立的两杆旗子，其中有一面叫做“强权即真理”。

这一幕，是王冲为了验证自己思想和理论的。

但是当那头狗被噬咬，吞食，那头狼被宰杀的时候，已经没有人笑得出来。也没有人能再把这一切当成游戏。

事实胜于雄辨！

而王冲以一种最裸的方式，同时也是以一种最无可争辨的方式，将这条生存的法则，清楚的展现在了京师的百姓，以及所有的大唐百姓面前。

“轰！”

就在短短的寂静之后，仿佛平空投下了一道惊雷，人群之中，陡然掀起万丈波澜。

“异域王说得是对的！我们都错了！”

“我们之前都那么喜欢那头狼，但到了最后，它还是吃掉了那条狗。狼就是狼，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四方的夷狄，一直羡慕大唐的富庶，一直想要进攻大唐。可惜所有人都被蒙蔽了，只有异域王，……只有他才是最清醒的。这就是他为什么写了这本书！异域王是对的！”

人群一片嗡嗡，高台上发生的那一幕，对于很多人来说，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掉。一辈子都会深深的记在脑海之中。

“你们不要听他胡说！这是偶然，这只是偶然，一件事情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大家要相信朝廷！”

人群中，几名儒生大声疾呼，然而没有任何人在意他们。也没有任何人听从他们的意见。他们所有的声音，全部都被人群的嗡嗡声压了下去。一条狗，一条狼，带给了人们前所未有的深思。

不！不止是周围的人们，是给了整个帝国以发人深思的机会！

“完了！”

“情况不妙！异域王赢了！这样下去，我们和大唐之间的和平，恐怕很快就要破裂了！前期的努力，立即就要前功尽弃！”

“必然马上回报陛下！”

人群中，一名名探子脸色惨白，看着眼前的人群，看着高台上的狼尸，一个个纷纷退了出去，迅速向着四面奔去。

而京师之中，这件事情迅速发酵开来，而其影响，是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仅仅是半天的功夫，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师。无数民众纷纷赶往那里，而按照王冲的吩咐，猎户已经妥善安排，让他离开了。

但是狼尸和狗尸，连同所有的血迹统统都没有冲去。

当看到那血腥的场景，京师中每一个看到的民众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震撼。正因为之前的日子，每个人都听说了这一狼一狗和谐共处的样子，并且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一狼一狗，就连小孩子，都知道编两句诗应景，叙说狼、狗的友谊，所以最终看台上的血腥，才给人以很大的震撼。

许多人赶到看台下，看到那残留的痕迹，猩红的血迹，都张大着嘴巴，良久良久，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现实的残酷，童话的破坏，以一种赤果果，甚至是冷酷的方式，无情的展示在众人面前。整个京师的气氛都压抑了许多，就好像上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覆压在众人头顶一样，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天过去，无数民众在窃窃私语，谈论着这件事情。谈论着“温驯的狼”，“无辜的狗”，谈论着“本性的爆发”，“最后的血腥”，以及异域王离去前说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