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婆娑小世界

穿梭带来的强烈失重感，让方雷觉得有些真假难辨，眼前不再是岩洞内黑与红，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山水叠翠，鸟语花香的真实世界。

他的眼前是一片稻花香味扑鼻的世界，时间约莫在四月左右，山岚间仍可看到许多杜鹃花盛开景象，几处低矮茅舍出现在山前，阡陌田间已有老农劳作，正在努力的除去杂草。

这是典型的南方山里小村落的情景，从村民们的服饰装扮来看，仿佛正处在历史秦汉朝时间。

“嘿嘿，嘿嘿小兰你别跑。”

“虎子哥哥我已经躲起来了。你不要变成大老虎来吓唬我呀。”

突然被一阵孩童玩耍时的嘻哈声惊醒，身边不知绕来几个稚童，围绕着自己身边躲猫猫。方雷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居然已经长出了血肉，不再是先前那个干燥燥的骷髅。而且，穿着一身书生衣裳，扎着头巾，系着腰带。背上还有一个篓筐，里面盛装着几卷书籍——这是一副朴素的书生形状。

“小朋友，小心一点别摔倒了。”

方雷扶住那个蒙面的小女孩，她正拽着自己的衣裳，要找“虎子”哥哥。

“这里居然是个真实的世界。难道——这枚玉戒是这个世界的传送口？”

带着些许疑惑，方雷手牵着小女孩，弯下身揭开她的面巾，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笑起来甜美可人，长大后一定是个绝世美人，但她的眼睛似乎患有先天性的眼疾，看不了太远。

美好的事物出现遗憾，就如面前这个小女孩，天生丽质，却让方雷心里一沉，似有不详的预感——这小女孩和棺中人一样，俏丽的面庞颧骨处，出现了一枚凤印纹章。

“是雷哥哥吗？”

“嗯，是我。小虎，快过来牵走她。不要再这么闹了。”

那位叫小虎的男孩，吮着指头牵走小女孩，他一边回头望着方雷，不小心还打了个踉跄，差点滚进水沟中。

死死的掐了一下大腿，发出“嗷！”地一声嚎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呢？”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棺中的女子，方雷突然有种重新活过来的错感，但内心却在不断提示自己，这里不过是个幻境。

但是，足下的泥土，阡陌间特有的乡土气息，甚至空气中芬芳的青草味道，一切都这么真实。方雷把背篓放下，里面整齐的放着几卷书籍，一一打开，大部分封皮扉页全部是白字，书卷里面一个字也没有；最后一卷，上面用端庄秀丽的楷体写着一个大大的“道”字。

这字应该出于女子之手，书圣之笔，虽是只有寥寥几笔，却让人过目难忘，多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万千道法，似从中来。

“道!”

方雷一惊，脑中迅速想起了在棺椁中女圣者的那枚玉髓戒，不正是中指上这枚么？只是，现在的成色似乎不如刚才那么灵动，就像一枚普通的戒指，并没有出现什么奇特之处。

疑惑更甚，方雷想了想，目光落在不远处小山上，那里有一块突兀伸出的长条石，苍松掩映下是最好的阅读场景。他快步走到那边，翻开了这本署名为“道”的书卷。

道法自然，任其自由。从方雷正式进入预览这一刻，在他面前的这个时间加速运转，经历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日升月落，白昼和黑夜轮流交换，暮气从山涧溪流中升起，又被日照快速蒸发。时间就像刷子一样，转眼间过去百多日，经历过雨露霜寒，日晒风吹，稻花已经变成沉甸甸的稻实压弯了苗头，这些田间老农们挥洒汗水，用镰刀将一把把熟透了的稻子收割。紧接着，秋去冬来，方雷所在的山石上，也飘起皑皑白雪。

一天天过去，方雷手捧道卷，细细感受着风起云涌，体味着四季轮回。

如果说这是一本道卷，更不如说它其实就是一种体会，道字存于天地之间，万法归宗，人是如此，自然植物也是如此，都在属于道字的另一种诠释。

方雷常年坐在山石上，也从来不觉得，身躯上渐渐长出了青苔，常年的打坐变成一块人型化石。有一天，一只淘气的鸟儿来到在他头顶上，用衔来的树枝筑巢，这一年无疑是方雷觉得最热闹的，叽叽喳喳的小鸟们成了这个男子的小伙伴，它们有时候唱歌，有时候跳舞，有时候淘气，直到这些雏鸟全部成年，离开这个巢穴后才渐渐废弃。

方雷变成化石，让愚昧的村民们以为他是山神下凡，竟有不少人前来求子求财，香火倒是很旺。手中的书卷，在雨水的浇灌下，也早就消融了。

方雷已经深深明白自己所在的世界，确实是个真实的存在。自己就像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他眼中的那个小男孩早已成人，被军队征召入伍，立下许多功勋成为朝中重臣，最后因为朝廷权贵内斗，没有战死沙场，却在“文渊阁”事件中被斩午门之前。而那个瞎眼的小女孩似乎早就看透人间疾苦，在这寂寥山村中渐渐出落成人，年芳十八时，容姿已与方雷在冢中人完全一致。

这绝世倾城的美貌，却是一双瞎眼。

就像是一块最美的宝玉，存在了显眼的瑕疵。

终于有一天清晨，方雷感到身上化石开始破裂，瞎眼女孩柱着拐杖走到他跟前，伸出纤指剥落了一叶芳草露珠，滚在方雷额前。那些石头碎片哗哗掉了一地，方雷终于站了起来，褴褛的衣裳并没有让他显得颓废，相反——对“道”的领悟，让他双眸好比星辰，如渊深沉。

两个人老友一样攀谈起来。

“这些年，你看到什么？”女子语气淡然，好像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局面。

方雷似有若悟，“你——这算活过来了吗？”

“我本体早就故去，在这里不过是个位面投影——在这里，我没有死，但却失去了双眼，失去所有的神通法门，我现在只是普通人，一个瞎子；如果有一天我能走出这里，也就说明我能活过来。”

“你让我来到这里，又是何故？而你，明知道小虎会死去，为何偏偏没加阻拦。如果这是你的道——便是无情的道。”方雷摇摇头，其实从始至终，他一直感到这个瞎眼女孩有足够的能力把控整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但她没有，一切事物顺其自然演化，也许这就是道的含义吧。

方雷理解的并没有那么深彻，目睹小虎的死，他甚至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道义。

瞎眼女子微微一笑，“迟早一天，你会也会像我一般求道、问道、索道、得道。”

她一连串说出几个带“道”的词语，每说一句，脸上都表现出兀自回忆的神情。只是，记忆似乎被抹去了一大块，她也不曾记清前世的一切。

她用手摸索着，接触到方雷中指上那没玉戒时，浑身一颤，语气中终于流露出感叹的味道，“这枚戒指就是这个小婆娑世界的入口，你要想来，只需要转动它便可。至于你愿不愿意来，走不走出去，我都不管。”

说罢，她转过身去，柱着拐杖沿着蜿蜒山路，渐行渐远。

方雷知道已经到了需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便在这时，突然虚空一动，山顶上空乌云急速转动，一股伟力破开无尽虚空壁障，乌云中带着雷霆之声。

噼啪！

巨龙一般狰狞的蓝色闪电，撕开这浓密的飓风阴云。不顾一切的冲向方雷，他无可躲避，也不愿意躲避，大叫一声，“真好！”

原来，这雷霆之力并不是真正的闪电，而是来自于无尽虚空彼端的某颗星球。

丧天星，林立着无数棺木的丧天星。

黑塔之上，这个星球的主宰丧天神君正在对着乌云滚滚的天幕发出不甘的怒火：“这该死的苍蝇，胆敢如此嚣张的窃取我的神力，啊——你到底藏在哪里，藏在哪里？”

头顶之上，一根粗若拇指大的能量绳索，正在狠狠的吸收着丧天神君的神力。这根能量索形成不规则的圈形，每次达到一定的汇聚后，立刻变成一道蓝色雷霆，破开层层壁障，直接降临到小婆娑世界。

丧天神功的独特法门，就是修炼者可以同享丧天功力——现在方雷的级别太低，所以每天分享得到的神力并不多，但自从他来到小婆娑世界，感悟到一丝“道”的痕迹后，晋级已经无法制止。

山下，村民中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骇得无以复加，所有人身上的毛发，根根直立，带着酥麻的刺痛感。

眼睛虽然看不见，心里却透亮异常，瞎眼女子眉头微蹙，她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如此声威的晋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