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伐止息。
冬阳温软,午后的阳光尤其令人昏昏欲睡,但是此刻这天柱峰外院演武场上,六院弟子一个个好像打了鸡血一般,都十分亢奋,目光灼灼,恨不能以身相代。
扭曲的空气平复,冬风才得以渗透进去,辰酉台上顿时风声猎猎,似乎立于山巅穹顶之上。
苏乞儿!
辰酉台四方,近乎九成以上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一道身影上。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暗青长袍猎猎而动,他孑然一身,立于辰酉台上,黑发轻扬,眸子温润且平和。
青羊峰,苏乞年!
很多六院弟子喃喃道,他们还是习惯最初流传的乞儿之名,而眼下这个少年,却在短短的时日内,就到达了一个他们需要正视,乃至于一些普通弟子而言,需要仰望的境地。
乞儿之名,他们再难叫出口,而此时此刻,苏乞年三个字,又令不少弟子感到无比的别扭。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练武三、四年,乃至五、六年,却被一名最初接触武道才一年多的少年超越。
此外,于青羊峰,很多弟子也生出浓烈的好奇,五百年前断绝的一脉,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练武之人,同样需要读书明理,能明辨是非,自省吾身,所以很多弟子也明白,一脉顶尖传承再强,可能造就一个人,两个人,不可能接连造就三个人,若是如此,只要一门顶尖武学,岂不是能够造就出无数个顶尖元神人物。
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绝代人物,可以镇压一个时代的天命宗师。
辰酉台上。
除了苏乞年,只剩下了九个人,只有白云峰的洛清江,天柱峰的涂清峰目光微凛,却还平静如初,剩下的即便是雷石峰的魏清湖,也露出凝重之色。
还有六名弟子,脸色很不好看,他们虽然也不是弱者,却也明白,相比于魏清湖三人,他们就要差上不少,若非是眼前这少年突然收手,他们多半没有机会安然站在这里。
不过这其中种种虚实,辰酉台下诸六院弟子却不知晓,这就令得他们很难堪,却又不便明言。
轰!轰!轰!
下一个瞬息,子丑、卯戌、寅亥、巳申、午未五座石台,诸弟子齐齐出手。
空气扭曲,再次模糊众人的视线,这就令得很多六院弟子十分不满,却也明白是自己功力不够,不能够看透虚实。
走下辰酉台,苏乞年所过之处,人群自然让开一条通路,没有人开口,不过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不自然。
也不以为意,苏乞年看子丑和卯戌台上,就有些错愕,这两座石台上,也有众所周知的外院杰出弟子,无人敢轻易招惹,但是清羽与胖子两个人,孑然一身,孤身而立,此时竟然真的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诸弟子交手,气劲散溢,却没有人朝他们出手。
卯戌台上,清羽略一思索,就洞悉了因果,他静立不动,一言不发。
而子丑台上,胖子挠挠头,眼珠子转动,有些艰难抉择,他到底是出手呢?还是出手呢?还是出手呢?
最后,他选择了闭眼,不去搅和这趟浑水。
重新在角落里坐下来,苏乞年就静静观摩五方石台上的混战。
不过很显然,即便是只能够留下十个人,也依然有一些杰出弟子无人敢招惹,都避开来,而后辛苦攻伐,争夺剩下来的几个名额。
托他的福,清羽和胖子无人敢轻触,因为不能提前洞悉虚实,所以谁都不想身先士卒,都有同样的念头,万一两人如苏乞年一般凶残,那就吃了暴亏。
一道道身影横飞,穿过扭曲的空气,跌落下石台,仿佛下饺子一样。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五方石台上就尘埃落定。
六合石台,合共四百三十二人,此时就只剩下了六十人。
不出苏乞年的预料,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人生出胆子打清羽两人的主意,两人不战而胜,跻身年祭大比前六十位。
胖子悠哉悠哉地走下子丑台,朝着同样走下卯戌台的清羽挤挤眼,却换来了两个白眼。
“胖爷甚是疲累。”
回到角落里,胖子抓起一杯太和茶就咕噜噜下肚,牛嚼牡丹,根本就是在糟蹋好东西,他嘀咕道:“听市井流言,长安城里,皇宫大内的妃嫔们就是这么说话,有机会倒是要问问,不闲费劲吗?”
苏乞年瞥他一眼,有些无言,胖子正经道理不去读,估计是野史看多了,他苏家虽然只是区区八品,但是当初身在长安城里,很多东西还是略知一二,就苏乞年所知,皇宫大内就好像深渊一般不见底,后宫的妃嫔们可不是胖子想象的那么柔弱,当中高手无数,所以长安城里才有流传极广的一句话。
皇宫大内的妃子,镇妖王府的管家!
那是一群不能轻视的女子,更何况历代汉天子励精图治,重武轻文,倡导全民皆兵,怎么可能容忍后宫孱弱,若有变故,岂不是任人宰割,遑论寻常女子,也不可能能入得了真龙天子的眼界,大多出身不凡,这也就造成了皇宫大内,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
“剩下的,就都是高手了。”
苏乞年看走下来的数十名弟子,大多筋肉饱满,神光内蕴,哪怕没有如二流人物一般练出精神力,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透发出来的一种精神气,也远非是寻常弟子可比。
没有练出精神力,不代表就没有精神力,只是二流以下的人物,难以涉足精神领域,不懂得凝练和运用。
事实上,人自出生之后,诞生出意识开始,拥有了第一个念头,也就自然孕育出来了精神力的雏形,不过不通道理,不能驾驭,而一旦遭遇到危险,就会成为冥冥之中的助力,否则练武之人最初筑基,又如何能够抵得住心猿驾驭意马的冲击。
这些道理,也是随着苏乞年《迷魂大法》的修为加深,逐渐领悟出来的,而今他将要步入《迷魂大法》第四重的修行,精神力之强,已经到了干涉现世的边缘。
越是如此,他对于武道就越是心存敬畏,随着修行的一步步加深,他愈发觉得武道之路漫长,前路浩瀚,不可捉摸,有太多的玄奇与奥妙。
等到诸弟子走下石台,六座巨大的六合石台又开始移动,这一次堪堪合并,暗扣缔结,化成了一方足有一百五十来丈方圆的巨大石台。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苏乞年开口,有些感叹,这年祭大比的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出来武当身为镇国大宗的底蕴。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等到六十名弟子尽皆休养恢复,这年祭大比的最后一个轮回终于开始。
苏乞年三人相视一眼,胖子也敛去不羁,目光变得郑重,三人缓缓起身,落到一些有心人的眼中,就好像三头沉睡的古兽自漫长的岁月里苏醒,三股无形的气机开始升腾,竟慢慢融合成为一股,化十丈之地成为无形场域,风水不进,点尘不起。
六方外院,剩下的五十七名弟子也相继起身,一股股气机升起,这是最后一战,即便是一些始终没有出手,平静如水的杰出弟子,也不再隐藏,开始初步释放出来属于自己的锋芒。
一时间,整个天柱峰外院演武场上风起云涌。
一个个无形场域的成形,无形中的精神压迫,令得一些靠近的六院弟子都忍不住退后。
然而,这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青羊峰的三个人,相比于每一座分院八到十人不等的弟子晋升,青羊峰只有三个人进入最后一个轮回。
但自始至终,也只有三个人。
三人气机交织,化成无形场域,比之六方外院丝毫不逊色。
轰隆隆!
有惊雷炸响在半空中,冬阳高悬,没有半点征兆。
这是七方弟子的气机在碰撞,无声交锋,进行的最初的试探。
高台上。
一些执事相顾动容,今年这外院中却是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年轻强者,无形中的气机碰撞,居然令得虚空生雷,显现出来了唯有精神力造诣不凡,深厚到即将干涉现世的武林高手才能造成的异象。
“武当气象,该是如此。”
会仙峰的静山道人捋须道,老人目光温和,俯瞰整个演武场。
也有一些护法道人蹙眉,欲言又止。
片刻后。
这座被称之为一元的巨大黑铁石台上,苏乞年三人站定。
相比于之前,此刻即便身为同一座外院的弟子,也没有一个人选择联手,都隐隐拉开一段距离,只是彼此之间少了几分防备,显然都有打算,要先清扫障碍。
而在这一元台的四个角落,足足三十六名执事监管四方,都很慎重,因为眼前是整个外院当下最强的六十名弟子,修为最弱的,也有《龟蛇功》第八层的修为,加上武学领悟不俗,放到江湖武林中,寻常刚刚筑基的三流高手,怕都不是对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