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风起

一万年来，这里都维持着绝对的寂静，所有天体就仿佛冻结在寒冰中般静谧，没有任何生命变迁，也没有任何星系演化，时间之河似乎遗忘了这个黑暗的宙域，让它在冰冷死寂中长久地保持着封印建成那一刻的模样。

然而这种“冻结”只是一种假象，是寿命短暂的凡人眼中的假象，在长达一百个世纪的时间尺度面前，这座监狱从来就不曾真正的安宁过，那个被镇压的远古恐怖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突破监狱的封锁，并不止一次触及到黑暗深渊的警戒边界，负责镇压监狱的看守者们在这里进行着持续一万年的战争只是这种战争的大部分战役都在无法观测的维度中进行着，在不明真相的外来者眼中，所能看到的大概唯有那些孤独恒星偶尔的明灭变化，或者一片太空灰烬的突然消失罢了。

一颗位于黑暗边界的恒星安静地孤悬着，周围没有任何天体相伴，它那橘红的表面翻卷着滔天的火焰，一道道射流对抗着天体本身的引力，从火海中喷发出来并刺向冰冷黑暗的太空，仿佛无数道刺眼的光之长矛。然而恒星所散发出的光芒在这片宇宙根本难以照耀到远方，在不到半个天文单位之外，一种异样的黑暗就好像某种软体动物或者淤泥般缓慢地蠕动着，它没有实体，甚至也没有任何引力和辐射释放出来，然而恒星的光辉在这道蠕动的黑暗面前便会戛然而止，就好像被完全吞噬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突然间，那些蠕动的黑暗有了些变化，原本盲目而四散的“淤泥”开始变得有序且集中，并向着黑暗边界不断进发，孤悬在这一区域的橘恒星在瞬间便有了反应，它的亮度骤然提升，甚至星体等级也爆发式地增长，那橘火海在千分之一秒内便成了一片炽烈的蓝白烈焰，而一道由引力与翘曲的空间所形成的长墙则阻挡在那片黑暗周围。

黑暗“淤泥”的行动被阻滞了，在一段时间的僵持之后，异变渐渐平息。

但并非所有的异变都会平息，就在距离这处哨站不到两万光年的地方，另外一颗恒星却未能抵挡黑潮的涌动，翘曲空间被粗暴地撕裂，某种破坏性的力量侵入了那颗古老天体的内部，恒星表面骤然布满了不详的黑线条，并沿着线条四分五裂，一些仿佛符文般的事物在恒星解体的过程中一闪而逝，随后一切都被黑暗吞没，再无踪迹。

在更加遥远一些的宙域中，一颗颗孤悬恒星之间漾起了信息的涟漪，凡人所无法理解的语言就好像轻风般在星体之间跳跃、流转着。

“n66哨站熄灭，第73至76区段失效，内层防御降低至32，收容失效几率上升至68。”

“我们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内层哨站，剩余的哨站也情况不佳。中层哨站也在受到影响，在过去的数天内，有超过二十波次的异常能量脉冲突破内层防御，直接攻击了我们的中层节点。”

“进攻频率不断加快，囚犯的活性在上升，它已经苏醒了。”

“情况不佳。情况不佳。情况不佳。”

在一段极为短暂的沉默之后，星间低语再次响起。

“好消息是，我们终于可以确定援军的存在了。”

“已经可以观察到黑暗深渊边界有一系列不明设施正在迅速成型，它们所产生的能量波动与之前观测到的无人机相一致……”

“其中一个设施在释放我们同胞的特殊脉冲，它应当是一个转播装置。”

“虽然尚不清楚细节，但外部世界应该有我们的一个同胞在尝试与我们建立联系。”

“牢笼深处发生的那场能量爆发也应当与此事有关那场能量爆发直接导致囚犯被削弱了至少五分之一。”

“但也导致囚犯的活跃度激增，而且在那之后，囚犯的部分行为便表现出了高度的逻辑性。”

在数秒钟的沉默之后，一个更加空灵的声音加入了星间低语：“资料不足，无法进行精确判断，但依据古老盟约的第六条预案，我们应将最近的一系列变化视为最终之战开启的信号。”

来自其他恒星的思绪们产生了一瞬间的动荡，随后数个声音对这个空灵之声致以了尊敬的问候：“典狱长。”

那个被称作典狱长的声音继续响起：“……最终的时刻就要到来了，不论援军是否存在，内层防御的突破已经近在眼前，守夜人们，准备战斗。”

没有一个声音表示反对，所有的守夜人都在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尽管他们很清楚，如果没有援军，没有创世女神的支持，以星空之民自身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与疯嚣之主正面对抗，这场“最终之战”很有可能会变成一次彻底的种族灭绝，然而从他们选择留在这片宙域的那天起，他们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在下达准备进行最终之战的命令后，典狱长的声音继续响起：“第二条命令：尝试与监狱外的设施建立联系。”

这一次，终于出现了表示质疑的声音：“典狱长，与外界的信息交换是非常危险的，这样有可能会削弱黑暗深渊的封印强度”

“依据古老盟约第五条预案，当收容即将失效，而外部世界出现高等心智交流倾向时，应解除信息屏蔽，建立联系。而且我们已经从那些设施中侦听到了同胞的特殊脉冲，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其无视。”

“那么，便遵照您的命令。”

黑暗的宇宙中，恒星之间的低语终于再次沉寂下来，冰冷死寂的静默再次笼罩了整片宙域。

但在数分钟后，位于这片黑暗宙域最边缘的一颗恒星突然提升了亮度，紧接着，无数仿佛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线条从恒星表面分离了出来，这些水晶线条沿着光球层上空的日珥射流延伸至太空，并在太空中迅速凝结出实体，在那层层叠叠的晶体中央，一个散发出光芒的、由能量云团和明亮节点所形成的身影隐约可见。

片刻之后，这颗恒星上空便多出了一艘由水晶打造而成的梭状星舰，他在恒星的光辉中悬停了数秒钟，随后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与黑暗深渊相反的方向飞去。

在连续进行了数次跃迁之后，他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那片黑暗而混沌的异常宙域已经被他远远抛在身后，而在他前方，则是一片苍茫无边的星海。

虽然光学观测难以抵达，但这艘星舰仍然能探测到在那片星海中伫立着一片由无人机建造起来的宏伟建筑，而那片宏伟建筑中有一座规模最大的天线设施，来自同胞的特殊脉冲就通过那座天线的转播不断释放出来。

只要继续前进，就能离开这个恐怖的黑暗深渊牢笼，投入秩序宇宙的怀抱，然而梭状水晶星舰还是在这个距离停了下来，他知道一旦身为守夜人的自己跨过了这条线，那么黑暗深渊牢笼的防御就会出现极为严重的漏洞，超过阈值的信息泄露会让疯嚣之主直接把自己的力量再度投射到秩序宇宙中去。

与外界建立联系，这已经是被允许的极限了。

梭状星舰静止下来，以黑暗深渊为基点将自身锚定，随后他扬起舰首，飞船前端的结晶结构就仿佛流水般变化起来，并很快形成了一道道仿佛风帆般的舒张结构，这些水晶风帆沐浴着来自秩序宇宙的璀璨星光，在太空中熠熠生辉。

星舰小心地调整着角度，确保每一片风帆都能精确地迎向远方那座无人机建筑，随后他用最小的功率进行了第一次通话：

“这里是守夜人，黑暗深渊牢笼已收到信号。你好，同胞。”

这一声问候跨越了星海之间的广袤空间，经过无人机网络的放大和中转之后几乎无延时地被送到了晶核研究站的信息处理中心，而阿苏曼作为侦听组中优先级最高的成员，一直以来都维持着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挂载的状态，所以这一声问候第一时间便进入了他的脑海。

即便以星空之民那难以撼动的心志，阿苏曼都感觉恍惚了一下，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然而记录设备上却清清楚楚地证明了这次通讯的真实性。

“收到信号了，收到信号了！”与阿苏曼一同在信息中心值班的远古巨人哥顿也听到了这一声问候，这位仿佛磐石般坚毅的巨人竟然直接从座椅上蹦了起来，还险些把手边的东西撞落一地，他第一时间接通了整个侦听组的通讯，并同时呼叫了在枢纽星系的萨拉曼，“我们收到了来自黑暗深渊的直接通讯！重复，是黑暗深渊里面的直接通讯！”

而在另一边，阿苏曼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这位星空之民根据收听到的信号微调了无人机转发站的频率，以增强信号质量，并发出自己的回应：“这里是阿苏曼，晶核研究站侦听组，能再次听到同胞的声音真好。”

“我们也一样没有人想到能再次听到同胞的声音。外面的世界现在……”

“请听我说，”阿苏曼不等对方说完就抢先说道，“立刻通知其它的哨兵，创世女神已经回归，我们将展开一次光荣而决胜的反击，所以在反击之日到来前，务必保存实力，不要和疯嚣之主正面作战！到时候我们还需要你们的支援！”

随后阿苏曼转向了正在通讯台前忙碌的哥顿：“哥顿，枢纽那边怎么样？联络上女神了么？”

“已经联系上萨拉曼军团长，军团长说母亲正在写作业，还差最后半道题，写完马上就过来！”

“……额，告诉女神一声，也不用太着急，通讯很稳定，而且已经把重要的事情交待过去了，让她认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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