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王家二娘（上）

“三娘，王家二娘到家里来了，说是特意过来拜访你的，你要不要见见她？”汪玉珍的话打断了正在仔细研读家规的唐婉。说是家规，其实不过是胡夫人平常治家的规矩而已，下人烦什么样的错，应该怎样处置都有一个大概的规矩，自从牡丹宴之后，胡夫人就有意识地教女儿这些事情。

唐婉以前总觉得治家最主要的是宽容仁慈，以理服人，她不但不赞同胡夫人处罚杖责那些犯了错的下人，还总是在胡夫人责罚的时候为他们求情。她现在也不赞同对下人动辄杖责，但是却也知道，有些时候不能心软，那只会纵容那些胆大背主的下人，让他们愈发的放肆，最后给自己带来伤害，红绮就是这样的例子。

现在，胡夫人再处置那些没有尽职尽责的下人的时候，唐婉已经能够硬着心看胡夫人责罚而不出声求情，她自己还做不到照着胡夫人定下的规矩责罚下人，但这在她来说已经是一种进步了，已经让胡夫人感到高兴了。

“王家二娘？她来做什么？”唐婉诧异的看着汪玉珍，她就只是在牡丹宴上见过她一次，说过那么两句话，只能算是认识而已，她今天专程来拜访为的是什么？难道……她嘴角带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冷笑，道：“难道她是为了这几日纷纷扰扰的传言上门来兴师问罪的？不知道她是用什么身份来问罪的呢？”

这些日子山阴倒是颇有些热闹，关于自己的各种传言一波又一波。先是从陆家传出自己被休却不守妇道的和陆游藕断丝连，就在自己成为被人诟病的对象的时候，赵士程出人意料的站出来证明那一切都是陆游主导的，自己也是受害者，众人哗然的时候，又有人提出几个让陆家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其一，陆游一边表现得对唐婉深情不悔，另外一边却只因为唐夫人的不喜休离妻子，他到底算是深情还是无情？其二，陆游一边听从母命休妻，一边却说什么不忍分离，阳奉阴违的借了赵家的别院安置唐婉，他到底算是孝顺，还是不孝？其三，既然已经休妻，又与王家订了亲事，陆游却还在那里纠缠不清，他到底意欲为何？是不想让离开他的唐婉安宁幸福，还是不满意王家二娘，所以采用这样算得上是拙劣的手段向唐夫人表示抗议？

问题并不尖锐，但是陆家人却不好回答，怎样回答都是错的。唐夫人没有料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想要做什么补救也有些力不能及，只能闭门谢客，用掩耳盗铃的方式躲开这一切纷扰。而陆游对这些事情仿佛一无所知一般，从始至终就没有在人前露过面，别说那些对他感观一般的人对他有了厌恶之感，就连以前因为他的才气而对他多有钦佩的人对他也没了好印象，都觉得他就像唐婉曾经说过的，他一点担当都没有，实在不像是一个真男人！

以此同时，大多数人对唐夫人的印象也不好，都认为她是溺爱儿子，苛待儿媳的人，更有人把唐婉所说的，唐夫人见不得儿子儿媳恩爱的话说了出来，都说唐夫人来老得子，把儿子当成了命根子不说，还想一辈子独占儿子。还说做媳妇不容易，做唐夫人的儿媳更不容易。

对唐婉，大多数人给予同情的同时，也都为她庆幸，说她虽然可能在陆家受了不少的苦，但现在却与陆家没有了关系，只要再择良婿，幸福可期。但是，对于刚刚与陆游订了亲的王二娘，众人都觉得虽然已经订了亲，但毕竟还没有嫁进陆家，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更有那种以往和唐夫人不对付的，上王家劝说李夫人，不要为了攀上陆家，不要被陆游曾经名噪一时的才名迷惑了，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看起来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汪玉珍摇摇头，她也觉得王家二娘这个时候上门是来者不善，但看王家二娘的脸色却并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她原本想直接打发了她，但是问过胡夫人，胡夫人说唐婉最近看起来颇有些主见，既然王二娘指名道姓是要见她的，就让她见见，顺便也看看唐婉是怎么应对的。所以，汪玉珍才会过来询问唐婉的意思。

“不管是不是找麻烦的，既然来了，我还是见见吧！”唐婉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不管王二娘是来做什么的，她都没有必要避而不见，仿佛自己心虚一般。

汪玉珍只陪着唐婉走到花厅外面就顿住了脚，唐婉笑笑，知道汪玉珍不打算进去，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红绸就进去。王二娘呆呆的看着手上的茶盅，看着那漂在上面的浮茶，听到唐婉故意发出的声音，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有些局促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二娘子请坐！”唐婉笑笑，请王二娘坐下之后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王二娘的来意，还是和她说些客气的场面话，唐婉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个……”王二娘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有些懊恼自己不该一时冲动就冲到唐家来，要是让那些没事喜欢凑在一起嚼舌根子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后悔的余地，只能力持平静的看着唐婉，微微带了些难为情的道：“我今天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我心里有很多话很多疑问不吐不快，却又不知道该和谁说，该怎么说，所以就……对不起，我冲动了！”

看着有些难为情，又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王二娘，唐婉奇异的平静了，她笑着道：“没关系！你既然来了，就是惠仙的客人，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和惠仙说说，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直接问，但凡惠仙能够回答的，一定不会讳言不说。要是你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不想说了，也无所谓，我们安安静静的喝杯茶，也很不错。”

“你是个好人！”唐婉平静淡然感染了王二娘，她的不安在无形之中也消失了很多，也不觉得椅子上有什么东西扎着她了。

这应该是好话，可是听起来怎么有些不对味呢？看着王二娘的脸，唐婉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她的话，不过她也没有因此而苦恼，只是微笑着看着王二娘。

“自从那日在秦夫人的牡丹宴上见过你之后，我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大安稳。”看着唐婉脸上的笑容，王二娘终于有了说出心里话的勇气，她看着唐婉，将自己心里的不安，挣扎和她最后的决定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