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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娃娃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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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1-11-27  作者:初落夕
嫡女花

初落夕

简介:重生这回事,换头换面换身体,女主就是这潮流下的牺牲品!

古代这地方,卖菜卖肉卖女儿,连瑶就是一别人等着攀龙附凤的工具!

重生成为了官宅中的嫡女,却是个爹不亲,没娘疼的孩子;

嫁进侯府成了少奶奶,却是个丈夫不爱,婆婆不待见的媳妇。

既然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那在既定的环境下筹谋筹谋是必须的!

()“啊”

连瑶突然睁开眼,直直地坐了起来,双眼充满着惊吓,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不停地喘着气,久久不能平复。眼前似乎还是那辆货车向自己驶来,接着的便是货物都堆在自己身上的重力,只剩下疼痛蔓延全身的感觉。

“小姐”

随着一声充满担心的呼唤,伴着暗黄色烛光照亮房间,出现在连瑶眼前的,是刚刚拉起床幔的紫苏,她同样是穿着亵衣,外面披了一件碧青色的外衫。

连瑶看着眼前十二、三岁的女孩,轻声道:“把你吵醒了。”

陈述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不好意思,随后似是感觉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又将眼睛转向了别处。

紫苏听到话后一愣,随后又问道:“小姐,您又做了噩梦吗?”

面对着眼前这么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连瑶轻轻点了点头。

紫苏起身,走至房间的中央,将房内的灯笼点燃后,又将灯罩罩上,而后便熄了自己手里的蜡烛。

这样一来,房间的亮度比一开始好了很多,却又不是很刺眼。

走至桌边,紫苏倒了一杯水,随后才走到床边,将杯子递给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连瑶,轻轻又唤了声“小姐”。

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紫苏身上,露出一抹表示“无碍”的笑容,接过她手里的茶杯。

将空着的杯子递还给了紫苏,连瑶才漫不经心道:“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快辰时了。”紫苏答道。

连瑶点了点头,而后便又沉默了。

“小姐最近老是睡得不好,要不再睡会吧?”紫苏接着说道,“奴婢在旁边陪着您。”

“不用了。”连瑶看着被汗水湿透的寝衣,粘着皮肤好不难受。

“紫苏,去备热水,我想沐浴,待会儿也是时候给母亲去请安了。”连瑶慢慢地说道。

“是。”望了一眼自家小姐,紫苏便下去了。

连瑶将白嫩的小手在额上轻轻抹了抹汗水,低下头一看,盖在身上的绣着大红牡丹的锦被早已随着自己在睡梦中挣扎时退至了一边,露出兰花色白色锦缎的寝衣。脑中似是又响起前世里那个绝情的声音:

“没错,我与你交往就是因为你是叶鸿运的女儿。”

“叶禾,你真天真,居然会相信我喜欢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一分一秒都没有。”

“其实我真正爱的人是她”

叶禾,她前世中的名字。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不仅仅是可悲,而是更加可笑了。

她以为,遇到了他,她的生活便会重新开始,她以为她会拥有一个正常女孩般的幸福,原来,她早就没有那个资格了。

摇了摇头,将思绪收回,那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与自己再无一丝的联系。如今的她,是连府中的嫡小姐——连瑶。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有意识的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成了“植物人”呢?连瑶笑了笑。

掀开被子,坐起身,穿上绣花鞋,在忽暗忽明的灯光下再一次审视了一下这个房间,自己的闺房。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正前方的是上好的楠木桌凳,上面摆着茶具,是上好的紫砂壶。再往前便是一座四扇的屏风,很简单的山水景色,配有几行诗句。右边则是衣柜,旁边的案桌上放着两个花瓶,一个旧窑五彩金泥,一个汝窑天青釉的。左边则是一个很小巧的梳妆台,上面散放着一些珠钗碧环。房间格局还算简单,但是叶禾看得出都是精致之物,其中也不乏名贵物品。

很快,紫苏便带着几个丫鬟将大木桶中装满了水,看着她们忙里忙外,连瑶经过这几个月的生活,从一开始的满心感激,到现在也便不觉得什么了。古代的尊卑等级制度,是从小便深入人心的。

俗话常说:有些人奋斗了一辈子换来的东西,也比不上有些人一出生就与生俱来的。记得在自己丧失知觉的那一刻还想着下辈子投个好胎,结果可好,还没投胎,却过起了官家小姐的生活了,真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小姐,水已经准备好了。”

紫苏带着两个丫鬟朝连瑶恭敬地说道,连瑶看了下紫苏,又望了眼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虽然是衣着得体,却还是看的出来是匆匆忙忙被拉起来做事的。

“行了,你们先下去歇着吧。”连瑶一摆手说道。

紫苏转身朝后面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们便一福身后退了出去。

“紫苏,你累的话也下去歇着吧。”连瑶看着留下来的紫苏说道。

“小姐,奴婢不累。”紫苏笑笑说着。

虽然知道她是故意掩饰着自己的疲倦,连瑶也不多说,任由紫苏伺候着自己宽衣、沐浴。

将整个身子泡在热水里,是件很放松的事情。以前她便很喜欢洗澡,到了这边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一丝不挂的置身在水中,觉得所有的包袱全都不在了,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是最好的解放。贪婪的享受着这种宁静,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一动不动,无比的安逸。

紫苏一舀又一舀地将水打在连瑶的身上,静静地为连瑶清洗着身子。最近的小姐跟以前似是有些不同,虽然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学习女工针凿,一样的每天都练着琴,一如既往地去向大太太晨昏定省,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

望着镜中陌生的脸庞,虽然是有几个月了,但是连瑶还是不太习惯。铜镜中的人儿脸上透着稚嫩,颜色洁白如雪。弯弯的细眉,明亮的眼珠,再配上小巧的樱嘴,简直就是一美人胚子。虽然自己前世也是一美女,但是比之眼前的女孩。就相形见拙了。

连瑶知道,这样的年轻、漂亮,自己以后要面的更多。不过,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会有人嫌自己长得漂亮的呢,望着这样的自己,连瑶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就是这个道理吧

紫苏只是静静地为连瑶打理着青丝,木梳穿过柔顺的发间,一路畅通无阻。轻轻地将将发分股,结鬟于顶,没有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

看着紫苏这么熟练地为自己梳好了这个燕尾髻,连瑶再一次心里佩服了这些古人,这么复杂的发髻,要是自己,学多久都学不会的。

“小姐,您看,是戴这支富贵牡丹簪好还是这支珍珠沧月簪好呢?”紫苏手中拿着两支簪子问道。

“恩,戴这支吧。”连瑶指着紫苏手中左边的珍珠簪子说道。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戴什么,只是那富贵牡丹以黄金为簪身,上面缀着各种宝石,太过艳丽了,不是连瑶喜欢的。而这支银簪以镂空的星月为样式,上面散散地缀着几颗珍珠,不是太耀眼,也不太过寒碜。

“是。”

紫苏乖巧地将手里的牡丹簪子放下,而后缓缓地又将珍珠簪子插入连瑶的发中,另选了两朵粉色纱花和一对琉璃而耳坠,不显得繁复,却也明艳动人。

“小姐,早膳已经备好”

紫烟走至连瑶身边,福身后说道。

连瑶转身,紫苏自是退至了一边。连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紫烟,今天可不是“熊猫眼”了,看来昨儿个睡得不错啊”

“扑哧。”在一边的紫苏掩嘴笑了出来。

“小姐”紫烟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对着连瑶娇嗔道。

想到第一次用“熊猫眼”形容紫烟的时候,那次是紫烟值夜,自己也是半夜惊醒,要她陪着照顾了自己一夜,第二天见到她时,“熊猫眼”的字眼突口而出。

还记得她天真的歪着个脑袋问自己什么是“熊猫眼”的样子,双眼中充满了好奇。自己没法解释,只得将熊猫的样子形容给她们,说是胖胖的,一半黑一半白的,双眼就是她那个样子,看着紫烟佯装的怒气,后来自己就喜欢上调侃她了。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

连瑶看着紫烟一副心急的模样,站起身对着她说道。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对眼前的二人还是有些了解的,紫苏做事比较稳重,凡事都循规蹈矩的;而紫烟则是还带着一些小女孩性格,是个很开朗、活力的女孩。

紫苏和紫烟便跟着连瑶走出了闺房,朝着大堂那走去,走在走廊下面,远远地便听到了女子的呜咽声,还有几个女孩的声音,停下脚步,连瑶侧头看着紫苏,眼中带着询问。

“回小姐,是紫竹。”紫苏回道。

连瑶听着心里好不奇怪,紫竹同紫苏、紫烟都是自己身边的贴身婢女,同为府中的二等侍婢,平时做事谨慎,和其他的丫鬟、婆子关系虽算不上亲密,但也没得罪什么人。即使自己这个嫡小姐再怎么不受宠,好歹也是跟在小姐身边的,府中怎么会有人敢随意欺负呢?

“小姐,听说紫竹姐姐昨儿个收到了家书,后来……”

紫烟快嘴地说出了口,只是说道一半就看到了紫苏警告的眼神,立即收了嘴。

()“紫竹姐姐,要不你去求求小姐?”金钗对着还留着泪的紫竹安慰道。

“不行,找小姐也没用,这事还得去求太太。”银钏立即说道。

“太太是不会同意的。”

紫竹失落地看着身边的两个姐妹说道,听到紫竹的话,二人心里也都明白,自是不出声了。

“小、小姐。”

还是金钗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连瑶,立即站起身恭敬地唤道,同时也是提醒着其他的两个人。

听到金钗的声音,银钏也立即从门口的台阶上坐起来,对着连瑶一行礼。紫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随即也起身了,三人似乎对于连瑶的出现都十分的意外。

连瑶看着她们,最后定格在紫竹身上,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皱皱的,脸上的泪痕未干,双眼红红的,想必是已经哭了很久。

“紫竹,怎么回事?”连瑶开口问道。

“回小姐,是奴婢心情不好,金钗和银钏过来安慰奴婢的,不想吵了小姐,是奴婢的错”紫竹恭敬地回道。

连瑶听后就明白了,紫竹是担心自己怪罪她们一早在院子里喧哗。

其实也不怪她们,这梅苑本来就不大,自己住在东边的主卧里,旁边是间小书房,还有一间晚上拱丫鬟值夜的房间。中间是大厅,连瑶平时就是在这用饭和待客的,西边就是苑内丫鬟、婆子的住所,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这苑内只要哪边一有点什么事,总是都能知道的。

“紫竹,收拾收拾,待会儿陪我去母亲那请安。”连瑶说后便转身朝大厅那走去,紫苏和紫烟自是跟了上去。

“是。”紫竹虽有些微愣,但立即应道。

抬起头看着小姐的背影,却不防看到紫烟转身满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紫竹姐姐。”一边的银钏提醒道。

紫竹朝着银钏点了点头,便回屋收拾去了。

连瑶在饭桌前坐定,桌上摆着一碗小米粥、一碟酱黄瓜、一碟笋脯和一盘馒头,水依就着吃了半碗小米粥和一个馒头。

紫苏和紫烟便张罗着将桌上的碗筷、盘子撤下去。

连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喝着茶,不时地望着外面,直到一袭黄色衣裙的紫竹出现在大厅门口,连瑶才收回视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紫竹见着连瑶一人独在大厅,心里虽是有些好奇,但因着昨夜的家书,现在心情还是比较低落,上前对着连瑶行礼后,便站在了一边。

“紫竹,你跟我多久了?”连瑶望着紫竹开口道。

虽然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但紫竹还是立刻回道:“小姐,奴婢自五岁便跟着小姐了,如今也快有八年了。”

“恩。”连瑶点了点头。

半晌,又出声道:“紫竹,你和紫苏、紫烟都是我身边的,按年龄来说,你最大。我知道你平时就像是姐姐那样照顾她们。你我虽为主仆,可是你也知道,这么多年的相处,我们的情分、可以说是,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妹都比不上的,因为只有你们是日夜陪着我的”

说完,连瑶深深地看了一脸紫竹,见她已有所动容。继续道:“紫竹,我希望你不只把我当成主子”

这话说到了紫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小姐是自己的主人,从小开始,她便知道主子的一切就是自己要守护的。她从来不敢奢望也不敢将小姐当成姐妹对待。如今听了小姐的话,心里虽是感动,却也不敢太过逾矩。

朝前面走近了一小步,紫竹呢喃道:“小姐……”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连瑶望着紫竹,叹了一口气道:“紫竹,你遇到事情,为什么从来不想着来找我呢?即使我真的做不了什么,可我也不希望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个人。”

“小姐,不是的紫竹不是要瞒着小姐,在这里,小姐就是奴婢最亲的人,只是、只是……”

紫竹话说一半就停住了,抬眼看着连瑶好奇的目光,继续道:“只是奴婢不想连累小姐。”

连瑶听后站了起来,走近紫竹的身前,轻轻地开口说:“紫竹,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紫竹低着头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绣花鞋上的荷花图案,听着这般轻声细语,抬头看着连瑶说道:“小姐,是奴婢昨日收到的家信,信上说奴婢的老子得了重病,快不行了,说想见奴婢一面。”

说着说着,紫竹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连瑶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说着:“那可以去向母亲请个假回家看看啊”

“太太不会准的,就算是大太太好不容易准了。可是,小姐,您忘了吗?府上的下人请假是不能超过七天的,而奴婢的老子和娘都跟着哥哥起了南边的杭州那,奴婢如果去,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紫竹满脸伤心地看着连瑶。

连瑶心里一沉,这个自己还真的不清楚。继续道:“母亲会不会格外开恩呢?指不定会同意的。”虽是这么说着,自己也知道那样的概率有多小。

紫竹摇了摇头,而后才说道:“上次厨房里的李厨娘说家里孩子病了,请大太太放假,太太也没准。”

想起那个面慈心冷的母亲,连瑶便全身一激灵。可是抬眼看着一脸悲伤的紫竹,心里又不免很是怜悯,就此心里做了个决定。

“小姐,是时候去向大太太请安了。”

紫苏从门外走进来,对着连瑶提醒道。

紫竹立即转向别处,用手帕擦了擦眼睛。不用问,紫苏也大致明白是什么事,心里只能同情一下紫竹。

连瑶转身对着紫苏点了点头,而后看了一眼紫竹后便朝外面走去了,紫苏和紫竹自然跟上。

三人行走在狭窄的石板小道上,连瑶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到了大太太那的情形,但还是放眼四周,看着这不止让自己感叹一次的景色。

古人真的很会享受,也很聪慧,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这一路走过来经过的景色让叶禾目不接遐,路边开着各色的菊花,还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由于自己对这些都没什么研究,因此也说不上来。

连瑶到现在心里还有些恍惚,以前只是在参观园林才可见的屋子,如今真的成了自己的家了。

眼观四周,叶禾发现根本就连这府的边界都看不到,除了一座比一座还高的楼阁,就是桥梁、长廊不断了。

由于自己来这的时间不长,连瑶除了请安出过自己的梅苑外,一般都不怎么出去,所以到今日,这府里还没有全都走过一遍。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连瑶三人才来到了大太太的福月楼,福月楼共三层,顶上那门匾上的三个镶金大字在晨曦中更加闪耀。

连瑶刚跨进院子中,便有不少的下人对自己请安了,连瑶也礼貌地一笑。毕竟这都是服侍大太太的,自己也不能忽视她们。福月楼内仆妇众多,她们的衣着、头饰也不是府中一般下人可比的。

“请十小姐安”

连瑶抬眼望去,便看到自己的正前方站着一妇人,脸上露出的尽是老成的模样,还有点沧桑的感觉。穿着暗灰色碎花衣裳,高束的发髻上插了好几根金簪,对着自己虽是弯腰,却很笔直。

“姚妈妈。”

身后的紫苏和紫竹立即对着妇人行礼道。

连瑶识得这是跟在大太太身边的,同李妈妈两人一外一内,是大太太身边的左右手。府里不止是下人,就是小姐、少爷也敬了几分。便笑着上前也回礼道:“姚妈妈。”

姚妈妈点了点头,便带着连瑶等人进了福月楼内。

这是紫竹这十年来第二次进福月楼,以前都是紫苏和紫烟陪着小姐来请安的。

记得三岁时刚进府时便在这福月楼做事,那时小姐还未出生,跟在小姐的母亲曾氏身边,后来太太生小姐时难产没了,这才新太太进门,自己便被分配到梅苑做事。大太太不喜欢自己,后来小姐也再也不让自己跟着了。

紫竹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这楼内的陈设,比记忆中的华丽了不少,这应该也与老爷这几年在官场上步步高升有关吧。这一桌一椅,一梁一木,甚至一画一字,都是佳品,而且楼内的格局也看得出都是经过精心规划的。

上了楼梯后,紫竹才发现这楼有多大,一排过去都是房间,看得出来是经过重新装饰和规划过的,较之以前更加的气派。走廊里间距摆着名贵的花卉,墙上也都挂着名贵字画。

连瑶跟着姚妈妈来到房门外,门口守着的两个婢女朝连瑶行礼后便打开了门。

进去后,连瑶发现房间内四周都站着不少婢女,一个个站得都直挺挺的。透过珠帘,隐约能看到里间正坐着的妇女,伴着她的身边好像还坐着一粉衣少女,再旁边就站着几个妇人。

“是十姑娘来了吗?”

从里间传来的声音。

“回太太,是的。”身旁的姚妈妈回道。

“女儿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连瑶恭敬地在珠帘前弯身行礼。

“恩,进来吧。”

“是。”

自有丫鬟将帘子挑起,连瑶这才走了进去。紫苏和紫烟自是往左右两边站去。

“瑶儿,来这坐吧。”

丁氏和蔼地看着连瑶,指着自己左边的空位温和地说道。

“是,母亲。”

连瑶答道,唉,在这她必须得喊这认识还不到几个月的陌生人为母亲。

抬头望着旁边的丁氏,见得她今日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头上插着几支衔珠金簪,在晨光射入的房间内显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还有那发间夹着好些金丝却梳理得十分整齐的发髻中还插着一支闪耀的缀着好些五颜六色宝石的凤蝶宝钗,给丁氏增加了一份雍容的气息。

还记得第一次来向她请安的时候,还以为她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呢,好奇地想着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女子,既然是这身子的母亲。后来才明白她是自己父亲的继室,并不是自己的生母。

“十妹妹,好久不见了”

正在思绪间,耳边就传来如黄莺出谷般动人的声音。连瑶循声望去,才发现是那粉衣女子发出来的。

()连瑶仔细一看,只见一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穿着一袭桃花粉衣纱裙,肌肤赛雪,柳眉细弯,面容娇好,全身上下透着蕙质兰心般的气质。双眼充满友善,正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连瑶不禁笑了笑以作回应。只是,眼前的女子看着好不面生,这些日子免不了和其他姐妹相遇,而眼前的女子却是第一次见到。

“十妹妹,难道几个月不见,你就把姐姐给忘了?”

正思忖间,便又听到那女子的声音,抬头又望向她,紧张的看着她急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妹妹只不过一时看到姐姐感到有些意外罢了。”

“呵呵,妹妹不用紧张,姐姐与你说笑的,瞧你这脸,倒比那夏日里的油桃都红了。”粉衣女子掩面笑道。

连瑶微微低下头,似是有些窘迫。心里却是十分纳闷,敢在大太太房中如此嬉笑的女子会是谁,连大太太丁氏自己所出的四弟连清晨和十二妹妹连珂都未曾敢如此,而大太太居然也没有一丝不悦。

“呵呵,你们姐妹俩许久不见,玥儿,你也别打趣你十妹妹了,这丫头啊,就是脸皮薄。”

大太太丁氏看着粉衣少女说道,满眼却都是宠溺之色。

而后又转身对着连瑶道:“你四姐姐身体不好,平时呆在竹苑里深居简出的,我早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这规矩了,哪知她还是隔三差五就来给我请安。”

连瑶一抬头,瞧着丁氏满目都是喜悦之色,虽然是对着自己在说话,却不时地看着粉衣少女。

四姐姐?

连府庶出之女连玥,连瑶立即在脑中搜索出了她的消息。

她是三姨娘裴氏所出,据说裴氏在世时,是父亲最宠爱的女人。后来去世后,父亲便把宠爱都转到了这个女儿身上。奈何四姐姐是早产儿,先天不足,自小就体弱多病,因此平时就一直呆在竹苑里。但是为人极尽善良和真诚,无论是府里姐妹,还是丫鬟、小厮,只要是找她帮忙的,都是竭尽全力的帮忙,因此在府里人缘很好。

连瑶转头又望向粉衣女子,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这位府中素有“贤名“的小姐,见她与丁氏二人互相望着,一副母慈女孝的场面,自己坐在这里,倒是有些坐蓐针毡,不知所措了。

“母亲,我平时无法像各位妹妹一样承欢膝下,只是偶尔才来给母亲请个安,母亲这么说是不想见到女儿,嫌女儿在您眼前碍眼吗?”粉衣女子娇嗔道。

听得粉衣少女似有埋怨的声音响起,连瑶见着她佯装生气的模样,再一看丁氏,只见她眉眼里笑得更欢了。

“哎呦,你们瞧瞧,我是担心她的身子,关心她,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丁氏笑着望着这四周的婆子、丫鬟说道。

“母亲”粉衣女子抓着丁氏的手臂撒娇道。

“太太,四小姐这是给您撒娇呢”旁边站着的李妈妈笑着说道。

“是啊这丫头哪次来不把我逗得乐呵呵的。”

丁氏也将手放在连玥的手上,笑着望着李妈妈回道。

连瑶心里坎特着,现在母亲的心情似乎不错,要不要说紫竹的事情呢?如果这个时候不说,那平时说恐怕更加没可能了,再且紫竹的老子恐怕也等不了。

想着想着,连瑶便皱起了眉头。

“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连玥望着连瑶疑惑道,一下子也将丁氏的注意力引到了连瑶身上。

连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里捉摸不定,又望了一眼珠帘外的紫竹,不禁心中一横,站了起来,走至丁氏面前。

“母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连瑶低着头在丁氏眼前,乖巧地站着。

站在外间的紫竹听到里面的声音,立即望向了珠帘后,看着恭顺地站在太太和四小姐面前的连瑶,想起早上的一番交谈,心中很是感激,同时也很紧张。望向对面的紫苏,正好碰着她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安慰,还有一丝责怪。

紫竹心中明白紫苏在担心着什么,小姐自小没有生母的照顾,在府中一直是谨言慎行,从来不敢忤逆太太一分一毫,也更是不敢向太太去要求些什么。如今为了自己的事情去冒犯太太,如果事成还好,若不行,岂不是连累了小姐。

丁氏望着站在下方的连瑶,似是对她这般的举动很是惊讶。在自己的印象中,她从来没向自己要求些什么,所以自己一直认定她是最乖巧、听话的孩子。

轻声道:“瑶儿,什么事让你如此忧心?”

一边的连玥也收起了刚才嬉戏的笑容,望着连瑶,未有出声。

“母亲,是这样的。女儿房里有个丫鬟,家中老子病重,想请个假回去看看,望母亲恩准。”

连瑶低着头说完后,又抬眼看了一下沉思中的丁氏,见她表情严肃,好似刚刚那般慈爱的笑容没有出现过一样。

外间的紫竹自是心都提到嗓子上了,紧张地低着头,竖起耳朵,期待着大太太的回答。

片刻后,丁氏才开口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有孝心是好事,是哪个丫鬟啊?”

“回母亲,是紫竹。”

“紫竹?”丁氏一拧眉,似是没什么印象。

“太太,就是以前也在福月楼当过两年差的芍花,后来您给了十小姐,才改叫了紫竹。”李妈妈在丁氏身边提醒道。

不知道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随意敷衍着说道:“得,那就给她五天回去看看她老子吧。”

今儿个大太太似乎是心情不错,很快就应了下来,房间里的气氛似是又轻松了起来。

只是连瑶还是一脸为难的看着丁氏,轻唤道:

“还有什么事?”

丁氏似是有些不满,随意地回了一句。

“紫竹的老子和娘跟着她哥哥早就搬去了杭州,所以母亲看能不能多给些日子?”

连瑶胆怯地说道,满眼充满期盼地看着丁氏。

“杭州?”

丁氏一皱眉,开口道:“瑶儿,你难道忘了府中的规矩吗,难道想要我给她放个半个月?估计也就是身体不适,让她托人带点东西回去就行了,现在快入冬了,府中人手本就不够。况且,当初她签的是死契。”

府中自小进府为婢的,基本上都是死契。所谓死契,就是这辈子都是府上的人,是死是活都由府中决定,与外界再无关系

丁氏语气坚定,话中充满着不悦,连瑶心道早知这事没什么希望,可是苦了紫竹。

“太太,我老子真的快不行了,只想见奴婢一面,还请太太大发慈悲,让奴婢回去一趟吧。”

突然外间传来紫竹哀求的声音,众人望去,只见紫竹已是跪在珠帘前,对着上座的丁氏不停地磕着头。

旁边的李妈妈见丁氏目光凌厉,似是有些隐忍,又想着府中的丫鬟、婢子都是自己所管辖范围,出了这事,心中微惊。

立即对着周围的人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快把这小蹄子拉下去,她不懂规矩,你们也不懂吗?”

众人自知李妈妈一向是最能揣测大太太心思的,见她这么说,众人哪敢懈怠,立即就上去拉着紫竹出去了。

“太太,求求您了”

紫竹边被拉出去还边挣扎,不停地哭喊着。

“母亲,是女儿的疏忽,请母亲原谅”

连瑶此时也是心中吓得要命,立即就跪了下来。刚刚听到紫竹的出声便已经暗叫不妙,如今丁氏黑着一张脸,心中自知是把事给搅黄了,看来紫竹想要回家是不可能的了。

丁氏看着跪着的连瑶,没有出声。又是哭又是闹的,这大清早的心情都没了,心中很是不悦。

而一直在身旁看着的连玥,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现在见丁氏脸上不太愉快,立即开口道:“母亲,别为这些琐事不高兴,十妹妹也只是待下人宽厚,为下人求个情而已。”

说着宽慰的话,还不时的看着跪着的连瑶,平息着丁氏的怒气。

“起来吧,要知道她只是个下人,怎么能为此破了府中的规矩”

丁氏望了眼连玥,而后才看向下方的连瑶说道。

虽是心中不太认同丁氏的话,但是此时连瑶亦不敢多话了,应了声“是”,便起身站在了一边。

瞧着连瑶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丁氏才回头看着连玥,舒缓着脸色道:“你啊,就是待那些奴才太好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我这是关心母亲身子呢。”连玥抿嘴一笑接道。

“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嘛。”拍了拍连玥的手。

连玥听着刚想回话,可止不住:

“咳咳咳”

一阵急咳,连玥立即用帕子捂着嘴巴,不停地咳着。

“红裳,快给十小姐倒水”

丁氏紧张地招呼旁边的丫鬟,一边还担心地看着连玥,不停地轻拍着连玥的后背。

“四姐姐,你……”

连瑶刚想询问,但这时并未有人注意自己的话,众人的心都在连玥身上。

倒是连玥注意到了,刚抬头看着连瑶想说些什么,不想又是一阵咳嗽。

“别说话了,啊”

丁氏对着连玥说道,而后瞄了一眼连瑶,眼中带着不满。

连瑶立即低下了头,望着连玥通红的脸蛋,此时心里也有些担忧。

同样是关心,自己的慰问却换来母亲的不满,唉

大太太亲自接过红裳递来的水,喂着连玥喝了下去。

许是喝了杯水,也可能是咳得久了,连玥便慢慢止住了咳嗽。

这样,一屋子的人才都松了一口气。众人心知肚明,虽说老爷的女儿很多,但只有四小姐是真心宠爱的,连大太太都给几分面子,对她宠爱更是甚过自己的女儿呢。

将杯子递给旁边的红裳,大太太这才缓了下脸色,对外唤道:“绿桐”

只见一丫鬟立即恭敬地站在珠帘外,对着丁氏福身后恭敬地回道:“奴婢在。”

“四小姐最近可还服药?”

“回太太,小姐说最近身子没什么事,因此说停一阵子。”外面传来战战兢兢的答话。

“混帐,小姐的身子难道你们不知道吗?私自停药,也不知道来回报一声,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的”丁氏大喝道。

“奴婢知错”

帘外的婢女立即跪了下去。

“母亲,别怪她们了,是我的吩咐。”连玥轻道。

“你啊,要是身子出了什么事,岂是她们能担待的了的。你父亲成天在外忙碌,我要是连女儿都照顾不了,岂不是惹得你父亲不快?”丁氏对着连玥轻声地说道。

连瑶在一旁听着,心里直叹可算是了解“因人而异”的用法了。

“母亲,女儿身子自是明白的”连玥说道。

“唉好了,退下吧。”大太太叹了口气,对着外面的绿桐说道。

见绿桐起身恭敬行礼后才退至一边,丁氏才对着连玥说:“你就是对那些婢子太好了,才让她们这么疏忽的,你身边也没个能干的。”

说完,又唤道:“红衫。”

连瑶只见另一丫鬟出列,对着丁氏行礼后道:“奴婢在。”

“从今儿起你就去竹苑服侍四小姐吧,好好照顾四小姐。”

“是。”

红衫领命后又退至了一边。

“母亲,红衫姐姐是您身边的人,这怎么行。”连玥立即站起了身,一副为难道。

大太太身边有四大红人,均是府中的一等丫鬟:红裳、红袖、红翘、红衫。而一般小姐的身边都是配二等丫鬟,这样的殊荣自是让府中人眼红的。

“没什么不行的,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丁氏立即道,“况且我这身边一堆丫鬟、婆子呢,你就放心收下吧。”

“那女儿就谢过母亲了”

连玥见丁氏主意已定,便福了个身道谢。

而连瑶则是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再次无奈地感叹一声“同人不同命啊”

“好了,我也乏了,都回去吧。”

丁氏坐在上面一挥手,好似很累的样子。

连玥和连瑶同时站在丁氏面前,行礼后才带着各自的婢女退了出去。

刚出福月楼,连瑶转身对着连玥道了声谢。刚刚的情形,谁都知道她在为自己解难,心里很是感激,否则紫竹自是免不了受罚的,自己也没那么容易过关。

“十妹妹,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况且还没有到真的该谢我的时候呢。”

连玥笑着对着连瑶说了这句话后,便带着丫鬟们离去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连瑶回味着刚刚的话,很是疑惑。

()紫苏站在连瑶的身后两、三步处,看着自家小姐盯着远去的那抹粉色。心中对四小姐也是十分感激,想着她们梅苑平时与竹苑根本没什么来往,小姐与四小姐的交情也不是很深,今日四小姐竟然出手相助,任谁心里也是感动的。

“紫苏。”

听到连瑶的唤声,紫苏立即上前几步,应道:

“紫竹呢?”

语气有些复杂,说不出是怜惜,还是责怪。

“大太太屋里的春沅姑娘送回梅苑去了。”

紫苏恭敬地答道,想着那是紫竹就那样跪在大太太面前央求的画面,那时自己比谁都惊讶的。平时紫竹也是个做事谨慎的人,今日居然那般莽撞,小姐都已经出面求太太了,她那样闹一场不止惹怒了大太太,也连累了小姐。

连瑶听后点了点头。紫苏知道小姐心中还是放心不下紫竹,担忧地看了一眼,见连瑶并无什么表情,心神才微定。

转念又想,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自己同紫竹共侍一主这么多年,看着她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

连瑶望着这府邸,宽敞广阔,置身其中,却无比的无奈。

说的好听,自己也算是这屋子里的主人之一,可是却连放一个丫鬟回家看看的权力都没有;说的不好听,自己也比那些下人好不了多少。处处受制,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即使想率真的做事,却不会有人来包含自己的任性和无理。

回头望了一眼紫苏,想着她们自幼为婢,该是如何度过这些日日夜夜呢?她们要有多谨慎,才能在这个大宅中生存,要知道一步错,就可能会万劫不复

慢慢地走在这青石板的路上,心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紫苏跟在连瑶的身后,发现小姐走的根本就不是回梅苑的路,知道小姐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自觉地保持一段距离跟着,让小姐一个人静静。

“六小姐,小姐。”

“哈哈,我要去找二哥哥,找四、二哥哥。”

“六小姐,您慢些啊。”

“找二哥哥,二哥哥。”

连瑶走着走着,便听到不远处的一阵吵闹声。抬眼望去,只见一群家仆追着一个身穿桃红色衣裳、发丝凌乱的少女跑着。

见自家小姐停住了脚步,紫苏也随着连瑶的视线望去,轻轻开口道:“小姐,六小姐又犯病了。”

听到这话,连瑶望了一眼紫苏,而后又看向了那边,此时桃红色少女已经被两名小厮给制住了,从远处瞧着好似是在用绳子绑她。

“犯病?”连瑶低头轻轻呢喃出声。

“是啊这六小姐也是个苦命人。”紫苏看着远处的场面感慨道。

“也?”连瑶听到紫苏的话后重复道,而后似是明白了,心中一冷笑。

紫苏则是立即收了嘴,也意思到自己说错了话。

望着远处,只见一婆子在那指手划脚地指挥着身边的人,顿了一下,迈起脚步朝那走了过去。

紫苏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今儿个小姐怎么突然想插手这事了,可是也不敢多问,只能跟上连瑶的脚步。

“我要找二哥哥,二哥哥。”

“啊,二哥哥陪我吃桂花糕的。”

“我要吃桂花糕,桂花糕”

桃红色少女不停地挣扎着,左右摇晃着。可一十多岁的姑娘哪抵得了两个大汉的力量啊。

“小姐,二少爷早就去世了。”

“小姐,咱们回梨苑就吃桂花糕啊。”

旁边一碧青色丫鬟在那劝慰着说道,却也不敢上前。满脸的关心,努力地想要使桃红色少女安静下来。

“快,将六小姐带回兰苑,不然待会儿吵到了大太太,你们谁担待得起”

旁边一妇人指挥着众人,两个大汉立即应道“是”,而后将桃红色少女给抬了起来,准备朝来时的方向而去。

“慢着。”

连瑶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一个少女这样抬着在府中行走,还是一小姐。他们怎么做得出来的,置她的颜面何在?

众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连瑶,见着连瑶一脸的怒气,两个大汉立即将桃红色少女给放下来了。

除了两个制住桃红色少女的大汉,婆子、丫鬟和小厮们都行礼和唤道:“十小姐”

连瑶点了点头后看向那发丝凌乱的女孩,六姐姐连瑗。和是龙凤胎,同为四姨娘曹氏所出。此时她正透着恐惧的眼神望着自己,双手还在空中甩着。

“我要吃桂花糕,吃桂花糕,二哥哥带我吃桂花糕。”

那婆子看了眼桃红色少女,又望了眼连瑶才开口道:“十小姐,奴婢还得带六小姐回兰苑,就先告退了。”

接着就准备再让两大汉将桃红色少女抬起来,连瑶见着众人虽是称自己一声十小姐,却丝毫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也明白了自己这个嫡十小姐在这府中的确是没什么地位呢。

而刚刚在大太太房中因为紫竹的事情,连瑶心情已是很不好。如今见这情形,自己再也忍不了了。这几个月来的隐忍,就早已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了。

“慢着,妈妈不觉得这样将六姐姐带回去,让路上的下人看着,六姐姐的颜面何在?”连瑶对着那年长的妇人说道。

査妈妈心中一愣,这十小姐什么时候管起这闲事来了,平时自己也都是这么将六小姐带回去的,别人都不说什么,怎么她倒是要为她出头了。况且一个痴傻的小姐,哪还要什么颜面啊。

想是这样想,嘴上却说道:“十小姐不知,六小姐犯病了,奴婢必须将她带回去,不然出了事,大太太会归罪于奴婢的。”

说完也不等连瑶反应,招呼着众人准备带着桃红色女孩离开这儿。

“査妈妈,我家小姐说你可以走了吗?”这时,一边的紫苏出声了。

査妈妈听后转身看着紫苏大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怎也敢来教训我?”

“査妈妈,紫苏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怎么,我也不行吗?”连瑶冷着脸说道。

査妈妈立即又看着连瑶,强缓了下语气道:“十小姐,这是我们兰苑里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听着査妈妈这么嚣张的话,连瑶心道怎么自己在府里都成了谁都可以欺负的了?以前怎样她不管,可现在,她不允许别人这么无礼地对自己,她不要做软柿子,任人揉捏。

如果自己一味得忍下去,指不定哪天自己的情况还没有眼前的六姐的遭遇好呢。想到这,连瑶心中更是一定,不想再这么看下去了。

敛了下眼神,一字一字说道:“査妈妈,你说我是谁?”

连瑶这样笑着看着査妈妈说话,眼中带了丝危险。

()査妈妈不知连瑶何缘故,但是看着连瑶这么严肃的表情,只知照实答道:“您自然是我们府上的十小姐啊。”

“哦,我还真以为你给忘记了呢?还知道我是小姐,那你可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连瑶凌厉的眼神射向査妈妈。

査妈妈听这话立即跪了下来,战战兢兢说道:“奴婢记得,奴婢冒犯了十小姐,请小姐恕罪”

此时査妈妈心里那个惊恐啊,这十小姐今日是跟自己杠上了啊。

连瑶笑笑后扫视了一下众人继续道:“你们要记住,小姐再怎么样都是主子,而你们不管是有谁宠着,或是仗着谁,也都只是下人”

这话不仅是为自己而说,也是为那被绑着的六姐姐而说。

“是,谢十小姐教诲”

“是,奴婢记住了。”

听着他们的应声,连瑶才低头看着跪在的査妈妈,虚扶一把说道:“査妈妈,请起吧。”

査妈妈立即爬了起来,擦了下头上的汗说道:“谢十小姐。”

连瑶又换上一张好脸说道:“査妈妈,不管是兰苑的事还是这府上的事,都是我连瑶的家务事,所以何来这外人一说呢。”

“是是,十小姐说的是,是奴婢说错了。”査妈妈在连瑶面前立即恭敬了起来。

“恩。”连瑶点了点头后朝着那两个大汉那走去。

看着步步逼近的连瑶,两个大汉立即就向后退去了,这时从旁边出来一清秀丫鬟,对着连瑶提醒道:“十小姐小心,我们家小姐犯病起来就不认人了。”

望着眼前的丫鬟,连瑶看得出她的好心,微微点了下头。

“六姐姐。”

轻声地对着低着脑袋的桃红色少女说着,这时才发现秋天的早上她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想着这帮下人肯定是看着这一个痴傻的小姐,便部将她放在眼里了,还有几个是真心照顾她的呢?

蓦然地,连瑶望了一眼刚刚提醒自己的清秀丫鬟,此时她还是一脸关系的看着刘姐姐,心里不禁对她有几分欣赏,真的是很难得。

桃红色少女没有反应,被绑着的她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连瑶看她没反应,这才又继续唤道:“六姐姐,我是瑶儿,是你的十妹妹,你还记得吗?”

“瑶儿?”桃红色女子重复了一声后,立即就将脑袋抬了起来,看着连瑶的眼珠子直发亮,而后却又说着:“桂花糕,我要吃桂花糕”

挣扎着想向前走,却又因为被绑住了,刚动了一下就摔倒了,刚才那个提醒连瑶的丫鬟和旁边另一个丫鬟立即就上前扶起她。

连瑶想上前看看,被紫苏拦住了,说道:“小姐,六小姐有时可是会咬人的。”

连瑶这才没上前,看着半蹲着的被婢女扶着的少女,望着周围其他的人也不再上前,心里不禁有些冷意。

“二哥哥,找二哥哥”

“小姐,二少爷已经不在了”

旁边的丫鬟立即劝说道,说完还吵着连瑶看了一眼。

连瑶知道桃红色少女口中的二哥哥是自己的同父同母的二哥哥连青亭,也是这府里的第一个嫡子,更是自己去世的母亲的唯一的儿子,只是可惜他早就在五岁的时候便溺水去世了。

二哥哥连青亭和三哥哥、六姐姐是同一年出生的,因此那时他们感情甚好,五岁?连瑶心里猛然一震,那一年,也就是刘姐姐突然痴傻的一年。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系?”连瑶不禁在心中默问。

“瞎说,二哥哥说了长大后要带我和瑶儿去街上吃桂花糕的,我要吃桂花糕,桂花糕”桃红色少女立即又激动了起来。

这时连瑶发现她有时还是有点清楚的,不顾紫苏的提醒,在桃红色少女面前蹲了下来,轻声说道:“六姐姐不闹,瑶儿下次带桂花糕给你吃好不好?”

桃红色少女沉默着像是没听见似的,这时査妈妈又上前了,吱唔着说道:“十小姐,过会儿这人就多了,若出了什么事就不妥了,这是不是让奴婢把六小姐带回去啊?”

语气明显比一开始轻了不少,也恭敬了很多。

连瑶心道这府中的事情都是由大太太所管的,即使自己现在护得了刘姐姐一时,但是六姐姐被带走后自己也是无可奈何。想着自己刚把母亲惹得不悦了,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那个能力来插手六姐姐的事情。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着査妈妈说道:“你们可以把六姐姐带回去,可是不能这样抬着六姐姐在这府中走来走去啊,她说到底也还是我们连府的六小姐,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若是父亲知道了,恐怕也不会置之不理吧。”

“这,十小姐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差人备春凳檐子来。”

说着,査妈妈就转身吩咐了旁边的小厮,小厮应后立即就退了下去。

连瑶转身看着被丫鬟制住的女孩,白净的脸上带着些泥土,双目一点焦距都没有,好似完全不知道周为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厮抬着春凳檐子过来了,所谓春凳檐子,只不过是在椅子两边加了两个轿杆儿,在她看来也就是简单的二人抬的轿子。

在査妈吩咐下,众人将六姐抬了上去,连瑶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禁对这六姐很是同情,五岁就开始犯痴了,这么些年,每次都是这么被他们这般对待的吗?

走近连瑗身边,连瑶望着被绑在那椅子上的少女,看到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手上的痕迹,重的新的,都交叠着。在白褶的肌肤上更是明显,怕是经常被绑然后挣扎才有的吧,回头对査妈妈说:“査妈妈,你们每天都这样绑着六姐姐吗?”

“回十小姐,六小姐每次犯起病来,我们兰苑所有的人都治不住,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这个大太太也是知道的。”査妈妈回道。

“那么,妈妈,你们下次可不可以用些布条,不要再用麻绳了,会伤着六姐姐的,还有你们别让她那么单薄地跑出来。”

连瑶回头又望了一眼在玩自己手指的少女后,对着査妈妈缓缓地说道,原来是母亲同意的,那么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是,奴婢知道了。”査妈妈回道。

“恩。”而后又对桃红色少女说道:“六姐姐,瑶儿改日去看你,给你带桂花糕”

“桂花糕,桂花糕,我要吃桂花糕”

“二哥哥,瑗儿要吃桂花糕,瑗儿喜欢吃桂花糕”听到桂花糕,少女又嚷嚷起来了。

连瑶摇了摇头,抓着连瑗的手臂说道:“那么姐姐你要乖乖的,这样才有桂花糕吃,好吗?”

见连瑗又没有反应,却也不闹了。连瑶站起身,示意査妈妈将她带走。

“那么十小姐,奴婢就告退了。”査妈妈弯着腰对着连瑶说道。

连瑶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起。”

随着査妈声音,一行人便带着刘姐姐离开了。

“小姐,咱们回去吧。”紫苏在身旁提醒着。

“恩。”连瑶应道。

心里想着,回去,回去自己该如何面对紫竹呢?自己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小姐,你刚刚”紫苏看着连瑶说道。

“我刚刚怎么了?”连瑶看着紫苏问道。

“刚刚……奴婢想说刚刚小姐把査妈妈收拾地服服帖帖呢”紫苏转而言其他,说完后好观察了一下连瑶,见她并没有什么想要追究下去才定了下心。

“呵呵我只是说的都是事实罢了。”连瑶也随着紫苏的话说了接了下去。

说着就准备转身回去,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坐在远去春凳檐子上的六姐回头看了自己,却在与自己目光相对时,发现她又看向别处了。

“小姐,怎么了?”

紫苏随着连瑶的视线望向远处,并不觉有什么,又望着发呆的连瑶问道。

“没事,回梅苑吧。”连瑶说完后转过了身。

“是。”

“紫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她毕竟是我姐姐”

走了好长一会,连瑶突然开口道。

她知道紫苏刚刚欲言又止为何事,今日在福月楼已将母亲惹恼,而刚刚的六姐姐一事自然也不会瞒得了她。

或许,之前所有的隐忍,都会功亏一篑。

可是自己已经成为了连瑶,那么就得做一个真正的连瑶

紫苏看着连瑶,发现小姐并没有看着自己,只是一味地向前走着,愣了一下后也立即跟着走了。

自己只是一个婢女,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当连瑶和紫苏回到梅苑时,已经是辰正时分了。一路上,连瑶再没开口,而紫苏自是一样。

刚跨进院子门口,只见紫烟便从大厅门口朝二人走过来,脸上带着急切之色,连瑶心中一紧。

“小姐,小姐,您可回来了,紫竹姐姐她……”紫竹急急地说道,似是找到了救星一样。

“紫竹她怎么了?”缓慢的语调,说完后望着紫烟,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连瑶心中也很诧异,自己是不是是平静过了头,原来真的要面对时反倒没那么多顾忌。

“紫竹姐姐她,她从福月楼回来后就一直跪在大堂呢,怎么劝都不听,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说。”对于连瑶的态度似是有些意外,紫烟也平缓了语气回道,说完还小心地观察了一下连瑶。

紫苏望着不远处一些丫鬟、婆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伸长着脖子往这边望着,一个眼神飞了过去,那些人立即就散了。

院子里的人对紫苏都是又敬又怕的,平时小姐都让她管着她们,紫竹负责小姐的日常事务,紫烟则重在负责饮食方面。虽然紫苏平时待她们都很好,但是对她们的要求也很严格,谁要是犯了错,也是严惩不贷的。

“小姐,您要不要去见见她?”紫烟试探道。

听到这话,连瑶顿了一下,似是思索了会。而后才回道:“不用了,你叫她自己来我房里。”

说完便抬脚朝东面的房间而去,紫苏看了一眼紫烟,见她还在踌躇,示意她按小姐说的去做后才跟着连瑶走了。

“是。”

虽是心中不解,紫烟还是立即应了。相比紫苏姐姐和紫竹姐姐,自己来梅苑的时间最短,因此平时都是紫苏姐姐照顾自己的,提点自己怎么做的。

“紫苏,你怎么都不问我?”

连瑶坐在房间的外间,望着手中茶蛊中起伏着的茶叶,歪着头望着站在一边的紫苏说道。

紫苏微微一笑,对着连瑶道:“小姐做事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奴婢相信小姐有自己的打算。”

放下手中的茶蛊,连瑶正视着紫苏,望了一会才道:“紫苏,你是最懂我的”

这些时日的相处,连瑶已经对紫苏已经有些了解了。她很能揣度自己的意思,对于自己做的决定,即使是任性而为,她也不会问一句为什么。就像今日插手六姐姐的事情,知道她心中肯定很是好奇,但是她不会追问。

进退有度,是个很聪慧的姑娘。就是……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让她追随,能否让她真的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做事。

“小姐过奖了,只是小姐的事,奴婢不敢妄加干涉。”紫苏恭敬地回道。

连瑶心中一沉,原来自己的无心之话伤到她了。

想到自己刚刚在査妈妈那群人面前的话:

“你们要记住,小姐再怎么样都是主子,而你们不管是有谁宠着,或是仗着谁,也都只是下人”

连瑶只能心中叹一声无奈,不知该说什么了。好在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心知紫竹来了。

见着紫竹和紫烟一前一后的跨进屋子,连瑶依旧坐在凳子上,看着紫烟行李后退至一边。而此时的紫竹双眼红红的,比早上更是肿大,心知她回来后又哭了。

“小姐,奴婢对不起您,奴婢连累您了”

话语沙哑,紫竹说着便在连瑶面前跪了下来。

“你哪里对不起我了?”连瑶轻问。

“小姐,奴婢刚刚在大太太房中那般、那般鲁莽,害的小姐在太太面前因奴婢而被责怪”紫竹说道。

离开大太太的福月楼后,自己便清楚了,自己的那些举动不止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小姐。可是当时自己归心似箭,心中实在是忧心老子的病,见大太太不同意,因而才不顾礼仪这么冲了出来。

连瑶听后摇了摇头,而后才说:“紫竹,我不是怪你连累了我,而是你那样的行为最终害的只能是自己啊”

紫竹抬起头,望着连瑶,好像对于这话不太理解。

望着这般迷茫的紫竹,连瑶继续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让你陪我去向母亲请安吗?虽然我有意想为你向母亲求个恩典,可是让你跟着,是因为……相信你。”

望着紫竹的眼睛说着这最后的三个字,带了一丝的失望。

紫竹听后很是惭愧地低下了头,心里暗道拂了小姐的一片好意,刚想开口,又听到小姐说话。

“当时母亲不同意,我们可以先退一步,等再找个时机对母亲说。你这要直接蹿出来,反而惹怒了母亲,下次想要再说这事是不可能了。”

连瑶悠悠地说道,带着无尽的惋惜与心寒。

“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未能明白小姐的一番苦心,不但伤了小姐的心,还……奴婢也回不去了。”

说着说着,紫竹又流下了眼泪,跪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抹着眼睛。

一边的紫苏看着这样的紫竹,心中一开始的几分责怪之意也早就消失殆尽了。又想着自己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在哪,又何来的那般感情呢,心中不禁替姐妹有些心疼。

而站在紫苏身边的紫烟是最不会掩藏情绪的,脸色很是紧张,却又不敢开口。

将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连瑶方对着跪着的紫竹说道:“紫竹,你起来吧。”

紫竹跪在地上不动,抽泣着道:“小姐,奴婢做错了事,该罚”

虽然小姐不说,但是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小姐一向是靠着在大太太面前乖巧、柔顺在这府中生存的。如果这事得不到好的处理,小姐以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自己能想到这些,小姐自然也能想到,却还因着自己将这些置之脑后。

“紫竹,叫你起来就起来吧。”连瑶突然正言道。

抬眼见着连瑶的表情有些严肃,又看了看旁边的紫苏和紫烟,紫竹这才起身,用手帕擦拭了下眼角,而后站在连瑶的另一边。

“只是,紫竹,你回去看你……”连瑶看着紫竹为难道。

不等连瑶将话说完,紫竹便接道:“小姐,奴婢明白的。或许是奴婢与我老子无缘了。”

这话说着一字比一字轻,听着虽是像安慰连瑶的,但是这话中的悲戚谁又听不出来呢。

“小姐,李妈妈来了。”这时,银钏急急地跑来通报。

连瑶等人望向门口,听着银钏的话,都是倍感惊讶。

“难道是因为清晨的事,母亲怪罪来了?”连瑶心道,担心地望了眼紫竹,见她也是悚悚的。

“紫苏,你陪着紫竹先回房去,也让她先收拾一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连瑶突然说道。

知道小姐想保自己,紫竹开口道:“小姐……”

连瑶看着紫竹,本着个脸,说:“有什么事,如果是找你,自然躲不了。”

意思是你最好心里还是有个准备,真要是有什么事,自己不一定能保得了你。

紫苏此时已走到紫竹身边了,对着连瑶点了点头,而后拉着紫竹的手臂。

紫竹再一眼看了下连瑶才点了头跟着紫苏先出去了。

连瑶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紫烟自是跟着连瑶的。

出了门,望着跟着自己的银钏,连瑶问道:“现在人呢?”

“在大厅里吃茶呢,金钗泡了明后的铁观音给李妈妈。”边说着,银钏边偷偷看了下连瑶,见她没有怪罪她们私自做决定才将心放了下来。

到了大厅,见着坐在右边首下位的李妈妈,连瑶笑着礼貌地唤了声“李妈妈。”

见到连瑶,李妈妈自然也就站了起来,福了个礼回了句

连瑶在上方坐下,紫苏和银钗站在连瑶的两边。

李妈妈这才又重新坐下,看了看连瑶的左右又轻声道:“十小姐,怎么不见紫竹姑娘?”

连瑶一吸气,心道不妙,真是为这事啊。脸上却笑容依旧道:“紫竹回来后人有些不舒服,我让她在房里歇着呢。妈妈找她有事?我让人把她叫来。”说着还真转向一边的紫烟唤道:“紫烟”

“十小姐,不用麻烦了,既然紫竹姑娘不舒服,那就让她歇着吧。奴婢只是来替太太传个信,和十小姐说也是一样的。”这时,李妈妈制止了连瑶的话,笑着说道。

“母亲有什么事吩咐吗?”

连瑶听后立即站起了身,眼睛盯着李妈妈,心中却十分紧张。

李妈妈也站了起来回道:“大太太说了,既然是紫竹姑娘的老子病重,就给她半个月假,百事孝为先嘛。”

此话一出,不止是连瑶,紫烟、银钏和厅内站着的所有丫鬟皆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才一会的功夫,怎么母亲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要知道给一个丫鬟半个月的假,在整个连府中,可是前所未有的。即使是母亲身边得宠的丫鬟、婆子中,也只有红翘才有过十天的假。

而身为一个不是很得宠的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竟然比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还得的假期多,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因此,当连瑶听到李妈妈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惊讶之色远远超出了该有的喜悦。照自己离开福月楼时候的情景来说,母亲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

“妈妈,母亲怎么突然同意了?”连瑶看着李妈妈问道。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是负责将太太的意思传达过来。”

很明显,李妈妈并不想多说。连瑶也不强问,让紫烟赏了一吊钱给她后亲自送她到了大厅门口。

不管怎么说,李妈妈是母亲身边的红人,自己再怎么样也得对她客气点。况且她还为她们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无论母亲做出这个决定是何故,但紫竹毕竟是可以回去了。

想着想着连瑶心中也替她高兴,转身对着紫烟说道:“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紫竹,叫她也准备准备。”

“是。”紫竹笑着应道,准备往西边而去。

“等下。”

听到连瑶的声音,迫不及待想去通知紫竹的紫烟立即就停下了脚步,转身疑惑的看着连瑶。

“顺便把紫苏叫到我房里来。”连瑶想了一下后说道。

“是。”

紫烟应后又看着连瑶,心里踌躇着小姐会不会还有其他吩咐,在看到连瑶对自己挥手后方才退去。

“小姐,您找我?”

紫苏进得房间后,对着正躺在软榻上的连瑶行礼后恭敬地问道。

慢慢的坐起身,看着紫苏,连瑶笑了下才开口道:“紫苏,你怎么看?”

“小姐,这是……?”紫苏看着连瑶疑惑道。

连瑶垂了下眼眸,回道:“紫苏,你一直是我房里最伶俐的,自是知道我问的是哪件事。”

紫苏深深地看了一眼连瑶后才道:“小姐,心中不是已经猜测到了吗?”

对于紫苏的回答,连瑶很是高兴,笑着说道:“紫苏果然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小姐是在担心四小姐为什么会卖您一个人情?”紫苏开口道。

连瑶认真地望着紫苏点了点头,心里的猜测被她一语道破。

四姐姐连玥在母亲面前的分量自是不用说了,刚刚的事情,也只有她最清楚。母亲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她出面的结果。

可是,这也正是自己想不通的,虽说四姐姐平时一向对府中人不错,可是在这个大屋中真的会有人这么无私地帮助别人吗?

而且自己前脚刚刚插手了六姐姐的事情,照理来说母亲应该会更加不满,也可能招来一些人的注意,而现在她确这般示好。在连瑶前世的记忆中,大多似是不与世争的人,其实往往是最有心计的。

不是自己想得太多,而是在这个充满争斗的家宅中,自己不得不多加个心眼。

“四小姐在府中是出了名的贤小姐,对老太太、老爷和大太太孝顺,对各位小姐、少爷亲近友善,对府中下人更是宽容。”

紫苏突然对着连瑶说了这么一句话,连瑶闭了眼想着在古代,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名门富家的男子奉行的都是娶妻娶贤。难道四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她是庶出,虽然父亲对她宠爱有加,但是若是想要一门好的婚姻,除了门槛,人品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关键的还是对方是否能够接受她。

这么说,她帮自己只是一个巧然咯?

“小姐也不必苦恼,不管怎样,我们的请求得到了大太太的应允。”紫苏看着眉头深锁的连瑶说道。

现在的小姐比以前成熟多了,以前小姐从来不会这么深想的,但也正是因为以前的单纯,使得大太太并不怎么注意她。不过如今,怕是不注意也难了,心中感慨着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有时候,让人忽视一下也是好的,太过锋芒毕露,对自己并不是好事。

是啊,自己想太多又能怎么样的,事实谁都改变不了。不管是四姐姐真心帮助自己和紫竹,还是另有打算,自己都无能为力。毕竟他人想做的事情,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老太太……呃,祖母是不是也很喜欢四姐姐?”连瑶突然问出口,又发现是不是问得有些不妥。

“小姐,您终于开始对府中的事情关心了。”

紫苏一时放下了主仆的规矩,觉得自家小姐终于开窍了,以前只知道呆在院子里,对府中的其他事情是一点都不关心。

连瑶望着紫苏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却暗暗庆幸原来自己以前不爱打听这些事。

“四小姐,是除了五小姐外,最得老太太喜欢的了,四小姐身子不好,姨娘又早逝,老太太对她很是关心呢。”紫苏说道。

连瑶听后点了点头,自己对于这位四姐姐知之甚少,本来这具身子中也是对她没什么印象的。

连老太太喜欢安静,父亲就让人在府中一偏僻处造了个园子,名为颐寿园,是让老太太养老住着的。老太太早就不问家中之事,府里事无巨细全都交给了大太太打理,只有在重大场合时才算露上一面,平日里也不愿让人打扰,连晚辈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而五小姐连珻,并不是自己父亲连岳所出。而是二叔连康的嫡女,其实二叔以前还有过一女儿,三小姐连瑜,只是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二叔以前是委署前锋参领,从五品的官职,可惜十二年前在赴战中牺牲。而二婶婶邓氏在得知丈夫去世后便一直郁郁寡欢,不久也就病逝了。可惜留下了当时才只有二岁大的五姐姐,老夫人见她可怜就一直养在自己的身边了。

这么想来,连瑶便越来越觉得四姐连玥是个不简单的人。她这么些年,在府中独立生活,也没有姨娘的照顾。想着和自己原本这身子一样的处境,却能够能到老太太的关怀,父亲的宠爱,母亲的赏识和府里众人的拥戴。而自己怎么说也都还顶了个“嫡女”的头衔,是自己太失败还是她太有心机了呢?

想着清晨离开福月楼是她对自己说的话:“十妹妹,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况且还没有到真的该谢我的时候呢。”

现在,是到了真该谢她的时候了吗?

自己在这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有时候还是装装糊涂比较好。想着还得在这宅子里生活个好些年,突然觉得有些累,这儿的日子生活得太辛苦了

“小姐,四小姐身边的绿柳来了。”

正当连瑶思索不定的时候,紫烟却突然进来通传了。

()“让她进来。”

连瑶挑了下眉,而后才下了软榻,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

只见一十四、五岁的青衣丫鬟跟着紫烟进了屋,对着连瑶行礼后才开口道:“十小姐,这是我家小姐吩咐奴婢带来给紫竹姑娘的,说是让她回去好好照顾她老子和家人。”

说着将一个绣着荷花的荷包拿了出来,连瑶不用看,也知道是钱财,再看这丫鬟虽是恭敬,话中却夹杂着一丝傲慢。主子受宠,院子里得丫鬟自然脸上也跟着光彩,在她看来,想必心中很是不屑自己这个落魄的小姐吧。

想不到那般温柔、善良的四姐姐院子中却会有这么一个见风使舵的婢女。早听紫苏说四姐姐对手下的人很是宽容,才造成她们这般的散漫。如果四姐姐真的是有心计的,必不会允许手下有这般目无尊卑的婢子吧。

想着,连瑶便开始为自己刚刚的一番猜测做出否定了,是自己太小人了,四姐姐一心为自己帮忙,居然还怀疑她,实属不该。何况她即使是有目的,又能从自己这取得什么好处呢。

这么一想,连瑶也就笑着对着绿柳开口道:“那就谢谢四姐姐了,你帮我回去转告一声四姐姐,说他日我必定当面言谢。”说着暗示一边的紫苏将东西收下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四姐姐的一番好意,特地叫人送来,自己不能拂了她的意。

而绿柳心中则是更加看不起这眼前的十小姐了,连推脱也不一下,真是够穷的。环视了一下这屋子,发现确实连几件像样的珍品都没有,与自己小姐的屋子更是没法比的。

嘴上却笑着敷衍道:“是,奴婢一定将十小姐的话带到”

对于绿柳的态度,连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悦,好似至始至终都没发觉一样。招呼着紫苏打赏了绿柳,还让紫烟送了下她。

只是紫烟倒是个沉不住气的,回到连瑶房中时还嘟着个嘴,更是一张苦瓜脸一样。

望着紫烟这副表情,连瑶打趣道:“哟,这是怎么了?谁惹了我们的紫烟姑娘了?”

“小姐,你看刚刚来的那绿柳,也不过是一个二等丫鬟罢了,凭什么这么作威作福,目中无人啊你看她那态度……”

紫烟还想继续说下去,连瑶开口道:“好了,她毕竟是四姐姐的人,想想紫竹的事,别念着了。”

紫烟这才不甘地收回了话,脸上却依旧一副谁欠了她的模样。眼神揪着紫苏手中的荷包,看着似是沉甸甸的样子,说道:“小姐,十小姐可真大方,这里有几十两吧?”

说完便好奇地想从紫苏哪里拿过荷包,满眼的好奇,想看个究竟。

连瑶看着,不禁又笑了笑,虽然这紫烟比自己大了两岁,可是感觉还是很孩子气的,说话还是直来直往的。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一点点敛去。

率真,其实有时不是件好事。紫烟这样的性子,日后怕是会吃亏的

“这是四姐姐给紫竹的,我们还是不要看了。”

这时,紫苏躲过紫烟伸过来的手,笑着对她说道。

“看看又没事的,紫苏姐姐。”紫烟不依,坚持想看。

“好了,紫烟。那是四姐姐赏的,你又何必一定要看呢。”连瑶望着紫烟说道,语气中却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纵容。

不说其他,能在这院子中保持一颗寻常心,在自己的院子中想着什么就说什么,这一点连瑶还是蛮喜欢的,也很欣赏。想着自己在这从来就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做事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谁谁,想要平静的生活在这里,根本也不是一件易事。

有时候即使你想不去招惹别人,可是却躲不过别人来找自己。

比如:七姐姐连璃。

想到她,连瑶就有点头痛,她好像很喜欢招惹自己

满园的菊花,遍地的繁华,娇艳却又不失俗气。院子的周围还有些笔直的潇湘竹,虽是秋天,却依然透着一份毅力,一份生机。院子中的丫鬟、婢子都各安其份

连玥在窗边用剪刀打理着盆景,一副悠哉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长年不出门的缘故,还是一直体弱而造成的,颜色白的透明,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娇弱。余光不时地瞄向了院门口,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直到看到绿柳那抹青色出现在院子中,连玥才在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听到进屋的脚步声,慢慢开口道:“收下了?”

语气有些轻描淡写,很随意的样子。

绿柳听了立即回道:“回小姐,十小姐收下了。还让奴婢代她谢谢您。”

“恩,这么说,你没见着紫竹?”连玥转过身,看着绿柳道。

“是,奴婢去的时候,只有紫苏和紫烟陪着十小姐。”绿柳很是乖巧的答道。

放下手中的剪刀,连玥朝着一边的坑上走去。

待连玥坐定后,绿柳才迟迟地开口道:“小姐,奴婢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十小姐?”

连玥望着绿柳笑道:“她是我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帮她谁帮她呢”

望着自家小姐脸上的笑容,绿柳只是心道四小姐心肠真好。主子总是这样,对谁都这么好。想着刚刚在梅苑时十小姐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平道:“小姐,您不知道,您对她这般好,十小姐可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呢?”

望着绿柳,连玥问道。

“刚刚奴婢将小姐准备的荷包送过去的时候,十小姐连推脱一下都没有,反而直接收下了,奴婢当时就觉得她不识礼。”

听着绿柳的抱怨,连玥沉着脸对她说道:“绿柳,你是我竹苑里的人,这样的话,给人听到了,别人会怎么想?况且那银子本来就是给紫竹的,十妹妹收下有什么不对?”

听到自家小姐有些责怪的声音,绿柳立即跪了下来,急道:“小姐,是奴婢的错,不该在背后嚼主子舌根。”

连玥叹了口气,说道:“好了,起来吧。”

语气稍缓,已经没有刚刚的责怪了,继续道:“那你在梅苑有没有表现出来?若是妹妹看出来,还以为我舍不得那些银子呢”

“小姐放心,十小姐一直是笑着对奴婢说话的。”

在绿柳心中,从来没把连瑶放在眼里,总觉得那是个懦弱、胆小的小姐。

“那就是说你有表现出来?”连玥很会抓住话中的重点。

“奴婢……十小姐会明白小姐的好意的。”绿柳吱唔着。

连玥想了下,才对着绿柳挥了下手,示意她下去。

绿柳见小姐并没责怪自己,立即就退了出去。

绿桐端着药碗正好见着绿柳从房中出来,瞧着她的脸色,便凑了上去问道。

“没事,绿桐姐,小姐问了我十小姐那边的事。”绿柳答道。

“哦。”绿桐点了点头后就走进了连玥的屋子,端着药碗走到连玥的身边。

连玥望着绿桐,接过她手中的瓷碗,将药汁一饮而尽。而后淡淡开口道:“十妹妹,是个聪明人。”

绿桐接过空碗,望着连玥心中一愣……

()连瑶带着紫苏和紫烟急急地走向福月楼的路上,紫竹已经回去好几天了,这几天一直是紫苏和紫烟两人轮流值夜,白天还要服侍自己,忙里忙外的。

“呦,这不是十妹妹吗?”

正走着,从旁边小道处传来一女孩的尖声,听声音总感觉不是单纯的问候声。

连瑶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她最不想遇到的人——七姐姐连璃。

连瑶心道:这是不是狭路相逢呢?这么大个连府,怎么就是碰到她了呢?

笑着看着连璃,唤了声“七姐姐。”今日的她穿着一件橘黄色印蔷薇花的褙子,月白色的百褶裙,复杂的发髻上夹着铜镶珠翠花蝶花夹,旁边斜插着几支金簪,左边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不停地摆动着。

每次见她,都能看到这般类似的装扮,说实话,连瑶不是很喜欢她这种高调的华丽。

她的生母是五姨娘古氏,目前是父亲最宠爱的女人。

照理来说,其实大太太因为是继室的缘故,是府中父亲那些女人中最年轻的。但是父亲对她更多的是敬重,俗话说妻不如妾,连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的着父亲为什么放着母亲那么个美娇娘不去宠,反而会宠着五姨娘,恋旧吗?

她的身后也跟着两个婢女,连瑶记得,是唤作蓝末和蓝朵的,见着连瑶投来的目光后,两个婢女均是一行礼齐声道:

连瑶微微一点头。同时,紫苏和紫烟也都退至一边,对着橘黄色少女同样一福身后恭敬地唤道:“七小姐。”

连瑶见过礼后唤了声“七姐姐”后,就一直又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容貌秀丽,瓜子脸,却给人一种疏远的感觉。但有感觉她今天怎么跟平时不太一样,看她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

“十妹妹,怎么到现在才去给母亲请安?”连璃故意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对着连瑶说道。

连瑶一听,不疾不徐地对着连璃说道:“七姐姐,这是刚从母亲那请安回来吗?”

自己也知道今天有些晚了,可是不能怪自己,出门不久就遇到了那逃着去学堂的四弟弟连清晨,他是府中唯一的嫡子,今年才五岁,却是皮劣得不得了,连瑶哪敢随意糊弄他啊

想着以后还要靠他亲娘在府中生存,若是被母亲发现自己纵容晨哥儿,岂不是更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了。上次紫竹的事情已经让她对自己不满了,所以是花了好长的时间连哄带骗的才让他跟着小厮去学堂。

这样一来就耽搁了自己去请安了,只能在心底叹一句这母子俩都不是好应付的。

“是啊,母亲还赏了我一个玉镯呢,来你看。”连璃笑着对着连瑶,伸出自己的右手,蔷薇花的衣袖下,便是一个玉镯,颜色均匀,通体透明,一看就是上品。

看着连璃这副炫耀的样子,连瑶只是无所谓的笑笑。

面对这眼前的七姐姐,她可是实在不想多打交道,自然还是少说为妙。

其实连府中除了二叔家的五姐姐连珻,总共有七位小姐。大姐姐连瑛是连瑶一母同胞的姐姐,只可惜五年前被送进了宫中,听说好不容易选中封了个才人,可是第二年便不知是犯了什么事被打入了冷宫,不久就香消玉殒了。

二姐姐连瑾早在三年前嫁给了乾梓侯府的二少爷,说也奇怪,那时自己的父亲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正六品的内阁侍读,没想到居然能攀上那般的亲事。这几年靠着侯府的关系,竟然成为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官拜正三品。

四姐姐连玥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还是父亲想多留她几年。虽然今年刚刚及了笄,但是父亲却还没有想为她说媒的意思。

所以府中除了痴傻的六姐姐和才刚刚七岁的十二妹妹连珂,就只有自己和眼前的七姐姐连璃了。连瑶心中十分清楚,七姐姐对自己不光是想要夺父宠和母爱这般简单,因为二人以后的亲事必也会是个矛盾。

这些深宅中的女子,争来争去无非是想要争一个好的婆家,好的归宿。

所以对于连璃一有时间就到母亲跟前去献殷勤,讨母亲欢心的行为也很是理解。事实证明,她也确实做到了,母亲对她比一般的女儿要好的多,有什么赏赐也都是先往她的梨苑去。

只是可怜了那个生她的五姨娘了,生病的时候也没个女儿在身边侍奉,即使是去看看都没有,连璃宁愿把这些时间花在福月楼中。

妾室,在古代真的是毫无地位可言生的孩子都得管他人叫母亲,这是多么可悲啊连瑶见过古姨娘几次,长得很是明艳,虽是快三十多的女子,却依旧风韵动人,但也能发现她的眉宇间总是会藏着几分忧愁。

虽然自己也只想要在古代平平静静地活下去,可是若是要自己去做一个人的妾室,自己是万万受不了的。

她有她的骄傲,妾室,在连瑶的心中,那与小三又有什么区别呢?想着前世里自己不过是一个私生女,纵使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但是她的身份永远提醒着自己是个见不得人的女儿,自己的妈妈也永远是一个连小三都称不上的情妇

所以,自己是不会容忍他日成为别人的小妾的。好在嫡出的女儿送与人为妾的可能性不大。

看着连瑶这般平静的脸色,思绪又好似不知道飞到哪边去了。有人可是不高兴了啊连璃是一向不满这十妹妹的,她们两人年龄相仿,但是自小连瑶就冠上了嫡女的称号,而自己再怎样也只是一个庶女。身份上的差别让自己很是看不惯她,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是想到刚刚在福月楼的事,连璃还是将不满收了回去。

缓了下表情,带着丝无趣道:“十妹妹,你还是早些去请安吧,不然这晨安可就成了午安了。”

说完,连璃对着连瑶一笑,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婢女离开了。

连瑶听着这变味的话,不去怎么在意她的语调,但是又觉得她的笑好像有些幸灾乐祸,疑惑地望着她。

紫苏、紫烟也很是诧异,怎么今儿个七小姐这么简单就离开了,平时哪次不是冷嘲热讽一下啊。

“好了,我们走吧。”

连瑶收起思绪,转身对着二人说道,想着时间确实不早了,而后走向了七姐姐来时的路。

“是。”

紫苏和紫烟相望一眼,表示今天的七小姐有些怪怪的。但还是得收起好奇,跟上连瑶的脚步。

()连瑶跟着姚妈脚步走进福月楼,看着大厅里的气氛,就发现今天与往常不太一样,丁氏在大厅的上首坐着,身边还站着四姨娘曹氏,丫鬟、婆子更是站了一厅。

这些时日以来,连瑶发现了丁氏的一个习惯,平时通常是在大厅里接近各位姨娘的,若是有姨娘要留下来服侍或是丁氏留人下来说说话,那也是上二楼的房间了,就是以前常去的那间,专门接见小姐、少爷的。

如今,却在这里接见自己,何况自己来的已经有点晚了,其他的姐妹估计早已请安回去了吧想到来时遇到的七姐姐,也该是在这留了不久了。丁氏与曹氏的关系平时并不怎么密切,今儿个怎么会在这?

顿时,想起七姐姐的那抹幸灾乐祸的笑容,连瑶感到有些不安。

四姨娘曹氏,连瑶是见过几面的。她是和六姐姐连瑗的生母,原也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当初祖母见自己的母亲曾氏在生育了大姐姐连瑛后多年无所出,便让父亲收了曹氏为姨娘。哪知,同一年,曾氏与曹氏一同怀上了孩子,曾氏产下一嫡子二哥哥连青亭,曹氏则产下了一对龙凤胎。虽然有嫡庶之分,但因是同龄,所以三人关系特别好。

直道曾氏生自己的时候难产而去,接着丁氏进门。不久二哥哥溺水而亡,六姐姐变成痴儿,曹氏就提出去老太太身边侍奉,这几年一直跟着老太太在颐寿园吃斋念佛的,丁氏也早免了她的请安之礼了。

今日在这突然见到她,连瑶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好奇。恭敬地给丁氏行了个礼,请过安后才乖巧地在下方坐下,望着自己百褶裙上的荷花花样发呆。

余光却不时地看着丁氏身边的曹氏,三十五岁不到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梳了个圆髻,只带了几支样式简单的银簪,露出光洁的额头,端庄中透出几分和蔼。

再将目光转向丁氏,梳着高高的发髻,带着几朵精巧的金花,插着含玛瑙的掐死步摇,穿着青色的妆花褙子,脸上的笑容便似一阵春风一样,看的连瑶不禁又在心中感叹一句“好一个美娇娘啊”

“瑶儿,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话中没有一丝责怪,就像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真心的问候,平常聊聊家常的口气。要不是自己对她已经有所了解,连瑶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位慈母。

想归想,连瑶还是立即抬起了头,望着丁氏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表情,似是有些尴尬地说道:“回母亲,女儿今儿个睡过了头,所以……所以来晚了,请母亲恕罪”

说着,还不时胆怯地看了一眼丁氏。

丁氏瞧着连正式望自己一眼都不敢的连瑶,心中想着前几日姚妈妈报上来的花园之事,再次打量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直很是乖顺的女孩,总觉得有些看不透她了。

看着一直望着自己却不说话的丁氏,连瑶以为她生气了,立即就站了起来。

“呵呵瑶儿坐吧,母亲只是突然想着你也才十岁,比珂儿大了三岁。想着偶尔睡过头也是正常的。”丁氏笑着说道

看着丁氏脸上的笑容,确定了她没有生气。连瑶才坐了下去,接着说道:“母亲,十二妹妹可是最乖的,不止人长得好看,而且又多才多艺。府中的各个师傅都说妹妹她学什么都有天赋,哪像瑶儿什么都是懂些皮毛,真是妄为姐姐了。”

天下有哪个母亲听到别人夸自己孩子不高兴的呢。即使知道这话中有几分是讨好,但丁氏依旧被哄得很是高兴,立即眉开眼笑地望着连瑶说道:“瑶儿不必自谦,瑶儿抚琴可是府中这么多姐妹都没法比过的。”

“母亲谬赞了,等妹妹长大一定比瑶儿厉害”

连瑶也渐渐放开了态度,对着丁氏说道。其实这话倒是真的,以前的连瑶的确是很爱抚琴的,琴艺也不错,但是自己对这个还真没什么兴趣,虽然以前一直很羡慕电视中能一曲艳惊四座的女子,但是自己没有那个毅力。

所以按照自己目前的水平,估计是只退不会进的了,而七岁的十二妹妹过几年超越自己的琴艺这是一定的

“瑶儿,你要知道,母亲对你一直是与你那些姐姐是不一样的毕竟你和珂儿才是这府中的嫡女。”丁氏突然话锋一转。

连瑶心中自是一惊,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说这个话?

“母亲待女儿一直是视如己出,女儿心中明白的”

既然都要演戏,那自己一定得配合配合咯。连瑶心中笑道。

“瑶儿,你明白就好”丁氏欣慰地看着连瑶点了点头。

连瑶笑笑,心中却是那个坎坷啊这么和善的对自己,肯定没好事

“你瞧,我们府十姐儿就是乖巧。”丁氏说着笑着望着身旁的曹氏说道。

“谁说不是呢?老太太也说府中就这么几个嫡孙女,自然各个都是心巧的。”曹氏望了望连瑶后对着丁氏说道。

曹氏这句话是恭维谁都听得出来,只是她们这两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呢?先是提醒自己是嫡女,抬高自己的身份,接着还将老太太提了出来,夸自己可心。还有母亲今日这般的友善,自己又不是傻瓜,这个嫡小姐在府中的地位自己会不清楚吗?

只能无声地望着她们,还带着丝小女儿的娇笑。没有办法,人家做戏的还不肯到,自己就只能这么看着啊

终于,在她们俩相互吹嘘了一会之后,丁氏才转头看着自己,开口道:“瑶儿,有件事母亲想和你商量商量。”

果然,正事来了

“母亲有何吩咐直说便是,女儿自当遵从。”连瑶站起来回道,谁都知道,这“商量”只是说说罢了。

所谓的商量,自己只有遵从的份啊

“恩,是这样的,过几日母亲准备去佛普寺静修,顺便啊去为咱们府祈福。既然是我们家祈福,那自然是要我们连家子孙一块啦。”

说着丁氏还看了看连瑶,瞧着连瑶一脸乖顺的样子,自然就接着说了下去,“你也知道,虽然你五姐姐一直跟着你祖母,可是她毕竟是你二叔的孩子,所以我们长房这……”说到一半,就看着连瑶了。

紫苏和紫烟站在连瑶的身后处,一开始听到大太太那些话就很是疑惑了。如今听到这话,二人对视一下,都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连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乖巧地站起来对着丁氏回道:“母亲,女儿明白的,侍奉祖母本来就是做孙女该做的。何况去佛寺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女儿一定会好好照顾祖母,好好为家中祈福的。”

只是心中好生奇怪,这府中这么多小姐,怎么就会选了自己?难道真的仅仅因为是嫡女的缘故?

()午后,连瑶坐在屋子的外间里,看着紫苏和紫烟带着金钗、银钏等人进进出出不停的收拾着东西,心中很是无奈,自己也只是去那么几日,又不是搬家。看着她们往大口的箱子中不停地装着东西就想笑。

“紫苏,你们别装这么多了,母亲说了,叫我们一切从简。”

看着她们还望着准备好的东西,大到被子、迎枕,小到花斛、碗筷,商量着是不是再搬一口箱子,连瑶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开口说话了。

“可是小姐,那可是佛门,什么都没有。”紫烟嘟着嘴道。

“就是就是,小姐,紫烟姐姐说的对,那里什么都没有,小姐可怎么过啊”金钗开口说道,似是对连瑶十分心疼。

“呵呵没事的,你们帮我准备几件素一点的衣服就行,其他的那里都有。况且紫烟你也说了,那是佛门,我不是去那当小姐,享富贵的。”连瑶站起来走到她们身边说道,一边还把东箱子中的东西拿出来。

“还有带这么些胭脂、水粉啊,你们要小姐我抹了给谁看啊,那里可都只有和尚呢”连瑶说笑道。

“别说了,快点把这些东西重新放回去,这就是帮了你们小姐我的大忙了”望着还想要再说话的她们,连瑶立即先发制人,而后就跨出了房门。

“照小姐说的做吧”紫苏开口道。

紫烟她们这才不再面面相觑,开始动起手来了,将包裹什么重新取出来。

几个人在这边是忙得满头大汗,而连瑶却在自己的那个小书房里看起书来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己以后的下半生就在这里了,她必须要尽快先融入这个时代。

第一步,自然要对这儿的历史、风俗什么有所了解。还好这儿的文字都是繁体字,连瑶以前是学过几年的书法的,这个倒是还好适应。

这儿并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但是总的来说,连瑶觉得这里的等级和生活风俗都类似清朝。一个架空的朝代——锦麓王朝,皇姓为姬。

皇上的子嗣并不多,前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幼年便已失踪,如今二皇子姬凌是王皇后的儿子,背后有首富江南世家王家支撑着。五皇子姬冽是已薨逝的丽妃所出,没有什么家族背景,但是很得圣宠。而七皇子姬冷则是当今正得宠的舞妃所出,原也是乾梓侯府大小姐,只是年纪尚小。

其他几个皇子不是早年夭折,便是碌碌无为,没什么气候。目前皇帝正值壮年,也一直也没有立太子的打算。照理说是一早就应立皇后之子二皇子为太子,可皇帝却迟迟不下这个旨意。

所以有人猜测着皇上心中真正的储君人选是五皇子,但又有人说皇上是想立舞妃之子七皇子。还有人说是皇上这些年一直秘密派人寻找着前皇后所出的长皇子,反正是众说纷纭。

但目前朝中的局势大致分为两大派,一派二皇子党,另一派则是五皇子党。瞧着好像二皇子党的实力比较雄厚,毕竟皇帝的生母,即已经逝去的太后也是出自王家,王家经历了两朝皇后,在朝中的实力早已根深蒂固了。

望着这些史书上的记载,连瑶只是叹一口气,无论是在哪个朝代,这皇储之争一直是最热门的。只不过心中倒是很好奇自己的父亲是属于哪一派的,毕竟那些朝堂上的事情离自己远的很。

只是心里担心啊将来不管哪一个皇子成为了新帝的第一件事,都是铲除对方的势力,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最好的明哲保身的方法就是不去加入这场战争。

连家为官也是有好几代了,也算是世代官宦之家,自己的父亲应该不会那么傻,去淌这种浑水的吧?

不过想全身而退这也是件易事,要想处在中立派,就得寻棵大树。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嘛,想到二姐姐连瑾是乾梓侯府的二少奶奶,难道父亲寻的就是这棵树?

或者父亲是想支持的是七皇子?

不是连瑶想太多,实在是因为自己是连家小姐,这连家若是倒了,自己也没有好处,毕竟在这,自己不愁吃不愁穿的

连瑶想着想着就皱起了眉,自己想这么多干吗呢?

这个家的决定权根本就不在自己手上,全府的命运由父亲决定,府内的事情也是母亲说了算。就像今日一样,不管掌权者要自己做什么,也不能说个“不”字。

这种让别人执掌自己将来的感觉真不好,要怎么做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呢?

连瑶放下手里的书,用手臂撑着脑袋,望着门口一脸的苦相,这是个很伤脑筋的事情。

不去想那些庙堂上的事情,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祖母不喜欢自己,与五姐姐也不熟悉,紫烟也说了那寺庙很是偏僻,每天不是烧香拜佛的老夫人,就是去求子的少奶奶,应该确实会很无趣。

斋戒多少日也没个定数,好在说了会中秋前回府。在连瑶心中,那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可是一般说来小姐都是不允许出府的,即使是去其他府里,还要先派人去递帖,安排一下才能出去。

自己真的快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了,虽然没有想知天下事呢,但也不能这样无知啊。

想到这段时间天天在绣房那跟着董师傅学刺绣,连瑶心中直叫苦啊绣个花要讲究针法、花式等等。不过连瑶倒也长了不少知识,原来刺绣中还有那么多门道。

刺绣首先是要构图,也就是绣图,这之间连瑶知道了为什么那么从古至今那么多绣娘都喜欢从花卉入手,因为简单而且即使有些变形对效果影响也不大。

而后再是配色,根据图样的大小决定精细程度,一般小图选2-3个色调,大的花瓣选5-6种颜色,如果追求精致小的花瓣也可以多用几种颜色。

最后就是针法,一般都用套针,从花瓣的根部向边缘绣,一层一层的套绣,颜色从深到浅(也可能是从浅到深),运针的方向要顺着花卉本身的生长方向走,过程有些象画国画时的晕染。

而刺绣的针法又分了直绣、盘针、套针、擞和针、抢针、平针、散错针、编绣、施针、辅助针、变体绣这么多种,并且每一种针法之中还要再讲究。

这古代的小姐真不是好做的,连瑶将自己嫩白的小手拿出来,上面不知道多少个小洞呢。董师傅对学者的要求一直很严,她可从来不会管对方是哪家小姐的。自己上辈子自己可是连简单的十字绣都没绣过,如今却要自己接受这么高深度的玩意。

董师傅是府中特地从江南玲珑阁高价请来的绣娘,不管是什么朝代,江南的刺绣倒一直是出名的。在这属苏州玲珑阁的刺绣最为受欢迎,那是有当时一名叫“玲珑”的绣娘自创出来的绣法。

绣品分两大类:一类是实用品,有被面、枕套、绣衣、戏衣、台毯、靠垫等;一类是欣赏品,有台屏、挂轴、屏风等。取材广泛,有花卉、动物、人物、山水、书法等。大都是送进宫去的,传入民间的绣品是少之又少,因此在贵妇小姐中颇受欢迎。大户人家也一直以自家女儿能学这玲珑阁的手艺而骄傲。

而董师傅便是出自玲珑阁,她精通的“玲珑绣法”一般是不教外人的,所传授的也只是一般的苏绣而已。苏州刺绣,素以精细、雅洁著称。图案秀丽,色泽文静,针法灵活,绣工细致,形象传神。技巧特点可概括为“平、光、齐、匀、和、顺、细、密”八个字。针法有几十种,常用的有齐针、抢针、套针、网绣、纱绣等。

看着她们绣出的花、蝶之类都栩栩如生,连瑶心中也是十分羡慕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她那样。要是自己也有一双巧手,应该很有成就感吧想到这连瑶便笑了出来。

“小姐,三少爷来了。”

连瑶收回手,望着站在书房门口通报的紫苏,心中尽是迷茫。

()古代很看重男女有别,虽是兄妹,却也不可经常走动。连瑶想不通怎么他突然会来找自己,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走进了大厅。

丫鬟已经奉了茶,但是连青木并没有吃茶,只是站在了一边,背对着门口。听到连瑶的脚步声,才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连瑶看着眼前的男子,应该说还是个男孩吧。十三岁的年纪,目测一下,约一米六七的个儿,穿着湖蓝色的上好缎子衣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白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活脱脱的一贵公子形象,却又不显庸俗。连瑶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有点安逸,又带着股恬静。

连瑶走进去,朝着连青木行了个礼,唤了一声“三哥哥。”

男子微微点头,开口道:“十妹妹,近来可好?”

温文儒雅的声音让连瑶觉得听着好生舒服。

“小妹一切安好,三哥哥今日怎么来看瑶儿了?”连瑶迎着连青木在右边首座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他下方的位置上。

“突然经过梅苑,就进来瞧瞧你。”连青木对着连瑶一笑而语。

好纯净的笑容,这是连瑶在这第一次见到这种笑容,看着自己心里很是舒坦,不得不说让自己一向保持警惕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只是突然经过梅苑?连瑶心中很是不解。连府占地虽称不上极广,却也是有五、六十亩地的。连府一进门便是待客的大堂,后有花园,水榭。住宅在最后,中间为父亲和母亲的正房,即福月楼。

而后便分为东西两边,总共十多个院落。三个少爷们住在东面,而五个小姐分别居住的竹、兰、梨、梅、菊五苑都分布在西面,周围虽还有院落,却是早已无人居住的了。老太太的颐寿园在整个府的最后边,里面同住的还有五姐姐连珻。

西北角是一个大的枫叶林,东北角则是四位姨娘所居的草香园。无论这三哥哥是想去给母亲请安,或是回自己院子,再者去看四姨娘都不会经过这边的院子啊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瑶开口问道:“三哥哥,六姐姐可好?”

连青木一愣后轻声回道:“还是那个老样子,每次都是犯病了后给强灌些药水,而后就睡着了,很难得才会有个清醒的时候。査妈妈和黄莺、黄芹她们照看着呢,母亲还特地吩咐了几个家丁守着。”

连瑶听得出来,三哥哥话中的怜惜与心疼。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看着她那个样子,心中必也是很难受的。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问出口了呢这不是提人家伤心事嘛,毕竟妹妹这样了,谁都不会好受。

“十妹妹,听说你前阵子在院子中遇到了她?”连青木突然看着连瑶问道。

“是啊,偶尔碰到,我还说下次去看她的呢,到现在都还没去过。”连瑶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要去”

连青木突口而出,而后见着连瑶这般疑惑的眼神,立即低下了头,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浮雕纹理又说道:“我的意思是六妹她精神不好,有时又喜欢胡言乱语,还要咬人,犯起病来连为兄都不认识,所以你还是不要去了。”说完后脸色如常地看着连瑶。

“可是,我看六姐姐她有时挺清醒的啊,请个好点的大夫应该有治好的希望吧。”

连瑶说着,其实心中更好奇地是六姐姐她怎么会痴傻的,只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怎么没请?母亲请了京中不少名医了,后来二姐姐嫁进侯府后,托娘娘的关系连御医也来瞧过了,药也开了,就是没用”连青木悠悠地说道。

“难道真的没治了吗?”连瑶轻问。

“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了”

连青木对着连瑶说后,又换上轻松的语气开口道:“听说十妹妹你明儿个和祖母去佛普寺?”

虽然很不理解连青木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是看着他有意将话题转到别处。明显是不想继续那个话题的样子,连瑶自是也不勉强。

“是啊,陪祖母去佛寺住段时间。”

原来府中都已经传开了啊,连瑶心中想着。

“外面毕竟没用府中那么安逸,十妹妹在外要多加小心”连青木抓着自己的袖子说道。

“恩,瑶儿会多注意的,谢谢三哥哥的关系。”

难得见到别人这般真诚的关心,不得不说,连瑶此时的心中还是挺高兴的。

“恩,那我走了”连青木似是犹豫了半天才站起身来。

连瑶自是也立即站了起来,亲自将连青木送到了门口。

这个三哥哥好像还挺不错的不想大哥那样,大少爷连青阳连瑶见过几回,整个人就是冷冰冰的

直到出了梅苑,连青木才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望望身后,很是懊悔地往前走着。本来是给十妹妹的,结果怎么就没拿出来呢?

摇了摇头,想到刚刚连瑶提到了瑗儿,便又转头改道朝着兰苑去了。

福月楼的房间内,此时丫鬟、婆子都退下了。丁氏闭着眼睛侧躺在软榻上,李妈妈则在旁边为她轻轻地捶着退。

“太太,今儿个约莫申初时分,三少爷去了十小姐的院子。”

半晌,李妈妈突然的一句话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丁氏慢慢睁开眼,眼神并没有落在李妈妈身上,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瑶姐儿这个孩子,你得多派人注意点。”

李妈妈手下捶着的手仅顿了一会,便笑着应道:“奴婢明白”

而后又重新服侍着丁氏,见她并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李妈妈才轻声试探性地问道:“太太,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选十姑娘陪老太太去。”

丁氏睁开眼,在李妈搀扶下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一边的炕上坐下。这开口道:“十姐儿,她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仅仅是那天对着査妈那一番话,就看得出来。也不是个糊涂人,我还要在观察她一阵子”

“那太太,明儿个去佛普寺要不要派个婢子一起?”李妈妈建议道。

“不必,在她老人家眼皮底下,会看不出我在动什么心思?你别看她老了,说不管这府里的事就真的放手了,不然这四姐儿的婚事怎么会到现在都没个音,说是舍不得玥姐儿,还不是不满意我寻得那几户人家?她老人家心中可是明白的很”丁氏望着李妈妈郑重道。

“是是,还是太太想的周到”李妈妈自然是说着好话,而后又问:“那太太,您这次是真的准备为七姑娘寻个好婚事?”

丁氏不屑地笑了一声,才说:“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她若是听话,那我就让她做第二个“二姐儿”,如果不行的话,那就一切听天命了”

李妈妈自是明白丁氏的意思,在一边附和着点点头。

()用过晚膳后,连瑶在梅苑的院子中的石凳上坐着,旁边还放着一蛊花茶。比起大太太赏的那些大红袍、毛尖之类,连瑶还是比较喜欢吃这花茶。淡淡的香味,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院子中还有几个粗使丫头在忙碌着,望着天边的彩霞,感受着秋风吹拂自己脸颊,此时感觉无比的静谧和安逸。梅苑里虽然没有花园中的那些名贵花卉,却有好几株梅树,想必梅苑也是因此得名的吧。只是此时还不是梅花开放的时候,连瑶心中有些期待。

菊花则是普遍常见的,这的院子里也有不少,嫩黄的、橘黄的,还有紫色的,真是各色的菊花都有。

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刚刚用完晚膳时,三哥哥院里的婢女初鸶(si)送来的,说是三少爷忘记留下的。

这是一瓶茶树精油,连瑶听初鸶说了,是三哥哥担心在佛普寺那边有虫蚊才给准备的。说虽然是快中秋了,但还是拿着防防身。

连瑶取开上面的小塞子,放在鼻尖闻了下。果然是有股淡淡的茶香味,味道很温和。连瑶不自觉笑了笑。

原来他刚刚是来给自己送行的吗?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有些高兴。而且自己看到他的时候没有像与别人接触那般拘谨。

三哥哥,他让自己感到轻松。

只是,总感觉他每次的笑容中夹着些其他的情绪,并不是笑到眉眼中的笑容。是什么呢?连瑶一边将塞子塞好,一边想着。

是忧郁

他的眼神中总是夹杂着淡淡的忧郁,一种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的感觉。

一个官家少爷,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小姐,酉正已过,戌时将至,回房吧。”紫苏来到连瑶的身边提醒道。

“恩。”连瑶点了点头,

望着天空中已经西去的太阳,看着院子里的那些快枯黄的小草还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着,而另一边的菊花却开的正艳着,四季万物,始生始灭,交替不衰着。

连瑶想到了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其实傍晚的时候,和早晨的景象跟类似的。都是漫天的云彩,温和地光芒照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连瑶沐浴完后,紫苏和紫烟帮她的头发擦了个半干。心中想着现在也差不多只有六七点吧,这么早,洗完了澡,难道就等着就寝??

这也太早了吧果然这儿的日子很是单调啊,吩咐紫烟去隔壁书房取了几本书来。

“小姐,,您现在怎么这般爱看书了?”紫烟将书递给连瑶后好奇道。

“呃多看看书有好处嘛。”连瑶看着紫烟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可是小姐以前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紫苏站在一便问道,脸上充满了疑惑。

连瑶看了下紫苏,又望着也点着头得紫烟。心里自问道:怎么以前的连瑶还真奉行这句话啊

“那是以前的想法,小姐我现在觉得知识改变命运,人不能死读书,但是也不能太无知。”连瑶解释道。

“哦。”二人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对了,小姐,明天要把您那焦尾琴还带去吗?”紫烟突然想到后问道。

那把焦尾琴,从连瑶以前的记忆中知道,是连瑶生母曾氏留下来的。自己以前十分宝贵,可是自己毕竟不是以前的连瑶了啊,她不喜欢弹琴。

记得小时候妈妈也让自己练过古筝,那时练得自己十根手指每天都裹着胶布,想想就头痛啊

“小姐,您以前抚琴可动听了,这府上的小姐就您弹曲最好听。”紫烟很自豪的说道。

“小姐,小姐。”紫苏的手在发呆的连瑶面前晃着。

“哦,紫苏,那个弹曲啊,最近不太想练,过段时间再说吧。”连瑶没看紫苏的眼睛,有些闪躲的说着。

“可是,小姐以前不是天天练吗?最近已经好长一段日子没练了。”紫苏疑惑道。

“紫苏,那时佛门重地,我带把琴去,岂不是扰了佛门清净之地。”连瑶镇定地说着。

“哦,知道了。”紫苏和紫烟听后便明白了,立即应道。

连瑶却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入乡随俗,要精书画,善琴艺。这儿的女人平时根本就没什么事,未出阁的就是在屋子里绣绣花,嫁为人妇的就想着治治家,夺夺宠,围着男人转转。指不定哪天来个什么品茗会、赏花宴之类的,然后各个小姐来场献艺啊,自己对于这些古代的玩意可都是七窍通了六窍。

“就是,明天,我只要带着你们两个就够了”连瑶笑着说道。

“对了,小姐,要不要带银子?”紫烟问道。

“紫烟,你傻啊,这次小姐是跟着老太太去佛寺,自然是不用啦。”紫苏笑着望着紫烟,似是笑她想的多余。

说到银子,连瑶不禁有了想法,立即对着紫苏道:“紫苏,我有多少钱,呃、多少银子?”

好奇地看着连瑶,紫苏不解地回道:“小姐,您的银子都收在匣子里了啊。”

连瑶站了起来,说道:“拿来,快拿来。”

“是。”

紫苏应道后立即往一边的柜子那走去,心中却好奇着小姐怎么突然提银子来了。

不一会儿,紫苏就拿着一个雕刻着梅花的朱红描金漆匣放在了连瑶面前的桌子上。

连瑶捋了一下自己长长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用一根简单的翠绿发带将头发随意扎了一下,便放置了脑后。

紫苏打开匣子,连瑶便看到了里面不少的银票和碎银子,偶尔也又几个稍微大一点的金锭和银锭,还有不少银锞子。

紫苏和紫烟理了一下,而后紫苏对着连瑶说道:“小姐,您每月有二两的月银,一年就有二十四两,加上平时逢节宴请什么各位太太、老爷和老太太们赏的,每年差不多有四十两的收入,小姐平时都不怎么添置物件,吃穿都是公制的。除了有时打赏一下婆子、丫鬟,小姐每年还有三十多两银子。这么些年下来,小姐您总共有三百四十一两银子。”

紫苏像报账一样将一笔笔的收入、支出告诉着连瑶,紫烟又从一边拿了个账本,说道:“小姐,您看,每一笔支出奴婢都是帮您记着的”

看着她们两个这样正经的样子汇报着,连瑶知道她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只是纯粹的想知道一下自己有多少钱,她们还以为自己查银子来了。

连瑶将紫烟手中的账本放下,对着紫烟和紫苏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我们有多少钱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这里用了“我们”,相信自己的意思她们会明白的。

“可是,小姐,您突然知道这干吗呢?”紫烟好奇道。

“你不是一直在想带什么去吗?带钱就好了,其他的都不用。”连瑶笑着说道。

“那小姐想带多少?”紫苏开口道。

“恩,留个零头,其余都带着。”连瑶想了一下说道。

“啊?”

“小姐,您有没有说错,带三百两??”

两个人都是很惊讶,紫烟更是快嘴地问出了话。

要知道平时二十两银子就够一般五口之家好好地过上一年了,带三百两?那是小姐这么多年的积蓄呢

“我没有说错,就带三百两。”连瑶确定的说道。

“可是,小姐,您带这么多银子干吗?刚刚紫苏姐姐也说了,这次是跟着老太太去,什么都准备好的,不用花银子的。”紫烟不解道。

毕竟三百两银子,紫烟现在都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啊,就听你家小姐我的话吧。”

连瑶拿起桌上的书笑着敲了一下紫烟的脑袋就往床边走去了。

连瑶心中也是有数的,三百两银子,其实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若想要做些什么,还是远远不够的。按照一两黄金等于人民币贰仟元,又等同十两白银,而一两白银又等于是一千文钱,即一贯(吊)钱,折合成人民币也只有二百元,这样二文钱就差不多能买一个包子,而一两白银就可以买一石米。

其实那三百两银子既可以说成三十两黄金,又可以说是六万元人民币。还在这的物价都不贵,这六万元也是一笔大数目了,可是自己要怎么利用这笔钱,才能让钱生钱呢?

()还不到卯初时分,连瑶便已经被紫苏和紫烟从被窝里拉出来整理仪容了。要知道自己昨夜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的,想了一车子的点子,希望能充分利用那些银子。

睡眼惺忪的坐在菱花镜前,连瑶任由她们二人在自己的身上打理。紫苏和紫烟的手是很巧的,搭配衣饰、发式的本事更是不用说的。

对于这样的打扮,连瑶是比较满意的。鬓角蓬松,将一些长长的秀发分成几股反绾成花式的发髻,在髻上留了一条燕尾,其余的则是随意的披在肩上。头上插了支碧海云珠的簪子,带了支宝蓝点翠的珠钗。穿了件粉色蝴蝶花间的褙子,下身则是七彩暗花绫褶裙。

虽是去佛寺,但毕竟是陪着老太太出门的,到时见着了方丈,遇到了他人,自己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连家。平时可以穿的朴素些,但像今天这样必须精心打扮下。不可穿得太过妖艳,也不能太过平淡。连瑶很满意地在镜中看了下自己左右两边的紫苏和紫烟。

她是真心的佩服这古代的发髻和衣饰啊,这么复杂,要是自己一个人,肯定顾此失彼,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收拾妥当呢,现在望着自己,脸色红润,眼目生辉。

刚在紫苏和紫烟的服侍下用完早饭,只见金钗就引了一妇人进来,是个半百的妇人。中等身材,穿了件驼底团花抗绸褙子,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整整齐齐梳了个圆髻,并插了一对赤金填青石看字簪,戴着祖母绿的耳塞。白白胖胖一张满月似的脸,眉目舒展,显得慈眉善目的。

是老太太身边的佟妈妈。

连瑶立即站了起来,而紫苏和紫烟也是一脸恭敬地迎了上去,齐声唤道:“佟妈妈。”

佟妈妈笑吟吟地朝着紫苏和紫烟点了点头,而后才看向连瑶,行了个礼道:“十姑娘,老太太差奴婢来瞧瞧您准备的怎么样。”

语气轻缓,说话沉稳,不愧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虽然对方表现的很是亲近,但连瑶很是敬她,毕竟到了佛寺之后,那的事肯定都是她来主持了。

连瑶想着便上前回了礼,也客气道:“妈妈,我这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都差不多了。怎么让您亲自跑了一趟,有什么事,叫个丫鬟来说一声就行了,你看这大早上,让您受累了。”

“瞧姑娘您说的,奴婢为主子办事自是应该的。”

事实证明好话都入耳,佟妈妈听后虽然面上没什么变化,但语气却明显自然了几分。

“妈妈是祖母面前的老人了,我哪敢劳烦啊。况且我幼时要不是托您照顾,哪还有瑶儿的今日?妈妈下次有什么事,直接差人来说一声便可。”连瑶亲昵地说道,似是十分心疼她。

连瑶的话自是唤起了佟妈回忆,当年连瑶刚刚出生时,曾氏便去世了。那时丁氏还未进门,老太太虽然不喜她,但毕竟是嫡女,只有将连瑶接到自己屋里,每逢生病饥渴,可全是自己在照顾。

只是,后来新大太太进门后就将连瑶安排住到了梅苑,平时也由丁氏的人在看管。后来老太太放手家中的事物,在颐寿园吃斋念佛,连儿孙们的请安之礼都免了,这才见这十小姐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只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当年还在自己怀里的娃儿就出落地如今这般水灵了。佟妈妈望着眼前的连瑶,。白皮肤,鹅蛋脸,长眉入鬓,大大的杏眼,眼角向上微挑,波光流转间,透着的都是水灵。神色端庄,举止优雅,虽然才十岁,但已有一副大家闺秀的娴静模样,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这样的连瑶看得佟妈妈心中好不欢喜。

望着佟妈妈这般神色,连瑶心中自是明了,趁着这会又立即上前,站在佟妈身边,拉着她的手感慨道:“妈妈,当年的百般照顾,瑶儿自是此生难忘。只是后来不常往来,倒是教咱俩生疏了。”

佟妈妈听在耳里,感动在心中。要知道,自己只是个仆人,哪当得了连瑶的这声“咱俩”啊?又想着这孩子从小没有母亲,心中不免又心疼了几分。

虽然府中小姐很多,每一个都是自己的主子,但是毕竟只有眼前这位是自己拉扯过的,心中自然也是有些偏向的。每次见着老太太对连瑶的冷淡和说起她事的一话而过,自己也想为她说几句话,只是自己毕竟只是个奴才。又望到旁边站着的紫苏和紫烟,立即将手从连瑶手中抽出。

看着连瑶的眼睛,眼中似是有些湿润,笑着说道:“小姐,这话也别到处说,您是主,奴婢是仆,这让人听见了又道您没规矩。”

虽是教诲的话,却是包含着关心。连瑶听后自是点点头,而后又道:“妈妈,您也知道,瑶儿什么时候把您当仆了。”

语气中带点撒娇,佟妈妈听后一喜。又想着来这的目的,开口道:“老太太说了,叫小姐您收拾好了,就到垂花门那侯着。”

连瑶听后自是乖巧地点点头。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即回头对着紫苏斥道:“怎么妈妈来了这么会了,都不晓得去沏杯茶来”

紫苏难得见连瑶用这么重的口气说话,立即低头道:“是奴婢的疏忽,奴婢马上就去。”说完便准备往外面而去。

紫烟也是被吓到了,低着头惶恐着。

“不用了”

这时佟妈妈制止了紫苏,而后转身对着连瑶又道:“这没什么事我也要回去了,老太太那少不了我得伺候着。”

连瑶也不强留,点了点头,不舍地将她送至了门外。

佟妈妈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姑娘,老太太估计辰初前还不会到。”

连瑶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朝着她感激一笑。

现在才刚过卯正,秋晨微凉

连瑶回到大厅,桌上已经收拾干净了。紫苏和紫烟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站在旁边。连瑶心道看来真的是刚刚的语气吓到了她们了。

“再过半个多时辰就出门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没收拾好的?”连瑶轻声问道。

“回小姐,奴婢都准备妥当了。”紫苏和紫烟齐声道。

连瑶一听叹了口气道:“你们可是在怪我刚刚吼了你俩?”

“奴婢不敢”两丫头又齐齐地跪了下去。

连瑶走到她们身前,说道:“我们以后,少不了她的帮忙。紫烟她不明白,紫苏,难道你也看不出来?”

紫苏抬眼望着面前站着的连瑶,其实自己心中本来也有几分猜测。只是不太确定以前那般天真的小姐现在也会“谋取人心”,听了这话,才真确定了。

毕竟小姐以前都没有和佟妈妈私下里有过什么来往,这么突然……自己心中也是没底的

“起来吧。”

见着小姐并不是真的怪她们,两人道了谢立即就站了起来。因为毕竟是她们两人失职,的确没有去奉茶。

只是,“小姐,可知今日为何是佟妈妈亲自来传信儿?”

紫苏问出了声,这也是自己从见到佟妈妈就一直疑惑着的,因此刚刚才会反应迟钝

连瑶听后,也摇了摇头,表示很不解。

看着气氛有所缓和,紫烟才开口道:“小姐,您为什么说奴婢不明白,可紫苏姐姐就会明白呢?”

连瑶听后立即笑了出来,刚刚的疑惑着的郁闷一扫而光,笑回了句:“你自己说呢?”

一边的紫苏也跟着笑了出来。

紫烟愣了一会,才明白自己又被小姐调笑了,无奈的耸了耸肩。

连瑶和紫苏见后笑得更欢了

()佟妈妈回倒颐寿园后径直走进了老太太的卧房,正巧见到老太太坐在坑上,手中拿了串佛珠,眯着眼,应是沉思着,想必是刚从庵堂回来不久。

颐寿园里,有个小小的庵堂,老太太每天早上都喜欢去那念上一阵子。

佟妈妈望着站着旁边的颜炳和颜玉轻声道:“老太太,可用膳了?”

“回妈妈,已经用过了。”颜炳轻声地回道。

佟妈妈点了点头,这颐寿园与梅苑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自己这一来回已是花了大半个时辰了。

“回来了?”

这时,老太太睁开了眼,望着站在一边的佟妈妈悠悠地说道。

“回老太太,奴婢回来了。”

佟妈妈笑着走到了老太太的身旁,帮着她垂着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捶着肩。

“那丫头还好吧?”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关心,就像是客气地敷衍,随便问问。

“回老太太,十姑娘挺好的,还让奴婢给您问安呢。”佟妈妈笑着说道。

“呵,她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啊。”老太太瞄了一眼佟妈妈出口说道。

“瞧您说的,十姑娘是您的嫡孙女,能不惦记您嘛。”

佟妈妈特地加重了“嫡”字,仔细观察着老太太的表情,见后者并无一丝动容,心中有些失望。

老太太执掌连家那么多年,佟妈意思怎么会不知道,也不恼。接着道:“你倒是心疼她”

捶着肩膀的手停了一下,佟妈妈笑着回道:“老太太您也知道,奴婢家中也有两个孙女儿,可从小都不是奴婢带大的。小孙女儿和十姑娘差不多大了,那时您正好将十姑娘带了回来,奴婢也是疼过她的。”说到最后,口气竟有些沧桑。

佟妈妈是个明白人,坦诚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心想着这么多年跟在自己身边,帮着自己打理着连府大大小小的事,尽心尽力服侍着自己,连自个家里的事都顾不了。等到自己不理家中事的时候,她家那几个孩子也大了。

“这些年也辛苦你了”

“老太太,您这是什么话,您待奴婢这般好,奴婢也只是尽了本分。”佟妈妈挺直了腰杆在旁边说着。

自己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是以前霍家的家生子。同跟过来的几个姐妹,不是给老太爷做了通房,就是让老太太给指给了庄子里的人。虽然说做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可是自己从来也没有动过那个心思。老太太待自己是极好的,并没有选自己做姨娘,也不舍自己离开身边。和当时的连老太爷商量后将自己指给了连府以前的管家佟福,自己也可以继续跟在老太太身边服侍。

老太太透过糊了棂纱纸的窗棂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而后才望了一眼佟妈妈。

“你们去张罗着将东西搬到马车上去吧。”

不用老太太说话,佟妈妈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对着站着的两个丫鬟说道。

“是。”二人应声后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恩,她看到你亲自去传信什么表情啊?”老太太见着屋里就两个人了,话题一转,突然问道。

“唉,能有什么表情,这些年十姑娘估计也不容易。”佟妈妈回道。

“她和你说什么了?”

老太太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着身边的人儿说道。

佟妈妈自是怕老太太多想的,立即说道:“没没,是奴婢自个儿觉得罢了。”

看着老太太并没有表现的不高兴才又继续道:“这么些年,十姑娘一个人生活着,大太太她又有自己的孩子,根本顾不上十姑娘,那些庶出的小姐倒还有个姨娘记挂着。”

听着这明显为连瑶抱不平的话,老太太深深地望了一眼佟妈妈。

后者一见这眼神,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多话了,姑娘们的事怎事自己一个奴婢可以妄自议论的。真是在十姑娘那,被她那般亲密的态度给感动了,倒是教自己忘了是谁了

惶恐地看着老太太,捶着肩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老太太自是感觉到了。心里虽是明白,可自己也不想多说了。

佟妈妈自然也是不敢再说话了,虽然老太太平时宠着自己,但是自己也得有个分寸。

“这大媳妇也不是个糊涂人,这大儿子心疼谁,她心里比谁都有数。”半晌,老太太才又开口。

“二姐儿倒是嫁的不错,可是这些小的的婚事倒现在都没个着落。”

听到这话,佟妈妈才接道:“老太太,这二姑娘是个有福的,嫁进侯家自是不错。”

“可惜啊,进了门也三年了,至今这肚子都没个信我看,过不了多久,这亲家夫人就得给二姑爷纳姨娘了。”

老太太的话中带了些忧愁。

二小姐连瑾嫁进乾梓侯府已经三年了,只是一直无所出,姑爷待小姐也是极好,并没有因此纳妾。只是侯府毕竟是贵勋之家,大太太也寻了不少药方,也就是一直没消息。这也是连府一直担忧的。

“老太太不用担心,二姑奶奶还年轻,不急。”佟妈妈宽慰道。

只是这其中的利害关心大家心中都有数,不点破罢了。

老太太转念一想,又说道:“是啊,她总是比大姐儿有福。”

佟妈妈听后也没法接话,大小姐连瑛是长房的嫡长女,当年老太太抱着她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那是老太太第一次做祖母,可是从心底里疼的。

只是后来怎么就送进了宫呢,那时老太太还怪过大老爷和大太太,甚至还私下里说了大太太不是自己生的就这般对待,后来大小姐被封了个才人,老太太才高兴了,心道是真应了当初那妙仁师太的话了,却不想第二年大小姐就没了。

这事啊,到现在还一直是老太太心中的痛呢。

“四姐儿的身子老是病着,六姐儿也得了那病,家中这几个个个都不是省心的”老太太带了点怨气说道。

“老太太,您啊,也别想这些了,这些事让大太太去操心吧”佟妈妈加快了手上的频率,笑着说道。

“让她操心?你看看,自从她进了门,家中这都被成什么样了??”老太太心中一直是不怎么满意这新来的大媳妇的,接着又道:“她进了门后,大姐儿进了宫没了,亭哥儿好端端的溺水没了,六姐儿也不知是怎么就犯了那病,这些事哪件不是她操心操成的啊”

看着老太太这个样子,佟妈妈立即道:“老太太您也别动气,这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二姐儿不也嫁了个好人家嘛,大老爷的官也做大了,连带着三老爷和四老爷也都谋了职,这些年不都挺好的嘛。”

如今的大太太是前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其兄长丁言目前为詹事府少詹事,官拜正四品。家中多年为官,在朝廷上自是有一定的人脉。

老太太听着这话才消了气,摇了摇头缓缓道:“算了,你说的也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尽想这些劳什子的事做什么”

说完,便站起了身,又道:“时辰也差不多了,走吧。”

佟妈妈应了一声自是跟了上去。

()辰初未至,连瑶便已经带着紫苏、紫烟到了垂花门那等着了,毕竟佟妈妈只是说估计,况且老太太是长辈,要是自己真的掐着时辰过来,让人看着也不好。

“东西什么的都搬上马车了?”连瑶轻声问道。

“恩,出院子的时候,金钗和银钏正打发着小厮们干活呢,现在想是应该都已经妥当了。”紫苏想了会说道。

“恩。”连瑶听后点了点头。

紫苏刚想再开口,便听到了一阵说话声,伴着众人的脚步身向她们而来。

连瑶转身望向左边的抄手游廊,只见几个珠环翠绕的婆子和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女子簇拥着穿件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的褙子的老太太正往这边而来。

不一会,她就闻到有淡淡的檀香,听到轻声细语和窸窸窣窣地衣裙摩擦声。

老太太常年礼佛,身上总有一股檀香味……

连瑶立即恭敬地站在一边,紫苏、紫烟也规规矩矩站到了连瑶的身后。

待一行人走至连瑶身边,连瑶才福了身道:“见过祖母”

老太太看着连瑶低眉谨慎的样子,不禁心中有些感叹。想当初,大姐儿走到哪都是一副自信的模样,说话也是声音洪亮,有条不紊。哪像她这般诺诺怯怯的,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差别这么大的

却不曾考虑到连瑛和连瑶自小成长环境的差异

“恩。”

终是出了个声,连瑶抬头,望着站在老太太旁边的女孩,茜红色折枝花褙子,白月色挑线裙子。青丝梳成坠马髻,左边戴朵珍珠翠花,右边插一支赤金石榴花簪子,耳朵上坠了对紫英石的坠子。

上前走了几步见了礼,亲昵地唤了声:“五姐姐。”

茜红色少女也笑着回了个礼,叫了声:

连瑶点过头,而后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佟妈妈,眼中带着笑意,随后才跟着老太太往连府大门口走去,看着老太太一副严肃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坎坷。

连老太太出身钱塘望族霍家,十四岁嫁给连老太爷。育有两个儿子,即大老爷连岳和三老爷连泰,大老爷也即是自己的父亲,作为嫡长子继承了家业。

三老爷连泰在渝州做知州,官拜从五品,话说目前的三太太也是个继室,但是来头不小,是安穆侯夫人的表妹。

二老爷连康,也就是五姐姐的父亲,十二年前已经去世了。

四老爷连安,家里给捐了个从六品的允判,现在在岭南任职。

所以这在身边的也就这个嫡亲儿子,难怪老是喜欢操心府里的事啊,虽说是礼佛,但是在连瑶看来可没表面这么心静。

边走边想,倒是不一会儿就到了大门口了。朱红漆两米高的大门敞开着,两边各站着四名家丁。大太太带着少爷、小姐和姨娘们都在大门口等着为老太太送行呢。

两方人一一见过礼后,客气地寒暄了几句,老太太则是“这府中的事有你照看着我也放心”、“你们要好好听母亲的话,别惹事”之类的话语。

大太太便是先对着老太太说了些“母亲在外一切小心”,又叮嘱了下连珻和连瑶“好生照顾祖母”之类的桌面话。

连瑶看着这眼前的婆媳融洽的场面心中不禁有些讽刺,虽说自己在这不久,但是从记忆中和周围人的反应也知道两人关系并不好。老太太对大太太不满意,大太太对老太太有意见。只是苦了夹在这中间的老爷了。

正想着,连瑶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寻眼望去,才发现了是他

四目相对,连青木立即收回了眼神,似是有些尴尬。连瑶心中很是不解,这个对自己这般友善的三哥哥

“媳妇啊,大儿子也快回来了吧?”老太太突然开口问道。

“是啊,母亲,老爷前几天来信说中秋前一定回来。”大太太搀扶着老太太笑着回道。

父亲据说是接了个差事,到浙江那去办事了,已经去了好一阵子了。连瑶也是知道的,想着自己仅刚醒的时候在向大太太请安的时候才见过一面,四十多岁的样子,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沧桑,也不知是不是再官场上磨练出来的,面容有些呆板,很是严肃。

“恩,回来好,回来好。中秋啊,就是要一起吃团圆饭才好”老太太拍着大太太的手说着,而后又换上有些遗憾的语气道:“倒是老三和老四没法回来了。”

“母亲,三叔和四叔都在外就职,回来趟不容易。可不是说了等到春节是一定会回来,到时带着那几个侄女一起,让您老人家也乐呵乐呵。”大太太笑眯眯地说着。

这一番话的确把老太太给说乐了,笑着就着大太太的手往马车那走去。

连瑶这时才注意到了门前的马车,领头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随后的是一辆朱轮华盖车,再往后就是两辆稍微普通的车了,周围都是家丁、护卫站立着。

众人将老太太送进了最先的那辆华丽马车,连瑶跟着连珻进了后面的一辆车子。众婆子、丫鬟则上了后面的马车,最后一辆想必就是装着行李物品之类的吧。

连瑶坐在马车内,听着得得得马蹄车,骨碌碌轮子声,慢慢离开这住了好几个院子的宅子。

心情在这一刻松了下来,终于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不安分地撩开车帘,刚想看看外面,便被跟在车旁的丫鬟惊恐的表情吓着了,还没待问句为什么,只见一只带了一对碧汪汪翡翠手镯的纤手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将帘子慌乱的扯了下去。

连瑶转身,便看到五姐姐紧张的看着自己,突然想到了古代女子是不可以抛头露面的,这般当街撩开车帘的事情怎是一大家闺秀可做出来的?

望着连珻的眼睛中出现了一丝懊悔,轻声道:“五姐姐,我只是好奇一下。”

听得对面的女孩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十妹妹,下次注意吧,好在这次没出什么事,要是让祖母晓得了,怎了得?”

意料之外的温柔的声音,没有责怪。连瑶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女子,没有欺霜赛雪般的肌肤,却也谈不上黑,柳叶眉,透着友善的双眼,高挺的鼻子,小巧的下颚,却是个美人。

“瑶儿知道了,谢谢姐姐。”连瑶温顺地问道。

对面的女子笑了一下,这般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让连瑶心中很是舒坦。

连瑶也望着连珻笑了笑,只是在心中思索着,这样祖母就真的不会知道了吗?

()“二位姑娘,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连瑶都小憩了一会,又看了会书,才听到外面婆子的声音,心中顿时大喜,终于不用在这呆下去了,天知道这马车有多慢,又有多闷

自有婆子拉起车帘,连瑶跟着连珻弯着腰出去了,早有人在马车前放了凳子,扶着婆子的手刚着地,紫苏和紫烟便从后面的队伍中出来跟在了连瑶的身后,杜鹃和珠翠也站在了连珻的身边。

连瑶与连珻到老太太面前行了礼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寺中而去、连瑶望着四周,发现并没什么行人,难道这儿的香火不旺?

不过周边的环境倒是不错,一路走来都能看到很多挺立着的白杨树,有几棵更是高耸不见深处,看来这佛普寺应该已是有些历史了。

就着台阶一路上前,连瑶这时才发现这寺庙还是挺高的。记得以前有个说法这通往寺庙的台阶多,寺庙的门槛越高,就说明这里面供着的菩萨就越灵。

难怪要来这祈福了,现在连瑶有些理解为什么京城这么多寺庙,这连家老太太就选了这座庙。

“连老太太”

刚爬完台阶,连瑶还没缓过气就听到了老者的声音了,一抬眼,便看到了一身穿袈裟的老和尚带着几个弟子站在自己面前。

老太太立即也回了个礼,手上此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上了一串碧玺玉的佛珠。连瑶跟着连珻也做了个手势,以示打了招呼。

“怎劳烦方丈您亲自在这接我,实属罪过啊。”连老太太笑着客气地说道。

连瑶心中也是诧异,居然方丈亲自来迎,看来这连府在这京城的地位不容小觑。转念一想也是,父亲官拜三品,已是官位不小了,又与乾梓侯府和安穆侯府关系都不错,乾梓侯府还是皇子外戚。

“连施主是贵客,这些年又为我寺添了这么多香油钱,老衲接待一下是应该的”

方丈说完后便做了个请的动作,而后才说道:“现在时辰已是不早,各位施主请入寺用点饭菜吧。”

连瑶这才看了一眼上空,发现已是午正十分了,想着自己的肚子也是饿了。心中很是想吃饭,哪知就听到了老太太的声音了。

“方丈,这既入寺庙,哪有不先上柱香的道理。”

“施主真是菩萨心肠,请。”老方丈听后又笑着道。

纵使连瑶心中再是不愿,也只得跟着老太太去上香拜佛啊,之后老太太又打发佟妈妈去贴了香油。等到这么折腾完后,就快是未初了,而连瑶早已饿得肚子发扁了。自己是受二十一世纪文化长大的,无神论者,怎么会去信佛呢。

在厢房坐定后,方丈说了几句“粗茶淡饭,请各位施主慢用”等话,留了几个弟子后就离开了。

等到老太太坐定,连瑶才和连珻一左一右的坐了下去。旁边的几个和尚在一边指挥着弟子上菜,连瑶看着眼前的那些菜,心中顿时一愣,这都是素菜?

入目的不是鸡腿烧鸭,就是牛肉海鲜。不禁抬头看了下老太太和连珻,只见她们并没有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再看站在一边的和尚还在从容地布菜呢,好像就自己觉得奇怪。

食不言,寝不语。这个规矩连瑶还是懂的,虽然好奇,却还是不敢出声问话。

只是连瑶并没有注意道此时还没开放呢,只是还在上菜。耳边听得一和尚的声音,上一道菜便说了个菜名。

“施主,您们瞧,这是酸甜菜花、这是蜜汁双球、还有糖醋松鼠鱼、九转肥肠、三鲜海参……”

耳边听着这些菜名,连瑶心中已是一团迷糊。这名起的还不含蓄点,这还是佛门净地吗?

“咦,十妹妹,你怎么了?”

估计是看到了自己的这副惊诧样子,对面的五姐姐说着。

这一说,自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其中自是包括老太太。连瑶顿时很是紧张,这怎么说?问佛寺为什么上的是荤菜?

祖母也那么看着自己,不开口又不行。只得轻声道:“妹妹只是好奇为何不是斋菜?”

这话轻得连自己都想抽自己,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如此胆怯啊。

“施主此言差矣,我佛慈悲,怎么会杀生呢?”一边的弟子就先上前说话了。

望着连瑶还是面露疑惑的表情继续道:“施主,这些都是斋菜,素食做的”

而后指向连瑶面前的一盘菜说道:“这些菜都是我寺上好的斋菜,如这盘,名唤糖醋松鼠鱼,以黄皮土豆为主料,再配有冬笋、香菇、豌豆、胡萝卜、青椒等为辅料制成,味道糖醋鲜美。”

随后又指着另一道介绍道:“这道九转肥肠是以面筋为主料,菜色红润,质地软嫩,香、甜、酸、辣、咸五味俱全,美味适口,风味尤佳。”

“还有这道,香菇鸡片,菜鲜肉香,美味适口。鲜菇配素鸡,黄白相间,全素而有荤味。是以素鸡和香菇为主料,玉兰片和蚕豆粉为辅料,用三分火干炒而来,味偏咸鲜。”

“咦,那这道呢?”

连瑶听得这其中大有名堂,一时很是好奇,用普通的素食素材竟将这些菜做得如此逼真,更是好奇。再加上这和尚的一番介绍,简直如同置身酒楼一般。望着眼前的菜色都让人流口水,没吃已经能感觉到它们的美味了。

“施主所指的这道此菜形如同黄雀,外皮酥脆,内部软嫩,香酥可口,椒盐味道浓厚。以油皮、冬笋、香菇和豆腐干为主,辅以小麦粉和蚕豆粉。名为炸黄雀。”一边和尚很耐心地解说着。

连瑶瞧着还想再开口,便听见“咳咳”的声音,望向五姐姐,只见她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望向正位上的老太太,只见她已绷了张脸。立即就收了嘴,心中苦恼怎么忍不住多话了。

望向连老太太,低着脑袋轻声地说道:“祖母,孙女一时好奇忘了规矩,请祖母见谅。”

老太太缓了下脸色,却是转头对着那解说菜名的和尚说道:“小师傅不要见怪,我这孙女第一次来这寺庙,不懂这些。”

“施主言重了。”那双手一并说道。

而后连瑶再也不敢出声了,提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在那小心翼翼地吃着菜,不过自然是不会委屈自己的,这些斋菜真的比想象中的好吃。

若是自己能学会的话,开个酒楼。这些菜无论是看着还是吃着,都是佳品。何况原料便宜,肯定能赚不少。

没一会儿,连瑶就打消了念头。这是古代,这些菜随意来个寺庙就能吃到,估计也是很普遍。就自己新鲜,愚昧无知罢了。何况酒楼先不说本钱,自己一个官家小姐,又怎么可能呢。

用完斋菜后,那和尚又领着她们到了一个院落,说道:“这儿是秋菊院,施主门的行李已有人搬了进去。”

“谢过师傅了。”连老太太客气地回了个佛礼。

见着那些师傅们都离开了,老太太才瞄了一眼连瑶,眼中尽是不满。

连瑶心中一颤。

()秋菊院是个类似现在北京四合院般的院子,院门朝东,老太太自是住着向南的主屋,而连瑶则是住在对面,连珻的屋子正朝着院门。院中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坛,还有两棵五、六米高的雪松。

听着这样的安排,连瑶不禁有点苦恼,正对着老太太的屋子,虽然中间有两棵雪松,可是的一言一行还是在老太太的眼皮底下啊

此时,自己已经跟着老太太进了她的屋子,老太太在上座坐定后,才看着连瑶,似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珻站在了老太太的左边,而佟妈妈则是站在了老太太的右边。紫苏和紫烟则早被打发去收拾房间了,一时间,连瑶不知该站哪了。

屋子中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望着老太太有些不悦的表情,连瑶心测难道还在因自己饭桌上的事生气?不是吧,只不过就问了几句,这儿的规矩怎么这么多?

这事能怪自己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能这是自己作为连瑶以来第一次与她同桌吃饭平时也都是自己在梅苑吃的,没上过什么大场面,这样是正常的。

不小心的望到了一边的佟妈妈,只见她一个劲地朝着自己眨眼睛,让自己认错?

可是,自己错了吗?

最终,连瑶还是向前走了几步,跪在了老太太面前明黄的蒲团上,满口悔意地说道:“祖母,瑶儿今儿坏了规矩,请祖母惩罚”

望着在眼前跪得笔直的连瑶,老太太望了一眼后说道:“我没指望你给连家多争气,可也不能这么没规没距的咱们好歹是京城中的大户,让外人看了咱们连府的面子往哪搁,人家会怎么想,说我们连府没礼数,连女儿也不会教?”

最后的声音中已经隐含了怒气,连瑶将头搁得更低了,连连道:“是孙女失了礼数,坏了规矩。祖母莫气,您怎么罚我都没事,就是别气坏了您自个儿”

心里却想着不就是问了几个菜名吗?可以说自己没见识,哪有说的那么严重,直接扯到连府的面子上去了。脸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祖母,十妹妹也知道错了,您就别怪她了。”

这时,站在一边的连珻却突然开口为连瑶求情了,这倒是出乎了连瑶的意料,不禁有些好奇,想着在马车的时候也是提点着自己,对她多了几分感激。

“唉……珻儿,你还心疼你这妹妹。她呀,就是没人教,才养成了这性子”

这话一出,屋子中更是鸦雀无声了,连珻也不再说话了。连瑶更是将头埋得更低了,脸上有些悲戚的感觉。

连瑶的生母曾氏难产时而亡,正因为如此,才使连瑶这个嫡小姐在府中成了个没依没靠的。

而老太太好像也意识到了,过了会说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谢祖母,瑶儿谨记祖母教诲”

连瑶谢了后才站了起来,站在了屋子的一边。

连瑶在屋子的书桌前认真的抄着佛经,紫烟在旁边裁着纸,紫苏则为连瑶研着磨。

这是刚刚在老太太屋子里她吩咐下来的,说让自己将这佛寺中的佛经抄几遍。这应该是她随意说的吧,让自己有点事做,也省的在她老人家面前晃悠。

她不喜欢自己,这一点是早就明白的

连瑶心道这样也好,要是让自己天天跟着她和她一起念经,倒不如在屋子里一个人写字自在。好在并没有规定抄哪几卷,要超多少遍,这倒是让连瑶钻了空子。

在连老太太面前,自己真是做什么错什么,她怎么对自己一个十岁的娃都不晓得宽容点呢?不过正是幸亏了她的真是菩萨心肠,就是惩罚,也是宽容以待,抄抄佛经。

若是在连府,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

“小姐,歇会儿吧。”紫苏开口道。

小姐自老太太屋子中回来后就抄到现在了,都没停过,自己看着都心疼。

“没事,今天我做错了事,要是让祖母知道我在偷懒,又该怪我了。”连瑶望了一眼紫苏回道。

“老太太也真是的……”

紫烟开口刚想说下去,就被连瑶制止了。

“紫烟,这话别说,让人听到了说我背后不满祖母了,你啊这直来直往的性子也该改改了,这儿可不是梅苑”

“就是,紫烟,你难道还嫌小姐日子不够难过的吗?”紫苏也训斥道。

“我只是替小姐委屈嘛,小姐每次不管在哪受了气都这样忍着,我……”说着紫烟的眼睛就有些红了。

连瑶放下手中的毛笔,望了眼外面,才对着紫烟道:“紫烟,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我一向和祖母就不亲,这也是没办法的”

意思是老太太不喜欢自己,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小姐,奴婢明白”紫烟望着连瑶点了点头。

“恩,你们两个也下去歇着吧。”

随后,连瑶对着她们俩说道,这天快黑了,她们也陪了自己好久了。

“小姐,奴婢不累,就伺候着小姐,给您磨墨”紫苏开口道。

“就是,奴婢帮您再裁些纸吧。”紫烟也附和道。

“不用了,这墨汁够浓了,这纸你也裁得够多了,下去歇着吧,啊。”连瑶重新拿起笔说道,却难以掩饰眼中的笑容。

“那奴婢帮您去准备糕点吧。”紫苏说道。

连瑶明白她的意思,这些时日怕是要和老太太们一起吃了,那饭桌上吃得哪能尽兴。不想拂了她的好意,笑着点了点头。

紫烟应声而去。

“那奴婢再给您绣几条手帕吧,虽然没有小姐绣得好,但小姐最近怕是没空做针线了”紫苏说着便走到一边的圆杌上拿了个针线箩准备做绣活了。

“紫苏真是谦虚,我那针线可是拿不出手的。”连瑶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小姐您也是出自玲珑阁董师傅门下,奴婢那点伎俩哪能和小姐比啊。”紫苏已在凳子上坐下。

玲珑阁的名号可真是响亮。连瑶心道自己若不真学出个样,哪就妄称师承董师傅了,这也是压力啊。

酉正时分,连瑶陪着老太太用完晚膳后便回自己屋子了。这次她谨记了“多吃菜,少说话”的道理,只要祖母没有开口与自己说话,自己绝对不主动说话了,一直谨言慎行,深怕出错一下。

紫苏、紫烟掌了灯,自己便接着开始抄佛经,这几日自己最好乖点,可不能再惹了祖母了。

时间一分一秒而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戌正,连瑶也终觉得有些累了,正想着放下手中的毛笔,便听到了一阵笛声。

笛声自外院而来,时而婉转,时而悲切,让连瑶有一时的恍惚。总感觉笛声中夹了些孤傲的感觉。

连瑶放下手中的毛笔,静静地坐了下来。笛声还在继续,连瑶依旧听着,这是自己没有听过的曲子,很好听,让人迷恋。

迷恋至有些心疼。

连瑶有些茫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至朝南的窗户边,打开窗望向外面,望着天上的弯月,今夜并不是很明亮,到处都有些漆黑,屋外除了院子的高墙,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连瑶四处寻找着,似是想找到那笛声的来源处。

可惜,终究是什么都看不到。

虽说是出了连府,可眼前的一墙之隔终是让自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在紫苏和紫烟的服侍下上了床,笛声还在继续,连瑶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

很奇怪,竟然没有人去制止。

笛声持续了一夜。

这一夜,连瑶没有睡着。

()接着几天,连瑶早晚就去老太太那请安用膳,中午则在自己房中简单吃点,空余时间就一直在房中抄写佛经,晚上便是在笛声中入睡。

她不知道,那个吹笛的人到底是个有着什么样过去的人,又为何如此的伤怀,他这样一夜一夜地,不会累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瑶的乖巧让对面的老太太放了心,在自己门前、院子中打转的人少了很多。

连瑶见着心中一喜,总算有点成果了。接下来的问题是自己该如何才能出去转转呢?

走东门明显是行不通的,老太太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了院子里的人,寺院中所居的人又多又杂,没事别往外跑。

尤其是自己,没办法,由于五姐姐是出了名的乖巧啊。

唉……怎么办呢?

连瑶走到朝南的窗边,趴在窗棂上,对着有些失旧的围墙,两米左右的高度,心中叹了一口气,“唉这么低,要是有个刺客早进来了。”

想到这,连瑶突然灵光一闪,双眼充满神采的望着面前的那股墙,再看看窗沿下的外面,地上有些枯草,不过西边倒是有棵老树,叶不茂枝干倒是挺繁盛的。

这窗子离墙不过是一两人行走小道般的距离,左右望望,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会来这。

真是天助我也

突然又想到就是两米的墙,自己好像还是出不去啊,眼神不禁黯淡了下来。如果自己会个什么轻功就好了,一个跟头就翻过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您怎么了?”

这时,紫烟端着个托盘进来了,见着连瑶正对着窗外发呆有些好奇道。

连瑶转身,望着紫烟手中冒着热气的双鱼戏水图案的瓷碗,出声道:“这是什么?”

“哦,老太太吩咐人给五小姐做了银耳莲子羹,五小姐让杜鹃给小姐也送来一碗。”紫烟将目光转向手中的碗,一边走至连瑶身边一边回道。

“哦,银耳莲子羹?”连瑶听后很自然地端起了碗。

连瑶用勺子舀了吃了几口,不甜不淡,口味很好。隐约地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莲子味,不错。

“五姐姐,她待人真好。”连瑶突然开口道,而后边吃边望着紫烟。

“这个奴婢不清楚,五小姐与府中各小姐的关系都是淡淡的,平时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与各少爷、小姐都不怎么往来。”紫烟说道。

“哦。”

连瑶应了声,可是自己觉得她对自己很不错呢。

“对了,小姐,外面有什么?您怎么看得那么入神?”

说完,紫烟好奇地朝外面看着看,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连瑶听后脑中一转,紫烟是个好说话的,自己若是真想出去,肯定瞒不了她和紫苏的。端着瓷碗的连瑶望着对面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的紫烟,想着该如何开口。

而紫烟可不知道连瑶在东这些心思,天真的傻傻地看着连瑶。

连瑶抿了抿嘴,将碗随手放在案边,对着紫烟说道:“紫烟,你看,这墙高吗?”

突然听到这问话,紫烟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又看了一眼灰灰的墙,慢慢地说道:“不高,比府里的墙矮了好多。”

果然,连瑶心道不趁这时出去转转,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样一想就更加下定了出去的决心,笑着看着眼前的紫烟。

紫烟感觉今日的小姐有些怪怪的,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紫烟,我平时对你怎么样?”

“小姐待奴婢亲如姐妹,从来不将奴婢当下人看待。”紫烟回道。

这是真的,小姐一直没什么架子,对自己对院中的人都很好。

“那,小姐叫你做什么,你是不是也一定会去做?”连瑶笑着说,露出一抹狡黠的眼神。

“当然,小姐吩咐奴婢的,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去做”紫烟说完后看到连瑶这般的笑容,又吱唔着:“小姐,您不会叫奴婢去做什么犯法的事吧?”

语气轻轻地,有些担忧的意味。

连瑶看着紫烟这般,觉得真是很可爱。回道:“你家小姐是那样的人吗?没那么严重啦,就是有点不合规矩。”

又看着紫烟一脸着急的模样,立即接着道:“放心,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更不会是偷蒙拐骗的”

紫烟听后立即就松了一口气,刚刚自己说的太快,还真怕是什么事呢。怎么感觉小姐出了府就越发地活力了。

“呃……骗倒是有点。”连瑶接道,一下子把紫烟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

“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

“恩,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让你想想怎么可以越过那道墙。”连瑶笑着说道,手指指了指窗外。

“哦,就是越过墙啊”紫烟重复道,而后立即就睁大了眼,看着连瑶道:“啊,小姐,你不是想……?”

满脸的不可置信,紫烟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直到见着连瑶点了点头又,就慌急了。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要是被老太太发现,可是……”

看着紫烟慌慌张张的样子,连瑶深知这种想法在他们从小受这种封建思想长大的人来说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不是这么好接受的。

开口道:“所以不能让祖母发现啊。”

紫烟似是还是不信,又开口道:“小姐,您真的想出去?”

“真的,而且是必须,一定以及肯定”连瑶点点头道。

“为什么呢?小姐在这不好吗?”紫烟疑惑道。

“也不是不好啦,就是有点闷。”连瑶朝着屋中走去。

心中却想着:“当然不好,大大的不好”

“可是小姐,老太太就在对面。”紫烟提醒道。

“我知道,现在我只是早晚去给祖母请安,平时她也不会找我的。所以我只要在早晨请安后出去,然后在酉初前回来就行了。”连瑶笑着说道。

紫烟瞧着自家小姐这还没出去呢,就这么乐了。也不忍心泼冷水,微微皱眉道:“可是,小姐,您都没去过外面,这多危险啊?”

“不会不会,你家小姐我是什么人,放心好啦。”

连瑶见紫烟松了口,心中直乐着呢。只是紫烟说的也有理,这外面都不认识,说去了回不来可怎么办,不过能出去就行。

“那小姐,您要怎么出去呢?”

紫烟跟着连瑶的脚步说道,其实心中还是很犯愁的。这小姐为什么不先找紫苏姐姐说呢,她肯定能想出办法。

对了,紫苏姐姐??

紫烟立即就心惊了,要是被紫苏姐姐知道肯定会怪自己的。立即抬头望着连瑶接着道:“小姐,还有,紫苏姐姐那……”

连瑶一笑,“紫烟,紫苏那你去说吧。”

“啊?”紫烟满脸的惊讶。

连瑶见后一笑,转身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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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见连瑶没有出声,一步一步向前走来了。

其实不是连瑶不想说话,是太震撼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跟着他,那敢情是故意带着自己这么乱逛的,这么想着连瑶心中都有些火了。

谁说这些古人好糊弄的?怎么可以这么精明呢?

连瑶低着头心中不安着,却有不敢抬头,这人也是住在寺中的吧,要是哪天碰到被认出来怎么办?

何况,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坏人还是好人。怎么办?怎么办?

坚决不出声,不抬头

“你是谁?”

声音近在耳边,连瑶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绣着绿竹的长靴,虽然样式很简单,但是看面料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得起的,再看这针线,也都是精品。

自己见过董师傅的绣技,和这不相上下

半晌,头上传来声音。

“做工怎么样?”

“不错不错,这是苏绣吧?是精品”连瑶立即抬头回道。

说完,自己才惊讶住了,立即又将头低下了。

而对方,也惊讶住了。自己只不过是揣测了一下,没想到她真的是在看自己脚上这双靴子的做工。

有趣有趣,实在有趣。

“见都见都了,又何必再掩饰呢?”男子的话中带了一丝嘲笑。

“我哪有掩饰了?”连瑶立即回了话,却忘了欲盖弥彰这个词。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懒得再低头了,不然只会越弄越糟。坦然地迎上对方的目光,这时才发现眼前的男子不过也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细皮嫩肉,一身书生味。却偏生了一双清澈的双瞳,如同月下江河,让站在他面前都有种自行惭秽的感觉。

连瑶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打量着她。面前的人儿,仰着小巧的下颔,嘴唇因为紧张抿得很紧,眼睛似璞玉般明亮,没有畏惧,倒是多了一分怒气,青丝随风飘扬着,头上小巧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也不停地摆动着,带着几丝俏皮。

有几分胆识

“你是哪家的娃娃?”

男子笑着说道,顺手还拿出了折扇,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连瑶听后心中一气,本来心情就不好,自己都十岁了,在这个十三岁都能当母亲的朝代,自己还算是娃娃吗?何况自己前世也有二十了,活了这么多年,竟被一陌生男子说成是娃娃

再看他这副模样,明摆了是在调戏自己。可恶

连瑶心中一横,冲了声:“那你又是哪家的老爷?”

月白色锦袍的男子看着连瑶愣了一下,而后收起折扇,笑道:“哈哈,今日居然头一遭被人换了一声老爷。”

怒瞪了他一眼,连瑶也说道:“本姑娘今日也是头一遭被人唤了声娃娃”连瑶自然也不会客气。

男子再次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心中疑惑地想着会是他的人吗?

不、不会,虽然眼前的女孩姿色不错,不出几年,肯定会出落成个美人。但是他应该不会挑这么小的人来,不过这女孩的胆识倒是不错。

被男子盯得连瑶全身怪怪的,开口道:“你看什么看?”

男子回了神,回道:“那是小生冒犯姑娘了,请问姑娘这么跟着在下是何意?”

见男子做了个揖,而后正经地看着自己。

“我,我……我哪有跟着你,这路又不是你一个人能走”

连瑶想着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在乎什么形象啊。

“哦,是吗?那姑娘想要去哪呢?”

男子并不拆穿。

“我去哪与你无关。”连瑶直道。

“哦,不过现在各个院落早都落了锁了,寺门也关了,难道你想逛一夜的院子,看一夜的夜景?”男子笑道。

当然不可能真要是自己彻夜不归的话,那明天肯定天翻地覆了。

可是自己怎么会去呢?如他所说,这半夜别人肯定都入睡了,估计除了自己和眼前的人,找不到第三个了。

“那你呢?这么晚了,你做什么?”

连瑶突然脑子一转,他不是和自己一样吗?恐怕也无处可去了吧。

“在下自然有在下的去处啦,难道姑娘是想和在下一起走?”男子轻狂道。

“才没有呢,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连瑶气愤啊,这人一点都不急,完全将自己当玩具一样耍着玩呢。

“哦,是吗?是在下不正经了?”

连瑶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现在被人看到我们这个场面,别人会怎么想?估计就会说你夜会情郎哦”男子继续笑着。

这个男人好像很喜欢笑,虽然很养眼,但怎么看着都觉得有些别扭。每句话都要笑话一下自己,还夜会情郎?亏他想的出来

“我们这什么场面?你别乱说”

连瑶说完向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你不信啊?难道想试试?”男子装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看着连瑶,而后望着四周又道:“这孤男寡女,月下盟约,万物做媒。”

见着连瑶的怒气已被自己成功挑起,还来了一句感慨:“多美的感情啊,如此佳话,必会永留明史,何况,还是发生在寺庙之中。”

“你,你要是引了人来,对你也没好处”连瑶有些急了,毕竟这眼前的人是陌生人。

寺庙中,晚上还是会有弟子留夜的。

“姑娘此言差矣,谁说对在下没好处的。”

本来心情很差,但是让自己寻了个取乐的,又怎么会简单放过她呢?

“那你说,有什么好处?”

“如果此事一出,姑娘你必是清誉受损,恐怕此生是无人会上门求亲了。姑娘家中之人顾全大局,必会将你嫁与我了。”男子笑着说道。

“你”连瑶伸出食指指着他,却无话可反驳。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在情理之中

“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仅仅一瞬,男子就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向前走近一步,逼问着连瑶。

“我,我只是听了笛声才出来的”连瑶耳朵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也不是一个大家闺秀会做的事,甚至连一般的女子都不会做。所以这笛声即使持续了几夜,紫烟和紫苏谁都没有在自己面前提一句。院中也没有人讨论,连瑶可不会认为就自己一人听到了。

“哦?原来姑娘是随笛声而来,为我而来啊”男子从袖中取出了那只白玉笛子,上面缀着一个红色的梅花攒心络子,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着。

明明声音这般好听,却为什么要说出这般难听的话呢?连瑶不禁有些纳闷。

“我不跟你说了,要回去了。”

连瑶想着自己还是得想想办法回去,不能再这和他浪费时间。这简直是一个登徒子嘛,自恋狂

“哎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

就在连瑶转身后想回原来的方向走去时,却被男子拦住了路。

抬眼看着面前笑得不怀好意的男子,再左右望了望,连瑶心道坏了

“你……你…想干嘛?

()瞧着眼前双眼充满防备的连瑶,有人可是觉得有劲极了。更是向前跨了一步道:

连瑶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自己不会这么惨吧?第一次出门就遇到色狼,这还不能大声喊救命,就是喊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怎么想都没想到一个能吹出那般曲子的人会是这样的人,难道让自己迷恋了这几夜的曲子竟真是眼前之人所奏?

此时心中充满了失望,却又被恐惧所淹没,还带了点无措

“怎么了?难道你不是仰慕本公子的才情,这般良辰美景。我想干嘛,你说呢?”见着眼前的连瑶不说话,男子又开口了。

这怎么感觉这么像自己调侃紫烟时的口气呢

“我说,公子不仅才情这般好,还是个心善之人。既然公子担心我回去路上不安全,那就劳烦公子带路了”

连瑶突然望着眼前的人说道,语言不慌不乱,曼斯有理,最后还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

这倒是出乎男子所料,没想到她会这般回应自己。望着她眼中极力掩饰的慌乱与恐惧,强着镇定的样子,尽然觉得有些佩服她。

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子,尽然这般临危不乱

“姑娘真聪明,请”

男子转身,对着连瑶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下倒是换连瑶惊愕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好说话?他是想把自己换个地再干嘛干嘛,还是本来就没那个意思?

望着眼前的男子,连瑶第一次觉得无所适从。

“怎么,怕了?”见连瑶没有想走的意思,男子开口道。

“是啊,我又不认识你,你又这副德行,我能不怕嘛?”连瑶很诚实地说着。

似是被雷到了,这眼前的小姑娘自己还真是永远猜不出她下一句会说什么话啊。对她调侃,她是有一句接一句,一点亏都不吃。对着她好心说话吧,她倒是开始和自己杠上了,这人还真是棘手。无奈道:“那你还走不走啊?”

“走,当然走”

说着连瑶就跨出了脚步,往来时的路走去。

男子立即就跟了上去,边走边看着连瑶说:“现在不怕了?”

“还是怕,不过我更怕天亮你快点,送我到你吹笛的那个地方”连瑶急道,不能这么磨蹭了。

这人应该没有坏意的,他若是相对自己做什么也犯不着换地方,刚刚那个地方可是更荒芜,看着这走的路还是有些印象的。

“你倒真是不客气啊。”男子回道。

“本来就是你把我引来的,当然得把我送回去啦。”连瑶没好气地说道。

“姑娘,这可是你自己要跟的。”男子似是有些委屈。

连瑶懒得和他辩解,停下脚步说:“好好,那麻烦老爷你快些行不?”

见着连瑶一副不想和自己多说的样子,男子觉得有些无趣了,便加快的脚步。

连瑶一直跟着他的脚步,走的有些累,实在忍不住了才道:“喂,你不能走慢点啊,腿长得长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听到连瑶的抱怨,男子也意识到了,笑着说道:“你是想我多陪陪你吗?”

脚下却渐渐放缓了速度。

“没有,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嘛吗?”连瑶也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你想干嘛?”男子凑到连瑶面前亲昵地问道,带了一丝暧昧。

连瑶也回之一笑道:

男子脸上保持着笑容,心中却觉得有丝危险。就这时,听得连瑶开口了。

“我现在最想在你那张老是笑着的脸上揍几拳,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连瑶有些咬牙切齿道。

“呵呵,你打啊。”男子将脸凑了上去,索性耍起无赖了。

连瑶却已经上前走去了,嘴里还喊着:“快点”刚走了几步才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我叫子彦,不叫喂”

不一会儿,二人就回到了连瑶最初见男子的地方。连瑶回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谢了。”

瞧着连瑶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男子说:“你都说了我心地这么善良,你还没到达安全处,我这护花使者又怎能半路撒手而去呢,所以你也别客气了。”

连瑶听后也懒得反驳,反正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的,就按着记忆中找回去的路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不知道女子的名讳不是随便可以问的吗?”连瑶白了他一眼,此时自己已经能够确定了,眼前的人虽然嘴巴有些贱,倒是没什么坏心眼的。

“你真的是个小姑娘吗?你到底几岁啊?”

男子也不纠结名字的事情了,开口问出了自己好奇了一晚上的问题。

“你不知道,问女子年龄是件很无礼的事情吗?”连瑶又说道,“况且问别人之前说出你自己的,这是最基本的”

“呵呵,这倒真没听过,受教了小生今年刚刚满十六。”男子说完后便看着连瑶,自是等着她的答案。

“我有说和你等价交换吗?自以为是”

连瑶严肃的说完就继续自己的脚步,留下一脸无奈的子彦。

等超过了后面的人几步,连瑶才露出了笑容。

过了会,连瑶终于回到了自己出来的地方,房间外的那堵墙外。只见一根麻绳从墙内的树上垂在了这边。

这是今儿个下午她们想出来的法子,绳子的一头系在了里面的那棵老树的枝干上,本来是准备明日从这出去的,没想到现在却先试验了一下。出来倒是可以,可这外面正是平时人来人往的地,要是爬到一半被发现,那多窘啊。

幸亏今天出来了,连瑶还这么想着。

“哦?原来有人是做墙上君子才出来的啊?”男子看着连瑶握着的身子准备爬笑道。

连瑶不去理他,准备进行爬墙计划。

就这时,绳子被拉住了。连瑶看向这个叫子彦的男子,怒视着他,用眼神诉出自己的疑惑。

“这样,你就要走了?”

“那你还想我感恩涕零的粘着你报恩啊?难不成你还想本姑娘来个以身相许不成?”连瑶在确定此男子无害后便无所顾忌了。

再加上被他一晚上的调侃和吓唬,又是慌急,又是担心的,心中也有了些怒气。现在见都到自家墙脚下了,却还被人拦着,当然没好话了。。

“你想的话,本公子不介意收了你的。”

听听,听听,这话已经从在下到小生,又到本公子了

“我真的要回去了,不然会出大事的。”连瑶认真道。

这意思是我没时间跟你耗在这里玩了。

“哦,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人家领路、护送好歹也有个报酬,你就这么对我?”男子说的也一本正经。

“可是,我没有银子”连瑶有些尴尬。

“啊?瞧你这打扮,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怎么连银子都没有吗?”似是听到了天下奇谈一般,子彦用很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连瑶。

“那谁半夜爬墙出来还带银子的啊?”连瑶也回道。

“哦,那没银子就算了。”

连瑶刚松了口气就感觉头上一松,一眨眼的功夫,只见自己头上的珍珠沧月簪已到了男子手里。

这是自己最喜欢戴的簪子连瑶心中一惊,还来不及出手争夺就听见子彦开口了。

“这个也值几个钱,明拿了银子来湖边找我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这支钗会不会出现在佛寺菩萨的面前。”子彦一说完就走了。

留下连瑶恨得直痒痒,却又没有办法。

这是赤露o裸的威胁

()连瑶给老太太请过早安后,便与五姐姐连珻一起与祖母用晚膳了。饭桌上,连瑶总觉得很困,特没精神。

昨儿个夜里等到自己爬完墙、藏好绳子,跳过窗,而后收拾一下睡觉都已经子时十分了。在这绝对是个非常非常晚的时刻了,沾到床就睡着了。可是卯时的时候,就照例被紫苏和紫烟叫起来了,没办法,古代这早晨的时间都奉献给了装扮。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儿的早晨都在做什么啊?连瑶无奈。

话说,就那点安全度,自己一个不懂功夫的十岁的姑娘都可以来去自如,难怪老有刺杀事件发生。

想着,连瑶心中一寒

不过自己绝对有信心找不到第二个半夜翻墙出去的正经女孩了。要不是那笛声,自己至于吗?

想到那个吹笛的人,连瑶自是想到那支珠钗了,早上紫苏给自己梳头时还问了,自己随意说今儿个不带了,给谎过去了。可是明天呢?

越想越来气,真是斯文败类

“十妹妹,昨儿个没睡好吗?”

连瑶抬头便看到五姐姐充满关心的看着自己,这时也见着她已经吃好了,再一看老太太也放下了筷子。自己只得也讪讪地将筷子放了下。

不好意思地回道:“没事,姐姐,只是有些累罢了。”

“晚上又做噩梦了?”此时连老太太突然出声了。

连瑶心中一下,自自己重生才几个月,自己半夜噩梦惊醒出了紫苏、紫烟和紫竹知道,连自己院子中的金钗和银钏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连瑶也明白了。

她是连家的老太太,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她的眼呢?

“回祖母,是。”连瑶只得承认。

不然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半夜出去翻墙逛园子,所以没睡够?

“佟妈妈,待会给十小姐送些安宁香去。”老太太望了一眼连瑶后转头对着佟妈妈说道。

“是。”

而后佟妈妈就扶着连老太太进了内堂。

连瑶和连珻立即起身,等到二人出了老太太的屋子,连珻才对连瑶道:“十妹妹,抄经书不是一日就成的,不用太急,晚上早些休息吧。”

语气有些淡淡的,连瑶听后自是说道:“恩,妹妹知道了,谢姐姐关心”

回到自己的房间,连瑶倒是不太困了,就到桌前继续抄写来了。

黑夜如时而来,笛声在空旷的湖边响起,不知为何,总是有些浮躁,吹着吹着,子彦便放下了玉笛。眼神望着西边,有一丝落寞。

她没有来

而此时的连瑶正在是高床暖枕,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到了笛声,却又不想醒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黑夜的房中只有一边案台上的燻炉中不断飘起着烟袅,一切都是那般平静。

可能是连瑶这么久以来保持的警惕心作祟吧,明明睡着了,却总是觉得黑夜中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这种似是被窥探的感觉连她在熟睡中都感觉的到。

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只见微弱月光照着下的房间内,突然发现自己的床幔好好地挂在床帐钩子上勾着,心中有些郁闷,自己睡前紫烟没有放下吗?

起身将窗幔从钩子上取下,却不经意间发现离自己床三两步的距离上站着一个人影,连瑶手顿时一抖,忍不住叫出了声,“啊”

说完还往床里靠了一下,人影见着连瑶这般举动,便向床边走来。连瑶心中有些害怕的同时再仔细一看,便发现有些眼熟。

这不是昨夜吹笛子的人吗?

突然想到他昨夜离开时说的话:“这个也值几个钱,明拿了银子来湖边找我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这支钗会不会出现在佛寺菩萨的面前。”

心中一心虚,正想开口,只听得外间传来紫烟的声音。

“小姐,您怎么了?”接着就是窸窸窣窣准备起身的声音。

肯定是刚刚的自己的叫声把紫烟给吵醒了,望着眼前的人,看他一点避嫌的样子都没有,连瑶不禁有些焦急。只得朝外回道:“哦,没事,紫烟,你继续睡吧,没事”

“小姐真的没事吗?”

外面的人还有些担心,话中却透着几分疲倦。

“真的没事,只是做了个梦,我很困,想继续睡了。”说着连瑶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听到紫烟应了声后自己才放下了心。

要是被她进来瞧见自己床前有个男人,她那性子不大叫出来才怪。那样的话,肯定会惊动院中的人。而且眼前的人是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自己还是深深地记得昨夜里他说的不介意收了自己的,对方的话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自己不了解他,不能将自己的名誉做赌注。

确定了外间寝塌上的紫烟又睡下去后,连瑶才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人,眼中含怒地瞪着他。

子彦见到有些微怒的连瑶也不动气,看她裹紧着被子满眼警惕地看着自己。心中却有些莫名的笑意,刚才的郁闷与不悦一扫而光了,觉得她真的很是孩子气,很好玩

笑着对着连瑶指了指她床边的衣裳,又指了指那边开着的窗户。

连瑶见他这副样子,想自己和他出去?坚决地摇了摇头,他以为自己是傻子吗?

才不要

子彦见着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了昨日从连瑶头上拔下来的那支珍珠沧月簪,拿在手中对着连瑶晃了晃。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连瑶低下头,妥协地点了下,她还不想成名。

而后又抬头对着子彦甩了甩手,后者从言往旁边走了几步。连瑶见着又示意子彦背过身去,子彦自是相当的配合。

连瑶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好,而后轻轻地下了床,很自觉地轻手轻脚地朝窗边走去。就着凳子和长台一下子就翻过了窗沿,而后到了小道上,动作倒是十分熟练。

这一贯的动作看的子彦一愣一愣的,这位小姐不是经常做这种事情吧?

子彦也是很轻松的就翻过了窗子,动作却很是优雅,看不出一丝的狼狈。这让连瑶心中有些不服气,没想到这柔弱书生力气还不错嘛。

将窗户轻轻合上,连瑶才缓缓开口道:“你想害死我啊?”

话中有些怒意。

子彦一笑,不置可否,继续指了指这不算高的高墙。

连瑶说道:“你有什么在这说不行吗?”

后者没好气地直接摇了摇头,见着连瑶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手又伸向自己的怀里。

连瑶见到后,立即举双手投降,用眼神回道:“我去”

而后无奈地望西边的那个树下走去,只见这下面石头、板砖、绳子一应俱全。连瑶将石头都垒了起来,而后拿着身子站上去,往树上扔着绳子。

子彦在后面双手搁在自己的身前,望着连瑶这般费力地做着事,倒像是一小媳妇想投缳寻死的模样。走近几步,对着还在不停努力着想让绳子在树干上挂住的连瑶的背影说道:“怎么,你不是想寻死吧?”

连瑶一转身,干瞪了他一眼。自己心里本来就很火,你说好好的睡着觉突然醒了,还发现自己床前有这么一大祸害,偏让自己出去。自己出去一趟容易嘛,这墙也不是那么好爬的,本来就挺心气的,他个子那么高不帮自己反而还来数落自己,立即就冲口而出:“你才找死呢”

。凭着手中的绣花针,小丫鬟也能来修仙请看不一样的修仙,不一样的爱情,不一样的奋斗史

()说完又立即捂着嘴,听着周围都没什么动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继续重复着刚刚的活,等到连瑶好不容易翻过了墙后,将绳子的这端又挂在这外边的墙上。

突然想到他还在墙内,立即抓牢绳子的端头。他倒是也好意思,见自己这么累,也不晓得帮个忙,让他自己爬树去。

连瑶心中正想着偷乐的时候,子彦就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在想什么?”

“啊?”连瑶一吓丢了手中的绳子往后连退了几步。

连瑶此时可真是素面朝天,头发也没有梳理就出来了,一头青丝在风中飘舞着,额前的几缕因为汗水的缘故沾着连瑶的脸庞。

“你怎么出来了?”

连瑶傻傻地问着,表情有些可爱。

“你都出来了,我还留在里面做什么?”子彦回答地有些很理所当然。

连瑶回了回神,而后才开口道:“你会功夫?”

“是啊。”子彦不知从哪又拿出了折扇,一扇一扇地回道。

“那你刚刚不帮帮我,害我爬得那么累?”连瑶气急,没想到这个看着书生样子的人还有几下子。

“男女有别,非礼勿为。这等肌肤相碰之事,非君子所为”子彦笑着回道,而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似是肯定了连瑶一定会跟上来。

而事实,也如他所愿。

“男女有别?你还好意思和我说男女有别你要是个守礼的会这么三更半夜到女子闺房,偷窥我睡觉吗?”连瑶指着子彦说着,说完还嘀咕了句“什么狗屁君子”

子彦顿时便顿住了,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盯着连瑶。

这像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能说出来的吗?不、只要是个姑娘都不会这么脸耳不红地这么说的,“偷窥我睡觉?”,她也真是一点顾忌都没。

“那是你爽约在先。”

听到子彦这么说,连瑶接道:“什么我爽约在先?我、我若是真去了,还真的像是跟你那什么约会,这就说不清了。”

底气明显不足。

“明明叫你今夜来这找我的,你倒好,睡的可真香”子彦没好气地说道。

“我……我本来是想来的,昨夜睡得太少了,今夜就早睡了,想着晚些时候再起的,没想到紫烟点了“安宁香”后,我就睡太熟了。迷迷糊糊中听见笛声,也没想起。”连瑶说完后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干嘛呵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解释这么多。

那个“安宁香”,看来效果还不错。

“哦,那就是你本来是想来的咯?”话中带着笑意。

其实自己一踏入她的房间,就闻出到了香味。那一瞬间心中很是恼火,她居然点还点了“安宁香”,明显是不想出来嘛,立即就走到燻炉前直接一杯水灌了进去。

他知道随意进女子闺房视为无礼,可是不知为什么,挺想看到她的,所以在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来,自己就去了昨夜她回去的墙边。

“是啦是啦。”

连瑶从来不是个爱躲闪的人。

“既然这样,本公子就原谅你了。不过,这钗……”一副开了大恩的样子,最后还拖长了音。

见自己的钗在面前,连瑶自是伸手去夺,可子彦一转身,连瑶就扑了个空。

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连瑶憋了憋嘴。

“带银子了吗?”子彦盯着连瑶笑着问道。

白了他一眼,连瑶心中腹诽着他真是个讨厌鬼,明知道自己是从床上被他一个眼神盯出来的,那时哪还会想到拿什么银子啊,只想着快点出去,别把紫烟给吵醒了。

“明知故问。”连瑶边说边瞧着远处。

“那这个就不能还给你了。”子彦将珠钗在连瑶眼前一晃,而后又收回了自己的怀中。

懒得去看眼前这张臭脸,连瑶看着别处说道:“那我回去了。”

“哎这刚出来怎么就回去啊?这对得起你辛辛苦苦跑出来一趟吗?”

子彦的胳膊横在连瑶的前面,似是摸透了连瑶的性子了。瞧着他那么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连瑶回道:“大哥,我要回去睡觉”

看着子彦想要继续开口,连瑶又补了句:“我出来也出来过了,很值得”说完便转身向院子那走去,这还没走多远呢。

“你别走,在这陪我待会吧”

身后传来有些恳求的声音,连瑶停住了脚步。没有昨天的盛气凌人,也没有平时的谈笑风生,更无刚刚的嬉笑戏谑。

连瑶回过头,只见子彦拿着那只玉笛往前方而去,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拉的很长。不由自主的,连瑶跟了上去。

在昨夜吹笛的地方停下,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按着笛孔,吹着和昨夜同样的曲子。

浓浓的思念,却是包含了等待的感觉。

至少连瑶是这么觉得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静静地听他一遍又一遍的吹着。只是在自己都不知道子彦吹了几遍后,曲子终于停了下来。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哀伤。

“你怎么一直吹这首啊?”连瑶没话找话,打破了这份宁静。

“因为我只会这一首啊”子彦的声音很轻很柔,却不像平时的那般轻浮。

真是撒谎都不脸红的,一开始那几天可不是吹这首的,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吗?真以为自己是小孩啊?

不过看着他心情不怎么好,连瑶也不与他争了。

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

八月初四,自己怎会忘记,怎能忘记

连瑶望着子彦,有那么一瞬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想说出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自己的状况,而后才道:“我母亲也不在世了。”

“说这个有意思吗?”连瑶自问道。

“是吗?那你现在……?”子彦注视着眼前的女孩,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理智。

“我现在活得很好啊,生活不会事事如意,但总是会越来越好的。因为以后的命运,你自己可以慢慢经营。现状已成事实,垂头丧气或是消极沉沦都是无济于事的你的母亲,也会希望你活得快乐的”

最后几个字,连瑶对着子彦的眼睛说道。

看着连瑶这般自信的目光,很难想象她笑笑年纪就有如此见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的命运有些相似,子彦望着她的眼中多了丝友善。

这是昨天没有的。

“我母亲就是在这遇到我父亲的,后来父亲将她接进了府。却不知父亲早已有了妻妾,只能成为芸芸中的一位,最终母亲用那一段时间所谓的幸福换来了这一生的悲剧。不过短短三年的时光就去世了。”子彦慢慢地说着。

连瑶再一次感叹一句这封建的礼教啊,这一点倒是没有现代的一夫一妻制好。开口道:“所以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呃,也不能这么说,女子依靠男子这是从古至今就是的。”有些尴尬,但是作为男人,这个立场不能移,对连瑶的观点很不赞同。

连瑶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的,与他说也无用。索性望着眼前的湖面了,月光照射下的湖水波光粼粼的,那水中的弦月随着水的流动而有些晃动。

一开始的那些话虽是在安慰子彦,可是却也让连瑶想到前世的母亲,那时她有妈妈与没有妈妈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是个很优秀的情妇,却不是个合格的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有些悲伤的缘故,还是因为想起了前世,连瑶觉得有些伤感。转身望着子彦又道:“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

子彦一愣,不知如何回道。

连瑶一笑,指了指水中的弯月道:“以前听人说过,幸福就像是这水中月,即使看得到,也得不到。你可以用水将它握在自己的手中,得到却也只是幻影”

幸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呃……”

子彦一愣,望了眼湖面。她刚刚不是想勉励自己,鼓励自己的吗?怎么一眨眼,就泼起了冷水呢?

()“小姐,真的不用奴婢在这值夜吗?”紫苏很不确定地望着眼前还在抄着佛经的连瑶说道。

“不用不用,你啊,回自己屋休息去。”连瑶头也没抬一下说道。

“小姐,奴婢不累,何况这不合规矩”

前天晚上轮到自己值夜的时候小姐已经免了一次,今儿个怎么又让自己回房去呢,小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没事的,又不是在府里,我不是说了等到回家后,你想偷懒都没有机会了。”连瑶放下手中的笔看着紫苏道。

一定得把紫苏骗回她自己屋子去,今天个夜里还得……唉,想到昨晚上的一幕就头疼。

约亥时三刻左右,子彦的将连瑶送回墙下后,对着连瑶一笑道:“用不用我送你进去?”眼睛还瞄向了一边的高墙。

连瑶瘪了瘪嘴,拿起一边的绳子说道:“不用”

意思是我有绳子,不用你假惺惺的。

子彦望着连瑶气愤的样子,知道她还在为自己没帮她出墙而置气,开口道:“真的不用?”

“男女授受不亲”说完,连瑶便一个转身。

“明夜可不要忘了带银子哦。”子彦对着连瑶的背影笑道。

“知道了,我说你,又不是没钱,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连瑶回头盯着子彦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想着他这一身的行头也不止百两吧。

“我是不缺,只是给你个报恩的机会罢了,不然你以后以报恩为借口缠着我怎么办?”

“你,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的?”连瑶指着子彦咬牙切齿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子彦一下子就凑到了连瑶面前,而后又轻道:“有我这么帅的人做护花使者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哎……不要激动,我知道你很高兴”

说完后还不怀好意地一笑。

连瑶点了点头,似是很无语。放掉了手中抓着的绳子道:“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施恩不图报的吗?”

“当然听过了,还不止呢。”

再望了一眼强忍着的连瑶接着说:“还有一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应该也听过吧?”

“说不过你,我回去睡觉”连瑶无话可说了。

“明天可不要再点那劳什子的香了,要知道,你可是第一个让本公子等那么久的人了呢。”子彦最后说道。

“哦,是么?那真的小女子的荣幸了”连瑶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子彦。

哪知有人就是故意忽视她这般的情绪,不怕死地回了句:“你知道就好”

连瑶回想起就头大,怎么感觉被他给赖上了呢?算了,今夜给了他银子后,换回那支珠钗以后就再无交集了。

被人抓着小辫子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这么一想,更是不能让紫苏留下了,紫苏这人心细如尘,听到一点动静就会醒的。望着一边还犹豫着的紫苏,连瑶立即道:“紫苏,就这几天了,马上就该是中秋了,我们就快回府去了。以后就有你忙的了,就当小姐我心疼你,你就休息几天好了。”

今天已经是初五了,是不是又该会那去了呢?想起那座冷冰冰的府邸,想到那个充满眼线的梅苑,连瑶心中就很是压抑。

在那里,连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人操纵着的布偶,不能有一丝的性情,没有一份的秘密。

“小姐真偏心,就知道心疼紫苏姐姐。”这时,紫烟进来为连瑶换了盏茶说道。

望着身边的紫烟,连瑶一笑:“哟,紫烟吃醋了?”

关键还是因为紫烟睡着后不容易醒,所以自己觉得她留下也没什么不妥的。譬如昨夜一样,如果是紫苏在那,估计早就东窗事发了、

紫烟没有说话,佯装生气地望了一眼连瑶。

“呵呵那从今儿起,你俩晚上都不用值夜了,回自己屋好好睡觉。”连瑶看着紫烟说道。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这倒是让紫烟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你家小姐晚上本来就没什么事的,何况这房里的寝塌又不舒服。”连瑶坚持道。

紫苏和紫烟这才松了口,晚上回自己屋去睡。

连瑶一个人走在小道上,又看着自己衣袖中手里的银子,拿了一两,应该够了吧?

走着走着,便听到不远处有声音出现。一心好奇的连瑶自是不会放过这种场合,慢慢朝声源处走去。这个时辰,在外面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却忘记了自己也在外面逛着呢。

连瑶躲在树丛的后面,借着月光,便看到了那路边的一男一女。女的肩上还背了个包袱,似是想出远门的样子,因为是背着自己,连瑶并不能看清楚她的长相。

“云笙,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听到女子开口,话中带了丝慌乱。连瑶心中便想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男一女抛下世间一切,携手江湖的画面。好潇洒啊

私奔连瑶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在这样的封建礼教下,他们两人真是好有勇气,连瑶在心中很是佩服。

“咦,云笙,你怎么了?”

“你真的愿意和我走吗?你要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后,就再也不能过以前的那般锦衣玉食的生活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的。”男子慢慢地说道。

“云笙,你知道的,这些我都不在乎。就算是亡命生涯,就算是风餐露宿,只要和你在一起,这就够了。”女子抓起男女的手臂说着。

连瑶听着点了点头,很明显已经忘记了自己该干吗去了。

“你说,若是我不是出生寒门,那多好呢。”男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连瑶听后发现这男子有着极大的自卑感,再仔细一瞧,女子绫罗绸缎,虽只是个背影,但让人很明显就能感觉到她的气质不凡。男子虽是一脸书生气息,却是布衣长袍,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些怪怪的。

“没关系的,云笙,你不用因为我出生好就老是这般想着。我不希望你以后在想这些门第什么的,以后我们在一起,把这些过去通通都忘记。”女子依旧不停地说着。

“你的家人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的,以后我们怎么办?”男子的声音有些轻。

这让一直听着的连瑶心中很是郁闷,这人怎么回事?私奔还这么婆婆妈,再下去他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女子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放开抓着的男子手臂,再看了一眼男子的轻装,根本就没有一点想和她走的感觉。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畏畏缩缩了?”

“我不能带你走。”

六个字,镇住了那位华衣少女,也同时让偷听着的连瑶惊讶住了。

原来是个懦夫,真是没骨气想着连瑶便往后退了一步。

“吱。”踩断了树枝的声音。

连瑶心中一惊,看着已经朝这边看过来的两人,心道坏了。

“谁?”

被唤“云笙”的男子看着连瑶隐身处的地方,而那位华衣女子则是将头瞥向了别处。

就这时,连瑶突然从身后被人用手捂住了嘴。

()云笙在好奇和戒备下走到连瑶刚刚藏着的那棵树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顿了一会就又回到了原处,而此时那个华衣女子则很伤心的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女子望着眼前的男子说道,自己爱的那么深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这不仅仅是惊讶,更多的是心碎。

连瑶不知道被谁捂着嘴巴,心中很是害怕,恐惧蔓延了全身。此时正呆在刚刚的大树上面了,幸好是四季青,不然在这万物凋零的秋天,哪能藏住人呢。

“你知道的,我苦读寒窗十年,就想着有一日可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云笙答道。

“那我呢?我呢?”

女子的声音有些哽咽,连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可以想象出此时她肯定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男子并没有回答。

“啪”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想起,女子打了云笙一巴掌,嘶声裂肺道:“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呢?我不顾家中人的反对,毅然坚决地和你在一起,顾云笙,你可真对得起我”

女子说着说着向后退去,满脸哀怨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爱惨了的人,突然觉得那么陌生。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不过你也知道我的难处。”云笙轻声回道。

“你的难处?哼,哈哈,你的难处”女子的声音中充满了哀怨,“你不就是舍不掉你的功名,你的前程吗?”

说道最后尽然多了一丝鄙夷,连瑶听着也很替那位女子不值。

一个女子最大的悲哀不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是爱错了人

“我已经通知了你的家人”

女子听到后又一眼望着眼前的男子,她好似从来也没有认识过她一般。云笙接受到这样的眼神,也是有些愧疚,立即低下了脑袋。

而此时,不远处却来了一大群人,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提着灯笼。连瑶想着那估计就是顾云笙口中的女子家中的人了吧。

像是看戏一样,连瑶却有些忘记自己的处境了,自己的命还在不知名的人手上,却还有有心情管别人的事。

在连瑶身后的子彦倒是心中一愣,没错,他就是在湖边等了半天也不见连瑶过来,想再去她房里找她的。刚到院子外就发现绳子荡在墙脚,猜测她已经出来了啊。

一路寻来才发现了她。本来是不想让她被发现才捂住她的嘴巴,后来一直不放开一方面是不想她惊了下面的两个人,另一方面也想吓吓她的。

哪知她就一开始的时候有些恐惧,后来却忘我地看下面了,心里实在是无语啊。

华衣女子望着远处的火光,心中一急,哀怨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你居然这般对我?”

避开女子的目光,男子说道:“毕竟那才是你的家。”

“呵呵呵呵,既然一开始你就这么认定了,为什么还要同我开始?”

男子没有答话。

“快,送小姐回府”

那一群人约有十多个男仆,还有几个年轻的丫鬟,后面有顶轿子,领头的是一个很严肃的绷着脸的婆子,见到华衣女子后立即对后面的人下令。

“是。”

只见两个高大的男子上前一下就把女子制住了,被禁锢住的女子还在不停地挣扎着。口中喊着:“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顾云笙,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

包袱掉在地上,里面银子、珠宝撒了一地。丫鬟们忙上前收拾。

就着火光,连瑶看清了女子的长相,长得十分美丽,一双杏仁眼红红的,瓜子脸,肤色白嫩,十五岁左右的样子。

“快带走”

婆子一声令下,一帮人立即将华衣女子往后扯着塞进了轿子中,而后带了回去。那婆子走近顾云笙,将一个沉沉的钱袋递到他面前,开口道:“顾公子,这是我家夫人赏你的,以后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家小姐。”

男子接过钱袋,很恭敬地低着脑袋回道:“小生明白”

婆子这才离去。

连瑶看着心里这个恨啊,这男人太没气概了。他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女子啊?居然会让自己喜欢的女子如此伤心。

不过,这么晚了,怎么寺门还没有关吗?

只见顾云笙望着远处的队伍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此地。

这周围又恢复了宁静,连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人制住着,这下又慌了起来。

子彦在身后看着,心道现在知道害怕了?连瑶露出一抹笑容。

连瑶双手绞着衣服,怎么办?如果从前面攻击他的话,不一定能成功,自己掉下去的可能倒是很大,低头看了一眼下方,好高

摔下去不死也残了。

望着连瑶的这般反应,子彦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松开了手,在她耳边道:“你是不是太后知后觉了?”

话中带着笑声,连瑶正觉得奇怪怎么突然放开自己了的时候再听这话就反应过来了。立即气道:“你装神弄鬼吓我?你吃饱了没事做啊?”

因为姿势的原因,连瑶没法转身,只能侧着头对子彦说话。

“喂,小姐,我这是看你要被发现了救你,你不谢我还怪我,你讲不讲理啊?”子彦不服气地回道。

“那,那你明明可以早些时候就放了我的,干吗到现在才放,明明就是故意的”连瑶心中认定了子彦是存心整自己玩的。

“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你别碰我”连瑶用臂肘捅了一下身后的子彦。

这树枝的地本来就小,也不壮。哪经得起连瑶这么折腾啊,立即晃来晃去的,子彦有些不乐了,说道:“好好,那你自己坐好,我下去了”

说完一眨眼的功夫就真的到了下面了,连瑶望着下方的子彦,她哪里想到他真的就这么下去了啊。

自己还在树上呢

“喂,你快点下来,需不需要本公子帮忙呀?”子彦抬眼望着上方笑道。

“不需要”连瑶倔强道。

而后慢慢地朝树干中央爬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

“难道她想自己慢慢爬下来?”子彦轻声自语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自己倒要看看她能撑到几时。

双臂怀抱在胸前,一副看戏的模样望着还在上方努力着的连瑶。

“想要我求你,没门”连瑶边爬边嘀咕着。

突然脚下一滑,连瑶一惊,立即抱住树干。

下方的子彦也是一吓,想着开个口有这么难吗?

重新站在枝干上,手中扶着另一根树枝走着,一步一步,如履薄冰。

“吱”

脚下的树干断了,连瑶身子一侧,想抓旁边的树干,却捞了个空,结果立即朝下做了自由落体运动。

()子彦见着这情形,立即使用轻功接住了连瑶,等到落地的时候,子彦看着还闭着眼睛的连瑶,笑了一下。

原来她也有怕的时候。

听到笑声,连瑶才睁开了眼,望着上方子彦的笑脸,真的发现他长得还是很英俊的。

“怎么,迷上本少爷了?”

连瑶立即黑线,要是个不说话的就好了。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自己还是头一遭被人公主抱呢,小脸有些红红的。挣扎了一下,开口就是:“放我下来”

用吼声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看着这般的连瑶,有人可是乐极了。原来她也是会害怕会害羞的啊,不过嘴上却道:“真的?”

“废话,当然是真的”连瑶说完后又担心他会不会像小说里的恶男主一样将自己狠狠丢在地上吧?

正想着后招的时候,发现双脚已经着地了,连瑶立即后退了几步。

突然想到自己怎么突然把他想成男主了,呃难道自己……?

不,绝对不会

“喂,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也不说声谢谢?”子彦好笑的看着眼前发呆的连瑶。

“我又没叫你救我,况且摔下来也不会要了我的命的”连瑶说完将脑袋往别处一转,虽然心里是有些感激的,本来也是想说声谢的,只是他那般的口气自己说不出来了。

“还有不要叫我喂”连瑶又冲了声。

“那叫你什么?”子彦笑着走近了连瑶一步,低头在她耳边道:“是瑶儿吗?”

意料之中的看到连瑶惊恐的双眼,又加了把火笑道:“瑶儿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的?”连瑶一愣,不可否认刚刚心在那一刻漏了一拍,这是第一次一个男子以这般亲昵的口吻唤自己。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对着子彦充满警惕道:“你调查我?”

“这需要调查吗?整个佛普寺的人都知道这秋菊院中住着都察院左都御史连府的老太太和两位小姐。你这个年龄,还需要我特地去调查吗?”子彦扇着手中的锦扇回道。

“就算,就算你知道也不该这么随便唤一个女孩子名字吧。”连瑶现在是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是你自己不让叫喂的。”男子回的理所当然的。

连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不知道是想到自己以前的事,还是刚刚树下的那个场面的触动,就回了句:“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就知道欺负女孩”

子彦扇着扇子的手一顿,想到刚刚的所见,再一看这眼前的姑娘,原来是抱不平了啊细一想,点点头又道:“刚刚的那个男子是明智的,他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怎么能为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前景。以后入得仕途,自然可以为国效力。何况那女子,居然会做出这般与人私奔之事,真是让族人蒙羞”

连瑶听着立即就白了一眼紫烟,气道:“切,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既然如此欺骗一女子的感情,这么的不负责任。我看他即使是当了官,也只是个贪官”

感觉到连瑶对刚才那个男子的敌视,子彦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你可知道,今日若是他俩离开了,真的私奔了,会惹出多大的篓子出来?”

连瑶看着眼前的子彦,他的态度很明确,语气也很沉重,回道:“你认识刚刚的女子?”

子彦不置可否,反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很赞成私奔啊?”

见他不说,连瑶也不强问,回道:“还好吧,我只是觉得若是真心相爱,怎么能够因为那些礼教、门第等外因将一对有情人拆散呢?”

“哦,那你以后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人却不能在一起时也会这么做?”子彦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我、我不知道”连瑶吱唔着说道。

虽然自己向往这样的爱情,可是入乡随俗,在这个封建礼教的时代,自己会有那个勇气做吗?自己虽然可以说那番话,能不能做到,心里也没有答案。

因此,她更是佩服刚刚的那个女子,她的那份勇气是自己比不上的,更不是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比得上的

“你看吧,你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吧。”子彦听得连瑶的话,没有意外,若是她很干脆地回答会,也未免有些假了。

他欣赏她的这份诚实。

“给你。”连瑶从腰间取出一锭碎银子递到子彦面前。

“啊?”

子彦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盯着眼前的银子又看看连瑶。

“银子给你,我的珠钗呢?”

“哦”子彦恍然大悟,接过了连瑶递来的银子。

看着子彦没有一丝想将珠钗还回来的样子,连瑶不禁有些急了,“你收了银子,那我的珠钗可以还给我了吧?”

“你不知道要等价交换吗?”说着取出珠钗,仔细打量了一下又道:“你觉得这只珠钗只值一两银子吗?”

“你……那天你带路,本姑娘打赏给你一两银子还不够吗?”连瑶气道,她心里实在不知道眼前的珠钗值多少钱,自己不识货啊。

“本公子带路怎么会就这么便宜,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斜看了一眼连瑶,子彦回道。

“你那你怎么样还给我?”

连瑶碰到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我不还了,就当是那天你打赏我的好了。”子彦也不客气,直接收了回去。

连瑶见着他那般无赖,简直是有辱斯文,真不知道这些古人的书是怎么念的。上前一步,在子彦面前伸出手道:“拿来”

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小手,子彦似是很不理解道:“什么?”

“银子啊”连瑶一脸“难不成你好想赖啊”的模样望着子彦。

“哦哦,这个啊?”

子彦摊开自己手里的银子,连瑶立即上前拿去,还没够着的时候,子彦就将手掌一合。

连瑶不满道:“珠钗你不给我,那银子自是该还给我吧?”

子彦点点头,回道:“本来是该给你的,不过现在嘛……?”

“现在怎么了?你不会事想敲诈吧?”连瑶白了一眼道。

“你还记得我刚刚救了你一命吧,虽然这只有一两,不过和你的小命也差不多了,我就收了。”说完真的收了起来。

连瑶看着听着都直痒痒的,拿了自己的银子还贬低了自己的价值她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啊。

“那好,我不欠你的了,后会无期”说完连瑶便转了身。

“你讨厌我?”

身后传来疑问,连瑶停住了脚步。

“你讨厌我是吗?”

没听到连瑶回答,子彦重复着问题。

()连瑶转过身,看着子彦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你也讨厌我是不是?”子彦轻声道。

“没,没有。”

连瑶觉得这样的子彦有些不适应,除了昨儿晚上见到他说起他时是这种表情外,平时都是笑嘻嘻的。

她不知道怎么的一面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但是觉得自己和他说话时放下了一切的伪装,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意思的顾忌。不会因为说错话而担心被教训,也不会因为举止不雅而被嘲笑。

这样的情形很轻松,或许就是因为彼此都不认识的原因吧。

“看的出来你讨厌我的,其实你不必安慰我,从小到大,我的兄长们不喜欢我,周围的人也不喜欢我。”子彦开口道,语中带了分遗憾。

“没有,真的没有。”连瑶走近了几步,继续道:“和你在一起挺轻松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去担心些什么。”

又是一个大家族中长大的小孩,不知为什么,这时候让连瑶想到了自己的,那双带点忧伤的眼睛。

似是很惊喜,子彦抬头道:“真的吗?”

连瑶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虽然你这人吧,是挺让人气的,不过知道你都是开玩笑,其实没什么坏心眼。总的来说,还不错。”

“呵呵”自己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评价。

“你想出去玩吗?”子彦突然问道。

看她的性格,应该是很喜欢出去的吧,她不是个喜欢拘束的人。

“啊?”连瑶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每月的初六,十六、二十六都是夜市开放的时候,你想出去玩吗?”子彦笑着说道。

连瑶心中很是犹豫,好难得的机会,自己是真的很想去,不过真的可以吗?自己可以相信眼前的男子吗?

一个认识不过三夜的人。

“怎么,不想去?”

“想,不过可以吗?”连瑶说道。

“可以啊,放心。我会在卯时前送你回来的。”子彦自是保证道。

连瑶没有出声,这毕竟是件大事。

子彦也很理解连瑶的想法,开口道:“下次夜市的时候就是中秋之后了,我后天要离开了。”

连瑶抬头看着眼前的子彦,自己居然忽视了,他也是要离开的人。这儿是寺庙,没有谁是永久留下来的,以后该是见不到他了吧。自己也又快回连府做中规中矩的十小姐了。

“如果,你想去,明天过了亥时来湖边找我。”子彦留下话就举步离开了。

连瑶坐在桌前,自己必须多抄点佛经,过不了几天,老太太应该就会问自己拿佛经了吧,也不知道还能在这待几天,虽然这儿一直是食素,不过斋菜真的也不错。

何况这儿比连府好多了,虽然老太太还是不喜自己,可是也不会刻意来刁难,与其回去对着那大太太,自己还不如对着眼前老人了,至少怎么说自己也是她的亲孙女。

“咦,紫苏,你额头怎么了?”

很疑惑的看着紫苏,平时她都是将额头露出来的,只留几缕碎发,怎么今天留了这么多刘海?

“呃……小姐,有没有觉得这样比较好看?”紫苏摸了摸自己的刘海,似是在躲避着什么。

放下手中的笔,朝着紫苏走去,紫苏却不停往后走着。

好奇地看着紫苏,又望向一边的紫烟,很是不解,开口问道:

“小姐,没事。”紫苏立即回道,不想纠结这个问题。

“紫烟,你说。”

连瑶立即将目光射向一边的紫烟,见她目光闪烁,明明是知道的。

“小姐,是紫苏姐姐额头上长了些面皰,所以紫苏姐姐才剪了个刘海。”紫烟说着还不停望着一边的紫苏。

面皰,就是痤疮。

连瑶回头,见着紫苏有些害羞。走近紫苏拉着她的手道:“紫苏,我给你看看。”

“小姐,别看了吧,有些都出脓了。”紫苏遮掩道。

“没事的啦,你这样头发闷着,不透气,那会更糟的。”连瑶认真的说道。

紫苏瞧着,不得不信。

撩开紫苏的刘海,果然看到不少痘痘,连瑶瞧着几个已经是又大又红了,还有些是挺小的,不过若是都长大,那就不得了了。怪不得紫苏一直遮着呢,这般清秀的脸,的确是有些可惜了。

原来古代人也会长啊,连瑶似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自己见到得一直都是些白白净净的,以为不会有这个事呢,看着紫苏正是豆蔻少女,这是长这个面皰的高频率时期。

瞧见连瑶对着自己的额头看着,紫苏越发的不好意思了。开口道:“小姐……”拖长了音,似是不想让连瑶再这般看着了。

“紫苏,最近你都什么时候睡啊?”连瑶问道。

“我睡的不是很晚,还好。”紫苏道。

“不是,紫苏姐姐这几夜一直为小姐绣帕子绣到好晚呢。”紫烟插嘴道。

“紫烟”紫苏看了一眼紫烟。

“紫苏,你来月信了?”连瑶继续道。

“小姐,您怎么问这个?”紫苏低着头。

“看样子是咯?”连瑶开口道。

紫苏微微点了点头。

“没事的。紫烟,去把三哥哥送我的茶树精油拿来,再打盆水来,温的。”连瑶对一遍的紫烟开口道。

虽是不解,紫烟还是立马去做了。

连瑶拉着紫苏的手坐了下来,“紫苏,别担心,会消掉的,我的紫苏是最漂亮的。”说着笑着看着眼前的紫苏。

“小姐,真的能消掉吗?府里好多姐妹长了后就越长越多呢?”紫苏抬头有些担心地问道。

毕竟谁不喜欢自己的脸白白净净的呢。

“会的”连瑶冲着紫苏点头道。

不一会,紫烟就打来了水,铜黄色的脸盆搁在了桌上,连瑶叫紫烟将自己的珍珠发箍拿来,将紫苏的头发都往上固定住了。

而后打开茶精油瓶子,往水中滴了几滴,让紫苏净了脸,用巾怕轻轻拭干,又在上面抹了两滴精油。

“小姐,这有用吗?”一边的紫烟开口道。

“当然,茶树精油有抗菌消炎作用,能快速渗透毛囊进行调理,过不了几天就会憋下去的。”连瑶说道。记得以前也买过的,何况古代的应该更天然的,所以效果肯定更好。

“小姐,真的吗?”紫苏还是有些不确定。

“恩,紫苏,你这几天少别抹胭脂了,还有这个你拿着,每次洗脸时往里面倒上两至三滴,然后也抹在额头上,少量多用。还有记住,注意睡眠”连瑶叮嘱道。

“恩,奴婢会记住的。不过这是三少爷给小姐的,奴婢拿着不太合适吧?”紫苏接过连瑶递来的瓶子。

“拿着吧,你还和我客气?”连瑶笑着说道。

突然,一个念头在连瑶心中闪过。

紫苏接过瓶子笑着,回道:“谢小姐”

“对了,你们两先把这事保密,别声张出去”连瑶又道。

紫烟和紫苏相视一眼,应了声。

()“你来了。”子彦望着面前的湖水,收起自己的玉笛,开口道。

“恩。”连瑶站在子彦的身后应道。

他又在吹这首曲子。

连瑶走近几步站在子彦身边,两个人都没有望彼此,望着眼前同样的景色,感受着同一缕清风的吹拂。

“这首曲子叫什么?”连瑶突然很相想知道。

“相思引。”

连瑶听后默默地重复了一遍,道:“相思引,这是你母亲对你父亲所创的吗?”

子彦疑惑地望着连瑶出声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连瑶露出一抹璀璨的笑容,昂着头仰视着子彦。

子彦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是从自己昨夜的那番话中推算出来的吧。

“那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今夜会来呢?”连瑶也问道。

子彦也一笑,回道:“猜的”

两人对视了一下后都笑了出来。

“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走吧。”子彦转身说道。

“恩。”连瑶立即跟着子彦走去。

走在前方的子彦轻轻一笑,他知道在她跨出这一步的时候,就是开始信任自己了。这种感觉这么的特别,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信任,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是完全都信任自己,自己也更是不会随意信任别人的人。

跟着子彦七绕八弯的在寺中走着,原来这庙还真是很大,不过这好像不是去前院的路啊。终于感觉越走越荒凉的时候,连瑶开口了,“子彦,这是去哪的路啊?”

子彦听后转了个声回道:“你叫我?”

“废话,我不叫你叫谁啊?你不是自己说你叫子彦吗?”连瑶接道。

“是,我只是好奇你居然叫我名字。”语中带了点惊讶。

“名字不是让人叫的嘛,有什么好奇怪的”连瑶白了他一眼,自己还觉得莫名其妙呢。

子彦苦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你还没回答呢?”连瑶望了一眼四周,又问道。

“当然是出去的路啦,难不成你想光明正大地从大门那出去啊?”子彦回道。

“恩,也对。”连瑶点了点头,这么一想也就没有顾略了。

终于来到了后门,残破的小院那有一口很小的水井,周围很是安静,连瑶不禁走近了子彦。

“怎么了?害怕了?”子彦看着身边的小人儿道。

“是啊,我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娃娃呢。”连瑶娇嗔道,反正自己人还小。

瞧着连瑶这副难得见到的可爱模样,子彦也不与她斗嘴。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异样,居然会容忍她。

出了后门,连瑶见着的就是荒山野岭,自己怎么忘了呢。这是在山上,那去集市在回来还来得及吗?想着就有些泄气。

这时,只见子彦从一边牵出了一匹白马,对着连瑶道:“上马。”

连瑶见着一喜,这样不就来得及了,再看了一眼子彦,他准备的好充足。走到马前,来回走了几步,这马这么高,自己怎么上啊。

似是看出了连瑶的顾忌,子彦开口道:“我抱你上去。”

话中没有往时的戏谑。

连瑶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不能再瞎矫情,时间不等人。何况自己说什么也要去见一眼外面的世界。

将连瑶抱上马后,子彦也一个翻身上了马,拿住马绳,连瑶便完全被圈在了子彦的怀里。看着这样的连瑶,子彦忍不住打趣道:“怎么现在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了?”

连瑶听后回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快走吧,怎么这么婆婆妈”

好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子彦在心中叹道。可是,这出去玩真的是大事吗??

“那你坐稳了”

身后传来子彦的声音,连瑶点头应道。

子彦这才抽了下马鞭,喊了声:“驾”两人朝山下而去。

“哇,这儿好热闹。”

连瑶脚一沾地,看着街道两边的小贩、摊位。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没想到这么晚,这街上还有这么多人,人立即就冲了出去。

子彦牵着白马看着一路往前的连瑶,心道有这么兴奋吗?

“主子。”

这时出现一劲装男子,弓着腰对子彦一行礼道。

“都安排好了?”子彦侧头轻声道。

“是的,属下给这附近的百姓送了银子,他们都出来了,今夜一定会很热闹的”劲装男子回道。

子彦听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

子彦望着眼前的属下,示意他说下去。

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一眼,才恭敬地回道:“主子,这儿人多眼杂,属下担心您的安全。”

子彦没有放在心上,回了句:“不是有你吗?”而后示意他将马牵走。

男子不敢再多说,从子彦手中取过绳子就退了下去。

子彦一回头,只见连瑶正在前方望着自己,向前走去说:“看什么呢?”

“他是谁啊?”连瑶望着刚刚男子离去的方向说道。

“我的随从罢了,他把马带去了。”子彦随意回道,而后又说:“怎么了?不是想玩吗?”

“哦哦。”连瑶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你还真是个大少爷,走到哪都有人跟着。”

句中带着调侃,子彦并没回应。

连瑶第一次见古代的集市,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晚上也是这么热闹,望着身边人来人往的场面,不禁有些好奇地问出:“他们这些人晚上都不用睡觉吗?”

“民以利为生。每个月就这么三个晚上是官府批准不用交摆摊费的。所以很多人都会拿着家中的食粮或是农作物、手工的物品来这换点家中必需的物品,和赚点家用。”子彦耐心的说道。

见连瑶一脸认真的听着又继续道:“因为不用向官府交费,所以东西比白日里便宜很多。因此来这买东西的人也多。”

连瑶听后才恍然大悟,而后指着这些酒楼、店面道:“那他们呢,不会也是为了省一日的税钱吧?”

当然不是,那些是自己让人安排的,为的就是让眼前的人见到一个白日般的集市。子彦心中想着,嘴上却说道:“这个时候顾客多啊,有些酒楼也想多赚点嘛。”

可是这个时候来的都是赚点小钱的,真的会去酒楼吗?连瑶不禁有些纳闷,却又想不到好的理由,只得点点头。

()“他们这么晚都不睡觉吗?”连瑶突然很奇怪。

子彦有些不自然,回道:“可能是父母都出来做买卖了,孩子呆在家里不放心吧。”心里却想着眼前的女孩果然很心细,一些小场面就能想到这些。

“哦哦。”连瑶这才点了点头,对这的习俗自己是不太懂的,除了连府中的的,这是自己第一次接触这个时代的人。

“对了,这么晚了,你困不?”子彦关心地问道。

“不困啊,我下午睡了一觉,嘻嘻。”连瑶摇摇头笑着答道,既然决定了晚上要出来,自然是要做好准备的啦。

“咦,胭脂铺,去瞧瞧。”

连瑶一看到就拉着子彦上前去了,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后者的不自然,自己是个爷们好吧,居然拉他进这种铺子。

“姑娘,看胭脂吗?”

老板有点困地在打着瞌睡,这大半夜怎么可能还会有生意嘛。哪知还真的来了一个姑娘,立即就迎了上去。

心中却在偷偷打量着连瑶,看她的衣着吧,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可是又有哪家的小姐这个时候还会在外面的呢,来铺子里买胭脂更是很少有小姐亲自来的,都是打发丫鬟的。说她是丫鬟吧,这气质也不像,而且不会深更半夜出来。说她是小家碧玉吧,也不像。看着旁边锦衣华丽的公子哥,难道是窑子里的姑娘?不过现在这质量也太好了吧,老板在心中叹息了一下,这小小年纪居然就沦落风尘了。

连瑶哪知道眼前的老板把自己想成是这种人了,只是四处望着这店面里的装潢和布局,看着也就十几平方米的铺子吧,这地段也是一般。

“姑娘?”见到来人并没有看胭脂有些奇怪,老板有唤了一声。

“哦。”连瑶回神看着老板。

后者笑着道:“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胭脂?”

“你这有什么样的?”连瑶反问道。

老板即是一副行家的模样开始推销了,开口道:“姑娘,我这有三种层次的,一种是一两银子一盒,一种是三两,还有一种就是五两了。”

“啊?这么贵?”

连瑶不禁出声道,都上百上千的化妆品啊?那自己的月钱岂不是只能买两盒最低档次的胭脂?难怪都说女人的钱好赚呢。

“不贵不贵,姑娘,我这的胭脂都是从丽妍堂那拿的货,你也知道我这价位是很正道的,绝对不会含糊的。你要是擦上这胭脂,保证不止是这公子,很多男人都会为你迷倒的。”老板连瑶说完还含有深意地看了下一边的子彦。

连瑶不知所以,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而一边的子彦愣了一下就笑了出来。

回头看看子彦,又看看老板,连瑶继续道:“那把你这最好的胭脂拿出来我瞧瞧。”

“好嘞。”老板立即拿出了几个盒子,一个个打开给连瑶看。

“这么多?”连瑶望着眼前深浅不一的胭脂盒子好奇道。

“这是玫瑰味的,这是茉莉味,这是牡丹味……”老板一个一个介绍着。

连瑶听得有些脑涨,怎么这就分这么多种啊。手指触到第一盒玫瑰味的胭脂,挑了一些粉还没来得及看,那老板就叫了起来。

“哎呦,姑娘,这个都是成品,你这样了还怎么卖的出去啊?”

“不给试吗?”连瑶看着手上的红fen疑惑道。

“这可从来就没这说法的”老板好像有些不友善了。

连瑶立即道:“老板,你别急,这盒我买了。”心疼钱啊连个试用品都没有。

一边的子彦听后倒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那么干脆。果然女子都是爱美的,为了这些多少钱都愿意。自己可还记得刚刚在老婆婆她面前几个铜板也要的呢。

老板听后气色这才好看了点,接着又是一脸笑意地看着连瑶道:“那姑娘要不要看看这茉莉味,好多姑娘都喜欢的。”

这敢情还想宰自己啊?连瑶将手上的粉捻了捻后说:“不用了,你帮我把这盒包起来吧。”

看着老板在包着,连瑶才开口道:“老板,你这铺子是租的还是买下的?”

老板看了眼连瑶回道:“是租的,我老家在城外。”

“哦,那这一年给东家多少租金啊?”连瑶继续道。

“一年四十两银子。”

虽是有心理准备,连瑶还是一惊,还真贵。于是道:“这儿生意那么好,怎么不直接盘下来呢?”

老板将胭脂盒递给连瑶并说道:“姑娘你是不知道,盘一个店面少说也要个五百两。何况这胭脂进货也贵,赚不了多少的。一下子哪拿的出来这么多钱啊。”

“不会吧,这你看一盒五两银子,很快就赚回来了啊。”连瑶掏出一张五两银票给了老板。

“这是很难得,一般进来的都是买第一种的。那些大户家的小姐直接去丽妍堂里直接购的,哪会来我这啊。”老板叹了口气道。

连瑶这才明白了。

而子彦却觉得很是奇怪,她怎么尽问些这个啊,难不成她还想开胭脂铺不成?很快心中就否决了,不会的,哪有一个大姑娘来做这种生意的。

“恩,谢谢老板了。”连瑶开口道。

而接着银票的老板却有些犹豫,这怎么是姑娘自己付得呀,旁边的那位公子怎么不付钱?

见着老板盯着自己看,子彦一笑回道:“老板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子。”

连瑶听得有些迷迷糊糊,不解道:

子彦只是一笑,说了句:“走吧。”

“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买这胭脂。”走在前方的子彦开口道。

“那怎么办?被我弄成这样,他肯定卖不出去了。是我弄坏的自然是我得负责,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拿着胭脂盒走在街道上。

子彦回头看了一眼低头看着胭脂走着的连瑶回道:“这倒还真没看出来。”

连瑶收好胭脂盒,想到刚刚出来前他们的话。忍不住开口问道:“刚才你和那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子彦看着她狡黠一下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了还问你做什么?”连瑶没好气地说着。

“你说这么晚了还会再外面乱逛的会是什么女子?而且还有我这般英俊潇洒的美男作陪。”说完子彦扇了扇锦扇。

“啊?他不是把我想成……”连瑶终于明白了,她说怎么刚刚那老板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呢。

“是啊,他把我想成是你的恩客了。”子彦在连瑶耳边一笑说道。

“去。”连瑶一怒,又道:“我还这么小,他也真能想。”

连瑶刚说完,哪知就听得子彦说:“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也不是没有。”

顿时对这个社会很是无语,正想再说的时候,却被子彦一拉。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把利剑就刺到了连瑶眼前,顿时心中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传说中的暗杀?

()只见子彦将扇子一挡,使用轻功向后而去,立即躲开了那剑。连瑶刚松一口气,只见出来好些个黑衣人,个个都手执长剑,向自己方向刺过来。街道上的人立即就乱了起来,疯狂地逃命去了。自己则被子彦一边拉着一边躲着刀光剑影。

这时候心里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这么多把剑在自己眼前刺来刺去,还真指不定会刺在自己身上。不过感觉这身后的人也真不赖,以一敌众,没有一丝慌乱,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一样。

还好他也算是个良心的,没把自己给丢了。这时,又出来了一批人,与黑衣人交战,子彦似是没这么吃力了。一个回神,只见连瑶已被丢了出去。

“姑娘莫怕”耳边传来声音,连瑶刚回头便看到了一个劲装男子,是刚刚牵马匹的人,心中微微一定。

两方还在交战。

“赛华,送她回去”子彦突然也冲出了群围,虽然还有人想攻击子彦,却被人拦住了。

“是。”男子一拱手领命道。

“赛华会把你送回去的。”子彦看着连瑶的眼睛说道。

连瑶不明就里,却也知不便多问,点了点头。看着刚刚还一副宁和的场面一下子就成了血雨腥风,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叫赛华的男子带着连瑶上了马,子彦又看了一眼连瑶说了句:“回去后把这几天的事都忘了吧。”

连瑶听不出子彦话中的情绪,只是一愣,没有说话。

把这几天的事都忘了吧。

好轻松的语气,连瑶心中冷笑一下。只见又有黑衣人向子彦刺去了,自己还未开口的时候,只见子彦一个反身就避了开来。

好高的警觉

子彦一边应付着杀手,一边对赛华吼了句:“还不快走”

连瑶只听得身后了一声粗犷的声音:“是,主人小心,属下定当完成任务”而后便驱马离去。

待到了佛普寺的后门口,赛华首先下马,又将连瑶抱了下来。而后将马栓在一旁,打开了后门,恭敬地对着连瑶道:“连小姐请。”

连瑶心道这人对自己很是熟悉啊,却还是没有放心子彦那边的情形,开口道:“子彦,他不会有事吧?”

男子一愣,而后又恭敬地回道:“小姐放心,主人不会有事的。”

连瑶见他回答地这么肯定,也不方便再多问了,走进了佛寺的后院,赛华也跟了进去。连瑶回头对着他道:“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主人的吩咐是属下亲眼看着小姐回到房里。”赛华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连瑶无奈,只得向前走去,而赛华则一直跟在她身后。好不容易到了墙外,连瑶这才又转身对着赛华道:“辛苦你了,谢谢”

哪知赛华还是一丝表情都没有,机械式地答道:“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连瑶好奇子彦是怎么调教出这么一个下属来的。

“连小姐,恕属下多嘴。这几日与主子的事请小姐彻底忘记了吧,就是以后见到,也希望连小姐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家主子。”

赛华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连瑶有些愕然,反问道:“为什么?”

“这不仅对我家主子好,对连小姐也好”赛华说道,又望了眼连瑶:“这也是主子的意思”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连瑶只能点了点头就转身拿起绳子回房了。

赛华见连瑶进了墙内才离开了这儿。

连瑶一如既往地将绳子从树上解开,然后放入丛中,将石头摆散了,以后应该用不到了吧。这才从窗子爬回屋里。轻轻地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上床就寝了。

此时已经过了寅时了。

可是不管怎么翻来翻去,连瑶就是睡不着。不知道是刚刚冷风吹得清醒,还是因为赛华的那几句话,不、是子彦的那几句话。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该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不凡,却还是放纵自己这般真诚地对待他,以为可以活出自我。

他这么做是该有自己的原因吧,只是至于全部忘记吗?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当成知心朋友,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心墙在遇到他的时候不自觉的倒坍了。

前几夜真的是一场梦吗?醒了就得忘记。

唉想这么多做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她还是连瑶,一个要靠着乖顺、靠着大太太才能生存在府里的小姐,自己以后的命运可是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呢。

似是刚刚眯了一会眼,紫烟和紫苏就进来了,即使有点累,但是连瑶必须起床,因为自己要向老太太去请安。

“咦,小姐的那支珍珠沧月簪怎么最近都不戴了?”紫烟为连瑶梳理着发髻好奇地问道。

连瑶有些语塞,自己该怎么说呢?

“前天傍晚我陪小姐在院中散步的时候丢了,我也找了好久都没找着。”这时紫苏看着紫烟回道。

“哦,可惜了,小姐平时最喜欢那支珠钗了。”紫烟回道。

连瑶有些好奇地看着紫苏,后者并无一丝地不自然。

“没事,小姐又不差那一支簪子,看,带这支翡翠琉璃簪也不错啊”紫苏拿起另一支钗为连瑶插上。

没了一支簪,还能用另一支代替

“恩,这支配小姐也不错。”紫烟看了下也说道。

“好了,去给祖母请安吧。”

吃完早膳后,连瑶和连珻都被留了下来陪老太太说会话,原来身边姐妹少也是有好处的,就是接触老太太多了,只是多接触也不讨欢喜。

“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莫不是又做噩梦了?那安宁香没效吗?”

等到老太太对着连珻说了一通话后,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连瑶身上,随口搭着话。

“回祖母,孙女没事,可能是吹了冷风吧。”连瑶恭敬地回道。

“恩,自己的身子也要注意,这儿病了可不方便”

“瑶儿知道。”连瑶点了点头。

“对了,佛经抄的怎么样?”

老太太突然关心起了佛经的事,这是不是要……连瑶眼神微敛,低眉道:“孙女抄的慢,现在只抄了《造塔功德经》、《金刚经》、《楞严经》和一些较短的。”

连老太太听后点了点头,笑着道:“不错了,这几天功夫也难为你了,今儿个起就别抄了,也休息几天吧。”

这是连老太太第一次对自己露出满意的笑容。连瑶抬头道:“是。”

“恩,好了,都回去吧。”老太太一摆手。

连瑶、连珻出了屋子,各自道了别便回自个的屋子去了。

连瑶想着这几日她也没有来找自己,那第一天来时在马车里和饭桌上都是偶然帮了自己一把,也没有一点要与自己深交的意思。

这五姐姐真是个怪人,看不懂,连瑶想了想。

()回到自己的屋子中,连瑶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紫苏陪在身边。很长时间,屋子中都没有声音,连瑶吃了一口茶,见紫苏一点想开口的意思都没有。便自己先开了口,道:“紫苏,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紫苏一低头,看着坐着的连瑶回道:“小姐做事自是有分寸的,不需要奴婢提醒。”

自己在府里也很长时间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是明白的。虽然小姐平时待人维和,但毕竟还是主子,主仆有别。这怎么能忘?这是自己进府前老子特地说的。

连瑶也不再多问了,紫苏毕竟是个家生子,比紫烟懂得多很多。突然记起,紫苏的屋子在自己房间的西面,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原来如此,那恐怕紫苏的面疱也不是因为刺绣而长的吧。

想到这个,连瑶突然对着紫苏一招手,开口道:“紫苏,你额头怎么样了?”

紫苏听到这个,立即换了常态,走近连瑶回道:“小姐,已经都瘪下去了呢,真神,原来茶树精油还有这样的用处,以前只知道用它来消炎止虫咬。”

连瑶起身,撩起紫苏的刘海,果然好了不少。本来有脓的都已经结疤了,而红肿的也已经都有所好转了。这样看着连瑶也笑了出来。

“恩,等过几日都消了,紫苏还是换回以前的发型吧,那样好看,别留这么多刘海了。”

“是。”紫苏应道。

连瑶又接着道:“其实茶树精油的好处还不止这些呢,它还有止血,退烧和止牙痛等功效呢。”

“小姐,您怎么知道?”紫苏疑惑道。

“书上看的。”连瑶眼睛都没眨一下回道。

“哦,原来看书多了真的有好处呢。”紫苏轻道。

“那是。”连瑶一得意就坐了下去,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跑到内室的床边,在枕头下拿出来了昨夜买的那些手链,摊在床上。

紫苏跟进去后就看到坐在床边的连瑶正笑着望着自己,紫苏上前,望着床上的手链,又看了看连瑶,道:“小姐,这是……”

“来,你选一条。”连瑶回道。

看着床上虽然廉价却很精美的手链,紫苏自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昨夜与往日不一样。

“小姐,我拿这条吧。”紫苏也不推脱,拿起一条对着连瑶道。

小姐的心里一直记着自己这群人。

连瑶点点头道:“恩。”而后又想到了什么,拿起另外四条交到紫苏手中,说道:“这几条你帮我给一条紫烟,还有三条先收着,等回府后紫竹、金钗和银钏一人一条。你出面比较好。”

五条,正好一人一条。

紫苏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收起后笑着道:“奴婢记住了。”

“呵呵说起紫竹,算算日子她也该回到府了,回去就可以看到她了。”连瑶站起身往外间走去。

紫苏跟在身后,也附和道:“是啊,这下她的心事也了了,真是多亏太太能够开恩了。”

连瑶停了下脚步,回了句“恩。”而后便走到书桌前整理着这几日抄的佛经。

紫苏立即上前帮忙,望着连瑶有些疲倦的脸色,开口道:“小姐,不如去休息会吧,这儿奴婢来收拾。”

连瑶一笑道:“哪有人刚用过早膳就睡觉的,这说出去成何体统?”

“可是小姐……”紫苏说道一半就意识到了。

“没事,我过了正午再睡会就行。”连瑶接道,将文案上的纸张都理好了,好厚的一叠呢,交给旁边的紫苏道:“你啊,过会帮我把这些佛经去送给佟妈妈,她会交给祖母的。”

“是,奴婢知道。”紫苏立即应了。

“恩,你也下去歇会吧,这儿待会叫紫烟过来就行。”

听到连瑶的话,紫苏心中不禁很是感动,小姐真的很心细。心中记着拿着佛经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见着屋子里没有人了,连瑶这才进了内室,毫无形象的往床上一躺,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刚刚紫苏在的时候,自己再怎么样也是个从小接受礼教长大的小姐,怎么能真的往床上睡觉去呢。

真舒服,唉真想这么躺下去,要知道自己可是就睡了一两个时辰。手从枕头下取出那盒玫瑰味的胭脂,坐起身来。怎么看都觉得不行,虽说是天然吧,可总感觉颜色很薄。倒不是连瑶喜欢艳丽之色,只是这颜色越薄,则掺的东西越多,质量就不行了。

听昨儿的老板说,这种胭脂,是采集了上好的玫瑰花瓣,用干净的石臼慢慢地把花瓣舂成厚浆后,用细纱过滤取汁,再把当年新缫就的蚕丝剪成胭脂缸口大小,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晒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

而丽妍堂的胭脂在京城这么多铺子中是出了名的,所以好些铺子都会去拿取些货,赚点薄利。唉。。。还最好的呢,也掺假,连瑶心中不屑地想着。

恩恩,有待改进。连瑶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胭脂盒盖上准备收了起来。

“咦,小姐您什么时候带了胭脂来?”

这时紫烟走了进来,正好看到连瑶将盒子收了起来,不解道。心想小姐明明说不要带胭脂的,后来紫苏姐姐劝了好久才带了一盒,还在那镜台前摆着呢。

“呵呵,瞧着好玩拿的。”连瑶随意糊弄了过去。

紫烟走近了连瑶,轻声道:“小姐,府里好像来人了。”

“哦?”连瑶抬起了头,觉得有丝好奇,又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紫烟摇了摇头,回道:“来人直接去了老太太的屋子,今儿个也初七了。”

连瑶自然也想到了,估计是催着回府去了,来了也十来天了,是差不多了。笑着抬头看着紫烟说道:“紫烟今儿个脑子倒是灵活了。”

“小姐”

紫烟委屈了,小姐每次都拿自己开玩笑,自己真有那么迟钝吗?

连瑶笑了出来,余光瞄到了紫烟手腕上的草编链子。紫烟见小姐看着自己手上的链子,抬头开口道:“小姐,这是紫苏姐姐送给奴婢的,很好看呢。”

连瑶望着紫烟脸上的笑容回道:“你喜欢吗?”

紫烟望着手上的链子,又看了下连瑶发自真心地笑着点了点头。

连瑶也很高兴,有些东西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心意。

果然,午饭过后,佟妈妈就来告知自己,叫咱们收拾收拾东西,然后明日启程回府去。连瑶和佟妈妈套了好一阵子热乎,才得知是老爷派的人来,父亲已经从浙江回来了,比先前预计地早了几天。因此便让人来这接老太太早日回去。

老太太好久都没有见到大儿子了,能不准备早些回去嘛。思子心切,等府上的人刚说完,就做了明日回府的决定了。

月夜,连瑶站在窗边,天上的月亮已经接近半圆了。想着前几夜都是悄悄地从这爬出去,在这佛寺中到处走着。

昨夜,他离开了;明日,自己也要走了。

这儿的一切,终究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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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荒的头一遭,连瑶第一次随着各个兄弟姐妹和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一起在颐寿园用了午饭,不过,虽然是坐满了一桌的人,却都是各吃各的。

除了还在学堂的四弟弟连清晨和痴傻的六姐姐连瑗,两个少爷,五个小姐都到场了,这应该算是一顿团圆饭呢。

等到用完了午膳,才都各自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不知为什么,今日总是觉得七姐姐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怪的。在饭桌上的时候就是那般,没有往日的敌意,却有说不出来。

“十小姐,十小姐。”

连瑶和着紫烟、紫苏转过身,只见母亲身边的李太太正朝自己走来,好像有什么要事一般。等到近了身,各自行过礼后,连瑶才开口道:“李妈妈,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语气很是尊敬。

李妈妈也不虚礼,直道:“太太请小姐去福月楼走一趟。”

连瑶一愣,刚刚用过饭,在那也请过安了,难不成有什么事要询问?立即应了声:“是。”而后转身对着紫苏道:“紫苏,你先回院子收拾一下。”

刚刚回府,自己都还没回过院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东西什么都是打发下人送回的院子,紫苏回去理理自己也放心。

“是。”紫苏领命而去。

连瑶这才带着紫烟同着李妈妈往福月楼而去。

不出所料,没有在大堂接见,自己还是上了二楼那个常去的房间。紫烟一进去就站到了一边。今日房中的人并不多,屏风旁站着春肜和春沅,珠帘内站着红裳和红翘。

红袖倒是不在,记得大太太最亲的还是红裳和红袖。

收回眼神,连瑶立即给丁氏请了安。里间传来亲切的声音,让人在珠帘前搬了凳子给连瑶坐下。又只见里间带着好大一颗红宝石戒指的手对着珠帘旁一挥手,红翘和红裳立即就将帘子掀了起来。

这样一来,连瑶便很清楚地看到了丁氏,还是刚刚的那副装扮。一开始在颐寿园的时候没敢多瞧,自己一直低着脑袋,也没怎么注意。只知她今日穿了件素净的玄青素面褙子,没有怎么扑粉,因为老太太不喜欢嫁了人的妇人太过艳丽。

现在却仔细瞧了,那布料虽是淡雅,却是上好的杭绸,再往上看到她头上所带着的珠花,也是素色。不过旁边的石榴簪子,虽是小巧,却依旧夺目,那上面得是南珠,名贵得很。除此之外,耳朵上还坠了一对猫眼石的坠子,颜色不亮却很精致。

连瑶心中不禁有些佩服,看来这丁氏真的是花了不少心思,既要讨老太太欢心,又不能失了礼仪,在众人面前丧失威严。

“瑶儿,这次辛苦你了。”

良久,传来丁氏的声音。连瑶心道又是这一套,肯定要先夸下自己,她可不信这丁氏特地把自己叫过来就是为这事。

“母亲,女儿此次是为咱们家祈福,何来辛苦之说呢。”连瑶想归想,嘴上可不能慢。

“恩,我啊,就知道你懂事。”丁氏似是一脸很满意地笑着望着连瑶。

“母亲夸奖了。”连瑶双腮有点红红地,似是很受宠若惊的样子。

丁氏转念一想又开口道:“这次去佛普寺,祖母有怎么对你否?”

连瑶很是迷茫地抬头望着丁氏,回道:“母亲,这是问哪方面?”

“没什么,只是问你这些日子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丁氏一脸慈祥地看着连瑶。

“在佛寺的生活还好,祖母只是吩咐女儿在房中抄了些经书,后来听说女儿睡得不好,便还让佟妈妈给女儿送来了安宁香。那儿的斋菜很不错,不知母亲有没有尝过?”连瑶很温顺地回道,在提及安宁香和斋菜时,总是夹着几分喜悦和新鲜。

听了这话,丁氏的心也定了下来。自己也听说了,这母亲对她并不怎么的,瞧这几块香就把她给乐的。继而又回道:“我啊,那庙中的斋菜也倒是尝过。只是可没那个福气陪母亲去庙中,母亲就喜欢你们这些孩子绕在膝下。”

“那是祖母心疼母亲,知道母亲要操心这府里的事。”连瑶回道。

好话不论真假,听在耳中就是高兴。丁氏立马笑了出来,招来身旁的红裳道:“红裳,去把前几日二姑奶奶送来的莲蓉糕取来,给十姑娘尝尝。”

红裳立即应声而去了。这倒是教连瑶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时,丁氏又笑着开口道:“前段时间,舞妃娘娘被皇上加封为贵妃了,皇上赏了侯府里不少宝贝,娘娘更是恩泽不断,什么贡品都往侯府送点去。你二姐姐倒还惦记着我,隔三岔五就差人也送些过来。这莲蓉糕也是,你今儿个也吃吃看。”

这时红裳已经捧了一盘子糕点过来,站在连瑶身前。莲蓉糕连瑶并不是没有吃过,这府中的师傅也会做,只是能将莲蓉糕做成这般花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拿起一块小咬了一口,味道香甜,入喉后还有丝凉凉的感觉。味道果然不错,吃了一块糕点而后望向丁氏,只见她一脸笑着的看着自己。

“连瑶觉得如何?”丁氏开口。

“甜醇清香,口感滑爽,女儿若是没猜错,这里比往常咱们吃的多加了以为薄荷吧?”连瑶回道。

丁氏点了点头,笑着看着一边的李妈妈道:“你看,这丫头真是心细,这都能吃出来。”

一边的李妈妈自是附和着。

连瑶无语,这很难辨别出来吗?

“红裳啊,去将这糕点打包了让十小姐待会带回去。”丁氏又吩咐道。

“母亲,这怎么行?”连瑶站了起来,望着退下去的红裳,又看着丁氏说道:“这莲蓉糕具有醒脾开胃,和中益气的效果,是二姐姐对母亲的孝心,女儿怎可拿去?”

二姐姐连瑾,连瑶自是知道的。不知道她是不是感恩丁氏给她安排的这场婚事还是其他,每次对丁氏真是客客气气的,待她比生自己的二姨娘尤氏还要好。回府也是很勤快,比一般出嫁的女儿回府更是频繁,每次回来更是对着丁氏一番孝敬。

不过倒是苦了尤氏,女儿嫁的那般好,却沾不上一点光。尤氏本来是自己生母即曾氏的陪嫁,后来曾氏怀大姐姐的时候将她开了脸做了父亲的通房,等到怀孕后又抬做了姨娘,之后便生下了二姐姐连瑾。

每次尤氏见到自己的时候倒是对自己好生客气,也很关怀。估计是感恩曾氏生前对她的恩德吧。

“呵呵母亲赏给自己女儿有什么不可以,你啊,尽管拿去吃着。别跟母亲客气,你七姐姐可是来要,母亲都没给呢。”丁氏回道。

听着丁氏越是这么说,连瑶心中就越是惊慌。一定有什么事,不然丁氏怎么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这般,连平时这么宠的七姐姐都没舍得赏,却给了自己,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那多谢母亲了。”连瑶觉得再推辞下去就是矫情了,于是道了谢又坐了下去。

“太太,绿柳来了。”

连瑶转头,便见着红袖引了绿柳进来,心中很是奇怪,这情形还是丁氏把她找来的。

“奴婢绿柳给太太请安。”

绿柳这时到没了先前在梅苑时的傲慢与无礼了,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丁氏面前。

“起来吧。”丁氏一抬手。

绿柳谢了恩便站了起来退至了一边。

丁氏这才见着连瑶道:“前些日子我把红衫给了你四姐姐,这一来你四姐那就有了四个大丫鬟,不太合规矩。你姐姐就让我想着把绿柳给另外寻个事做。”

听着丁氏这似是在解释的话,连瑶也有些明白,每个小姐的院中配了三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两个促使婆子。四姐姐那去了红衫这一等丫鬟,再配三个大丫鬟,倒的确有些说不过去。看来这绿柳是不能留在四姐姐的竹苑了,也是,这绿柳做事太不靠谱了。想比绿桐和绿杉,把她送出院子是明智的。

只是这与自己有何关系?

“我啊,想着让她去做些粗活也有些委屈她,毕竟她到这份上也不容易。”丁氏又说着,“所以啊,我想把她放你院子去。”

连瑶听后大骇,自己那已经有紫苏、紫烟和紫竹三个大丫鬟了,这把绿柳塞自己那去不也是坏了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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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站在屏风外的紫烟听到里间大太太的声音也是一惊,这是要把梅苑原来的人掉走吗?可是府中没什么事,不会随意换人、调人离开的。心里不禁很是慌乱。

连瑶也抬头道:“母亲,女儿有些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脸上尽是彷徨。

“瑶儿,有个事得和你说一下,毕竟你是梅苑的主人。”丁氏望着连瑶说道。

连瑶不解地抬头看着丁氏,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丁氏仅仅停了一会便接着说了,“紫竹那丫头没了。”

七个字,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连瑶身子一震,顿时僵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丁氏,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怎么会呢,她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离开府内的时候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怎么回来就说没了呢。

外间的紫烟自然也是僵住了,紫竹姐姐没了站在柱前望着屏风后,明知什么都看不到,只是看着,双手拿着手帕不停地搅动着。

脑袋嗡嗡的,只听得丁氏还在继续说着:“紫竹那丫头也是个懂礼的,初三就回来了。那段日子碰巧你七姐姐忙着写中秋所需的横幅和对联,还要做绣帕等。你四姐姐身子不好,我也没让她操心。结果你七姐姐院中人手不够,我看紫竹也没什么事,就让她去帮忙了。后来据说是做错了事,你七姐姐骂了她几句,结果晚上就投湖没了。这孩子也是个想不开的”

丁氏的话中还带了几分遗憾,见着连瑶没有说话又道:“我已经让人送了五十两银子去杭州了。你七姐姐那我也说了几句,你也别怨着你七姐姐,毕竟只是个丫头,而你们可是亲姐妹。”

很明显,丁氏已经将这事都处理好了。连瑶不明不白就这样没了紫竹,还不能让自己多管这事,不要去怨七姐姐。

五十两银子,一条人命就算了吗?

不、她不相信这事有这么简单。如果只是骂了几句,紫竹怎么会去投湖呢?

初三就回来了,连瑶还记得紫竹是上个月二十走的,半个月的假期还没有到,她提前回来是想念自己这院中的人吧,却不想倒是送了一条命。

抬头望着丁氏开口道:“母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话中有些颤抖。

“前天,初六。”

初六,那晚自己还在摊子上给紫竹挑手链呢,结果她却在那一夜离开了人世。

外间的紫烟已是忍不住想落泪了,她们三个一起服侍小姐也有七八年了,这些年的朝夕相处,早已胜过了亲姐妹,怎么好好的人却这么没了?自己就跟着小姐去了趟佛寺,没想到却再也见不到了。只能低下头,这儿是大太太的屋子,不可以无礼。

强忍住心中那份酸味,连瑶又小心地问道:“母亲,那紫竹现在?”

“这事我已经让姚妈妈处理了。”丁氏一改刚刚的柔慈,换上一副主母的语气。

连瑶知道自己问多了,也不敢在开口。

而外间的紫烟听着更是难受,居然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天啊她才十三岁,就这样没了,这个像姐姐一样对自己呵护、提点的女孩竟然就这样不在了。

就这时,丁氏又开口道:“你院子里现在缺一个大丫鬟,正好让绿柳补上。”说着又朝一边的绿柳喝道:“绿柳,从今儿个起,你就是梅苑的人,十小姐就是你以后的主子了。”

绿柳跪道:“奴婢明白。”而后起身占到了连瑶的身后去。

连瑶现在是浑浑噩噩的,还在想着怎么连紫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心中霎时觉得有些对不起紫竹。

丁氏留着连瑶又说了些话,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叮嘱了几句话,便让连瑶回去了。

刚出了福月楼,连瑶身子便是向后一晃,紫烟自己上前扶着。连瑶转身瞧见紫烟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心中自是明白的。她们的交情可比自己深很多,自己来这虽然不过几个月,但是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连瑶也是记在心上的。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失去紫竹,而且是以再也见不着的方式。这么突然,自己怎能不震撼?

见着也跟在自己身后的绿柳,心中纵使不喜,但也是太太给的人,以前又是跟着四姐姐的。突然调到自己跟前,也知她的不愿,是有些委屈她了。毕竟自己是个不受宠的小姐,跟四姐姐在府里的地位没法比,绿柳的性子自己也有所了解。

转身对着绿柳道:“你要不要先回四姐姐那整理整理东西,待会儿我让金钗去接你。”

连瑶的客气,倒是成了绿柳眼中的福气,淡淡回了句:“是,十小姐,那奴婢就先回竹苑了,待会有劳小姐让人来帮奴婢搬点东西了。”

“恩,去吧。”

似是没感受到绿柳的无礼,连瑶轻轻应了声。绿柳自是朝着竹苑的方向走去了。

“小姐,她怎么可以这样?”

紫烟倒是替连瑶不值了,小姐那句待会让金钗去帮她是客气话,她倒好,真的应下了,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紫烟,别和她计较了,毕竟是委屈了她的。”连瑶看了一眼紫烟说道。

“有什么委屈的,都是二等丫鬟,又没降了她的级。何况四小姐是庶出,小姐您才是嫡出”紫烟不满道,本来因为紫竹的事情心里憋得慌,现在又见绿柳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紫烟”

连瑶大声喝道,又四处望了望,见着附近没什么人才松了口气。

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福月楼外,平时都是人来人往的,她这样的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到了,又是一场祸事紫竹不就是因为犯了规矩吗,想到紫竹,连瑶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奴婢错了”紫竹立即跪在了连瑶的脚边,自己也是一时气恼,居然失控地说了这话,好在没有人听到。

“好了,起来吧。我们回院子去,紫苏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连瑶悠悠地说道。

“是。”紫竹立即站了起来。

走在回梅苑的路上,连瑶开了口道:“紫烟,一般府里是怎么处理去世的丫鬟的?”

紫烟一听更是难受,这年头有哪个主子还会关心一个丫鬟身后的事呢。回道:“一般的丫鬟若是没了,就裹条草席扔到乱葬岗去了。除非有亲人在这儿,才会来领回去。”

连瑶听后一愣,想到紫竹的家人都在杭州,这京城里早就没人了。停住脚步对着紫烟又道:“那紫竹?”

似是知道连瑶在想些什么,紫烟立即道:“小姐放心,刚说的是一般的丫头,紫竹姐姐说什么也是个二等丫鬟,何况又是受了委屈才没的,应该不会那样草草了事的。”

连瑶这样一听心才定了一下,后来又想人都没了,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故而又往前走了。

紫烟跟了上去,虽是那么和小姐说,可是心里也没底。毕竟姚妈妈处事一向是心狠手辣,对下人也是毫不留情的,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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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看着坐着的连瑶唤道。

连瑶瞧这样子就知道紫苏也是早就伤心过了,衬着手臂轻声开口道:“你知道姚妈妈是怎么处理的紫竹的后事吗?”

紫苏哽咽道:“卷了席子丢到乱葬岗去了。”

连瑶一抬头看着紫苏,似是很不相信,又看着一边的紫烟这才道:“紫竹是个二等丫鬟,怎么会如此了事?”

语中尽是不满,这真是什么社会,连瑶知道在这儿丫鬟的命不值钱。别说是因为七姐姐训了几句紫竹去投湖,就算是被七姐姐打死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可是人都已经死了,难道死后连个安身的地都不给,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姚妈妈说了,这快中秋了,不能办丧事,怕冲了府上的喜气,耽搁了好好的节日。”紫苏回道,却不敢有所不满,毕竟她们的分量还不够。

连瑶听后一气,直接往桌子上一拍,恨得牙直痒痒的。直道:“紫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紫苏有些犹豫,却又抿了抿嘴不敢说话。

连瑶没有放过紫苏的表情,对着旁边的紫苏道:“紫苏,你知道些什么?”

紫苏眼神躲闪,还在纠结着。

“紫苏”连瑶厉声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什么。

紫苏走到连瑶跟前,瞧着连瑶的气色并不好才不得不说:“其实奴婢也只是听金钗和银钏说的,并不是很清楚。”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连瑶也意识到刚刚的话有些重,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受,而且伤心并不亚于我。我知道紫烟也是这样的。”

说着还看了一眼另一边的紫烟,紫烟歪了下头,想掩饰自己的伤心。

“可是,紫竹已经去了,我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我也希望你们能明白。逝者已矣,但是作为平时她最亲的我们,是不是该求个明白?”

一边的紫烟已经是不停地点着头了,眼前的紫苏看着连瑶又想了一下回道:“这件事太太已经下令不准人讨论了,省的弄得府里人心惶惶。”

连瑶一个眼神示意紫烟紫苏再说下去。

“紫竹是初三回府的那天去给太太谢恩时,七小姐正好也在那。听说是因为七小姐开口说人手不够,才向太太开口说小姐您正好也不在府里,紫竹这几日也没活做,便说就当是向小姐您接了几天,太太当时就应了。后来,紫竹去的那两天的确是经常被七小姐责罚,还当着众人的面说紫竹笨手笨脚的,脑子不灵活,手脚也不利索。也不知道小姐您是怎么教奴婢的。紫竹虽是不乐,但是也不敢回嘴。”说着紫苏停了一下。

七姐姐一直视自己眼中钉,或许并不是真的人手不够,紫竹又不会写字,针线活倒是还行,只是这中秋送礼的绣帕会让紫竹去做吗?府里有专门的绣娘,紫竹去了估计也只是做做端茶倒水的活儿。

“然后呢?”轻口道。

“只是晚上回来的时候和金钗和银钏说起时,抱怨了几声。不过金钗还说就是初五的那个晚上都没有发现紫竹有什么不对劲的。哪知第二天到了戌正时分,紫竹还没有回来。金钗就去了梨苑,可是七小姐身边的蓝末说紫竹戌时不到就离开了,金钗只得回了梅苑,可银钏说紫竹根本就没有回来过。”紫苏说着说着又留下了泪,这紫竹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紫竹擦了下眼泪才继续道:“两人在府里找了半天,最后还是家丁说花园里的湖中有人投了湖,赶过去一瞧,发现正是紫竹,当场就没气了。当天晚上下人们就禀了太太,太太就让姚妈妈处理了。”

一边的紫烟听着紫苏说的话眼泪流的更快了,已经有些小小的抽泣了。

连瑶听着也难受,不过自己还是听出来了端倪,紫竹是不会因为七姐姐的几句话而去寻死的,不然为什么初四、初五的那两天不去,而要等到初六才去?这只能说明初六的那天肯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于是,连瑶便开口道:“初六的那日还发生了什么事?”

紫苏看着连瑶心中不禁有些佩服小姐的聪慧,这样她就推断出初六的事了,立即回道:“初六那日下去六小姐犯病跑到了梨苑,后来不晓得里面出了什么事。”

梨苑和兰苑相毗邻。

“六姐姐?这事跟她有关?”连瑶轻问道。

紫苏只是摇摇头,道:“这些金钗和银钏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天傍晚四姨娘去了梨苑,听说四姨娘还给七小姐赔罪了。具体什么的,都不知道,因为太太后来就立即下令不准下人们私下讨论了。”

连瑶听着心里也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会使紫竹选择走上那条不归路呢?会不会根本就不是自杀?

这么想着连瑶眼睛一亮,立即抬头看着紫苏迟疑道:“紫苏,你说紫竹的死会不会有蹊跷?”

一边的紫烟也是一愣,竖起了耳朵,集中了精神,走近了连瑶和紫苏奇怪地看着连瑶,又望望深思着的紫苏,带着怀疑道:“小姐的意思是紫竹姐姐可能是被人……?”

见着两人四只眼睛其刷刷地望着自己,紫烟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即住了嘴。可是心中却想着不会啊,紫竹姐姐又没有得罪过谁。

紫苏倒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着紫烟道:“紫烟,你和七小姐院子中的明珠是老乡吧?不如你改日去问问她。”

这个连瑶倒是不知道的,望向了紫烟,只听紫烟道:“好,过会儿我就去找她,不过不知道她知道多少。”

明珠毕竟是个小丫鬟,若是大事她倒是不一定了解。何况自己只是小的时候和她都在姚妈手下被调教时照顾过她几次,后来各为其主,若是在真的与七小姐有关,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自己。

看到紫烟眉宇间有些迟疑,连瑶也明白这大户之中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自己的顾虑。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一定得寻个路子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

对着紫烟开口道:“紫烟,我们今天刚回府,你先别去,省的让人起疑。明儿个你再去”

知道小姐有小姐的想法,紫烟自是应了声。

“紫苏,你去取个十两银子,找几个靠的住的,让他们帮着紫竹去处理一下,别声张”连瑶对着紫苏说道。

紫苏点了点头。

既然母亲让姚妈妈处理,那这事儿肯定也是母亲默许的。这样的话自己自然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做。不过不给紫竹的身后事处理下,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这样也不枉主仆一场。

想着紫竹回家对自己的感恩涕德,还说回来后好好报答自己,结果竟是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对了,紫竹的老子怎么样了?”连瑶突然道。

“听银钏说,紫竹回来的时候说有所好转,所以紫竹才提早回来的。”紫苏回道。想着自己进院后看着这气氛,又听金钗和银钏说了事情的原委,自己也是不想相信啊。

“那倒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把紫竹火化了,再支个二十两银子,和她的骨灰一起找人送至杭州吧。”连瑶说完便站了起来朝里间走去了。

紫竹毕竟是在自己屋子里当差的时候没的,大太太说送五十两那是她的意思。自己也该做点事,聊表一下自己的心意,毕竟是这么好的一个闺女没了,怎么说都对不起紫竹家。

“是。”

紫苏应了后看了一边的紫烟,而后两人便退了出去。谁都看得出来小姐现在心情并不好受。

()约莫晚饭时分,金钗才迎了绿柳回到梅苑,同来的居然还有大太太身边的姚妈妈,这倒是把连瑶吓了一跳。这区区调一个丫头的事,居然让她亲自领来了。立即引了她在大厅吃茶,道了谢。

姚妈妈自是说了些“不敢当”、“奴婢分内事”之类的词,绿柳只站在姚妈妈身后,低着头不说话。心中思忖着反正这十小姐是个软柿子,没什么脾气,又好说话,就算是不喜自己,可自己再怎么也是四小姐屋子里出来的人,她总不见得会让自己难堪吧?天反正是塌不了的。

姚妈妈见绿柳低着个脑袋,有些不悦便道:“绿柳,还快去见过八小姐。”

有姚妈妈在,绿柳自是不敢有意见,行事甚为恭谨,上去给连瑶行了大礼,算是认主了。

连瑶自是一脸笑意的让她起了身,又让紫苏赏了一方绣帕,两朵纱花给她。当着姚妈面道:“平时里最会做什么?”

绿柳很恭敬地答道:“回小姐,奴婢最擅长厨艺,会做几样点心。”

连瑶一听即是乐了,立即瞧着左右笑笑,道:“这倒是行了,以后我可是有口福了。只是将四姐姐的人调到我这,就不太好意思了。”

绿柳看似恭谨,却微扬下颌,眼睛里哪有半点柔顺的样子。

其实绿柳也有自己的心思,跟着这十小姐肯定是没前途的。若是想在这混出个名堂来吧,不说自己原是四小姐的人,十小姐定是会心生芥蒂。再者她身边的紫苏和紫烟二人跟了她那么多年,自己更是逾越不了的。一个落魄小姐想要收揽自己,却又无法给自己带来好处,怎么也不会做这么赔本的事。

姚妈妈听后,倒是笑着回道:“十小姐放心,四小姐那太太的红杉拨了过去,那也是个巧丫头。”

连瑶也一点头回道:“那倒是,红杉姐姐自是会照顾好四姐姐的。”

府中的丫鬟虽多,可一等丫鬟可是少之又少。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自然都是些面面俱到的人。

姚妈妈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连瑶看着眼前明显很不安分的绿柳道:“绿柳,既然你擅长做点心,那以后我这梅苑的小灶就交给你了。”

绿柳有些惊愕,却还是应了声。一般新来的丫头,主子为了杀杀她的锐气,开始几日都是不给活干的。表明其实院子中有她和没她都一样,让婢子记着自己的身份,这是一般主子立威所做的。而这么快就把活交给自己了,又瞧着连瑶这么低眉顺眼的样子,绿柳心中不禁很是得意起来。

此时耳边又听得连瑶吩咐着紫苏和紫烟为自己收拾房间,还说原先紫竹的房间就空着吧,不吉利,给自己另外寻间屋子,好好对自己。绿柳更是觉得这十小姐没什么把戏,很好欺负。同时也是更加认定了跟着连瑶是没出息的,心里也更不把连瑶这个新主子当回事了。

“紫苏姐姐,你说小姐干吗对绿柳这么客气,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她那得意的样子”紫烟和紫苏在一间空房间内收拾着,刚刚绿柳直接把包袱一仍说是为小姐准备吃食去了,让小姐也常常四小姐院子中的食物。

话中明显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有什么的呀。自己想上去和她争辩几句,不巧被紫苏给拉住了。自己就奇怪了,这小姐这般纵容她,紫苏姐姐也忍让她,怎么都想不通啊。

“紫烟,小姐的意思你没看出来啊,是压根就不想理她,小姐根本就是从心底里排斥着她。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不去管她罢了。说的好听是将整个厨房交给她了,说的不好听,小姐是根本就不想她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出现。”紫苏瞧了下外面,见门口没有人才走近紫烟轻声说道。

“哦。”紫烟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小姐不是个随意信任人的,她不希望紫竹的房间被绿柳给沾染才那么说的。”紫苏再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紫苏姐姐你真是太聪明了。”紫烟笑着回道。

“你啊,知道就好了。所以也别给小姐添乱了,能不去招惹她就别去。这绿柳来的莫名其妙,小姐心里也没底呢。”紫苏戳了一下紫烟的额头亲昵道。

“恩恩。”解决了疑惑,紫烟便一心一意地在房间收拾起来了。

紫苏倒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小厨房。

福月楼的内室落针可闻。罗汉床罗帐半掩。大太太卸了珠簪,披着件衣裳倚在大迎枕上。

“太太怎么想到将绿柳给送到十小姐那去了?那丫头可不是个省事的。”李妈妈从一边的灯笼柱子那挑了下烛心又将罩子罩上,便走向丁氏便开口道。

“就是因为她不省心才送去啊。”丁氏看了一眼李妈妈才开口道。

“这奴婢还真是愚钝了。”

李妈妈不解道,这太太的心思自己是越来越不懂了。

“我啊,就是要给十姐儿送个不安分的去,看看那梅苑能折腾出些什么事。”丁氏开口后严肃地望着李妈妈。

“上次太太让奴婢派人多注意十小姐,并没有发现什么呀。”

“就是因为太安静了,我才不信呢。她们一个个都以为能瞒得了我,这些个孩子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丁氏阴阴地笑了一下,看得李妈妈心里有些发麻。

“不过,这太太,还真有件事。”李妈妈突然开口。

丁氏抬头,用眼神询问。

“今天,紫苏那丫头托了后院看门的全富去了趟乱葬岗,把紫竹那丫头给活化了,还让人将她的骨灰和银子送去了杭州。”李妈妈边说边看着丁氏。

只见后者一脸淡容,似是意料之中的,将披着的衣裳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虽苦笑了下道:“毕竟主仆一场。”

见到丁氏准备就寝,李妈妈立即上前服侍了,嘴上却还说着:“十小姐倒是出手阔绰,一下子就是三十两银子呢。”

丁氏一顿,而后又恢复了常态。李妈妈自是不再多说。

要知道连瑶一年的俸钱也只有二十四两,怪不得李妈妈说阔绰呢。

丁氏躺进被窝,李妈妈才准备放下床幔时听得丁氏又道:“老爷还在那贱人那?”

李妈妈听不懂丁氏的意思,似是带了些嘲讽,又带了丝怒气,还有一份妒忌。只得轻轻点了点头道:“老爷这几日都宿在古姨娘那了。”

丁氏眼神一厉说道:“真不知那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说完便躺了下去。

李妈妈静静地为丁氏放下帐幔,心中想着怪不得太太要怨老爷。说到底太太嫁过来十年都不到。平日里是为这府上的事操碎了心,那么多小姐少爷,太太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得。四少爷长年不在膝下,十二小姐也不得老爷的宠,老爷还总是宠着五姨娘。这照理说老爷刚从浙江那回来,于情于礼都该宿在这太太屋里啊,如今这样能不教太太伤心吗?

第二日,给母亲请安回来后连瑶坐在自己房里的炕上,手里拿着针线,对着一方白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绣着,心思很明显完全就不在这。

紫苏在旁边看着这般心绪不定的连瑶,眼神不时地总是瞧着门外。上前道:“小姐莫急,相信紫烟会带消息回来的。”

连瑶望着紫苏心中仍是不定,却还是点了点头。

今日碰巧的是,离开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七姐姐连璃,她正巧去给母亲请安。

今日她穿着鹅黄色的褙子,头戴粉红色的绒花,翠镶珠宝花头饰,细长的眉眼,见到连瑶的时候一笑。连瑶见她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只能说一句世态炎凉。

二人见了礼又客气了几句,连瑶这才回自己的院子。想着七姐姐她应该会在福月楼待上一阵子,肯定不会这么快回去。连瑶当下就遣了紫烟去梨苑找那个叫明珠的小丫鬟打听消息。

回到院子里后本来还想着怎么躲过绿柳,没想到银钏告知绿柳今儿一早就拿了点心去四小姐的兰苑了。连瑶听后倒是没想什么,只是银钏还责了句“她倒是会做好人,拿着咱们梅苑的东西去孝敬旧主子”

连瑶知道当时银钏没法说,毕竟她是三等,而绿柳是二等丫鬟。只能对着自己抱怨一下了,连瑶对着她说了几句,就回屋了。金钗、银钏自己也是知道的,礼仪、规矩什么根本不用自己操心。

回来也有半个时辰了,只是,紫烟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回来呢,是自己太心急了吧。连瑶想着又低下了头,摆弄手里的针线。

“小姐,奴婢回来了。”这时紫烟进了屋。

连瑶立即放下手中的针线从炕上起来,在一边的圆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连瑶见着紫烟一脸的笑意,心知有了结果。

“小姐,奴婢觉得她说会比奴婢清楚。”紫烟回道,说完朝外面唤了声:“明珠。”

只见一个同紫烟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孩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褙子,官绿色的裙子,在连瑶面前站定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唤道:“奴婢明珠见过十小姐。”

连瑶心中一惊,紫烟怎么光明正大地把人给带了回来?

()一边的紫烟看到小姐望向自己的眼中有丝责怪,立即解释道:“小姐,七小姐的院子中大清早的就来了很多绣娘、媳妇子,人太多,那儿不方便讲话,若是简单说完,奴婢又怕回来和小姐表达不清,所以就将明珠给带来了。奴婢注意过了,没人见着。”

自己可是花了好长的时间,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明珠才答应跟自己来的,却不想差点让小姐给误会了。

连瑶听后这才缓了表情,自己怎么忽略了这个,紫烟倒是考虑的周到了。继而笑着朝紫烟点了点头,又发觉明珠还欠着身立即道:“明珠,起来吧。”

“谢十小姐。”明珠很乖巧的起了身,而后站在了紫烟的旁边。

这小丫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还没留头,生得杏眼桃腮,穿着了件淡绿色褙子,亭亭站在那里,鲜嫩得的如三月柳梢上的嫩芽。

“紫苏,去给她搬个椅子来,紫苏,你去端杯茶备些果子来。”连瑶对着紫苏、紫烟吩咐道。

“十小姐,这怎么使得?奴婢只是个丫鬟,这不合规矩,而且怎么能劳烦紫苏姐姐和紫烟姐姐来侍候呢,奴婢还是站着吧。”她声音清脆,口齿伶俐,说话有条理,连瑶不禁将目光投向她。

“没事,今儿个是我有事麻烦你,说什么茶也是要吃一盅的吧。”笑着说完,便一个眼神示意了紫烟,后者立即退了出去,而此时紫苏也拿了个小凳子来。

见着明珠还在犹豫着,连瑶又道:“坐吧,不要这么紧张,随意些。”

明珠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自己是个三等丫头,这在府中是一抓一大把,何时想过自己能在主子面前坐下,还得小姐如此待遇呢。

看着眼前的明珠好像还有所顾忌,连瑶开口道:“放心,我只是想知道初六那日在七姐姐那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母亲下了令说不准府内中人议论。只是我毕竟是紫竹的主子,她出了这事,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是想了解下她生前的事而已。”

明珠看到连瑶的目光低下了头,好似有些紧张,正巧紫烟奉了茶和果子进来。连瑶接着道:“来,明珠,吃茶。”

明珠这才抬起头,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又放下。

连瑶见着她还是有所拘谨,又道:“我知道你在顾忌些什么,你啊不用怕,今天你是来找紫烟的,看望下姐妹。正巧我有东西让你带回去给七姐姐。”

见到明珠放松了下来,连瑶还真的望着一边的紫苏道:“去把祖母送我的安宁香取些来,七姐姐这几日忙里忙外,晚上睡得肯定不好。”

紫苏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连瑶会突然做这决定,不过还是立刻进了屋去取了香来。

连瑶见着明珠有些放松了才道:“对了,七姐姐还好吧?”

明珠听了连瑶的话,又见紫苏真的去内室拿了香来,这才定了心,十小姐考虑得很是周到。抬头望着连瑶道:“小姐很好,就是最近忙了些。”

明珠心道因为很忙,脾气也差了些。接着看着连瑶才说道:“十小姐,那日下午天有些闷,我们家小姐就让人都移到在院子里,绣娘们也都是在屋檐下绣花。小姐自己则是在石桌上写着对联画些绣样什么的,蓝末姐姐和蓝朵姐姐则是在一边收拾写好的字条。而奴婢和珍珠则是在绣娘们那边打理着琐事。紫竹姐姐那日也是端着茶水,打发着婆子们换水之类。本来都是好好的。”

“那后来呢?”连瑶不禁问出了声。

“后来……后来谁曾想到六小姐跑了进来。”明珠说着,眼中有丝惊恐。

这些连瑶都是知道的,因此也觉得没怎么,只是见到明珠眼中的害怕,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六姐姐即使是痴傻犯病,大家都是熟知的,不会这么惊慌的。

明珠见着连瑶眼中的好奇,诉说着脑中回忆出来的画面:

梨苑中虽然人很多,却是很安静,只有丫头们走来走去端茶递水的声音。各个绣娘都坐在小凳子上低头埋头苦绣,因为还有不到十日便是中秋,都想快些完成人物,不然大太太怪罪下来,谁都无法幸免。

突然,院外出来很大的声音。一婆子在外面大叫着:“六小姐,您别乱跑啊,快,快跟上。”后面便是一群人的追跑声。

众人都抬起了头,很是迷惑地互相望来望去。

连璃自是也听到了,手执的狼毫笔在一边的砚台里重新沾了点墨,不疾不徐地开口道:“那准是六姐姐又犯病了,你们好好干好手里的活”

声音很轻,却是入了一个院子人的耳朵。意思很明显,你们是下人,主子的事不是你们能够搀和的,还是好好做活吧

众人立即应道:“是。”而后重新全部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上的事儿了。

只是刚刚低头,就听到了嬉笑的声音和脚步身。

众人一抬头才方知六小姐连瑗已经到了梨苑,头发很乱,衣裳上全是泥土,不知从哪打滚了来的。左脚上的绣花鞋也不知去了哪,露出了灰白色的长袜。此时她正睁着个大眼睛扫视着四周。

连璃率先放下了手中的笔,笑着走到前面,看着很安静的连瑗,不在意地道:“六姐,你这是怎么到我这来了?”

说完竟示意一边的蓝末出了院子,众人都知道是去找査妈妈那行人了。

査妈妈是大太太特地给了六小姐的,大家心中心知肚明,当年的丫鬟都是査妈妈和姚妈妈一手调教的,二人这管人的功夫在整个连府是一流的。那时大家还都很同情这六小姐,得了这病,还要在査妈手下,只是这些年六小姐倒没见着怎样。到底个是小姐,査妈妈也不敢用以前的那些法子来对她的。

连瑗此时倒是没有大闹,很是安静地望着眼前的连璃,半晌才用那很脏的手指指着连璃一字一字说道:“七妹妹。”

这样一叫一院子的人都停了手中的活,要知道六小姐清醒的时间可是比昙花一现的时间还要少。

连璃也愣住了,露出一抹笑容道:“六姐姐你今日识得我?”

连瑗倒是没有再说话,走到石桌那,望着桌上满目的字联和花样发呆,而周围的其他人倒是觉得很奇怪。因为六小姐五岁就痴了,所以也没请过师傅。这字都不识的,怎么就看着不动了呢。

而连璃自是也立即就跟了上去,她可担心着六姐一犯病把这些给毁了,这都是自己的心血。上前一边提放着,一边轻声道:“六姐,你该回自己院子了。”

哪知连瑗一点动静都没有,众人也都慢慢放松了下来。这六小姐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啊?

()只是还没还过神来的时候,连瑗就疯了一样拿起一张画纸撕了起来,连璃一着急立即就命丫鬟婆子们上去拉她,可是连瑗似是挣扎惯了,众人不但没有将她制服,倒是把石桌上的纸条、砚墨全都弄乱了,一下子,一桌上的东西全都毁了。

只听得连瑗不停地喊着“水、水、水”

而后就目光盯着院中的人,看到屋檐下的绣娘们,一边吼着“坏人”一边朝她们而去,当时绣娘们立即起身想跑,结果连瑗却抓了一婆子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还不停地撕扯着那婆子的头发,而且还疯了一样喊着她。

而当时的紫竹就站在一边,见到六小姐跑过来时没有上前去拉,倒是吓得脸色苍白。那婆子被连瑗抓住了,不知怎么竟然也不挣扎。

此时査妈妈带着大汉也进了院子,连瑗立即被他们三两下就被制住了。此时连瑗目光阴狠,表情竟然有些狰狞,嘴唇上还带着血渍,双眼竟然一直盯着被众人扶起来的那昏着的婆子,嘴中还不停嚷嚷着:“坏人,坏人”

而刚刚那被连瑶折腾了半天的婆子,也早已晕了过去。

最后连璃被査妈妈指挥者两个大汉拖走了,连璃看着这满院子的慌乱和漫天飞的画纸,心中很是怒意,气得脸都青了。

蓝末和蓝朵立即指挥着珍珠和明珠去收拾,结果竟然没一张是好的。要不就是坏了个角,要不就是沾上了墨汁。

连璃的怒气更是一触即发,而一边的绣娘们将昏死过去的婆子掐着人中,可是刚刚醒来却是有些呆傻,双眼无神。连璃当下就遣了人送她回去。

余光望着一边一动也不动的紫竹甩手就是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小蹄子,六姐跑过来你不会拉住啊?这于贺家的竟成这模样了,现在还杵在这做什么,不会收拾啊?”

众人都被连璃给吓住了,都明白七小姐的心情。大太太第一次将这过中秋的事都交给七小姐打理,本来人手就不够,现在这一天的活又白做了。这于贺家的也没法来干活了,又少了名绣娘。难怪要找人撒气了,众人看向紫竹,只见那白嫩的左脸已是通红,眼珠子倒是有些傻傻的,似是还没还过魂来。

连璃见着还不动的紫竹更火,当下就又甩了两巴掌,骂了她好一通。

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是心惊胆战的,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七小姐的出气的对象。

明珠说完后,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等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有些无礼。瞧了一眼连瑶,见她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连瑶本来低着头深思着,听到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又抬头看着明珠道:“紫竹当时是因为六姐姐冲过去后的举动被吓的脸色苍白还是因为听了六姐姐的话后才那样的?”

明珠想了一下答道:“这个奴婢不太清楚,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六小姐和于妈妈身上。”

于妈妈,即管家于贺的妻子。本来也是父亲身边的大丫鬟了,后来曾氏,即自己的生母做主许给了管家于贺。因为她的针线活不错,因此在府里的针线房帮忙做做事。

紫竹为什么会脸色发白呢?她并不是个见不得这种场面的人啊,上次院子里遇到六姐姐的时候也没见她吓成那个样子啊。

“六姐姐和于贺家的说了什么话?”

明珠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到。

“于贺家的这几天也没去梨苑?”连瑶试探地问道。

明珠点了点头回道:“于妈妈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于总管请了倒是去瞧,只听那道士说于妈三魂七魄少了一魂,这几日天天在家中招魂呢。具体怎么,也不知道个事。”

竟然这般严重?不像是简单因为六小姐的举动造成的,连瑶越发的肯定六姐姐肯定说了什么致命的话,才将那于妈妈吓成那般。

“那六姐姐撕的是哪副画?”连瑶继续问道。

明珠顿了一下,眉头有些锁紧,回道:“这奴婢真的没看清,那些画基本上全都毁了,不过……”

“不过什么?”连瑶盯着明珠问道。

另一边的紫苏和紫烟也是提起了精神,深怕漏掉明珠说的一个字。

见着大家表情都这么凝重,明珠心里倒是没底了。轻声道:“不过被撕的最烂的还是那副“鸳鸯戏莲”的画样。因为这个小姐还生了好大的气,那是按着咱们府里的湖面画的,小姐在秋日里想着夏日时的景象,花了好长时间呢。”

连瑶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明珠却说不出什么来了。

后来连瑶便赏了一吊钱给明珠,让她带着安宁香回梨苑去了。走时连瑶还叮嘱着她不要对别人说起和自己说了这事,明珠虽年纪小,却是个伶俐的。自是应道是,因为若是被太太和自家小姐知道,自是只有受罚的份。

等到明珠离开了,连瑶看着紫苏和紫烟顿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按照明珠所说的,那么紫竹只是在六姐姐事后被七姐姐骂了一通,这主子教训下人是很正常的。而且当时紫竹是怎么回事,她离于妈妈和六姐姐那么近,怎么会不去拉呢?这不符合她平时伶俐的性格啊即使拉不住六姐姐,但是一动也不动也很不正常啊。

六姐姐、于妈妈、紫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呢?

会不会是因为紫竹听到了些什么,所以被人灭口了?连瑶至今都觉得六姐姐的痴傻很有问题,她又会说什么话呢?

唉越想越头大,连瑶索性站了起来。

一边的紫苏和紫烟瞧着,很好奇地看着连瑶。只听得连瑶道:“紫苏,去让厨房做些桂花糕来。”

紫苏一时不明就里,却也不多问,应了声退了出去。

连瑶进了内室,从枕头下取出了一条草编手链,这是昨儿个晚上紫苏交还给自己的。记得自己买的时候,选了五条,一人一条,应该是正好的啊。

怎么会多了一条呢?怎么会多了一条呢?连瑶的心中一酸。

紫烟本来是在外间,听到外面有声音。出去一看,方知是绿柳回来了,提了个食盒,高高兴兴地往厨房那去了。

过了一会,只听紫苏端着盘桂花糕进来了,紫烟还很好奇的时候。紫苏便先开口了,“这厨房正巧有现成的,我就直接取了来。紫烟,去取个食盒来。”

“啊?食盒?”紫烟好奇道,后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即笑着找食盒去了。

紫苏望着紫烟的背影摇了摇头,总算开窍了。

()都说十五的月亮是最圆的,今夜十四,却也看不出月缺了。连瑶同着各个姐妹、兄弟都很规矩地站在大堂左右两列,男左女右,按着长幼之分排下。老爷和大太太高坐在上方,四位姨娘都站在堂前长台两边,婆子丫头更是站了一屋子。

当然,六小姐连瑗不在其中。

今儿大太太穿了件大红牡丹争艳的褙子,头上梳了个高高的牡丹髻,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簪,碧玺石的宝结,赤金衔红宝石凤钗,打扮的好不容重。

“老爷,太太。”

此时管家于贺跑了进来,哈着腰就道:“乾梓侯府的车快到门外了。”

老爷和大太太听后一喜,丁氏站得身来直唤着一边的丫头道:“红裳,去请了老太太。就说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到了。”

“是。”红袖应声后就往内堂从后门而去了,一边的红袖和红翘则很是机灵地上前扶大太太了。

今儿个是连家吃团圆饭的日子,因着二姐姐说想回娘家过个中秋,而十五之夜宫中设宴,作为贵妃的娘家,侯府中各个少爷也都是有功名在身,自是应邀入宫赴宴去了。所以这老太太和大太太一商量,就改在今日了。

本来说是酉时之前到,而现在却已经是酉正了,更难得的是大太太脸上居然没有一丝不悦。

乾梓侯府出了个贵妃,老太君又是当今皇帝的九姑姑。这步家在朝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妻凭夫贵,连带着二姐姐在娘家也越来越受重视。母亲还特地请了满香楼的厨子来府中掌勺,做的都是二姐夫和二姐姐爱吃的。

要知道皇后之下设一皇贵妃,二贵妃和德贤淑良四妃。皇帝大婚时同时纳八女,而如今的皇后是昔日的皇贵妃,后来两贵妃都相继薨了,因此宫中虽是四妃仍在,而皇贵妃和两个贵妃之位却一直空缺多年。

本来这舞妃也只是个庶妃,这一下竟从正三品晋级到了正二品。所以步家无论是在达官贵胄家,还是京侯大户家,都是举足轻重的。

不一会儿,只见众丫鬟、婆子簇拥着一对年轻夫妇从外面进来。进了屋,连瑶才识清这二人的装束,男的插着碧玉劗,穿着月白锦袍,面如冠玉,鬃如刀裁。女的穿着湖色素面妆花褙子,乌黑的青丝斜斜梳了个堕马髻,零零散散缀着不少指甲盖大小的金花,发髻之上还插着含七彩宝石的掐死步摇,眉目含情,娇艳如花。

连瑶见后不禁从心中赞叹着这真是郎才女貌。难怪府中都说二姐姐是府中这七朵花中最美的,自然这是指自己父亲这一房。也不奇怪在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朝代,二姐姐三年无出,二姐夫也不愿纳个姨娘,就是连通房也不要。

二姐姐连瑾和二姐夫步一跃上前给老爷和大太太行了个家礼,又与各兄弟姐妹打了招呼。步一跃才对着老爷说道:“岳父、岳母,小婿因有些公事回耽搁了,匆匆与瑾儿赶来,却不想还是晚了。”

步一跃任鸿胪寺卿,官拜正四品。

说完一作揖以作歉意,二老自是笑盈盈地说着:“一家人,没事,别这么客气。”

连瑶又听着丁氏一个劲地还夸着二姐夫是“公事为重,不以琐碎之事所绊”等等之话,心中只是觉得有些虚伪,却也是实在。

“这是娘娘赏下来的宫饼,母亲让了带来给岳父岳母尝尝,也不知您喜欢食什么口味,就“枣箍荷叶饼”、“金银炙焦牡丹饼”、“梅花饼”、“菊花饼”、“芙蓉饼”几个花色都带了些。”

皇宫中的月饼称为“宫饼”,民间则俗称为“小饼”、“月团”。

只见步一跃刚刚说完,后边小厮就提了个红木食盒上来,连瑶一见盒子上的雕文,果然侯府不是一般门第可及的。

双方后客气了几句,满堂都是笑语不断。

这时颜玉和颜炳扶着老太太进来了,今天她穿着茶褐寿字纹褙子,头上戴着姜黄色抹额,繁杂的发髻上插着翡翠簪子,两鬓上银丝外露,拄着紫檀木拐杖进来,红裳则是跟在了身后。

连瑶只见母亲和父亲立即起了身迎上去,老太太笑着把手搭在大儿子手上,朝那主位走去。众人又立即给老太太请了安,唏嘘了一会后,老太太望向大太太道:“大媳妇,怎么还不传饭?”

虽是问话,却并无不悦之意。大太太立即道:“母亲,儿媳早让红翘下去传了。”

刚说完,便见两排身着官绿色褙子的丫鬟端着各色菜肴进来了,大太太立即招呼各人坐下。老太太上位,左边坐着大老爷,后边坐着大太太,大太太往后即是二小姐连瑾、四小姐连玥、七小姐连璃、十小姐连瑶和十二小姐连珂。大老爷身旁则是二姑爷步一跃,而后再是大少爷连青阳、三少爷连青木和才五岁的四少爷连清晨。

十二人围了一圆桌,而那四位姨娘自是没有资格坐在主桌的。到旁边的偏厅用膳去了,连瑶估计着待会儿也不会出来了吧。

望着桌上一桌的美食,有香椿鲈鱼卷、椰香紫薯球、红烧牛尾、芫爆散丹、驴打滚、鲜竹蛏、炒西施舌、鸡丝燕窝、松鼠鲫鱼、淮安软兜、金蹬仙裙、霸王别姬……各色的菜肴摆在了桌上,足足有二三十道菜。连瑶心中想着这次肯定都是荤了吧,其实对于美食,自己还是很喜欢的。

这是自己在这见过最丰盛的一顿晚饭,还是沾了二姐姐和二姐夫的光。看来母亲确实是花了心思的,像松鼠鲫鱼、淮安软兜、金蹬仙裙、霸王别姬这几道菜据自己所知应该是江苏那的名菜,根本就不是这地儿的。

想着自己平时在府中步步惊心,生怕做错一分一毫。又想着二姐姐能受府中如此重视,只是因为嫁了个高枝。这是府中众多姐妹所羡慕的,或许还夹着些嫉妒。连瑶自是也不为过,毕竟谁不想有个好终身呢。

“来,你岳母知道一跃你好食江苏菜系,特地请了专门的厨子做的,试试口味合不合适。”

连瑶听到父亲的声音,抬眼只见他正一脸笑盈盈地望着二姐夫。

心里不禁纳闷“不是食不言寝不语”吗?又想着好多人都是饭桌上谈事,唉真矛盾,这儿的规矩搞不懂。

“岳父不必客气。”男子温文儒雅,举止投足尽是豪门风范。

“是啊,父亲这样岂不是把我们当客人了嘛,母亲快劝劝父亲,这怎么成呢?”一边的二姐语笑连连,一下子就把满桌的人逗笑了。

连瑶心道竟还不知这二姐姐如此爽朗,望着她一双隐隐透着精明的丹凤三角眼,突然想到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

此时又见连瑾加了分别夹了个椰香紫薯球给老太太和大太太,笑着直道:“这点心入口软糯,而且又是清爽,一点不油腻,最适合祖母和母亲食了。何况还能有补血气、补虚和养颜呢。”

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女子,在座这么多姐妹,哪有一个敢如她一般随意。连瑶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有那么大的婆家撑着,说话做事都直起了腰杆。再望了一眼二姐姐,却不想正看到四姐姐也复杂地望着她。

“你啊,都嫁了人还这般,这是拿祖母寻开心呢?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养什么颜啊,你母亲整日操劳,倒是给你母亲夹去。”老太太嘴上这么说,可是笑意都到了眉角。

“祖母,母亲是该好好补补。”说完就又夹了几个给丁氏,丁氏自是笑着望着她。又听得连瑾道:“不过祖母您那话孙女就不依了,祖母可正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着呢。”

“你啊”老太太听后乐得笑开了直用手指着连瑾宠溺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瑾的在场,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没有往常的约束,倒也有些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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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晚饭,老太太领着大伙在院子里赏了会月,众姐妹又在一起玩了会猜灯谜和对联子。李妈妈还端来了各色的月团子,一家人又说又笑也是热闹,就连一直病着的四小姐今日也很精神。

而二姑爷则是跟着老爷去书房谈事了。待到快亥初,各少爷、兄弟却才散了去,连瑾自是陪着大太太回了福月楼。

屋内灯影重重,珠帘晃晃,一个婢子、丫鬟都没有。连瑾陪着丁氏坐在炕上吃着茶,半响,才将手中的茶蛊放下,对着丁氏笑道:“母亲,这庐山云雾茶色泽翠绿,香如幽兰,昧浓醇鲜爽,芽叶肥嫩显白亮。比上次云南的普洱茶好,女儿还是喜欢这味。”

丁氏瞧着连瑾居然一脸认真品茗的表情,心下却是急的,又想着当下无人,也不怕把话给说开了。既然道:“瑾儿,母亲前几次与你提的事你可有认真想过?”

连瑶望着丁氏一皱眉头,轻声不解道:“母亲,咱家这么几个姐妹,个个长得跟花似的,你真愿意她们给人做妾?何况这步家有女儿不已经够了吗?”

丁氏一听这话,敢情真是刚刚料理了侯府的事,翅膀长硬了,竟对自己这样的语气。要知道她自己嫁的是二少爷,又不是世子,这以后要靠娘家的事还多着呢。嘴上却还是道:“瑾儿,母亲不也是为你着想吗?你看看,这侯府是越来越得圣宠,世子长年病弱,二姑爷是除世子外唯一的嫡子了,你没个孩子位子总是不稳啊”

连瑾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可是自己自进门第一年小产后,至今没有消息。自己也急啊这大哥要是一去,那自己的丈夫作为仅剩的嫡子,可就是侯府未来的继承者,现在母亲已经将府中一些事情交到自己手上了,让大嫂安心照顾着大哥。

见着连瑾还在犹豫着,丁氏又道:“你可要知道,当年侯府上门求的是咱们府的小姐,是多大的荣誉,你在侯府这几年也看的出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连瑾耳中却是带着警告的意思。当年侯府是要与连府联姻,要不是府中仅自己年龄合适,这等好事又怎么会轮到自己一个庶女呢,丁氏在告诉自己她之所以能够在侯府立足,就是因为背后有连府的支撑。

连瑾是个聪明人,自是一点就懂。抬头笑着答道:“只是现在名门世家这般多,凭咱们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又有我的关系,想要为妹妹们寻个好的良家又有何难?”

连瑾还在做着挣扎。

丁氏心中一笑,面上似是对连瑾的话很宽慰:“上次我不是也说了么,你看我那大侄女丹儿,年纪也差不多了。”

丁丹,丁氏兄长之嫡女。连瑾心中一笑,她想的倒好,把自己当傻子吗?

“母亲,丹儿妹妹说什么也是詹事府少詹事的千金,又是姑父家的嫡女。您这样将她许人做妾,也不怕姑母心里记恨?”连瑾拉着丁氏的手说着。

丁氏心中一紧,这自己倒是疏忽了,虽说是嫁进侯府,只是妾室,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自己那嫂嫂,凭着她那傲气,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母亲要是真喜欢丹儿妹妹,何不将她娶进咱家来?四弟弟年纪尚小,丹儿妹妹就是进了府,也可给母亲分忧。”连瑾笑着继续道。

丁氏一听,脸色果然有几分动容。大哥儿连青阳已经到了适婚年纪,自己的儿子年纪尚小,没个十来年是不可能成家立业的。长媳肯定是要帮着自己打理家务的,那既然要娶,何不娶个贴心的呢?

丁氏也明白连瑾的那些小主意,只是她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笑着对着连瑾点了点。又想着问题怎么给扯远了,说道:“那这妾室以瑾儿的意思呢?要不就在你那两个丫头轻橙和冉橙里选一个,模样也还行,何况是自小跟在你身边的,你也压得住她”

连瑾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绕来绕去她还是没把这事给忘了,轻声道:“母亲,这事女儿记着了,具体怎么办,还是再考虑考虑清楚吧。”

虽然以后妾室、通房生的孩子都是叫自己母亲。自己也可以抱一个养在自己名下,可是自己还年轻,而且怀过孕,又不是生不出来,养子到底不如亲生的好。

丁氏像是知道些连瑾在想些什么一样,似是无心地笑着说道:“听说三少爷前几日刚刚被皇上封了禁卫军参领?”

连瑾一愣,很不是滋味地道:“是啊,三弟从军多年,这几年倒也得皇上赏识。”

丁氏笑着拍了拍连瑾戴着紫宝石戒指的手,又道:“这三少爷是个有能力的,能文能武。还是个有福的,经常伴在圣驾左右,妻子又怀上了。”

禁卫军参领官拜从三品,又是皇上近身;而鸿胪寺卿是正四品,官位爵位都比不上参领那个职位。

听得丁氏这般别有深意的话,连瑾心中很是不屑,说道:“三弟再怎么有能力也只是个庶出,何况父亲根本不喜他,再说三弟妹也是个胆小的,生出来是子是女还不一定呢。”

这自己倒没说错,自己的能力在侯府三个媳妇中可是出色的,不然这侯爷夫人也不会让自己帮着打理侯府中事了。

“侯爷真的不喜他?”丁氏不确切地望着连瑾道。

连瑾点了点头,出口道:“母亲也知道,自古都是亲嫡疏庶。以前父亲不也是不亲近大哥哥,而喜爱二哥哥吗?”

说完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又道:“只可惜二哥哥命薄了。这可好,四弟弟才是咱府中的嫡亲子了。”说完笑着脸都凑了过去。

这话虽是不合规矩,但是听在丁氏的耳朵里还是高兴的。心里虽乐,嘴上却还道:“你这话可不能瞎说”

“母亲女儿明白。”连瑾娇羞一笑,带点撒娇的意思。

“那事啊,你还是注意点,这可不能拖。”丁氏不免又提醒道。

连瑾重新坐好,认真道:“母亲放心吧,女儿会安排的。母亲让父亲不用忧心,相公毕竟可是贵妃娘娘一母同胞的哥哥。”

意思很明显,若是世子不在了,那自己的丈夫将是侯府的不二继承者。

丁氏瞧着点了点头。

连璃坐在镜前,任由蓝末将头上的珠钗给卸了。

“小姐,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蓝末,你说这府中这么多小姐,哪个最好看?”连璃望着身旁的蓝末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蓝末心中一犹豫,这该怎么说,二小姐是府中出了名的美,可是小姐的意思明明是想要自己说她的。想了半天才道:“小姐,奴婢瞧着府上各个小姐都很漂亮呢”

连璃望了下蓝末,明白她的意思。既不想说谎,又不想逆了自己的意。转过头望着镜中的自己道:“大家都说二姐姐最美,我瞧是因为她最有福而已。”

蓝末在一边不知如何作答。

连璃瞧着,心中已是了明。这二姐姐在府中的地位已是根深蒂固了,只不过是因为嫁入了侯府而已。右手握住梳妆台上的那支蝴蝶一起飞簪,心中暗暗地说着:“总有一天我也要一个连府上上下下心甘情愿等着自己回来,全府都以自己为中心”

同是庶女,自己就不信自己比不过二姐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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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福月楼,丁氏正伺候着连岳起身,连岳一边任由丁氏更衣披裳,一边又不经意地道:“那事你和二姐儿说了没?”

丁氏一抬头,瞧着一脸随意的连岳道:“怎么没说?这事儿我都和她快磨破嘴皮子了,可是她自己估计是没这个意思。”

正巧着给连岳扣上了最上面的纽扣,连岳手一拂,一脸寒意道:“她不愿意就让她不愿意啊,我把女儿嫁入侯家,是让她去做个摆设的?”

听到连岳有些怒意,丁氏也不让地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啊,自由自的主张”

刚刚说完,就见连岳一个眼瞪着自己,劈头就吼道:“你也真是的,女儿那么点事都做不了主,怎么做母亲的?当年要不是你想着把大姐儿送进宫去,那今日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丁氏一听,知道他是在怨自己当年的提议,可是这能怪自己吗?女儿管不好,也是自己的错,她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当年嫁给他做了个继室,一来就是这么多儿女,这么些年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却不想换来这么一句话:持家无道

心下也是怒了,冲口道:“老爷,您可不能说,这大姐儿怎么说也是经了你的同意才送进宫的。再说当初不是听了你说的那句“入天家”的话我才提议的啊,我做什么不也是为这个家好啊。何况二姐儿到底不是我所出,怎能和我一条心?”

连岳一听更是怒了,“别再跟我提什么入天家了,当年要不是听了妙仁那尼姑子的话,我那大姐儿会活了十六岁就没了吗”说道最后竟有些后悔。

当年曾氏还在世当家,那时连亭哥儿都还没出生呢。一次陪着老太太去恩泽庵上香,遇到了妙仁师太,她一见曾氏便给了四个字否极泰来,说是两个预言:一个是说曾氏会早年消逝,另一个则是生女必入天家。

当时大家自是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直道是胡说八道。老太太更是气急了,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咒大媳妇早逝,当下便从庵里回府了,后来便是再也没有去过那。何况当时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的内阁侍读,哪会想到有女能入得皇家啊,这事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却不想后来曾氏竟然在产连瑶的时候难产而死,真的是英年早逝了。老太太这这才把这事又提了出来,又见得大姐儿出落得越来越明艳动人,更是聪慧过人,学什么都快。琴棋诗赋,样样都懂,所以更是请了名师精心调教。

只是后来这连家一直是那般,自己的官途也不见好。老太太对着大姐儿倒是发的喜爱,一点也没有将她送进宫去的意思了。

后来娶了如今的妻子,与她说起时,她才建议自己的。说什么既然那妙仁如此神通,大姐儿进宫后必是家中的贵人,自己也会从此步步高升。琢磨了好久,又何老太太说了半天,才在大姐儿15岁的时候送进了宫去,一开始也的确封了个才人,心道是真的应了妙仁的话,哪知才一年多便没了。

这天家是入了,自己这几年的官运也上去了。一直做到了正三品,又因着侯府的关系,丁府的关系,在朝中也算是稳定了。只是每每想起自己那个如花似玉的大女儿,总是觉得对不起啊。

又念着前妻,给自己育了一子二女。二儿子却在五岁的时候溺水没了,大姐儿又没了。剩下个胆小懦弱的十姐儿,自己又怨她夺了前妻的命,从小心里就不喜。

见着连岳半天没有说话,丁氏缓了缓语气道:“二姐儿答应我考虑考虑了,只是现在想着是再将家里的女儿送去侯府还是让她给二姑爷纳个通房。”

连岳听着丁氏现在这般轻声细语,想着自己刚刚也是有些过分的。她一个前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女儿,嫁给当初这么仕途不顺的自己做续弦,也实在有些委屈她了。何况这些年内院的事她确实打理的井井有条,丁家也帮了自己不少。说到底,她也陪着自己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

“家里的几个姐儿年纪都小了点,只有七姐儿还行些,过了年便十三了,只是……”连岳说着又停下了。

只是,荷音那一直让自己给璃儿张罗门好亲事。

知道连岳在想些什么,丁氏道:“璃儿那模样也是极好的,再说大姐儿当初那般乖顺,,若是必须的话……”

不用说下去,丁氏就知道连岳肯定明白了。当年为了前途,那般优秀的嫡女都用了,现在居然会舍不得一个庶出的女儿?

见自己妻子说的这么白,连岳倒是有些面子挂不住了。随意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些事就多操操心了。再说瑾儿那次回来不是在你这,送着送那,连昨天那样的日子她都没去草香园,你也别和我说她的事你做不了主。”

说完看着自己浑身上下也打理的差不多了,便出门去了。

丁氏望着出去的丈夫,眼神就黯淡了下来。这些年自己何时不在为这个家操心了?做人继室难啊老太太心中先入为主,还想着以前的那个媳妇。丈夫又是对着前妻愧疚,还宠着姨娘。自己虽然是主母,表面风光,又有谁知道自己心里的苦。

李妈妈自门外而来,望着有些悲伤的丁氏。知道她是在老爷那受了气,上前扶着还只是身着寝衣的丁氏坐在床头,开口道:“太太,别往心里去,老爷说什么都是一时的话。”

丁氏望着身边一直陪着自己的李妈妈,苦笑了一下道:“我倒是不指望他记得我的好,可是他居然嫌我持家无道。”表情有些悲戚。

李妈妈表情一滞,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开口道:“太太,老爷怎么会那么说呢?”

“怎么不会?他心里还是怨着我,我一直知道的,还有老太太那,大姐儿的事是我错了吗?我也是为这家好啊”丁氏望着李妈妈说道。

“奴婢知道,奴婢都明白”李妈手搭在丁氏的肩上,自己不止是丁氏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也是她的乳娘。

她的苦,自己都明白。年纪轻轻地时候给人做了续弦。

“妈妈,我要是早进门几年就好了”丁氏靠在李妈妈身上感叹道。

“太太,奴婢都明白,都明白。”李妈妈拍了拍丁氏的背,眼眶却早已湿润。

。小小丫鬟闯异世

()申时过后,连瑶喜欢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因为早上要去董师傅那学刺绣,下午又要去学抚琴,只有申时后的时间才是自己可以分配的。这古代的小姐也不好当,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连瑶的感觉是让自己多学点才艺,方便以后让连家卖个好价钱。

话说,自己自佛普寺回来后居然喜欢上了音曲,对这抚琴也有了点兴趣,只是自己到底是个外行,学起来有些吃力。

紫苏进了屋,给连瑶换了杯玉兰花茶,小姐总是这样一看起书来,茶凉了都不知。

连瑶抬头见着紫苏一笑,端起了热茶饮了一口道:“紫苏,等到明年花开时节,咱们自己做些花茶可好?这市场上的到底味儿不够。”

真正的花茶,外形条索紧结匀整,色泽黄绿尚润;内质香气鲜灵浓郁,具有明显的鲜花香气,汤色浅黄明亮,叶底细嫩匀亮。

紫苏拿着托盘的双手垂下,不解道:“小姐,奴婢可不会制这花茶。”

连瑶一笑道,“这简单,《茶谱》一书中曾提及木樨、茉莉、玫瑰、蔷薇、蕙兰、莲桔、栀子、梅花皆可作茶,诸花开放,摘其半含半放,蕊之香气全者,量其茶叶多少,扎花为拌。三停茶,一停花,用磁罐,一层茶,一层花,相间至满,纸箬扎固入锅,重汤煮之,取出待冷,用纸封裹,置火上焙干收用。”

连瑶说了一通,紫苏倒是听得半知半解道:“小姐懂的真多,待到百花齐放时,奴婢啊跟着小姐制这花茶即可。”

连瑶一笑,自己爱喝,所以也就多注意了些。又见着紫苏已是换上了最初的发型,光洁的额头上只是细细碎碎的几缕刘海,笑着道:“紫苏的面疱可完全没了,连痕迹都看不出。”

紫苏双耳一红,乐着道:“还是多亏了小姐。”

连瑶一瞧,只觉得紫苏真是个脸皮薄的,说不得。自己却是玩心大起,道:“紫苏,这模样这般好,我看着都高兴,只不知今后谁有福能娶了咱们家紫苏。”

“小姐”这可真把紫苏说羞了,头埋得都到衣领里去了。

连瑶瞧着心中偷乐,每次都是取笑紫烟,这次呀,得换换人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收起了笑意盎然的表情,轻道:“于妈妈怎么样了?”

紫苏倒是高兴,只见着终于将话题转开了,立即回道:“听说人是醒了,只不过让于管家去给太太说了,辞了那绣房里的活。”

连瑶一听倒是意外,要说这于妈妈心中没鬼是不可能的。又道:“母亲同意了?”

紫苏点了点头,“太太二话没说,当场就应了。”

“哦?六姐姐那见不到,也不是个法。”连瑶有些惊讶又有些苦闷道。

这些时日以来,和七姐姐也是碰过几次面,丝毫不觉得她有些什么,很多时候她也只是嘴上凶狠了点,心却不是个坏的。若是紫竹的事儿与她有关,那她不会一点都不心虚的。

连瑶和紫苏循声而去,只见金钗正站在书房门口,脸色似是有些匆忙地朝内望着。连瑶出了声,才见她慢慢往里走来。

金钗行了礼方,摊开左右道:“小姐,奴婢刚刚去给紫竹姐姐收拾屋子的时候,在香炉里发现了这个。”

连瑶一听也立即上了心,又见那烧焦了的碎纸片,当下让金钗拿了上来。紫苏也是站在一边伸长了脑袋望着。

只见那碎纸上赫然写着“耸秀”两个楷体小字。耸秀亭,枫叶林旁边的小亭子。很明显是有人约过紫竹的,是谁呢?

“金钗,可有告诉过别人?”连瑶问道。

低着头的金钗立即抬了头,摇摇头回道:“奴婢心知此事非比寻常,所以立即告了小姐来。”

连瑶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叮嘱了几句便让她退了出去。将纸条给了紫苏,开口道:“你可看得出是出自何人之手?”

笔锋秀气,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紫苏看着想了半天,终是摇了摇头道:“小姐,府中的丫鬟识字的不多,平时有什么事也都是直说或者托人传个信就行,一般都不书信往来的。”

连瑶想想也是,可很明显大家都不知道紫竹见过谁,不然当初肯定就有人会说的。只得对着紫苏道:“你多留意些吧。”

紫苏自是点点头。

“小姐,奴婢拿了玫瑰花朵馒头,您尝尝。”紫烟此时端了盘糕点进来。

连瑶瞧着上面一朵朵粉色的玫瑰花朵形状的糕点,形态很是逼真,又有股玫瑰花的香味。一看便很是欢喜,直问:“你这不会又是拿了绿柳做好的吧?”

紫烟一瘪嘴,不屑道:“小姐,这是奴婢刚刚学会的,才不是她做的呢”

连瑶见后就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做这了?”

“奴婢以后还会学好多呢,小姐咱不拿她的”紫烟很是殷勤地又将盘子端近了些。

一边的紫苏倒是笑了,这紫烟是个好强的,因上次拿了厨房现成的桂花糕去给六小姐,回来才知那是绿柳做给四小姐多出来的。后两人拌了几句嘴,紫烟就说以后再也不拿她的点心,这几日正是研究食道呢。

连瑶也是一笑,取了一个小咬了一口,而紫烟则是一脸紧张的看着连瑶的表情,见到连瑶脸上绽放的笑容才开心了。

“这是什么做的?味儿好像与一般的面食不一样。”连瑶问道。

“奴婢啊,在一般的小面粉中加了红曲米粉,而用的也不是一般的水,是用了玫瑰花汁,又加了蜂蜜等,小姐,味道不错吧?”紫烟不禁有些得意。

连瑶也直点头,是真的不错。夸了句:“你倒是有心了。”

紫烟则是灿烂一笑。

第二日巳正时分,连瑶刚从董师傅那学刺绣回来。只见银钏正在院子中将摞书籍、字画什么摆在地上呢,连瑶当下好奇道:“银钏,这儿怎么回事啊?”

银钏一见连瑶,想是要见礼匆忙起身,尽将身上的东西给掉了地,风一吹,顿时东西都飘了起来。银钏有些急,对着连瑶说:“这快入冬了,奴婢见着今儿个阳光不错。帮着小姐将书房的书晒晒。绿柳姐姐见了,也叫奴婢将她屋子里的东西抱了出来。”

连瑶恍然大悟倒点了点头。此时竟起了一阵大风,东西都飞了起来。紫苏和紫烟即帮着银钏收拾东西呢,连瑶瞧着刚想回房。只见紫苏拿了张跑到自己身前,连瑶一见原是一副彩蝶戏花的绣稿,再一瞧这身旁的四个小字:比翼一起飞,霎时一愣。

抬眼瞧着紫苏,她也是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连瑶又恢复常态道:“哟,这绣样倒是不错,银钏这是谁的?”

银钏一跑来,双手还抱着画纸书籍,一瞧回道:“是绿柳姐姐的。”

连瑶又道:“这样,这纸我先拿着了,你回头叫她来我房里。”

银钏虽有些诧异,但是立即点头应是。

()当绿柳来到连瑶房间的时候,连瑶正坐在一边的炕上低头苦绣着芙蓉花,一针又一针。绿柳行礼后站在一边,瞧着还在绣花的连瑶心中颇有微词,叫自己来,却又不说事。

而屋子同样站着的紫苏也紫烟都装作无事一般,绿柳一开始还好,后来想着这屋子里三人怎么都把自己晾着,这是怎么回事?

连瑶还是有一针没一针的继续着,好似绿柳根本没有来一般。绿柳终是沉不住了,开口轻声道:“小姐……”

只是还没有说完,连瑶便道:“还有一会儿。”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绿柳不敢有微词。

终于,连瑶似是完成了手里的活,唤道:“紫烟,剪子。”

紫苏立即从一边的绣箩里取了剪刀递与连瑶,连瑶收了尾后将东西放置一边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绿柳道:“你来了。”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绿柳回道:“小姐,奴婢来了很久了。”

话中带着不满,想着自己来到梅苑后,连瑶一直没让自己做什么,只是说厨房让自己负责。可是她的吃食还是由紫苏、紫烟服侍,因此自己也没什么活,有空做些吃食送与四小姐,这月钱拿的可容易。只是不知小姐今日唤自己做什么。

“这是你屋子里的?”没有管绿柳话中的不满,连瑶拿着旁边的那张彩蝶戏花的绣样给绿柳看,绿柳一走近瞧了一眼后回道:“是的。”

心中疑惑,银钏并没有与自己说小姐拿了这个啊

连瑶失声一笑道:“原来绿柳你还是个有才的,不止会做点心,还会画画、绣花。”

见到连瑶夸自己,又一脸笑着望着自己,绿柳也高调道:“奴婢也只是会一点点罢了。”

“哟,这字写得也十分秀气呢”说着连瑶小瞄了一眼绿柳,而后又道:“只是这词,比翼双飞?”

一字比一字音重,绿柳更是吓到了。这要是让太太知道了,自己可是会受罚的啊,府上有规矩丫鬟不准与人私通,像这等情爱之词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也是不得了的。没想到十小姐会拿这说事。当即就跪了下来,急道:“小姐,这是奴婢们随意玩的,只因见着了蝶随意做的词罢了”

其实真的是拿着玩的,只是说与人听,别人也不知会不会信。

连瑶见着绿柳的额上已是隐隐冒汗,轻声道:“我又没说要将这告知母亲,你急什么?”

这么听着,绿柳更是心惊胆战,解释道:“小姐,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一边的紫烟见着平日里那般跋扈的绿柳尽然跪在地上不停地着急说着话,心中已是大快。又想着紫苏姐姐刚刚与自己所说的话,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绿柳。

“那么绿柳,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呢?”连瑶反问道。

绿柳抬头,小脸很是慌乱,望着连瑶不知如何是好。

瞧着绿柳确实被吓到了,连瑶才道:“起来吧。”

绿柳觉得眼前的小姐似乎没有表面上的那般懦弱了,也不敢再轻视了她。现在自己就像是被抓着小辫子的人,只得犹犹豫豫慌张地起身。

“董师傅那叫我们都绣一方手帕,看看这几日学习的成果,本来还不知道该绣些什么,这可真漂亮,不如绿柳就送了我吧?”

绿柳小心地抬头,正好撞到连瑶也盯着自己看着的眼眸,立即回道:“小姐喜欢,拿去便是。”

“呵呵这绣样不错,是你自己所作?”连瑶又道。

总觉得现在十小姐每一句柔柔的话,都让自己不敢小觑呢,绿柳答道:“图是奴婢做的,只是不会写字,所以叫了绿桐姐姐写的。”

“哦?”连瑶眼眸一亮,又笑着说:“绿桐倒是个小才女啊,这字写的真不错。”

“绿桐姐姐从小陪着四小姐读书,伺候着小姐练书法,小姐就教了一些。”绿柳已不复往日的无礼。

“哦。”连瑶点了点头又说:“绿柳和竹苑最近走的挺近的啊。”

“小姐……”绿柳又哈着腰。

“知道你关心四姐姐,也念着以前一个院里的姐妹,只是你现在是我梅苑的人了。”连瑶吃了一口茶道。

“是,奴婢记着了。”绿柳很是恭敬。

十小姐今日是来警告自己?还是来试探自己?

“恩,下去吧。”连瑶随意一挥手。

等到绿柳退了出去,紫烟才开口道:“这下,她该安生几天了。”

瞧着紫烟那欢快的样子,连瑶可是高兴不起来,没想到竟然是她,怎么会?怎么可能?

紫苏瞧着连瑶一脸郁闷的表情,立即拉住了身边的紫烟。随着紫苏的视线,紫烟立即就住了嘴。

食过午饭后,连瑶在房中坐了一会,心中却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紫苏,帮我更衣。”过了会,连瑶突然站起身来开口道。

紫苏和紫烟相互望望,立即上前服侍了连瑶。

连瑶穿着素白色的兰花样式褙子,下身是淡黄色的挑线裙子。简单地挽了一个纂儿,头上只了支银钗,带着几朵纱花。没有一丝艳丽,却让人看了很是舒服。

“小姐,这么去合适吗?”紫苏不禁开口道。

“怎么不合适,四姐姐素静,这么去最合适不过了。”连瑶一笑道。

紫苏不知自家主子想要做什么,就这么去找四小姐。若不是的话,这事儿可大了。心中不免很是担心。

连玥见到连瑶来到竹苑还是有些意外的,命人奉了茶便与连瑶两人在闺房内有说有笑的。

连瑶也是四处打量着,迎面摆了张黑漆四方桌。桌上用甜白瓷的盘子供了味道香甜的香橼、菠萝等物,墙角高几上摆了鲜花、盆景,明亮的八角琉璃灯照着如镜般的曼砖,反射柔和的光泽。

果然比自己的屋子要精致的多,这次自己来没有带着紫苏,仅仅身旁站着紫烟一人。

“姐姐,妹妹有些话想与你谈谈,不知可方便?”说着还望了一眼四周。

连玥心中不解,疑惑着将众人给撤了下去,连瑶让紫烟也下去了。

见着四方无人,连玥才道:“妹妹,不知有何事?”

语气轻柔,连瑶瞧着她面色苍白,活生生地一个林妹妹啊开口道:“不急,妹妹就是想与姐姐谈谈体己话而已。”说着连瑶俏皮一笑。

连玥不是糊涂的,自是明白连瑶是有事。只是她不说,自己也不急,笑着看着她。

“姐姐,身体怎么总是这般?可曾吃药?”连瑶关心地说道。

“吃了,那些劳什子药也吃了不少了,是先天不足,唉”说着用着手帕一掩嘴。

“咦,姐姐这手帕真漂亮。”

连玥一愣,瞧着手里的手帕,嫣然一笑也伸着自己的手,也望着那绣着几朵兰花的帕子道:“妹妹喜欢?听说妹妹现在再跟着董师傅学绣花,怎还会瞧上姐姐的帕子呢?”

“姐姐,你也知道妹妹笨拙,哪能学会什么啊?”连瑶也笑道,而后又问:“这是姐姐自己绣的?”

“是啊,闲着无事,自己画画绣样,自己绣的。”连玥也道。

“呵呵那姐姐的字肯定是不错的啦,听说绿桐是跟着姐姐学的字?”连瑶突然说道。

连玥手一抖,手帕掉在地上,不安道:“绿桐?”眼神有些闪烁。

连瑶一笑又道:“妹妹也只是听说啦,绿桐的字我是见过的,写的不错,不愧是姐姐调教出来的人。对了,上次紫竹的事妹妹都还没谢谢你呢”

连玥心里有些彷徨,她在暗示些什么?一抬眼,却正好见着连瑶深深地望着自己,眼神好似想把自己给看穿一样,心中很是抖擞。

()见着连玥不说话,连瑶拿起旁边的茶杯吃了一口,而后若有所思想了下方道:“姐姐这儿茶真好,母亲可真是偏心。”

连玥听着连瑶假装生气地说着,心里很是没底,不知道连瑶到底想说些什么。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个妹妹,这个从小就不起眼的,这个因为一个丫鬟在母亲面前唯唯诺诺,低头颤抖的妹妹。

“妹妹真是说笑了,你喜欢的话,待会儿带点回去即可,反正咱们都是自家姐妹。”连玥依旧轻笑道。

连玥感觉着自己的手被连玥抓着了,她的手指微凉。连玥自是也回之一笑,“姐姐说的是,妹妹只是说说,我啊还是喜吃花茶。咱们可是姐妹,要是妹妹我真想要,自是不会与姐姐客气的。”说完望着连玥的双眸又接着道:“姐姐从小就是冰雪聪明,在府中又是一贯的热心肠,妹妹真是望尘莫及。”

听着连瑶这话中有话的话,连玥打量着连瑶。缓缓才道:“妹妹既是想知道,那姐姐也不满妹妹。初六那日我确实见过紫竹,不过说了几句话,她便离开了。而且那日就是在我这竹苑所见,姐姐院中的人都晓得这事。”

见着连玥如此直接,连瑶也不打含糊,开口问道:“不知姐姐找紫竹所为何事?”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连玥表情有些微微凝重,看着连瑶随意道:“只是想知道六妹妹去那做了什么,我担心啊这两姐妹之间心生嫌隙。”

看着连玥一脸的善意,连瑶心里可不这么认为。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连瑶也没什么好顾略的,一脸疑惑道:“四姐姐对两位姐姐真是关怀备至,只是妹妹好奇紫竹对姐姐说了些什么呢?”

她没有找梨苑的蓝末和蓝朵,也不找兰苑的黄莺和黄芹,就单招了紫竹。连瑶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想想便知道了,她找紫竹肯定是为了六姐姐的那句话。而且她有把握,紫竹知道并且会告诉她。

之前她给了紫竹那么那一个恩典,紫竹不可能不说,也不会不说。这次是在竹苑所见,那么耸秀亭那事呢?连瑶已经能大致猜到连玥的心思了。

连玥一脸庄重地看着连瑶,直说道:“妹妹不必再猜测,紫竹是自杀的”

听到连玥这般肯定的话,连瑶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姐姐,直愣愣道:“姐姐,怎能这般肯定?”

连玥也拿了桌上的茶蛊起来,随意道:“因为她离开后,我让绿杉跟着了,亲眼见着她跳了下去。”

连瑶一听当下就站了起来,满眼不可思议道:“你你说什么?”

连玥望着连瑶又点了点头,而后便喝起了茶。

“既然她见到了紫竹投湖,那为什么不叫人救呢,那时救了她就不会死。”连瑶大声道。

连玥也起来了,走到连瑶那又拉着她坐下,继续道:“因为救不得,不能救。”

连瑶抽回自己的手,“为何救不得?”

见死不救,居然这般无情

连玥讽刺一笑,“她自己明白,她必须死,所以她选择了这条路。那么绿杉又怎么能救她呢?妹妹也知道,想要在这宅子里生存,各有各的难处,你不会不明白的。有的时候,懂必须装作不懂,可是有的时候即使你知道了装作不知道,或者别人早就认定了你知道,是那就必须得——死”

最后一字使得连瑶心上一震,带着一丝怀疑地望向连玥。她从紫竹跨出竹苑的时候就能断定紫竹会做这个选择,那着到底是她怂恿的还是紫竹本来的想法?若是紫竹不跳下去,那绿杉又欲以何为?想到这不禁真的感受到了这深宅中的薄情。

“紫竹只是个丫鬟”连玥悠悠地说道。

“妹妹是个聪明人,姐姐纵使真的没有府中人认为的那般贤惠,却也没有那个能力掀起浪。”连玥又道。

连瑶知道她这是在暗示自己,这府中真正操纵人命运的人不是她。她真的很有心计,看着自己的表情就能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妹妹想知道紫竹为什么必须得死。”连瑶转头看着连玥轻轻地说着。

连玥略有犹豫,转而凑到了连瑶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而后方才归位。连瑶听后脸色一变,煞是惊恐。手一慌乱,竟将案几上的茶杯给撞倒在地了。

望着地上破碎的茶蛊,连瑶立即又道:“姐姐所说可是真的?”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玩笑。”连玥慎重道。

“小姐,怎么了?”

此时,绿杉从外面进了屋,瞧着有些不对劲的连瑶,曼砖上的茶水洒了,杯子也碎了。

连瑶也将目光转向绿杉,有些复杂。这个可以看着人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流逝的人,晚上还能安然入睡么?

“没事,你先下去。”见着连瑶望着绿杉发呆,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连玥挥手遣退了绿杉。

此时连瑶心中说不出的震撼,说不出的惊讶。

瞧着连瑶难以置信的表情,连玥又道:“无论六妹妹是有心还是无意,可现在瞧着于妈反应,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了。”就此收口,自己能肯定她这十妹妹也是个识轻重

“姐姐,我明白了。”

半晌,连瑶才开口道。自己虽然明白,但是对这眼前的姐姐早已无法做到先前一般了,无论怎样,这事她若说没有一丝责任是不可能的。

同时,连玥在说出这些话后,也意识到了两人必定会心生隔阂的。没想到第一个看穿自己的,居然是她。连玥点了点头,说道:“十妹妹,那今日……”

连瑶淡淡一笑,却是有些苦涩。回道:“今日妹妹只是来惦记姐姐,来瞧瞧姐姐,姐姐既是无碍,天色也不早了,妹妹就告辞了。”

连玥很欣赏的一笑,也随着连瑶起身,二人亲昵地走出连玥的房间。众人只见一副姐妹情深的画面。

“姐姐留步,快入冬了,姐姐还是多注意身子好些。”连瑶一脸关怀地说道。

连玥自是也道:“妹妹也多注意。”说着转身唤道:“绿桐,送十小姐。”

“是。”绿桐很是机灵地应道,而后又走到连瑶身前恭敬道:“十小姐,请。”

连瑶对着连玥再三告别后方才带着紫烟离去。

绿桐将连瑶送走后,立即回了连玥的屋子。看着连瑶有些疲惫地靠在了软榻上,双眼合上。地上的碎瓷绿杉已经收拾掉了,只剩下些水渍。绿桐也不敢上前,便想轻轻退出去。

“绿桐,你有疑问。”这时连玥睁开了眼,慢慢地说道。

绿桐自是应声上前,瞧着连玥又不敢开口。

“她知道我想收了紫竹,那张藏在荷包里的纸条,没有烧尽。”当初算到了连瑶不会打开自己装有给紫竹的盘缠的荷包,却没想到那张纸条还是被她发现了。连玥直入主题。

听到这话,绿桐也是有些惊讶,那上方的是自己的字迹。没想到这十小姐如此厉害,居然这都能查到,怪不得今日突然来了这。

“那十小姐?”

“她只是知道我有这心罢了,这能说明什么?只不过是约了紫竹到耸秀亭而已,何况主子召见下人,再平常不过了。”连玥随意道。

绿桐也是知道小姐心里有些恼的,谁知道那紫竹对十小姐那般忠心。要不是小姐给了那三十两银子,她即使回去了也请不起好大夫。这样的威逼利诱,她都不从,只是敷衍着拖着。现在却又让小姐背上了害她的嫌疑,那十小姐走的时候脸色虽无异常,自己去看出了她眼中的那份怀疑。

“小姐说的极是,就怕十小姐不相信。”

“她会相信的”连玥望着绿桐说道,“她不止会相信,而且以后也再提这事了。”

“小姐怎么这般肯定?”叫绿桐好无顾忌地相信总是不易的,不知道主子是怎么会这么笃定。

“因为我把真相告诉了她因为她想要活下去”连玥突然说了这么两句话,而后又闭上了眼睛。

见着小姐不想再说的样子,绿桐也不再出声退了出去。

连玥恬淡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她想活着,就必须和自己一样将这句话死烂在肚子里。她知道连瑶是个聪明人,早在那次福月楼的时候自己就看明了,她有心眼、有心计,只是别人不知罢了。

不然,自己怎么会有想要收服紫竹的心呢?

连瑶,她与自己都是一类人,都是想要活得更好的人。骗了全府的人,却都在对方那漏了陷。

这个宅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连瑶站在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眼中却是悲痛之色,紫烟站在不远处。

这一汪碧水,竟不知夺了多少人的命。八年前,二哥哥在这溺水而亡。如今,紫竹也在这投水自尽。

她知道,紫竹的死自己也是有责任的。四姐姐对她有恩,自己对她有情。不想出卖自己,却又不能反抗四姐姐。她处在其中,本就是左右为难。再者在这个时候得知了不该知道的事,选择自我了结,她是想留些尊严吧。

从怀中掏出那条有些泛旧的草编手链,连瑶有些无奈,她终是得不到。既然人不在了,那着留着又有何用?抬头又看着水面,使劲丢了出。很快,手链便被水带走了。

连瑶望着那轻轻流动的湖水,一时有些迷茫它带走的是什么?

手链,亦或是愧疚?

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自己,谈什么去保住他人,又凭什么在这伤春悲秋,多愁善感?

“小姐,起风了,回去吧。”

紫烟上前几步提醒道,小姐已经在这站了很久了,从四小姐屋中出来就到了这边。

连瑶一歪头,望着对自己有些担心的紫烟。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让她们如此付出呢,忽然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点了点头遂才起步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今已是入冬有月余了。连瑶的生活似是很平静,没有一丝涟漪。即使有时在府中遇到连玥,两人也是十分默契,都是一副正常的样子,好似那次在竹苑的谈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酉时三刻左右,连瑶和连璃傍晚在福月楼请安后,丁氏留下了她俩在那说说话。呆在福月楼的暖阁内,连璃生的一张巧嘴,语话连连的将丁氏逗得很是欢乐。相比之下,连瑶倒是显得有些木讷了。

“太太,乾梓侯府来人了。”此时,姚妈妈匆匆忙忙地进来,走到丁氏跟前说道。

丁氏心中顿时很是吃惊,这天色已晚,怎现在还会来人,不解道:“在哪里?”

连瑶和连璃也是相互望了望,难道是二姐姐有要事?都在心中思忖着该不该退出去。

姚妈妈低声道:“请进了大堂,老爷不在府里,正来向太太您禀报呢。”顿了顿又道:“来人还带了一把伞过来。”

丁氏的脸色顿时变了,站起身,“我们过去看看。”

连璃也是一愣,忙上前一步搀扶着丁氏。连瑶虽是有些不懂,却也跟着连璃上前陪着丁氏前去。丁氏一路走着,一边低声问姚妈妈,“知不知道是谁?”

姚妈妈道:“奴婢只是听了消息就过来禀告太太,传话的那小厮匆匆忙忙的,奴婢也就没打听。”

“老太太那知道吗?”

姚妈妈紧跟着丁氏的脚步,回道:“老太太此时恐怕又是在庵堂里念佛呢,那小厮这才去通知。”

丁氏点了点头,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心中此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会是侯府中的谁呢,难道是世子?

想起那个病怏怏了好多年的世子,丁氏也是有些奇怪的。一直人参、灵芝养着,这身子不见好,却也不见差。

连瑶现在更是糊里糊涂的,自己不懂啊这侯府来人怎么没有请到母亲这来,却在大堂接见。还带了把伞,更是疑惑了,这天又没下雨。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连璃看了一眼连瑶,耐心地解释,“乾梓侯府上来人了,还带了把伞来,恐怕是来报丧的。”

连瑶心里一惊,报丧?二姐姐的婆家有人出事了?

连瑶后来才知道,原来报丧的人带着一把伞去,把伞头朝上柄朝下,放在门外,来表示凶信。主人便要请报丧的人吃点心。然后,问清楚入殓的日期。最后,把报丧人用过的碗扔到门外,来表示驱邪避祸。

丁氏带着连瑶和连璃刚到大堂门口,于管家就迎了出来,待丁氏在大堂中落座后,来人才向丁氏请安道:“小人请亲家太太安。”

丁氏立即免了这些虚礼,来人正式向丁氏说明了情况,“三少奶奶是今日未正十分走的,去的很安详。”

丁氏一听心中顿时乱成了一团,居然是三少奶奶?那个进门不过才两年的女子,那个瑾儿口中懦弱、不争不夺的女子。

连瑶虽是不知这侯府三少奶奶是谁,但是按着分位也能猜测出是比二姐姐还年轻的女子,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

连璃听着虽也有些惊讶,好似与心中所想不同。自己原先也是以为是世子的,母亲一直说世子如何病重,如何体弱。却不曾是三少奶奶,尤记得两年前侯府娶三少奶奶进门时,自己跟着母亲去过一趟。

似是又想到了些什么,丁氏又关切地说道:““孩子呢,有没有生下来?”

那人躬身道:“留下了小少爷。”

见着丁氏没有继续问下去,又道:“我家三少奶奶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保住小少爷。”

丁氏立即也将手帕擦擦眼,悲恸道:“真是可怜了那刚刚出生的孩子了。”

连瑶在一边瞧着,明明是听到生下了小少爷有些遗憾,还这般作假。不想去想些其他,这好端端的人就那么生个孩子就没了,这古代真不靠谱,自己要是没记错的话,自己这身子的母亲也是生产时去的。

“唉这生产死亡率好高的“连瑶在心中感叹道。

说了几句,众人又引了报丧的人往后院的颐寿园去。

老太太听到这话,不禁拿起绢子来拭泪,告诉那人,“明日我们就去府里吊唁。”

又叹道真是“红颜薄命啊”,最后又叹了句:“这也是侯府这辈中第一个孙儿,三少奶奶福薄了点。”

说着话,连府的下人已经将茶点和纸火拿了出来交给报丧的下人,那人谢了各位太太、小姐,这才告辞出去。

等到那人走了,丁氏开口道:“没想到三少奶奶小小的年纪,竟然……最可怜的是刚出生的孩子。是庶子嫡长孙,又是个没有娘的,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说到嫡长孙几个字刻意慢了慢。

谁都知道这乾梓侯府这一辈子嗣单薄,长房世子夫人六年前生了个嫡长女,叶姨娘倒是生了个儿子,可惜出生两天便夭折了,所以连这步家的宗谱上名都没记下。二房三年无所出,三房前段时间诗姨娘刚刚怀上就小产了,这三少奶奶生了个儿子就撒手而去了。

连瑶眼睛重重一跳。

老太太道:“是啊如今乾梓侯府正是多事之时,瑾儿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了,明带女儿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帮帮瑾儿。”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屋子的人包括丁氏在内听了这些话脸色都不是很好。

丁氏瞧着身后的连瑶和连璃,心中已是了解了老太太的心思。只得顺从地点点头,只是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心急。

连璃脸上有一抹似有似无的不屑。

连瑶不是个傻瓜,乾梓侯府的情况自己也是知道些的,这连家一直为二姐姐无所出而苦恼着,老太太、丁氏一心想让二姐姐实行“借腹生子”的方法。如今三房先得一子,这二姐姐要是再不有些行动,这持家的活铁定会落在别人身上。

三房不会一直没有女主人的。

只是为何要带女儿过去?难道连家真的打算让自家的女儿去做妾,真的会这么做吗??

()第二日一早,连瑶和连璃便陪着丁氏坐上马车前往乾梓侯府去。丁氏今日一改先前的雍容富贵,身着素净的玄青素面的通袖袄,银灰色撒花裙,头上戴着银鎏碧玉石的簪子,很是低调。

在转向连璃,里面穿了件白绫袄,外面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下面翠绿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亭亭玉立,清新雅致。

乍一看倒不像是去吊丧的,而是去选美的。不得不说,这连家的基因真是好,男的长的英俊明朗,女的长的柔美细腻。

再转头看着自己,穿了件白绫袄,杏黄色的素面褙子,边角用金丝绣了窄窄的一道云纹。白色的挑丝裙子,乌黑的头发绾了纂个儿,并戴着两朵珠花。

毕竟今日是去凭吊的,不用丁氏吩咐,都知道该穿的平淡点。所以一早去福月楼后,丁氏见着自己和七姐姐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丁氏昨夜就放了话,四姐姐身子太弱,去了怕犯了冲。十二妹妹年纪又太小,所以就让自己和七姐姐去。

其实个中缘由,大家都心中了明。

三人下了马车,连瑶便见着乾梓侯府邸上那宽大描金的门匾,再瞧着那不止三米的朱红漆大门,门口各站两个小厮,每人身上都挂着一条白布,连瑶知道那是“孝布”。这等气派果然不是连府一个普通官宦世家可以能够媲美的,连瑶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连家一定要攀住这个高枝了。

高大的门檐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白纸灯笼,门得右边还挂着数十条的白纸条。

连瑶昨夜回梅苑就了解了一下这儿的风俗。原来这儿都是用在门外悬挂纸条来报丧的。纸条数是以死者年龄的不同来确定的,一岁一条,另外加上两条,表示天和地。并且他们用死者性别的不同来决定悬挂纸条的位置,死者是男性则悬挂在门的左面,死者女性则悬挂在门的右面,人们一看到门口的纸条就知道这家死了人,死者的寿数,是男是女,就一目了然了。

粗略一数,连瑶发现整整二十条。原来这三少奶奶才十八岁,那么好的年华,居然就这般没了。

就这么一会,二姐姐连瑾竟已经迎了出来,她一身素衣,头发规规矩矩绾了个圆髻,上面只带了一朵白花。眼睛红红地,似是哭了不短的时间,见着连瑶和连璃,倒是多瞧了几眼。

跟着连瑾进了侯府,直向灵堂走去,丁氏见着四下无人,便开口道:“今日是谁在哭丧?”

连瑾一叹气道:“因着尘哥儿才刚出生,三弟妹膝下无其他孩子,所以花钱喊人来哭丧,以示悼念。”

“尘哥儿?”丁氏看着连瑾疑惑道。

连瑾一点头道:“是老太君给起的,步嘉尘。说是照着老黄历起的名,无论是天格、人格、地格都是上上等。”

丁氏这倒有点奇怪的,这名怎么起的这么快?该是老太君先前就取好的的吧,看来对这孩子很是关注啊。继续道:“那可有给尘哥请了乳娘?”

连瑾望了丁氏一眼道:“怎么没请?请了两个,轮流照看着。如今可是养在慈荫堂呢”

连瑾心中想着说不羡慕是假的,自己以后的孩子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分呢,得老太君的亲自照顾。

丁氏虽是诧异,也觉得很是合情合理。毕竟是重孙儿,心中自是百般疼爱,万分呵护。还想再说,只见有人行走在周围,只得沉默。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灵堂,只见灵堂中间放置着巨大的紫木棺材,旁边几个哭丧的婆子、妇人在一边使劲的哭着。

这个时代,是有哭丧这个职业的,专为子女不多的人家所准备的。

几人上了香吊唁,只见有人环着一妇人进来了。该妇人脸色憔悴,一脸疲倦的样子。连瑾见了立即上前搀扶着,唤了声“母亲”。连瑶便知眼前的妇人是这乾梓侯府的女主人,侯爷夫人卫氏。

丁氏也上前了,二人互相慰问了几句。侯爷夫人又道:“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可怜了尘哥儿”

虽说这三少爷是庶出,可是毕竟这是自己的孙儿,卫氏心中也是有些惋惜的。

丁氏便是不停地安慰着,也是一副凄凄切切的模样。连瑶和连璃给侯爷夫人请安后便站在了一边,听着二人的絮叨。

不一会儿,只听得外面有人进来传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侯爷夫人立即起了身,说了句“请”,连瑶和连璃也将目光注视着灵堂门口,不一会儿,只见一二十岁左右的宫装女子进了屋,侯爷夫人一见倒是有些惊讶。

来人一行礼,说道:“秀兰见过夫人。”

没有连瑶想象中的那般宫廷礼节。

侯爷夫人面色微动,盯着秀兰道:“秀兰,怎么是你?”

秀兰站直了身,恭敬道:“娘娘说无法出宫,让奴婢代她来向三少奶奶上柱香。”

卫氏点了点头,秀兰是侯府的家生女。当初跟着娘娘一起进了宫,如今已是宫里的女官了。平时有事娘娘一般会让锦华宫的刘公公前来,没想今日倒是派了她来。

已有人引了秀兰前去上香,卫氏又赐了坐。开口道:“三媳妇能得娘娘的吊问,也是她的福气。”

秀兰开口道:“夫人快别这么说,娘娘说了,三少奶奶说什么也是她的三嫂。不能亲自前来,已属不该。”

连瑶心知肚明,如今的侯府大小姐贵为贵妃,是君。三少奶奶是臣,怎么可能亲自来上香呢,这是怕折了去世之人的阴寿。

卫氏又与秀兰在一边说了会话,秀兰只是一开始与丁氏见了个面。如今丁氏倒是觉得有些不恰场合了,自己在这真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浮躁,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娘娘在宫中可好?”半晌,卫氏关切地开口道。

“回夫人,娘娘一切安好,还……”秀兰话说到一半,只见眼神瞧着某处不动了。

卫氏和丁氏,包括全屋的人都将目光随着秀兰的视线望去,此时连瑶倒是觉得莫名的奇妙。自己很守规矩,也没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怎么这些人都这么看着自己?自己也能感觉到那远处的打量的神色,和身旁七姐姐好奇的目光。

丁氏毕竟是连家主母,瞧着这宫中之人一下子将目光定住在自家女儿身上,望了望卫氏,只见她也很迷惑。从一边的椅子上站起,对着秀兰道:“秀兰姑娘,不知我家女儿有什么不对的?”

听到丁氏的问话,秀兰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随意笑了笑,走到丁氏身边行了个礼道:“奴婢给连太太请安了。”

丁氏立马受宠若惊般,回了个礼道:“秀兰姑娘,您是娘娘面前的人,不敢当、不敢当。”

秀兰一笑,也不推脱。而后望着丁氏身后的连瑶,缓缓道:“不知这位小姐是您府上的几姑娘?”

很奇怪为什么秀兰会对连瑶感兴趣,丁氏回道:“小女连瑶,排行第十。”

秀兰点了点头,说道:“真是个美人儿。”而后又似是有些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一边的连璃道:“这位小姐也端庄优雅、娇俏可人,太太,您府上尽是些花儿。”

丁氏看了看身后的连瑶和连璃,回道:“秀兰姑娘过奖了。”

高坐上的卫氏眯着双眼瞧瞧众人,倒是什么也没说。连瑾一边瞧着卫氏的脸色,一边偷偷观察着秀兰,却是一团迷糊。

大家都知道,这秀兰一开始那么注视着连瑶肯定不会是因为她容貌过人。秀兰是宫中的人,什么美艳的女子没有见过?何况连瑾也在这屋中,却不见秀兰有什么反常。

这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呢?连瑶心中不解道。

()送走了秀兰,侯爷夫人又与丁氏扯了一会。等到丁氏刚刚起身想要离开时,只听得下人来报,说是三爷回来了。

侯爷夫人又坐了下去,丁氏不好意思,亦是跟着再坐了下去。连瑶和连璃倒是一直都没有落座,此时站得都是有些脚酸。

不一会儿,只见不一会儿就见得一二十来岁的男子从门口进来,小厮自是上前将他身上的皮袄给取了下来。男子望了一眼屋中,眼光在丁氏、连瑶和连璃身上扫过,并没有一丝停留。

上前给卫氏请了安,又去亡妻灵前上了柱香。目光呆呆地望着牌位上“爱妻步门成氏之灵位”,久久不能回神。

剑眉横竖,不苟言笑。这是步一群给连瑶的第一感觉。瞧着他一路风尘仆仆,似是刚刚才从外面而来,不知怎么连瑶对他有些好奇,妻子昨天刚刚逝去,他竟然还会出去办事?又瞧着他一直望着灵位不肯离去,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他的脸上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却也没有初亡娇妻的悲痛。

一时间,连瑶对这个男子充满了兴趣,如果他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那就是个深沉可怕的人。这样没有一丝情绪的脸,完全不正常。外界传言乾梓侯府的三爷是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今日一瞧,连瑶又有些质疑了。

想起上次所见的二姐夫,那般的面如冠玉,那般的书生意气,很难想象着两人竟是兄弟。突然有些想见见这侯府世子的模样了,不知是与二姐夫比较类似,还是和这三少爷比较雷同。突然记起眼前的男子是从小从军的,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不一会儿,步一群就站到了大堂中央。卫氏瞧着这个一直不怎么受自己丈夫赏识的儿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这些年对自己的孝心也是了解的。自己平素一直将关怀什么给了体弱的大儿子一腾,又期待着一跃成材。这三儿子其实也是一直养在自己身下的,对他此时居然有了几分愧疚。

缓缓开口道:“回来了就好,这尘哥儿刚刚出生,需要人照顾,老太君想将他待在身边。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

步一跃头一抬,作揖回道:“祖母将他带在身边,是看得起他。儿子一直奔波在外,这样对他也是极好的。只是让母亲和祖母操心了。”

回话竟没有一丝犹豫。

那可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稚子。他倒是放得开,连瑶不禁多瞧了几眼。而连璃则是很不屑地看着步一跃,自己儿子都说的这般无谓。

丁氏没什么表情,这是步家的家务事。卫氏当着自己这些外人的面说这个,看来瑾儿在侯府的地位确实不低。心中有丝窃喜。

卫氏则是很安慰的看着步一群,自己知道他是从来不会对府中所做的决定有一丝异议的。即使有时是问他意见,他也很客气。总是这般淡淡的,似是……似是一直将自己当成是个外人,有着客人般的客气。

或许他心里或多或少是对侯爷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送到军营里有些懊恼的吧?心智也比一般人成熟,这样,卫氏反而越发的觉得更是有些对不起他了。

从乾梓侯府回来后,连瑶便径直回了梅苑。走在路上,想着刚刚在马车的时候,丁氏那种恨不得将自己从外一直看到内的眼神,让连瑶想起来都后怕。此时,还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呢,亦或是谋算些什么。

突然再侯府被引起了注意,这不是连瑶想要的。说实话,自己心中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毕竟连家的心思自己也是知道的,那个侯府夫人也不是傻瓜,如果有一个出生好一点的姨娘对他们家来说,是有益无害,总比那些个丫鬟好。

虽然目前二姐姐那可能还不会松口,但是她肯定是经不起丁氏和卫氏双方的催促,所以这二房的妾室是必须会纳的。老太太今儿让小辈跟着去,已经从侧面认可了这件事。

这该怎么办?大太太今日带着自己和七姐姐一起去,这意思很是了明啊自己虽是嫡女,却是个不得宠的。七姐姐虽然是庶出,可是很讨母亲欢心,五姨娘又得父亲宠爱。这一场较量中,连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连瑶不禁感到有些无力,在这儿,自己是这般无奈,这般无助。

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瑶抬头,正见着连青木穿着一袭绣绿纹的月白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褙子。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这般清瘦挺拔的身影,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很奇怪的,寻常青年男子披头散发,总免不了要带几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这样反而让连瑶觉得清雅。

“三哥哥。”连瑶行了礼唤道。

这个连府中第一个对自己表示善意的人,这个每次见到自己都是眉目含笑,一脸关怀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两人相对,连青木瞧着眼前的连瑶,自然没有放过她眉间的几分忧愁。缓缓开口道:“妹妹是刚从侯府回来吗?”

抬眼瞧着连青木,连瑶道:“是啊,哥哥呢?”努力让自己保持正常。

似是没有看到连瑶的不自然一般,回道:“刚刚从外面回来。三叔和四叔他们都捎信来,说是快启程过来了。父亲让着都帮忙打点些东西。”

连瑶似知半解的点了点头,道:“是么?那今年的春节可是热闹了”

连青亭似是一愣道:“往年三叔和四叔每年都会回来过年,妹妹何出此言?”

连瑶倒是有些惊讶,不是说都很远么,怎么每年都回来?努力平静道:“妹妹是说,府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连青木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妹妹这是回院子么?”

连瑶听后点了点头。

只见连青木也是一转身,随意道:“正好我也要去兰苑,一道吧。”说完便率先走了起来。

连瑶应了一声,也跟了上去。心里却是很奇怪,他刚刚的方向明明是与背道而驰啊怎么又说是要去兰苑了呢?

想到兰苑,便想起了六姐姐。自然也记起了那个对六姐姐那般漠然的四姨娘曹氏,不禁多看了几眼连青木。他们是龙凤胎,不知道曹氏对他怎么样,是不是也那般冷漠?

“怎么了?妹妹想说些什么呢?”连青木露出一笑,露出洁白的皓齿。

连瑶倒是有些失神,这笑容似是比那枝头上那寒梅还要夺目。对于连瑶来说,这个三哥哥像个谜一样。连自己想说话也猜到了,顿时倒有些尴尬了。

“姨娘对你好么?”连瑶也很直白,不遮不掩。

这下倒是换成连青木愣住了,想了会悠悠道:“还好。是不是因为你上次在兰苑里看到的事,所以你觉得姨娘对六妹无情?”

连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只见得连青木继续说道:“其实姨娘的心里,比谁都疼六妹妹。”

说完又看向了别处,连瑶虽是不懂,却也不再问下去了。自己不是个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适可而止才是最应该的。

两人都不在说话,很快就到了梅苑门口。连瑶请连青木进去坐坐,后者却是拒绝了。望着眼前的女孩,开口道:“你的幸福,你要争取”

第一次,自己不是以一个哥哥的立场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连瑶装着糊涂,笑了笑……这个道理,她懂,可是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回到福月楼,丁氏就是一张黑脸。这三媳妇一到,自己就被比下去了是不?这才第一天,她就这般给自己脸色看。自己好歹是个大嫂,今日可好,风头全是被三房给占了,自己这些日子忙里忙外,不就是想过个好年么?

这下众人肯定又是会道这三太太多么大方、宽容,自己却要成刻薄、小气了丁氏越想越气,直接在房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李妈妈见着太太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服侍这丁氏脱去身上的皮袄,换上了件稍稍厚点的百花簇团的大红褙子。

接着又为丁氏上了茶,瞧着丁氏的脸色依旧。李妈妈才开口道:“太太,别往心里去,这三太太最多也就住一个春。”

丁氏瞧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李妈妈,想了下道:“你说的对,我才是这的女主人。”

她们是客人,自己去忌惮她做什么?说到底,不就是因为京城里有个做安穆侯夫人的表姐么,自己和乾梓侯府还是亲家呢。想到乾梓侯府,想着要是瑾儿日后能成为侯府的女主人就好了。

眼睛一亮,望向李妈妈道:“前几日我让人捎信给瑾儿,可有回应?”

李妈妈一拍脑门才道:“哎呦,瞧奴婢这脑子。今儿中午十分二姑奶奶就遣了冉橙来,当时奴婢见您正在用饭,自己就回了趟屋来。”

丁氏一瞧,示意继续。

“二姑奶奶让太太下次别在写信了,落在人家手里不好,有什么事派个靠得住的丫头过去就行。”

停了一下见着丁氏点了头,想必是记在心了。又接着道:“冉橙说二姑奶奶同意了,这事也和侯爷夫人暗示了下,步夫人并没有驳回,似是默许了。冉橙还说若是行的话,就开了春把事给办了。”

听到这些话,丁氏才一扫刚刚在颐寿园的郁闷。想着瑾儿终是开窍了,想必这些时日下来,这掌权的尽头更浓着呢,该是不想将这权力放手了。

“开春是侯爷夫人的意思还是瑾儿的?”

李妈妈回道:“听说是二姑奶奶的。”

这么急?丁氏嘴角笑了一下。

“太太准备将哪个小姐嫁过去呢?”李妈妈道。

眼角看了一眼李妈妈,丁氏道:“嫁?你以为娶妻呢?只不过是纳个妾,何况侯府又刚刚办了丧事,到时估计是一顶轿子抬进去了。”

“这不委屈了咱们家姑娘么?”李妈妈快嘴道,瞧见丁氏的眼神,又立即低了头。

“不管谁嫁过去,都是为了家族。有什么可委屈的?何况到底是自家姐妹,日子不会太难过的。”

李妈妈只得点点头,心中却有些惋惜,不管怎么说,这府里的姑娘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了。虽是给侯府做妾,也是有些糟蹋了吧

“这四姐儿和十姐儿是怎么回事?”丁氏突然开口。

这其他人没看出来,自己也不是瞎子。这段日子总觉得这姐妹俩怪怪的。

“前阵子红衫说,几个月前,有一次十小姐突然去找了四小姐,两人屏退了左右,在里面不知道谈些什么,后来还听到了茶杯碎地的声音。当时绿杉还进去询问了,只是才一会,就被四小姐打发了出来。”李妈妈如实地叙述着。

丁氏听后不屑一笑,随口道:“也不知道她们能折腾些什么,许是四姐儿的那点小心思被识破了吧。”

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意思,到像是要看好戏的样子。

李妈妈也是一副了明的意思。

又过了几日,丁氏正午睡刚醒,红翘就进来通报说是三太太来了。红裳和红袖正好在给丁氏更衣,只见丁氏一下就变了脸,斥责道:“三太太来了,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通报?”

红裳和红袖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后退几步。红裳低声道:“奴婢见着太太您睡得正熟,三太太知道后就说别打扰您。奴婢奉了茶,三太太正在大厅喝茶呢”

丁氏一听更气道:“这些日子真是惯坏了你们,有人来居然不叫醒我。”

“奴婢知错”红裳和红袖及刚进来的红翘都跪了下去。

“大嫂真是见外了,我又不是外人。自家妯娌,等一下又有何妨”

只见人还没见来,这顾氏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众人看向门外,只见一身艳丽的三太太就走了进来。丁氏一瞧,比往日的装束有些隆重,今日的她乌黑的青丝梳成了牡丹髻,赤金镶紫瑛石的步摇,碧玺石的宝结,赤金衔红宝石凤钗,大红遍地织金通袖袄,杏黄色绣梅兰竹襴边综裙。

这样的华丽倒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顾氏进来瞧着跪了一地的丫头们,就开口道:“大嫂,你也别怪她们了,是我不让她们吵了您午睡的。”

丁氏这才缓了脸色,对着还跪着的三人道:“都起来吧,下不为例”

三人立即起了身,又服侍着丁氏收拾妥当。丁氏这才携着顾氏两人坐在了炕上,丫头们又奉了茶。

丁氏招待道:“三弟妹,吃茶。”

顾氏笑着摆了摆手,回道:“嫂子,不用了,我啊刚刚才外面已经吃了两蛊了。”

丁氏也是笑笑,带些歉意道:“让弟妹你等久了。”又瞧着顾氏这身装束,开口道:“三弟妹这是刚从外面回来么?”

“是啊,我啊去看了一趟我表姐。”顾氏回道。

丁氏倒是没有一丝意外,直问道:“安穆侯夫人可好?”

“好着呢对了,这次啊,我还有件事情想和嫂子您商量。”说完看了看屋子中的丫鬟们。

丁氏瞧着顾氏,不知道她打的什么注意。挥手遣退了下人,这才开口道:“弟妹有什么事呢?”

顾氏这才拉着丁氏的手道:“今儿个我去安穆侯府,听说我表姐有意给世子纳妾呢”

丁氏听后一惊,这是怎么回事?纳妾与自己说做什么,难道是想……

见着自家嫂子的目光,顾氏又道:“您别看这妾室位低,这世子的夫人苏氏只有一个女儿,名唤妙卿。这苏氏啊相貌平平,不得世子的宠。现在府里妾室虽也是有的,不是出生低微,就是容貌不行。所以我表姐才想为世子娶个出生好点的妾室,将来若是能得个一子半女,这其中,嫂子您也明白。”

是想要娶个贵妾,而后将主意动到自家门上来了。这恐怕不会是安穆侯府会主动提出来的?

丁氏一叹气道:“这安穆侯世子夫人我也是听过的,是出自钱塘望族苏家的。就是今后哪个妾室生了儿子,也肯定是养在她的名下的。”

虽然心里是有些动心的,安穆侯府也是贵勋之家,这侯爷有个妹妹早年被封为“玉瑞公主”出嫁了塞外。自此之后皇帝对他们一家就一直是恩宠有加,圣眷不断。

不过既是有这等好事,她为什么不让自家女儿去呢?这八姐儿璇儿过了春节也有十三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这苏氏枉有那么大的娘家,自己却是个不争气的。世子不喜她容貌,而且她本身管家又不行。所以我表姐才会动了那心思,不然以后将侯府那么大的家业交给这么一个主母,她放心不下。”顾氏又道。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丁氏也不是个鲁莽的人,看到好处就会扑上去。瞧着眼前的弟妹道:“八姐儿也快十三了吧”

笑着的顾氏脸色一僵,开口道:“璇儿是快了,和七姐儿是同岁,小了两个月。”

丁氏笑着点了点头,“真是一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璇儿也是个美人胚子了。”

顾氏忙摆手道:“这哪有,那日我一见,这四姐儿可才真是个美人。”

原来是打这主意,丁氏心中笑道。那她可真是打错算盘了,这连玥可是老爷心里的宝,别说是给世子做妾,就是进宫去给皇帝做妾,恐怕也是舍不得的。

面上却道:“那丫头美是美,可是却是个福薄的。你可能也不太清楚,玥儿身子不好,这些年一直靠药物治疗着呢。”

顾氏面露担忧道:“这怎么行,可有请大夫?”

丁氏回道:“自是请了,二姐儿也还请了御医来,唉”说着又摇了摇头。

“那七姑娘呢?”

顾氏立即又转移了目标,这四姐儿身子弱,怕也是个不好生养的。好在还有七姑娘和十姑娘,这模样也都是不错的。

只是十姑娘年纪有些小了……

“这璇儿不合适吗?”丁氏直白地问道。

顾氏笑了笑道:“嫂子,也不瞒你,本来我也是有那个想法的。只是我那当家的,你也知道,在渝州做了个知州,虽说京中是祖籍,可哪舍得女儿嫁的这么远,不在身边啊?所以这事啊,我提也不敢提下。”

丁氏想想,这倒是也在理。只是自家的女儿真的都得给人家做妾吗?做妾攀来的高枝又真的靠的住么?

“不过,弟妹啊,这事我也得和你大哥商量商量,毕竟不是件小事。”

听到这话,顾氏知道丁氏已经有些心动了。这事也不是一口就能吃成一个胖子的,得慢慢来。遂又道:“行,反正这事也不急。嫂子您就好好考虑。”

说完就准备起身了,丁氏一见自然也起来了,亲自将顾氏送出了门口,又吩咐红袖去前院请了老爷来。

连岳来到福月楼后,丁氏遣退了所有的下人。这连岳左右瞧瞧,心中有些不解。平时自己白日里是不怎么过来的,除非有急事,她才会叫人请了自己来,不禁有些好奇。

丁氏亲自给连岳奉了茶,而后笑着道:“老爷,刚刚三弟妹来了。”

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连岳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开口就是:“有什么事你直说,我这前院还有不少事要忙呢。”

丁氏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这刚刚才来就这么迫不及待?走到另一边坐下,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直道:“三弟妹说,安穆侯府想为世子纳个贵妾。”

听到这事,连岳倒是来了精神,望着丁氏道:“这意思是……?”

丁氏心里一冷笑,就知道听到这些事就来劲了。笑着说:“三弟妹说想让咱挑个女儿嫁过去。”

连岳听后想了一会又道:“只是贵妾毕竟还是妾室啊”

“老爷,三弟妹还说了,这侯府如今只有一姐儿。这侯爷夫人不喜如今的世子夫人,嫌她无能,世子也是有些瞧不上她。听弟妹的意思是,如果今后能生个一儿半女,有意将这管家的权力放在这个贵妾手上”

听了这话,连岳又望了一眼丁氏,心道这倒是个准的。毕竟安穆侯府在朝中的势力也非一般,何况这“玉瑞公主”出嫁到了塞外蒙古,如今已是这蒙古大汗的元妃,这秦家在朝堂之上可是连皇上都敬了几分。

要是以后能让自家的女儿入住侯府,自然是件美事。二姐儿那也还不一定,这乾梓侯府的世子从瑾儿进门的时候就一直病重,如今三年了,到底是个什么样也不晓得。何况如果两个女儿今后都分别成为乾梓侯府步家与安穆侯府秦家的女主人,那岂不是妙哉?

丁氏见着连岳越想眼睛越亮,知道他已经动心了。开口道:“不知老爷以为如何?”

连岳既然心中所动,瞧着丁氏的目光自是柔和了些许。想着这等美事居然能让自家碰上。回道:“那你觉得那个姐儿比较合适?”

这些换丁氏有些不解了,居然决定的如此之快,又想到二姐儿那的事。丁氏皱了皱眉,有些为难道:“老爷,前几天瑾儿也让冉橙带了话来。说是亲家夫人已经同意了,从我们家选一个,来年春天就送去。”

连岳一愣,悠悠反问道:“你怎么不早说?这怎么我连家的女儿都得给人家做妾呢?”

丁氏心中一想,他倒是这如意算盘打得精。毕竟这侯府是一般人家吗?又想女儿能攀上高枝,又不想受委屈的。

“这几日老爷您又没来,我想着过几日说也是一样的。”丁氏的话中带了丝埋怨。

连岳自是听出来了,握着丁氏的手道:“我晓得你为这些孩子们的事情操心了。”顿了顿又道:“还有件事呢,这明年开春,听说皇上要为五皇子选妃。”

“那老爷的意思是……?”丁氏开口道。

连岳眉头有些深锁,说:“本来我是不想与这些皇子什么打什么交道的,毕竟这以后还都不一定。只是皇上下了旨,凡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得将自家女儿送进宫去。”

“哟,这一下就是得三个姐儿了。”丁氏也皱了皱眉。

丁氏心中焦躁了些,这看样子不管是乾梓侯府,还是安穆侯府,老爷都不想放手。而进宫之事,又是躲不了的。

“是啊”连岳点了点头。

丁氏一笑,看着连岳有些难办的样子,道:“老爷这时发现女儿缺了?”

听着丁氏略带讽刺声音,连岳也不放在心上。这女儿的确是少了,本来要是六姐儿不是个痴傻儿,倒是好办多了。

“老爷心中是不是已有了主意?对了,三弟妹说四姐儿……”丁氏瞧着连岳的脸色道。

还没说完,连岳就站了起来看着丁氏说道:“玥儿的主意你想都别想,我是绝不会让她去给人做妾的”

自己深深地记得三姨娘裴氏在临终前祈求着自己好好照顾玥儿,她说这一生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了。无奈玥儿身子又弱,自己纵使百般呵护,寻遍名医,也总是这么虚弱。她已经够苦了,妾室这条路风险太大,他不允许让她走进去。

丁氏一愣,连岳的反应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自己心里也难做啊这家里的姐儿就这么几个,六姐儿是个痴傻的,如今过了春四姐儿也有十六了,七姐儿才十三,十姐儿更是小,才十一。珂儿就更不用说了,即使合适,自己也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老爷放心,我已经回了三弟妹了。她说也可以在七姐儿和十姐儿中选哪一个。”

连岳这才慢慢平息了怒气,直道:“你看着办吧,也只有七姐儿和十姐儿了,不过十姐儿倒还真的小了些。至于入宫的事……”

连岳瞧了一眼丁氏才道:“我想让珻儿去。”

丁氏一惊道:“五姑娘,这成吗?那可是二叔唯一的血脉了,母亲不会同意的。”

连岳想了下说:“母亲那,我回去说的,毕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再说了,那么多家小姐,珻儿不一定会被选中的。”

丁氏沉默着,没有再接话。心中蓦然对珂儿以后的人生有些担忧……

()“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急的?”

紫烟站在连瑶的一边,瞧着正坐在炕上一脸很认真的绣着花的主子说道,满脸都是焦急。

连瑶却是一笑,抬眼见着在自己面前晃悠了一早上的紫烟道:“紫烟,你都说了一个早上了,渴吗?”

紫烟一听更是急了,一手就将连瑶手中的刺绣给拿了过来,连瑶一愣,瞧着空空如也的手,又吃惊地望着紫烟。

紫烟也感觉到了逾矩了,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连瑶面前的案几上。轻声道:“小姐,您听见了么府里现在都传着太太要将你与七小姐送到两个侯府做妾呢。”

连瑶一笑道:“别人说没说,我倒是没听见。不过,你说了一个早上,我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见着连瑶这样的平静,好似那根本不是她的事情一般。紫烟很是不理解,开口道:“那小姐您还……”

“紫烟,你说我急有用吗?就是明天母亲将我抬出府去,我能说一句不吗?”连瑶反问道,透着点无奈。

紫烟也是一愣,是啊小姐不是不急,是知道多说无益。可是小姐真的要这样接受命运吗?

重新拿起小绣架,连瑶继续刚才的活,一边又说这:“紫烟,母亲一日没有正式对我们说,这些事就还没有成定局。这类捕风捉影的事,你担心的太早了。”

紫烟听着,心里却想着这还是没影的事么?府里私下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更有不少小厮、丫头还在押哪个小姐给哪个侯府做妾的呢。何况太太身边的姚妈妈也对蓝末漏过嘴。要不是明珠那么对自己提及,自己也不敢相信啊。

“对了,最近绿柳怎么样?”连瑶看似无心地随意道。

紫烟对着连瑶一点头道:“自从上次小姐您对她警告过后,现在可安分了。”

连瑶抬头一笑,“瞧你说的,我那顶多算是提醒罢了,哪有警告这么严重。”

紫烟俏皮一笑,不再接话。

其实连瑶并没有紫烟表面上看的那么平静,紫烟没有注意到其实今日早上绣的这几朵梅花比起昨日所绣的更加红艳。原因就是连瑶的心思不在这,所以才导致老是戳到自己的手指。紫烟一直站在自己身旁,怕她担心和更加忧愁,才不表现出来。

而且连瑶觉得此时缀了鲜血的梅花真的很美,她突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看一滴鲜血在上好的白色杭绸上慢慢绽放,而后妖娆媚世。就如这窗外的梅花一样,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上生长,虽然忍受着外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却有着其他花朵所无法可比的美丽与精神。

她的与众不同,她的隐忍低调,她的坚韧、不畏严寒傲然怒放、高洁等精神,这些都是值得钦佩的,至少连瑶是这么认为。古往今来咏花的诗词歌赋,以梅为题者最多。或咏其风韵独胜,或吟其神形俱清,或赞其标格秀雅,或颂其节操凝重。

收回望着自己的思绪,低着头的连瑶苦笑一下。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诗人总喜欢借物咏意,难道自己真的将自己定义为是在冬日里准备绽放的梅花了吗?

自己可否绽放地让世人钦佩,世人欣赏?扪心自问,连瑶,你有这个能力吗?

“紫烟,若是同要嫁与人为妾,那你觉得哪个侯府比较好呢?”

紫烟站在一边低着头,突然听到小姐问这话,立即抬了头,望着连瑶。见对方一脸随意的样子,就像是问你觉得银耳莲子羹好喝还是西湖牛肉羹好喝一般。

想了一下,紫烟才道:“小姐,奴婢认为,去安穆侯府比较好。”

连瑶眼睛一亮,而后道:“为什么呢?”

瞧着小姐难得对自己认真问话一次,又是这般重大的事情。紫烟很是谨慎,同时又有些紧张。缓缓道:“二姑爷是乾梓侯府的次子,而安穆侯府的可是世子,是未来的安穆侯爷。两人身份差别就是很大,此其一。”

“那其二呢?”连瑶放下小绣架,又追问道。

“若小姐嫁与二姑爷为妾,那以后不管二姑爷如何,小姐您总是被二小姐给压着。虽然作为妾室是避免不了的,可是二小姐同您是姐妹,她是庶出,您是嫡出,说出去或多或少,小姐脸上会挂不住的”

连瑶心中发愁,这也是自己最担心的地方。转念又想,都是做妾,何来面子不面子之说?

紫烟说完又瞧了一下连瑶,见连瑶对自己露出一脸欣赏的表情,心中顿时一乐,继续道:“而小姐您若是嫁给了安穆侯府的世子,以后不管怎样,前景肯定是好的。”

紫烟一句话带过,其实连瑶知道有些话她不适合说,但是自己自是知道的。三婶是个快嘴的,那日从安穆侯府回来去福月楼找了母亲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将这消息放了出去。搞得全府都知道连府的小姐要去安穆侯府做妾,这样一来,即使一开始母亲和父亲不同意,对外界也没法交代了。

还说这咱连家的姑娘嫁过去后,以后可是要生小世子的,当家做主的这种话,不知传到安穆侯府去,他们会怎么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婶在那边拿到了保证,不然不会这么大放厥词的。

只是连瑶心中有些好奇,那世子夫人的娘家会这般置之不理?

“那你希望我嫁给安穆侯世子吗?”连瑶反问道。

紫烟表情有些为难,又道:“奴婢希望您谁也不要嫁,小姐您那么好,做妾岂不是太委屈了?像他们侯府那样的,哪个少爷身边没几个大丫鬟啊,让小姐和她们平起平坐,这怎么使得?”

连瑶知道,一般自小跟在贵府中少爷身边的丫头,以后很大的机率就是纳为姨娘。府里如今的大姨娘莫氏不就是以前父亲身边的大丫鬟嘛,如今这大哥连青阳又这般争气,连带着她的腰杆也直了。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安穆侯府突然想要纳妾吗?”

紫烟瞧着周围,轻声道:“小姐,奴婢听在落香院当差的丫头说,三太太好似提过,是因为世子不喜现在的妻子,嫌她不够貌美,而且又生了个女儿。”

“有这等事?”连瑶惊道。

紫烟看着连瑶点了点头。

这不都是娶妻娶贤吗?若真是个以貌取人的人,那以后嫁过去,等到人老色衰的时候,自然也是个没盼头的。那若是跟了二姐夫,说实话,自己的自尊心也是受不了的。

唉自己那个爹怎么就不多生几个女儿的呢?连瑶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货架上的猪肉,哪家见着喜欢、合适就买了去,为这主赚些盈利。看吧这等到出货的时候,就发现女儿少了吧?

在连瑶的心底,这两桩亲事,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既然要嫁,怎么又能够只做妾呢?

请完早安刚出福月楼,连瑶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唤声。刚一转身,只见七姐姐连璃已经走至了自己身边。回之一笑道:“七姐姐。”

连璃瞧着眼前乖顺的妹妹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们一同回去吧。”

这么善意?连瑶心中不禁打起鼓来,刚刚那情形,自己以为七姐姐一定会在屋里侍候母亲的,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回去了?何况虽是路径相同,她却也从未提过要与自己同行的。想着前几天紫烟一直在自己眼前唠叨的事,连瑶便收起了疑惑。

对着连璃应了声,两人便结伴而行。紫苏、紫烟、蓝末和蓝朵都跟在身后两三步处。

“妹妹这几日可还好?”连璃边走边开口道。

连瑶望了一眼身边的人儿,回道:“妹妹一切安好,姐姐呢?”

“我啊平时也没什么事,自中秋过完后便一直闲着,无聊时去母亲那走走。倒是妹妹,都不曾想到姐姐我,也不来串串门子。”说着还有些娇嗔的模样,带点埋怨得看着连瑶。

自己和她很熟吗?无论是记忆中,还是自己亲身经历的着将近半年,都知道这府里就属眼前的这个姐姐瞧自己不顺眼了。提到上次中秋的事,她是在暗暗示意自己这府里母亲看重的是她吗?

不过既然她都这样说,连瑶自然也不能损了他的面子。回道:“妹妹是听说姐姐一直在练书法,妹妹也不好随意打扰。”

“噗嗤。”连璃一笑,忙拿着手帕半掩,瞧着连瑶道:“我那哪是什么书法啊只不过会写几个字罢了。倒是听说妹妹最近这绣活做的不错,想是都成了董师傅的得意门生了。”

一听这话,连瑶也立即羞涩了上来,手随意一摆道:“姐姐,您这才是取笑妹妹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倒是走了大半段路了。当事人都没什么感觉,倒是右面跟着的丫头们都好奇了,这两位小姐一向是水火不容的,怎今日这么融洽了?都左右前后彼此望望,表示不解。

突然,连璃停住了脚步,看着也跟着自己停下的连瑶。很随意穿了件月白绫缎小袄,系了条大红撒花裙。乌黑亮泽的头发绾了个纂,素着脸,面颊微红。开了春就是十一了,正是花开的年纪,只可惜终究还是太小了。

连璃心中谋算着,两个侯府纳妾最重要的一点都是希望开枝散叶,早生贵子。连瑶虽然貌美,却太过稚嫩,根本就不是好生养的。要不是家中没女儿了,母亲也不会让她去吧。这么说来,在这场竞赛中,还是自己占优势的。

连瑶被连璃的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毛,这种就像是在将自己定价之类的眼神,实在是让自己很不舒服。而且是浑身不舒服。开口唤道:“七姐姐?”

连璃这才觉得竟出了神,尴尬一笑后道:“姐姐啊我这是看妹妹瞧得都入神了,瞧妹妹这生得花容月貌的,让人看着好不欢喜。”

顿时连瑶觉得满脸黑线,这是怎么了?今天的七姐姐不正常得离谱啊再说自己一个才十岁都的孩子,连葵水都还没来呢,她这到底想说什么。

想到这个,自己也真的是很郁闷。自己都还没发育,即使被纳了妾,也育不出孩子嘛。突然感觉越想越远了,连瑶抬头望着连璃道:“姐姐,今儿个是怎么了?”

“没,我只是瞧着感慨一下罢了。”说完连璃便转身,抬起步伐向前走去。

“妹妹,你说我们俩谁会嫁进安穆侯府呢?”连璃轻轻地说道。

连瑶一愣,对连璃这般直白的问法很是意外。不解道:“姐姐何出此言?”

连璃一笑轻道:“妹妹不用与我打马虎,母亲已经和我提过了,这件事是势在必行了。只等开了春,就把咱们俩得事给定了。”

连璃的话中没有往日的跋扈,只是觉得透着股无奈。这种心情连瑶理解,纵使平日里两人多么不合,到底也是姐妹。这算不算是同病相连?

“只是姐姐,我们怎么猜也无用。”连瑶望着连璃说道,第一次觉得两人这么近。

“是啊怎么想都无济于事,只是可怜了妹妹了。嫡出的女儿,居然也是做妾的命运。”声音突然提了上来,还一脸惋惜的看着连瑶。

连瑶心中无奈。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稀落自己的本事可一点都不见降的,刚刚还觉得她变好了。可一下子……真是逮着机会就嘲讽自己啊。

“姐姐说的是,只是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定下来。母亲既是与姐姐已经说了,却还没有同妹妹说过。何况这如今的事瞬息万变,别说是还没定下,就是定下了也都还不一定呢”连瑶自是也不示弱,本想着大家所处的日子不会太长了,自当好好相处。

可是对方既是这么不饶人,自己又何必再示弱呢?说实话,自己也不该再忍让下去了,七姐姐的心思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她既是问了安穆侯府,想必是她看重了吧。

七姐姐也是个精明人,知道若是跟了二姐夫也不会有出路,毕竟这二姐姐在乾梓侯府的地位已是根深蒂固,自己跑去肯定是吃力不讨好。娘家也肯定是站在二姐姐那边的,何况依上次自己所见,二姐姐也是个厉害的主,那么七姐姐就不一定能讨得好处。

而她若是嫁进安穆侯府就不一样了,连家想要攀住那棵树,就必定会给七姐姐无上的支持。何况,在那边若是她多几个心眼,世子夫人那个位置想要取而代之,并不是件登天的难事。

这些道理连瑶自己能想明白,那么七姐姐就更不会想不到了。

只是,目前一直困惑着自己的是,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信心,她会嫁进安穆侯府呢?

突然想到连家现在是想要一个能争好斗的女儿嫁进安穆侯府,而要一个安分守己作为孕育工具的女儿嫁进乾梓侯府。这不是正好是平时连璃和连瑶所表现出来的形象么?

连瑶一惊,这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平时的隐忍乖巧,竟在这时起了反作用。

“妹妹,难道不知有个词叫垂死挣扎吗?”连璃妖娆一笑。

连瑶也不客气地回道:“姐姐,妹妹没有姐姐那么渊博,倒是知道有一词叫人定胜天么?”

连璃听后身体微微往后一仰,认真的望着眼前的妹子。她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了,怎么一下子竟是这般不屈不挠了?转而又想,这又怎么样,作为一个嫡出的女儿,还是与自己一样的命运,给人做妾

连璃想着便是不屑一笑道:“人定胜天么?呵呵”走近连瑶,在她耳边轻声道:“人定胜天凭的是天有不测纷纭,如今你想胜的是母亲,那你是希望母亲会有祸兮还是旦福呢?”

说完又远离了连瑶,一脸好笑的望着对方。

连瑶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也轻轻道:“姐姐的话自是有理,只是这事也不一定是母亲就可以做主的”

两人这么咬耳说话,倒是让后面跟着的四个丫头看傻了,这小姐们也好的太快了吧?

连璃一听,心里揣度着,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的意思决定权不止在母亲吗?拿还有谁,祖母还是父亲?想想都不可能,听说祖母前几日已经同意将五姐姐在年后送入宫中了,又怎么会突然来怜惜这十妹妹呢?估计是连瑶要面子,在自己面前逞能吧

看着连璃一脸不太置信的样子,连瑶只是心中有些嘲笑。这儿的女子都太奉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紧紧将自己的双手握拳,心中坚定一个念头——自己是不会这么快就妥协的

()连瑶坐在小书房的窗边,望着外面枝上的寒梅发着呆,雨后的梅花显得更加的明艳,旁边随意地摆着一本书籍,随着寒风的吹来而翻页着。

紫苏端着汤水进来就瞧着一脸所思的连瑶,上前放下手里的瓷碗。对着连瑶道:“小姐,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开窗呢,小心得了风寒。”

连瑶回神望着紫苏一笑道:“哪有这么娇弱?”

紫苏不顾,还是有些担心。上前将窗户给关上了,而后才道:“小姐,您啊总是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还是要多注意的。”

连瑶笑着接过紫苏递来的碗,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又是枸杞菊花排骨汤?”

紫苏一瞧,难得见得小姐这种模样,笑着开口道:“这是太太吩咐下来的,每天都给七小姐和您熬上一盅,说是可以驱寒的,让你们好好保重身体。”

连瑶不屑一笑,“她倒是好心,让我和七姐姐把身子养养好。特地让厨房这么费心的做这汤料。”

连瑶知道就这么一小碗,估计府中婆子们要折腾很久呢。记得第一次喝这汤水的时候,自己说了句味道不错,而且喝了后真是有驱寒的用处。紫烟听后就去府里的大厨房打听如何做,说是将来她自己也可以做给连瑶喝。

也是这么一打听,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自己小院子里能做出来的。这个汤水制作太过复杂,要先将枸杞个菊花都用温水浸泡个几分钟,洗净,姜要切成丝状。锅中水烧开后,而后将洗净的小块排骨放入,焯烫去血水。再然后排骨捞出,用清水去除浮沫待用。然后再放姜丝,控制火候,再把枸杞菊花放入,时间多久,火候几分,什么都得讲究。连瑶自是没那个心思都听了下来。

而这里的枸杞和菊花,也都有规定。这枸杞要选用秋果,说是那个季节的营养最佳。菊花就更麻烦了,要选菊花头较小,圆形,花瓣密、白色。花蒂绿色,花心小,淡黄色,均匀不散朵,体轻、质柔软。

真是不问不知道,原来这里头处处都是学问。只是这丁氏的心思连瑶自是清楚得很,无非是调养好了身子,方便做生育工具,达到他们攀龙附凤的目的罢了。

紫苏知道连瑶的想法,只是这排骨汤到底对小姐身子好。见着连瑶这么单薄的身子,劝道:“不管怎样,反正这好东西,小姐只管喝了便是。”

“也是。”连瑶转念一想,好东西不能浪费了。用勺子舀了一口喝了后看着紫苏无奈道:“只是这好东西天天喝,就是再好喝也没味了。她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们换换口味呢?”

“我的好小姐,您啊还这么挑三拣四的。要知道就是四小姐都没得喝呢”紫苏回道。

连瑶一沉思接着道:“她又不缺这些汤汤水水的。谁不知道府里再好的再珍贵的都在她那院子里呢,即使给了她,也不见得会稀罕。”

说完后连瑶才发现自己的话中夹了丝羡慕,还隐隐有些妒忌。原来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够得到父爱、母爱的。即使是成了如今的身份,却依旧如此。

紫苏倒是一愣,小姐平时多谨慎的人,怎么突然说出了这话。叫人听了传到老太太、太太耳中可是不得了的事,刚想开口提醒,只听得外间便传来了紫烟急躁的声音。

“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紫烟居然跌跌撞撞从外面跑了进来,顿时勾起了连瑶和紫苏的好奇心。见着还跑得气喘嘘嘘,满脸通红的紫烟,紫苏更是立即走到紫烟身旁帮她顺气,还边道:“怎么了,紫烟?你这样匆匆忙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怎么说都说不好你。瞧你这样子,什么叫做小姐不好了?难不成这天海塌下来不成?”

连瑶也是一边放下汤碗,好笑地瞧着紫苏说教着紫烟。紫烟也是老毛病了,总是这样,一点小事都能把她急得不像样。

“不,不是……小姐不好,是老爷……不好,呃”紫烟一边甩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连瑶听着不解便道:“什么什么?老爷不好,爹?你慢点说。”

紫烟听到连瑶的话后直直地摇头,却又一时说不清。

紫苏见着紫烟这样子,立即倒了杯水给她。喝了口水,也好了点,紫烟才道:“我刚刚见到太太身边的姚妈妈正往外院找于管家去呢,听说是四老爷来的队伍今儿早晨大雨时在城外禹岩山下遇到了劫匪,如今四老爷、四太太和同来的九小姐都被困到了山上。”

连瑶一听,立即站了起来。开口再次询问:“这可是真的?”

“小姐,这种大事,奴婢怎么可能会瞎说,而且姚妈脸色也很差。”紫烟回道。

一边的紫苏也立即露出焦急之色。

这可真是出大事了,虽然自己养在深闺,但是也或多或少从下人口中听过这禹岩山土匪的事,在这几年中很是嚣张。路过的无论是富商,还是官宦,只要被他们看中了,就会无所顾忌的干。朝廷这几年也派了不少官兵前去剿匪,可是由于地势的原因,一直久攻不上。

如今,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与自家搭上了关系啊?这四叔一家怕是凶多吉少了,母亲即使是派了家中护卫前往,恐怕也只能是在山下傻等了。就是报官也没用,这几年大理寺接的这类案子还少么,又有听说有多少是能安然无恙从禹岩山上下来的。

“祖母那可有得到消息?”

紫烟摇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么大的事,估计也瞒不了。”

连瑶点点头,“也是。”

看来这年过得不会安生了。京城的治安可真是让人心慌啊这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居然如此危险,三番四次出现这等遇劫之事。更惊讶的居然因为处理不了而一直任由其对过路的行人下手。

连瑶不禁对四叔那一家子捏把冷汗。

傍晚去给母亲请安,果然便听她提及了,还说着目前叫府中之人减少外出,以免遇到此类事情。说是快春节了,这京城里里外外都是人多眼杂,外来商人更是数不胜数,城中官兵还不够用,听说都把宫中的一部分禁卫军调出来用了。每日每夜都有禁卫军四处巡查,说是为保民生,百姓自然是感恩涕德。

连瑶不禁想着这皇上若是真的为了百姓,早就该杀一儆百,将那城外猖狂的土匪给办了。连瑶不信,这锦麓王朝会连一个小小的土匪窝都剿不动,剿不起。心里猜测不是朝中有人将这事压了下来,就是皇帝无道。

当然,这些想法连瑶只是心中想想,自是不敢说出口的。

丁氏似是也很忙,随意交代了几句就将她们给遣了回去。出福月楼的时候听到里间李妈妈说了几句话,意思好像是丁氏得赶到颐寿园去了,说是老太太身体不适。

这不适,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

看来,这老太太对庶子也是不错的,做母亲做到她这个份上也值了。怪不得连府上上下下对老太太不仅仅是敬畏,更多的还是尊重。老太太说一,可是连自己那父亲都不敢说个二的。

为主母者的当如是

()充满檀香味的屋子里,烛光闪闪,老太太斜靠在大床上,身后摆着好几个迎枕。脸上尽是疲倦之色,还略带些苍白,正闭着眼假寐着。

丁氏坐在床沿边,望着老太太,脸上皆是担心之色。

屋子里婆子、丫鬟站了一圈,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佟妈妈站在旁边看看闭着眼的老太太,又瞧了瞧丁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才睁开了眼,瞧着眼前的丁氏脸露惊讶。立即道:“哟,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说完就转头瞧着一边的佟妈妈,一只带着祖母绿的手扶着额头还想起身。

丁氏一瞧立即上前服侍了老太太起身,半坐在床上。佟妈妈也立即收回了手脚退至到原位,听得丁氏轻声道:“媳妇才来了一会,见着母亲正休息着,不忍打扰。”

老太太听后才叹了口气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呢?这天寒地冻的,瞧你也不多穿点,要是病着了可不是小事。”

丁氏只穿了件石青色刻丝通袖袄,使着原本就很苗条的身材更显单薄。

这几句话听得丁氏心中一暖,直望着老太太道:“母亲,没事,媳妇来的时候穿了灰鼠皮袄的,只是您屋里有暖炉才褪了。”说完给一边的红裳使了个眼色。

红裳立即上前附和道:“是啊,老太太您不用担心。太太出门裹的都是严严实实的,奴婢们会伺候好的。”

心里却是一酸,太太最近忙这忙那的,出门的时候也是刚刚送走了几位请安的小姐和少爷。这颐寿园位置偏僻,要走个差不多半个时辰,太太怕来晚了老太太就寝,就匆匆忙忙出来了,哪有功夫披什么灰鼠皮袄啊。

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看着丁氏道:“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丁氏一听望了眼周围,摇了摇头。又瞧着老太太有些悲伤的表情,开口道:“母亲不必太过担心,四叔他们一家定会没事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使得老太太更加心急了。这禹岩山上的土匪岂是善类,看着丁氏只是悠悠地道:“这府里的事如今尽是你管了去,我是一身轻。如今这几个孩子的事也是你在操心,我也没什么好图的。就是想好好过个年罢了。怎的就这么难呢”

丁氏听后一思索,便发现这老太太是话中有话啊。她在责怪自己吗?为了家中几个姐儿的婚事?难不成她以为是自己提议出将五姐儿送进宫去的?

虽是这么猜测着,却又无法说。毕竟这是丈夫的决定,夫妻本是同心,自己也喊不得冤。笑着回道:“母亲说的哪里话,媳妇只是尽些本分,有些事还得母亲您来拿主意。”

丁氏心中知道她对于自己掌家一直看不过去,这人也这把年纪了,就是凡事都想做个主。说是在这颐养天年,可是对什么都留了个心眼。如今这老太太病着,自己来探望,反倒没几句好话,又说起教来了。

“我拿个什么主意啊”老太太一摆手接着道:“我的这些儿啊,都各自成了家,儿孙也算是满堂了,我也就知足了。”

丁氏瞧着老太太这一副不理世事,看破琐事的表情心中就有气,总是嘴上一套,背地里做法又是一套。唉可是人家是婆婆,自己只能应承着点头啊。

一边的李妈妈瞧着,真的很心疼这自家太太。这太太平时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已经是够累了,下边要为小姐、少爷们谋划,上面又要照顾好老太太。老爷又是个不体谅的,这太太心里有话也没处说去,真是难为了她。

此时,正巧连珻带着颜炳进屋,瞧见丁氏在这,连珻惊讶之余,立即反应过来,行了礼唤了声:“大伯母。”

丁氏即是换上一副笑脸,上下看着连珻道:“珻儿,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标志了。这些年,多亏了你陪你母亲身边,替我朝夕相伴,侍奉了。”

连珻从后边颜炳手中接过药碗,边走近大床边道:“伯母这不是拿珻儿当外人了么,孙女侍奉祖母,这是天经地义的。”

床上的老太太听后立即笑开了眼,道:“就是,大媳妇。珻儿说的对,我啊真是要谢谢二儿子了,给我留下了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孙女儿。”一脸满意地望着连珻,话中却透了一份伤感。

自己已经白发人送过黑发人了,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了。自己虽是有些偏心,不过二儿子和四儿子也是在自己眼皮下长大的,对自己又极其孝顺。这四儿子就是到了岭南那么远的地方做通判也没有忘了自己,每年总是托人快马加鞭从些荔枝来。他的那份孝心,不比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少。

只是这么几句话,倒是让丁氏有些尴尬了起来。看到走近身边的连珻,丁氏立即想接住药碗,开口道:“我来服侍母亲吧。”

却不想刚刚说完,老太太就给推脱了。道:“算了,就让珻丫头来吧,这些年我也习惯了她。”

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给自己,丁氏只能讪讪地离开了床沿,将位子让给了连珻。

喝完汤药后,连珻又取了蜜饯给老太太食了。等到嘴中那股苦涩味淡化了后,老太太才道:“珻儿真是个可心的,只是,可惜了。”

屋内的众人皆是不明,包括连珻本人也是有些糊涂,不解地看看老太太,又瞧瞧丁氏。

想要将连珻送进宫去的事,如今还没有公开开来,除了老太太外,就只有丁氏和她丈夫知道了。

察觉屋内气氛有些怪怪的,老太太望着也是一脸迷茫的连珻道:“只是不知将来谁有福能娶了你这丫头啊”

连珻脸一红,低着头轻声道:“祖母说的哪里话,珻儿要一直陪着您呢。”

“呵呵你这丫头,我这老婆子哪能这么耽误你呢。”老太太一笑而道。

连珻被这么一说,哪还开得了口啊。旁边丁氏一看,笑着道:“母亲,看您,把珻儿说的都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听后又是一笑。这屋子里的气氛也稍稍降了些,而连珻一听,以为大家都在拿她取笑,自是一羞跑了出去。

老太太瞧着连珻出去的门口笑了会才转身,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望了望丁氏。她也来了不久了,自己可不信真是特地过来瞧自己的。对着旁边的佟妈妈使了个脸色,佟妈妈立即带着众人退了出去。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了老太太和丁氏两个人了。

丁氏这才又重新坐回了床沿,给老太太掖了掖被角,眼中却是先泪汪汪的了。这老太太一见,哪还能不知道什么事呢,想到她一开始回答自己话时眼中的闪烁。拉着丁氏的手急道:“大媳妇,你说,是不是你四弟和四弟妹出了事了,啊?”

瞧着老太太这急躁的样子,大半个身子都直坐了起来,脸上竟是惊慌之色。丁氏立即摇头道:“不是,不是,母亲不要担心。不是四弟和四弟妹,是……是……”

老太太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直道:“是什么,你倒是说啊,你想急死我这老婆子不成?”

丁氏这才立即说了出来,“是,是九姑娘被人给糟蹋了”

()老太太一听,脸上尽是崩溃之色,当下就往后重重仰了去。

丁氏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葬送在那帮土匪手中了,这一生岂不是完了?望着老太太继续道:“是下午派上山的护卫带来的消息,四弟和四弟妹倒没什么事,估计就是吃了些苦头。就是可怜了那侄女了。”

老太太自中午得到消息就病下了,如今这又听得这事。更是泪眼婆娑的说道:“我那四儿子就璐儿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命还这么苦呢?我们连家是造了什么孽啊”说完很是怨愤地用手敲着床板。

丁氏连忙劝慰道:“母亲,母亲,您别这样。”

“璐儿那丫头也是极好的,过了年也快十二了。去年这个时候,那四媳妇还跟我给提起让给她在京城物色个人家,说是不能让这闺女跟着他们在那荒僻的地儿。让璐儿以后嫁在京城,也好替他们尽尽孝。”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

丁氏不知该怎么说,只得不停地点点头。

“哪知今儿个就出了这事啊,这好好的姑娘就这么给……”

老太太一脸痛苦,丁氏也是极尽惋惜,要知道这女孩子的名节可是比命还重要的。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以后叫那侄女怎么做人。

这老太太痛惜一阵过了,才又道:“那为什么不将他们给救下来呢?”

丁氏摇摇头,自己也想啊。“母亲,那禹岩山您又不是没听说过,哪那么容易啊?这府里这次派的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去了五人,回来的却只有一人。”

老太太一听,也是大骇。没想到那帮匪人尽是这般厉害,当下急道:“这可怎么办?总不见得让老四他们一辈子呆在山上吧?要不送些银子去?”

老太太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这劫匪一般不就是图个钱么。

丁氏又摇了摇头,开口道:“母亲,就是他们没有差人来府里要银子啊,以前也是没听过这例的。”见着老太太又是一慌的表情,连忙继续道:“母亲,您也别急,老爷已经去想法子了。这事还找乾梓侯侯爷帮忙了,会有办法的。”

虽是这么说,丁氏心中可是一点底都没有。

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老太太除了点点头,就只能叹一声了。

“母亲,儿媳还有件事要与您说。”丁氏吱唔着又道。

老太太此时的心情压根就不好,摆了摆手道:“府里的事你做主就可以了,不用来与我说的。”

丁氏脸色一为难道:“不是府里的事,是关于十姐儿的婚事。”

老太太一听这话才提了神,眼睛却还是没什么光彩,回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丁氏这才敞开了心,直道:“是这样的,昨儿个傍晚二姐儿托冉橙捎了个口信来,说是她想让十姐儿过府。”

自然,这里的“过府”,谁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老太太眼眸一敛,问道:“这是她自己决定的?”

丁氏点点头。“二姐儿说,既然咱们家想与安穆侯府也联姻,那自是那边比较急的。让七姐儿去秦府,比十姐儿合适。”

老太太一思索,心想也是。这十姐儿若是去了安穆侯府,那想要早日生个孩儿,站稳位子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二姐儿的心思谁又会不了解,她是想把这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当下也没这么多心思去管这些,现在自己心里已经乱成一团了。当务之急是想着怎么把老四他们就出来,这大媳妇也是,还有空与自己来说这些。

“这些事都是来年春的事,早着呢。何况怎么处理,你心里也有数。”老太太随意道,而后便闭上了眼。

丁氏也不傻,看着老太太脸色不悦。晓得在嫌弃自己这些话说的不是时候,只是自己若不及时告知,等到以后又要说自己是故意瞒了她,这真是两面为难。她以为自己想来说这些有的没的啊,只是平时四姨娘一直在老太太跟前服侍,如今她病了,自己这个媳妇还不来,叫府里上上下下怎么看?

“那母亲好好休息吧,媳妇改日再来看您。若有四弟他们的消息,我会马上通知您的。”

丁氏说完看着还是无动于衷躺着的老太太,只能起了身,福了个礼退出了屋里。在外间大厅等着的李妈妈和红裳等人见着丁氏出来立即迎了上去,李妈妈瞧着丁氏脸色有些不悦,也不敢出声,只等跟着她回福月楼。

而里间的老太太在丁氏走出去后就睁开了眼,眼中没有初时的感伤,也没有后来的无所谓,倒是有些精明的神色。

佟妈妈进了屋,瞧着床上若有所思的老太太,笑着开口道:“老太太,您别费那些心思了,好好将身子养好才是。”

老太太任由佟妈妈将自己扶好,在床上又坐稳。望着眼前一直跟着自己的人无奈道:“我就是想费心也没机会,这府里的事还有什么事能是我做的了主的。”

“您也别这么说,这大老爷对您可是千依百顺的。”佟妈妈笑着安慰道。

老太太听了这话才点了点头,接道:“以前是没话说的,只是我看着大儿子如今是有了新媳妇忘了我这娘了。”说完还摇了摇头。

佟妈妈立即不解道:“您这话说的,大老爷和大太太不合,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是老爷的亲生母亲,这点又怎么改的了?”

老太太一瘪嘴,不满道:“他们不合是一回事,可毕竟是夫妻,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的。到我这就不一样了,说是来询问,其实和通知没什么两样。”

佟妈妈心中不解,难不成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瞧着眼前的人满脸的疑惑,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才道:“我也不瞒你了,来年皇上为五皇子选妃,他们说要把珻儿送进宫去。”

佟妈妈一惊,这宫门深四海,大姐儿就是入了宫才没的。如今居然要把五姑娘也送进去,怪不得老太太最近心情不佳,才在一听到四老爷他们出事就病垮了下来。原来心上还压着这事,开口道:“太太,为什么要动五姑娘的婚事呢?难不成这七姑娘和十姑娘真的要送进两侯府吗?”

老太太哪里不知晓她真正关心的是那十姐儿呢,也就直白道:“十姐儿怕是要送去乾梓侯府的。”

佟妈妈虽早有猜测,如今已证实,却还是难免心忧。道:“老太太,这让连家嫡出的女儿个庶出小姐的姑爷做妾,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老太太一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如今这些事我也做不了主,何况家中合适的女儿实在是太少。总不见得让四姐儿去吧。”

佟妈妈心知老太太没有那个想为十小姐出头的意思,低下头只能心里替连瑶惋惜一下。此时又听得老太太悠悠地道:“如今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些,是要想着四房的事。”

佟妈妈听后一抬头道:“难不成四老爷他们有消息了?”

刚刚大太太明明说是没什么消息的,看来是不想在他们下人面前说什么。那估计是消息是有了,只不过是坏消息罢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只回了句:“你给寻思着哪个庵好点。”

佟妈妈一颤,低头捉摸了一会,难不成是九姑娘出了事?又想着即使没出事,在土匪窝里呆了这么久,府里怕是也留不住了。

看着老太太认真的表情,只得点点头。

()一转眼,日子已经过去了三日,除了第一天探子带来的消息,这禹岩山上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这么一来,整个连府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下人们私下也是议论纷纷。有的说四老爷和四太太已经被害,有的说九姑娘已经成了压寨夫人,有的说他们在山上被压迫着做苦力……

这些话或多或少总是传到了连瑶的耳中,连瑶除了同情四房的遭遇,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自己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形势。她可不是大善人,何况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

她只是一个想在这陌生的时代安安分分活下去,从来就没有奢望自己能有多惊心动魄的事迹,也不要求自己有多么的荣华富贵。

前天佟妈妈来找了自己,说了来年府里打算要将自己送到乾梓侯府做妾的事。连瑶知道她是偷偷的过来的,因此当时连紫苏和紫烟也都屏退了。在真的得知自己命运的时候,连瑶从来没有那一刻感觉自己如此身不由己的,那种感觉是那么的浓烈,浓烈到连瑶都无法承受。

一直以来,她谨言慎行。对于老太太的漠不关心,自己一笑而过。对于那位父亲对自己的轻视无情,也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对于丁氏的一切安排,从来都是温顺应答。对于姐妹间的猜忌谋算,更是息事宁人。

自己从来不想去争夺些什么,却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这样的命运,不是连瑶想要的,也不是她所能接受的。逆来顺受,从来就不代表她就是个软弱的人

站在梅树下,连瑶的双手握拳,似是没有感觉到这冬晨的寒冷。

紫苏从外面进来,看着直挺挺站在梅树下的连瑶,一时间,竟觉得像极了画中的女子。连瑶今日里面穿了件件白绫袄,下面是白色的挑线裙子,外面一件玫瑰红织金缠枝纹比褙,乌黑的头发挽了一个纂儿,插了支仙人的缠丝赤金簪子。

比往常多了几分端庄秀气,隐隐看去还多了几分华丽贵气,也多了几分傲气。紫苏不禁想到了五年前进宫选秀的大小姐,此时的小姐身上隐隐散发的一股自信,与当日的大小姐很相似。

跟着连瑶进了暖阁后,待连瑶坐定。紫苏才开始回禀道:“小姐,奴婢打听清楚了,如今这街道上的一间中小店面若是要盘下来少说也要五六百两,若是还要地段好一点,那起码也要八百两。”

虽是不理解小姐为什么要自己去打听这些,不过小姐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思路的。

连瑶听后点了点头,想着自己估计着也就三百两银子左右。看来想要盘下来真的是很难,没有银子又该怎么做呢?

没错,她是想自己开个店面,对于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自己不知道还有多久。如果到时候必须要走上去做妾的命运,那么自己就只有那一路可走——逃。先不说这成不成功,但是后路必须是要想好的。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银子都是必须的。自己想要真的独立,就必须要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上次的茶树精油对治疗面疱很有效,目前好像还没有什么人发现,自己打算在里面混入玫瑰花露,一来隐去那股茶树味,二来,玫瑰花露一直都有美容之王的称号,对改善皮肤,增加细腻也是极其有好处的。

这样的秘方调制出来的精露,肯定会大卖。连瑶对这一点不担心,何况上次自己也仔细研究过那盒出自丽妍堂的胭脂,里面夹杂的杂质太多,扑上去之后并不透气,也是导致女子长面疱的一个因素。

若是改用纯天然的花粉来制作,成本太高,不过效果肯定是极好的。连瑶也有这个自信,可以做好。她知道这个时代对从商看得很是轻下,只是这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了。她不愿意自己的一生一直过现在这样处处受制的生活,永远任人摆布。

她可以忍一时,但不代表她可以忍一世

“小姐您……”紫苏迟迟地开口。

连瑶看着眼前的紫苏,她不知道怎么与她开口。自己的这种念头在这肯定是犹如痴人说梦的,一个官家小姐,还待在闺中,竟然想要从商。一般好人家的姑娘,都不会去做那些抛头露面的生意的。

其实连瑶也有自己的想法的,倒是自己肯定是做幕后老板的,哪能自己真的坐镇店面呢?只是目前被资金问题搞得寸步难行,即使有再多的计划也无法实行。

“紫苏,如果有一天,我给人做了妾室,你还会跟着我吗?”连瑶望着紫苏道。

紫苏像是有些惊讶,却立即回道:“会。小姐您是奴婢的主子,这辈子都是”

听着这似是誓言般的承诺。连瑶心里很高兴。要知道若是主子为妾,那跟着这样的主子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走到哪,都是低人一等,对于紫苏的话,连瑶深信不疑。

“可是,若是可以,哪怕只是有一丝可能,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的。所以,我要赌一次”连瑶站起身,走近紫苏望着她郑重的说道。

“小姐,奴婢相信您的一切决定。”紫苏也说道。

连瑶一笑,手伸向紫苏的肩膀慢慢道:“你知道么?二姐姐已经向母亲要了我。”

说的这般随意,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紫苏一愣,立即又道:“小姐,那您……?”

“母亲这边我已经不指望了,我只能寄望于那边了。希望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连瑶望着窗外悠悠地说道。

紫苏不知道连瑶心中在谋划些什么,因此自是也无法接话。

过了一会,紫烟出现在门口。

连瑶转身朝她一点头,紫烟便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小姐,四老爷和四太太他们回来了”

这倒是大大出乎连瑶的意料,怎么这般容易就回来了?一边的紫烟也是心有疑惑,看向紫烟

紫烟立马接道下文道:“是乾梓侯府的三少爷亲自护送回来了,听说步参领已经将那些禹岩山上的土匪给一网打尽了。个个全都要伏法,又知道我们连府的人被困在山上,立即全都送了回来。”

是他那个剑眉横竖、不苟言笑,满脸透着刚毅的男子。那样的人,眼中没有一丝的情绪,让人见了一面是怎么也不会轻易忘掉的。

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的英勇,此时连瑶竟然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连府大厅里,连岳正一脸笑着地在待客。而下座的步一群还是如往常一般的表情,不喜不怒。

放下手中的茶杯,连岳拱手开口道:“此次多谢步参领了,我四弟一家子得以解救,都是您的恩德。老夫在此替我们连府上上下下多谢您了。”

步一群抬头面不改色,却也客气道:“连老爷客气了,您府上与我们侯府本就是亲家,这次贵府四老爷的事,父亲也是叮嘱过我的。您是长辈,一群是晚辈,实乃担待不起您的一声谢啊”

虽然听得步一群这么说,可连岳哪能真的以为理所当然啊。这与侯府关系虽很密切,自己却对眼前的步三少爷不太了解。而他本人又是在皇上面前当差,自己是重不得,轻不得。

正在自己思量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只见步一群就站起了身来,听得他道:“连老爷,既然贵府四老爷极其家眷已经安全抵府,那我就告辞了。”

连岳一听立即站了起来,开口道:“步参领,如今已快午时,不如就在鄙舍用些粗茶淡饭吧。”

步一群摇了摇头,回道:“连老爷客气了。”又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接道:“此时,估计那帮土匪已经入狱了,我得进宫向皇上复命呢。”

连岳一听提及了圣上,自是不敢再强留。又想到连安他们刚刚回府,恐怕府里也有不少事情要安排。只是笑着回道:“那这次就真的不留你了,我送你出去。”说完便是一个请的手势。

官场上的交道,步一群早已见怪不怪了。当下也不再客气,朝外走了去。

送走了步一群,连岳立即去了后院。走到福月楼,哪知下人说太太去了落香院,在张罗着四老爷和四太太等事。自己只得在房中干等,此时自己要是去了,怕是他们又拘谨起来了。

约午时二刻的时候,丁氏才回了福月楼,瞧见自己的丈夫竟然在这等自己,意外之余,心里当时就一喜。出声道:“老爷怎么在这?也不差人来找我一下?”

连岳瞧着自己妻子脸上的倦意,想是忙活了好一阵子吧。缓缓回道:“没事,才来了一会。那边怎么样?”

自己的丈夫难得轻声细语一番,丁氏心里觉得很是安慰。自己的好,他还是记得的,那么再多的操劳都是值得的。

原来自己在丈夫这所希冀的,就是如此简单。

“四弟和四弟妹都还好,这几日在禹岩山上被押着做苦力,都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就是那侄女,这一生怕是毁了。”丁氏有些垂气,一个女孩子没了名节,以后可怎么办。

这事,连岳先前也是知道的。真是可怜了,本来也是到了许配的年龄了,想了下道:“你看看吧,母亲那好像选定了“恩泽寺”,过几安排下。”

意思竟这般明确,又是这般匆忙?丁氏一愣才道:“过几日?这么快,不让璐儿在家过个年吗?”

连岳一听似是听到了笑话,立即摆手道:“不用了,她多在府里一天,外人就多议论一天。早点送出去也好,你也别让她住在落香院了,我怕到时候四弟妹又哭哭啼啼的。”

“可这毕竟太过仓促了些吧。”丁氏又道。

这下连岳的耐心倒是没磨掉了,直道:“你是怎么了?平时里也不见你对家里那几个多好,今儿个怎么倒是突然心疼起这个侄女了?”

被连岳的话一顶,丁氏立马没了话。竟然说的这般直白,一点面子也不留。心中纵是有多少的不甘,也只得道:“我知道了,会安排的。”

见着丁氏脸一撇,连岳也感觉到了自己语气不佳。又想到了以前,原来是这侄女的事勾起了她的往事:

丁氏年轻的时候一次随家人上山祈福,竟在山里走散了,不巧又遇上大风雨。到了第二日才由山里的樵夫给送了回来,可是这彻夜不归,外人都是浮想联翩。他们府上更是一度说要在府里建个小庵,后来被丁氏的母亲又哭又拉的驳回了。

不过后来过了年纪也没有人上门提亲,到了快二十的时候才给自己做了填房,不然她一个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女儿,哪会嫁给自己啊。

女孩子的名节真是受不得一丝的损伤。

想到这些,连岳心中倒是有些歉意了,却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得轻轻地说:“我知道最近这些日子累着你了,不过你要知道即使我不说,母亲也不会同意让九侄女多留家里的。她虽是疼爱孙女,但是一旦有损连家名誉的事,她可是会第一个阻止的。你这样先把事办了,也省得母亲来唠叨。”

言下之意是,你只要处理妥当,揣测清了母亲的意思做事,母亲对你感到满意了,以后你俩的关系也好改善改善。

丁氏也听清了这层意思,只是老太太对自己的成见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不过既然丈夫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那自己再呕着气只怕会惹恼了他。这几年的夫妻生活,自己对他也是有些了解的。

他这已经是在对自己示好,自己就不能再蹬鼻子上脸。见好就收、把握分寸、张弛有度是必须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自己在连府虽然不得老太太宠,也不受自己丈夫爱,却能稳坐这主母位置,全府上下对自己服服帖帖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知道了。”望着连岳点了点头。

后者见她神色正常了,心想着这事也算过去了,只是别老是想着过去的事就好了。毕竟她嫁给自己也有十余年了,早已是我连氏的人了。

“对了,母亲中午设了宴,说是要为四弟和四弟妹洗尘,妾身给您换个衣裳,也是时候过去了。”说着便上前,也对着外面换了一声:“红袖、红裳。”

红裳和红袖立即从外走了进来,行李后一见丁氏的眼神,便都明白了。

连岳一边任由丁氏和婢子们服侍更衣,一边叹了口气道:“洗尘怕是免了,这大家吃个饭庆幸一下倒是真的。这次四弟他们能回来就真的是福大命大了。”

丁氏连忙点头称是,接道:“谁说不是呢,母亲估计也是这个意思。对了,妾身闻得是乾梓侯府的三少爷送回来的?”

连岳点了点头,“恩”了一下。

谈话间,连岳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红裳便扶着丁氏去镜妆台前摆弄头饰了,丁氏一边扶着头上的珠钗,一边道:“老爷怎么也不留下来,好歹帮了家里这么大的忙。”

连岳抿嘴一笑,看着坐在镜前的丁氏打趣道:“怎么,现在想起来了?刚刚扯了半天也不见你提及。”

丁氏一尴尬,还不开口,就听丈夫又道:“他还要进宫面圣,哪有那闲工夫留在我们家。”

“哟,看来他也是个忙人。”丁氏听后一侧声道。

挥退了正在给自己系纽扣的红袖,连岳回道:“可不是吗,他这最近可是又要负责京里安全,又要调配好宫里的禁卫军,还要剿匪。皇上对他真不是一般倚重啊”

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玩笑道:“唉当年二姐儿要是嫁了这三少爷就好了。”

丁氏一听嘴巴一挑道:“老爷,您真是的。当年不知谁因为有了步二少爷那么好的女婿乐着呢如今怎这般想了?”

“呵呵我也就是想想。”右手系好左袖口的纽扣,笑着走到丁氏身后。

此时丁氏也妆容得体了,起了身道:“老爷,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不然教着三弟、四弟他们等着就不好了。”

连岳心情不错,笑笑后便同着丁氏出门去了。

福月楼的下人们自也是十分高兴,这老爷与太太难得如此和洽融融,太太心情好,他们也好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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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颐寿园食了午饭,大房、三房、四房算是都到场了。但是此次与上次三房来的时候不一样,屋内的气氛也怪怪的。连一向能说会道的三婶婶今日也格外的安静,毕竟此时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连瑶她们都呆在一边吃着果子,八姐姐连璇和四姐姐很是亲密,总是围着她转。连瑶看着,心想这位姐姐笼络人心的速度真是够快的。不愧是府里的“贤小姐”,只是对于她一开始的好感如今早已消失殆尽了。

十一妹妹连琉也是和十二妹妹连珂也是出双入对的,二人年纪仅差一岁,最是玩得开了。她们才七八岁,真的还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照理说,自己十岁,不。马上十一了,可是这样的年纪也不该像现在一样居然要来思考婚姻之事呢。连瑶心中苦恼。

不过,很诧异,没有见到九姐姐连璐。难道真的像府里传的那样,九姐姐受了委屈?不然怎么连饭也不出来吃呢。

一路走来,就听到府里的小丫鬟们再碎碎语语地说着,九姑娘进府的时候衣不蔽体,满脸污秽,还哭哭啼啼的。如今看来,怕是不离十了。

四婶婶虽然也一直和老太太话着家常,却明显是心不在焉的。连瑶四处张望着,倒是突然瞧见一边独自一人站着的七姐姐连璃。今日她倒是这般安静,还记得上次三婶婶来的时候,她可是三婶婶前,三婶婶后的。

“这次啊你们真是受苦了”老太太抓着四婶婶的手说道。

四婶婶笑了一下,却是有些勉强。连瑶望去,发现她的手上还有些伤痕,心道怕是真的吃了不少苦。

“母亲,儿媳没事。还在现在也一家团圆了。”

老太太也“呵呵”笑了两声。

这屋里的气氛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不太正常。

一边坐着的丁氏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开口九姐儿的事,刚刚吃饭的时候自己就在想安排九姐儿住哪去了。

老太太拉着四太太又说了几句,突然一转丁氏,开口道:“大媳妇,这九姑娘的住处安排好了么?”

丁氏一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抬头瞧着老太太道:“母亲,儿媳正想着是给九姑娘独自开个院,还是和八姑娘跟十一姑娘一样,同姐妹住着。”

老太太一思索后道:“也就几日,别费那事了。八姑娘、十一姑娘怎样,这九姑娘也就怎么样。”

这话一说,虽然知道三房的小姐也是在府里住不久的。可是这个九姑娘的“几日”听在众人耳中,感觉就是不一样。看来老太太已经都有所决定了。

这一句话,也把在场的连瑶她们几人心中的疑惑给解了。

丁氏“哎”了声,才转头望望连璃,又瞧瞧连瑶。这家中剩下的姐儿就六姐儿、七姐儿和十姐儿了,六姐儿那肯定是不能去的。定神在连璃身上,丁氏心想着平时她也一直顺自己意,今日自己瞧了她几下,怎么就一直视而不见呢?

连璃望向别处,一点都没有邀连璐同住的意思。连瑶自己也是心知,如今的九姐姐就像是烫手的山芋,连璃一向自视清高,自是不想同她有所交集。

这一人瞧着,一人装着傻。纵是丁氏心中再急,心里也埋怨着这平时一直在自己膝下讨欢的女儿。丁氏心中憋得慌,屋里的气氛很是有些僵硬。

此时连瑶上前一步轻声道:“母亲,不如让九姐姐去我那吧,我院子里还算宽敞,待会叫紫苏她们把我屋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姐姐住如何?”

丁氏一听心里巴不得呢,这连璃平时那么精灵,今天是这么故意不给自己面子的吧。刚刚自己对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居然视而不见。当下对连璃很是不满,望着连瑶开口道:“那好,就让你九姐姐住你那去吧。”

其实连瑶开口说话,屋内除了丁氏,老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全都很惊讶。谁都不曾想到平时八面玲珑的七姑娘没有站出来,居然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小姐给出来说了话。

老太太望着连瑶的眼中充满了欣赏。而四太太则是有些感激,上前对着连瑶道:“十侄女,那你九姐姐就拜托你了。”

连瑶福了下身,乖巧道:“四婶放心。”而后又落落大方的转身,瞧着老太太、丁氏开口道:“那瑶儿先回去打理一下,待会儿下午姐姐就可以过来了。”

众人自是应声,连瑶这才方一一告别了大家,慢慢退出了屋。

自始至终,连玥就一直盯着连瑶看,心道这妹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还要沉得住气和看得远。连平时一向聪颖的七妹妹也被她给比了下去。收回眼神,又与身旁的八妹妹说笑。

出了颐寿园,连瑶顿时感觉浑身都一轻啊这里面气氛太压抑了,比上次老太太才三婶面前刁难还要差。在里面那么拘谨着,还不如早些出来呢,虽然冷了些,不过还是这儿空气好。

“小姐,您怎么让九小姐住院子来了?”紫苏上前轻道。

“你看刚刚的情形,屋子里站满了人,要是我和七姐姐都不应下,那后果如何谁也想不到会怎么样。”

连瑶说道,心中却想着若是她没有遇上劫匪的那回事,此时怕也是同八姐姐和十一妹妹来的时候一样兴奋,在老太太身边乐着转呢。可如今遇了事,这一屋子的人,竟每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的。

听连瑶这么一说,紫苏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了些,九小姐是有些可怜,可是这个大宅子里又有谁是不可怜的呢?

身后的紫苏没有再出声,连瑶知道自己不能勉强她的想法,毕竟这儿的人从小所受的思想就不一样。各持己见,求同存异吧。

说是让九姐姐下午过来,可连璐来到梅苑的时候都快到卯时了。连瑶听见声响后立即迎了出去,见着连璐,比自己略高一点的个子,脸色有些苍白,双眼倒是红红的。她穿了件绣着朵朵梅花的紫色襦袄,外面披了件白色斗篷,头上只是随意插着一根碧玉簪子,和几根很简单的银簪。身后有丫鬟打着绿伞,也是出来了,连瑶才发现天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倒是更有几分寒意了。

十二、三岁的姑娘,又是快春节的时候。竟然让人看着感觉有些苍凉。连璐瞧着眼前的连瑶,这京城中的堂姐堂妹们,其实自己都不熟。但是也听母亲讲了,如今自己的情形,她既然还愿意与自己同住。心中虽是对她有些好感,但想到来前时母亲的那番话,却是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连瑶瞧着连璐一副没精打采的,看自己也很无神。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想必是哭了不久吧。随意说了几句,就引了她去屋里。两人又客气了几句,连瑶就退了出去。此时连瑶心里倒是为这位表姐有些担忧,不知家里会怎么处置她的事。只是她不想与自己多说,自己也不好发问。

傍晚紫苏去请连璐来大堂用晚饭,紫烟回来却道九小姐说她不饿,就不过来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也微微有些担心。其实她心底在看到八姐姐和四姐姐玩的好,十一妹妹和十二妹妹也打成一片的时候,是有些羡慕的。

于自己而言,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都一直没有玩伴。她也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姐妹,可以陪自己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说说心里话,一起做很多很多以前她一直憧憬的事情。

哪怕这样的时光很短暂……

望着桌上的事物,平时自己一直是三菜一汤,今日让紫苏拿了银子去特地叫厨房多做了几道,想让九姐姐一道吃个饭的。如今看来,坐在这桌位上的,还是只有自己。

匆匆食了饭后,连瑶便起身回屋。连璐的屋子和自己的就隔了个小书房。站在自己房前望着里面跳动着的烛光,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

紫烟瞧着连瑶对着九小姐的屋子发着呆,以为是担心九小姐美食晚饭的事。缓道:“小姐若是不放心,可要过去瞧瞧?”

连瑶收回眼神,一侧头对着紫烟说道:“不必了。”而后便见了自己的房间。

约莫是亥时三刻左右,连瑶刚刚睡下,迷迷糊糊间,便听到了屋内的脚步。

“小姐,小姐,您醒醒,出大事了。”

紫烟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直奔连瑶的床上,挑起淡粉色的床帐,就坐在了连瑶的床边。不顾平时的礼节,一边轻轻晃着连瑶的身子,一边直道。

连瑶本来就还没有熟睡,事实上,自从到了这个地方后,她便再也没有深度睡眠过。不知是对这陌生时代的不适应,还是对这儿人心的警惕,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保持着一份清醒。

此时一听到紫烟的唤声,立马醒了,瞧着在自己床头的紫烟,一脸的焦急之色。心中一慌,立即坐了起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紫烟见着连瑶眼睛虽是睁开了,却难掩其中的倦意。只是此时不能管这么多了,望着连瑶轻声而凝重道:“小姐,九小姐投缳了。”

()这一下连瑶算是彻底的清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抓着紫烟的胳膊紧张道:“怎么回事?那现在呢?”说着一掀被子准备起身。

紫烟立即取了旁边的棉袄给连瑶披上,自己也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匆匆回道:“是九小姐身边的丫鬟雁儿听到屋内声响,进去才发现的。”

紫烟立即匆匆忙忙地伺候着连瑶起身,连瑶也是一边动手一边道:“那现在怎么样了?”

“人已经救了下来,还好发现的早,没出什么事,紫苏姐姐已经过去了。”紫烟一边帮着连瑶系着扣子,一边道。

连瑶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九姐姐在自己院子里出了事,自己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这事有多少人知道?”连瑶轻问。虽然现在各个院子都落了锁,不过自己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管怎么样,这种事能不惊动府里就不要惊动。

知道连瑶的顾虑,紫烟回道:“没多少人知道,雁儿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她们做不了主,又不敢去通知四太太。就想来通知小姐您的,紫苏姐姐应了后,叫奴婢来叫醒您,她已经去处理了。连院子里的金钗和银钏都不知道。”

连瑶已经下了床,听了这话后才稍稍放了心。九姐姐的丫鬟也是机灵的,知道若是这事泄露了出去,第一个受罚的就是她们。紫苏已经过去了,她做事,自己一向放心。

紫烟见着连瑶没有一开始的慌乱后,简单帮连瑶收拾了一下,连头发都没有梳就过去了。

连瑶跨进连璐的房间,灯火通明一片,却也有些死气沉沉。紫苏和雁儿、珠儿三人在床边站着,都是我看你,你看我,不知如何开口。见着连瑶进来都是轻声福了身,行礼后紫苏才走到连瑶身前,轻轻摇了摇头。

连瑶望了眼紫苏,又看着一脸死灰地靠在床上的九姐姐连璐,一动也不动。好似一点活力与生机都没有,即使听到房内的声响也不曾抬一下头。连瑶走近,才发现那张秀脸上正挂着点点晶莹,让人看着心里一阵酸楚。

走近了床边,连瑶瞧着旁边雁儿和珠儿都是一脸求助地看着自己,说道:“你们先下去吧,今晚的事切忌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九姐姐只是晚饭未食,有些饿了。”说着又看向一边的紫烟道:“这时,厨房里的妈妈都睡下了,你去做些糕点过来。”

“不用了,我不饿。”此时,床上的连璐开口了。

连瑶转眼看了一眼,似是没听见一般对着紫烟又使了个眼色。紫烟也不呆傻,立即退了下去。雁儿、和珠儿没有办法,担忧地望了眼床上的小姐,又瞧了瞧连瑶,见后者对她们一点头,也下去了。

紫苏是个机灵的,连瑶的意思明显是想支开所有的人。自己留在这里也不是,就道:“小姐,奴婢也下去了。”

连瑶点了点头,又道:“紫苏,你回房睡吧,让紫烟待会把糕点放在外间,然后也去就寝。”

紫苏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连瑶这才在床沿边坐了下去,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堂姐,这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陌生女孩。

“九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连璐的眼皮一动,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连瑶瞧着一笑,道:“有一个男孩,他是一个弃儿,性格很孤僻,只是被一个老人收养着。和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他从来也没有享受过亲情的滋味,他觉得自己是个从一出生就没人要的孩子,他觉得他活着没有价值,所以他想到了死亡。”

听到“死亡”,连璐终于脸色有些微微动容,连瑶没有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变化。然后继续道:“老人知道了他的想法后,给了他一块石头,让男孩去市场卖,但不是“真卖”,无论别人出多少银子都不要卖出去。第二日,男孩去了,意外的发现真的有很多人出价来买他手里的石头。回去后,他如实告诉了老人,老人又道,你再拿到黄金市场上去卖。结果大大出乎男孩的意料,有人愿意出比昨天高十倍的价钱买那块石头。等到后来,老人又叫男孩去珠宝市场卖,结果石头的身价又涨了十倍。由于男孩坚决不卖,那石头就被人传言成了稀世珍宝。”

“然后呢?”连璐抬头看着连瑶轻问道。

连瑶一笑,望着连璐说道:“后来老人就和男孩说,其实生命的价值就象这块石头一样,在不同的环境下就会有不同的意义。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由于你的珍惜、惜售而提升了它的价值,竟被传为稀世珍宝。你不就象这块石头一样?只要你自己看中自己,自我珍惜,生命就有意义,就有价值。”

看着沉默的连璐,接着道:“姐姐,你说一块普通的石头由于别人对它的爱护和珍惜,都能被人奉为稀世珍宝,那个男孩能够明白,姐姐也会明白的,对不对?”

连瑶转头,瞧着连瑶流下了眼泪,拉着连瑶的手道:“不是我不珍惜自己,是……是……”

“是什么?”连瑶接道。又看着她一副难言的样子,想到禹岩山,似是明白了些什么,握紧了她的手道:“姐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不能放弃你自己啊,你才十三岁都不到。你想想四叔叔和四婶婶,他们只有你一个女儿。”

这么一说,连璐的眼泪流得更快了。哭着对连瑶说道:“十妹妹,下午娘亲说了,家里已经决定要把我送到恩泽庵去。”

“什么?”连瑶心里虽然有些猜测,却不知是做了这样的决定。难怪她会想要自尽,剃发为尼,了去尘世,从此常伴青灯,这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连璐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会是玩笑。连瑶不解道:“四婶婶会同意吗?她忍心吗?”

“母亲不同意也没有办法,这是祖母和大伯父他们决定的,没有办法。早在我们回府之前就做了决定的。”连璐无奈道。

“他们早知道你出了事?”连瑶慢慢问道。

连璐一听,更是急了,拼了命的摇头。解释道:“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被,被……”连璐看了一眼连瑶,又接着道:“其实根本就没有。”

“什么,没有?”连瑶一下站了起来。

看着连瑶不信,连璐更慌了,又点头又摇头道:“没有,真的没有。那日虽然有几个人想对我动手动脚,但是母亲以身护我,我和母亲就是有被打了,但是后来他们因为有事,被唤开了。所以我逃过了一劫。”

连瑶重新坐下,又道:“那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解释?这样祖母他们知道了,就不会送你去庵里了啊。”

“没有用的,祖母他们得到了府里派上山打探的护卫的消息,估计是见我衣冠不整,早就报了上去。而且今早府里都见到我一身狼狈,大家心里早就认定了我贞洁不在,人言可畏,所以府里是留不得我了。”

见着连璐一脸凄凄惨惨的样子,连瑶心中很是同情。却只能安慰道:“或许不会这么严重的,我们可以澄清一下的。”

连璐瞧着连瑶道:“悠悠之口,怎么堵得了。你看,刚刚,你不也认定了我受了侮辱吗?”

连瑶语塞,没错,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你为我好,你能相信我说的话,我已经很欣慰了。你所说的故事,想要勉励我,我懂。你吩咐今晚的事情不要对外张扬,是保全我所剩无几的颜面,我也懂。你这样在我身边陪伴我,不放心我,我更是明白。只是,你想想,我这样的人,活下去真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连瑶一直见着连璐,她想的很透彻。是啊在这个封建礼教的时代,她该如何自处下去呢?

“皈依佛门脱俗世,常伴青灯度此生。还不如今日我早点了去了此生,也省的连累连家成为外人的笑柄,更不会辱没了家族。”

连璐说着竟又从头下拔下了银簪,想要自尽。连瑶一见,立即拦了上去,却不抵连璐的挣扎,最后倒是刺伤了自己的手。

连璐瞧着自己连瑶右手上的鲜血也是傻了眼,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会伤到别人,右手一松,银簪便掉在了锦被上。

连瑶眉头一皱,有些疼痛。鲜血滴在绣着玫瑰花的被子上,倒是比花朵还明艳了几分。连璐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拿了手帕给连瑶捂住伤口,道:“十妹妹,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要伤你的。”

连瑶见着连璐也已经有些平静了,比刚刚好了很多,她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的手上了。轻声道:“没什么事,真的。”

“还说没事,不知道伤口深不深。”连璐看着被自己刺伤的伤口愧疚道。

“姐姐,你看,我和你只是众多姐妹中的两人,我受了一点小伤,流了点血,你可以这么紧张。那么你想想若是你出了事,一直疼爱你的四婶婶和视你为掌上明珠的四叔叔会怎么样?你想让他们伤心死,哭死吗?”连瑶慢慢说道。

连璐似是有些动容了,低着头的她眼泪滴到了连瑶的手上,不知道为什么,连瑶觉得很是火辣。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庵里,然后在那孤独终生。我的这辈子已经毁了,不是吗?”连璐轻轻地自问道。

“不是”连瑶大声的说道。

连璐抬头,很不解地看向连瑶。

()连瑶想了下回道:“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别说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就是真的有,你也要活下去。你的未来,你的幸福,都在你自己的手中,如果你选择了死,那才是真的毁了。这只能说明你懦弱,你不敢面对现实,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必须坚持下去。你这不是以死示清白,在别人眼里只会笑你是没用。既然连家已经放弃了你,你再不好好珍惜你自己,还有谁会心疼你?”

连瑶一口气说完后,才发现自己怎么有些长辈的口气,好像有些在教训她的样子。不管了,毕竟这些道理她必须要明白,不然她想不通,即使雁儿、珠儿能阻止她第一次,自己能阻止她第二次,但是,谁又能保她一生?

要想生命继续,就必须自己先有生存下去的意志

连璐听后,心里认定这话是一回事。只是突然对眼前的妹妹有些好奇了开来,以往自己也是见过她的,虽然不曾深交,却也有几分了解。她何时变得如此聪慧了,竟不像是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

“九姐姐,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真的想不通?”连瑶平复了心态轻问道。

连璐抬头,悠悠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命运,在我自己手中。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让我打消寻死这个念头。”

连瑶听后心想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点了点头。又道:“你知道吗?几个月前,我的贴身丫鬟紫竹也寻死没了,当时我没有在府里。或许她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情,她觉得那死亡才是唯一的出路吧。”

看了一眼连璐,连瑶有些伤感,又道:“其实我一直认为,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生命的结束并不代表问题的结束。”

连璐没有接话,重新拉着连瑶的右手,将手帕为连瑶轻轻系上,好在不深,血已经不流了。

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明白的,其实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只是,我的事该如何解决,又真的可以解决吗?”

连瑶的左手也握上连璐的右手,郑重道:“可以的,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解决的。只是你不能给自己制造新的问题啊?”

连璐终是点了点头。

“九姐姐,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若是今日真的撒手而去,岂不会觉得心有遗憾?”连瑶鼓励着连璐道。

连璐心情似是比刚刚好了很多,只是还是没什么精神,勉强与连瑶说了几句。

连瑶看着连璐又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道:“你肯定饿了吧?不要说不饿,在禹岩山肯定没有吃好,回了府怕是都没有进食,你啊怎么也不能先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

连璐其实真的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瞧着连瑶一脸殷勤地照顾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连瑶这才起身跨过屏风,只见外间的楠木圆桌上摆了一个托盘,是紫烟做的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碟玫瑰花朵馒头。左手一摸那盛着粥的碗,还是热的,看来紫苏应该是刚走不久,刚刚只顾与九姐姐说话了,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外间的声音。

不知道刚刚九姐姐寻死的一场紫烟知不知道,不过即使知道,她也很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连瑶俯身端起托盘,淡淡一笑,紫烟也越来越机灵了。

进了内室,连璐还是靠在床上,连瑶将托盘放在床头的案几上,端起青瓷小碗递给连璐面前,笑道:“这是紫烟做的皮蛋瘦肉粥,绵软爽滑,香味四溢,姐姐试试,你一定会喜欢的。”

连璐瞧了一眼连瑶,看着她的右手还是帮着自己的那块手帕,默不作声伸手接了过去。在连瑶的期盼眼神下吃了一口,真的不错,开口道:“真的很不错,和我以前食的味道不一样。”

连瑶看着她吃的高兴,也笑了出来。看着连璐道:“姐姐喜欢的话,叫紫烟天天做给你吃。”

连瑶说完才发现失言了,这“天天”怕是没几日的。

连璐倒是没想这么多,不好意思一笑。本来不觉得饿,如今一开胃,反而觉得更饿了,吃了一碗粥后,又拿起了连瑶递来的糕点。

好一会儿才道:“十妹妹真有口福,紫烟的手真巧。”

连瑶见着连璐终是有些恢复正常了,暂时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也是好的。回道:“她,也是最近迷上了厨房,折腾地做各式的糕点了。”

说是这么说,连瑶心里却道紫烟那也是倔脾气,她跟绿柳的梁子真是结上了。最近绿柳也一直呆在她自己房里,连瑶的吃食如今都是紫烟在打点,绿柳倒是乐得逍遥。不过连瑶也不指望她做些什么,只要她安分守己,自己不介意院里养一个闲人,反正这月钱也不是自己发。

连璐瞧着连瑶的手指有些红红的,怕是冷了吧?也对,在自己这坐了半天,应该也是知道自己出事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吧。瞧着时辰也快子时了,夜寒露重,心里有心不好意思了。自己是姐姐,倒是要她来照顾着自己。想到这连忙开口道:“十妹妹,坐着冷,要不你上床上来坐着吧?”

连瑶一听,正中自己的意思。本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留下来呢,说到底心里对她还是很不放心的。如今她的情绪算是控制住了,可难免她一个呆着的时候胡思乱一通。

何况刚刚起身也发觉自己的脚早就冻麻了,这儿的绣花鞋真的很轻巧,冬天也只比平时穿的多了一层棉絮夹层,在连瑶看来根本都不顶用。所以平时自己总是窝在自己房里的炕上,看书、绣花什么,除了不得不去的请安,自己就不想出门。

想是这么想的,嘴上却是佯装生气道:“姐姐也真是的,我都在这这么久了,你才刚想起让我上床。”

连瑶嘟着嘴,一时倒有些可爱。

看着妹妹一副有些撒娇的样子,连璐心情也是一好。所谓陪着自己哭的人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这么一会儿的相处,两人关系倒是拉近了很多。自己心中对这眼前的妹妹也是感觉很亲切,急忙掀开被子的一角,道:“好妹妹,是姐姐疏忽了,快上来吧。”

连瑶这才一笑,上了床,顿时全身一暖啊,还是被窝里舒服。两人一在床上,连瑶直接把盘子给放在了棉被上,自己也拿了个玫瑰馒头吃,说道:“姐姐再吃啊,凉了到明天就不能吃了,这很浪费的。”

连璐倒是有些被连瑶给惊着了,这么吃法?

连瑶吃了几口才发现连璐正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一时发现了不适。是觉得自己行为太不符合大家闺秀了吧?

解释道:“姐姐,反正都半夜了,咱们还管那些劳什子规矩做什么,吃饱了才能睡个安稳觉。”

“安稳觉?”连璐轻念道。

连瑶也停了下来,对哦,她怎么可能还能睡个安稳觉呢,肯定会寝食难安吧?要是自己,也很难镇定下来。

如今自己是局外人才说的这般轻巧。

连瑶一侧身,将碟子又放回了旁边的案几,人又往被窝里缩了一下,故意将语气放轻道:“姐姐,今晚我和你睡吧?”

连璐似是有些诧异,不知道连瑶怎么突然提了这个要求。想了一下才道:“你不用放心不下的,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连瑶真正的意思被连璐一语道破,嘴上却坚持道:“才不是呢,我只是不想回去罢了,外面好冷的。”而后又抓着连璐的胳膊晃道:“你也不想想,我大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现在你还要叫我回去,你就不会不好意思嘛。”

虽是很直白的埋怨的口气,却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九姐姐,你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可怜你才非要留下来。我也没你心里想的那般伟大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个自私的人。第一,你出了事,是在我的院子里,说出去多不好听啊,是不是?第二,我是真的很懒,又怕冷,放心,我不认床的,旁边还有个天然暖炉,晚上就不会冷了。”说完在被窝里的手又抓紧了一下连璐。

连璐听后一笑,心里却是很高兴。她明明是出自真心的关心自己,却还硬把自己说成这样,真的是变着法照顾自己的情绪吧。自己也往下边挪了挪,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感觉到身旁的人得动作,连瑶知道她已经默许了自己留下来。看着远处还亮着的烛光,脑袋一转,又道:“姐姐,不要灭灯了吧?我睡觉喜欢留点灯光。”

连璐又瞧了一眼连瑶,点了点头。

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几日在禹岩山上的生活就像是一场噩梦,每每想起,连璐都心有余悸。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今夜虽然十妹妹对着自己说了一通道理,又开导了自己半天,可是说完全放心是不可能的。

想着想着,连璐就不安了起来,翻了个身,面朝了里间。

“九姐姐,不如你就去庵里,然后等来年四叔叔和四婶婶启程回岭南后,你再找机会离开。”连瑶突然睁开眼,也转身对着连璐的后背说道。

听到这话,连璐立即转了回来,正对着连瑶不解道:“离开?”

()连瑶看着连璐认真的点点头,重复道:“对,离开。离开京城,也不要回岭南,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那边没有人认识你,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过你以后的日子。你会找到你的良人,然后幸福的生活下去。”

连瑶想了半天终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连璐没法入睡,自己也根本就睡不着。九姐姐的事情一直就萦绕在自己的心头,其实从一开始听到她说家里要把她送去恩泽庵,自己就有这个想法的。

虽然是惊世骇俗了些,不过在她看来,这是最好的途径。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就等于是重生,慢慢适应后,自己就会觉得或许那里更加适合。这也是自己切身的感受,现在她也越来越能适应这的生活了。

自己不就是重生了么?那么九姐姐为什么不可以呢,她完全也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并不是自己好管闲事,一开始的确是出于姐妹情谊,自己安慰和留下来都是正常的行为。可是后来她明显已经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信任,这种感情是自己到这后没有的。

甚至是以前,也不曾有过的。

二姐姐要自己明年去侯府,恐怕是别有用心。四姐姐不只是对自己,对府里的很多姐妹都是抱着作壁上观的态度,经常对下人施以援手,收拢人心是最拿手的。每日病怏怏的模样,却是比谁都有心思。六姐姐是个没心眼的,总是任人欺负,疯疯傻傻的却又像是掩藏着什么秘密。七姐姐一直视自己也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十二妹妹根本不了解,也不打交道,她是府里名副其实的娇女,享尽母亲的关怀和一切荣华。

如果大姐姐还在,自己的境况不会那么糟吧?记忆中,大姐姐连瑛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只是到现在倒是有些记不清她的容貌了,不知道是这身体原来的思维还是怎么着,每次想到连瑛的时候心里都是暖暖的,很亲切。

连璐瞧着眼前的连瑶似是还有些不敢相信,她这是要自己背弃家族,然后独自亡命天涯去?她怎么能有这么大胆的想法,这样是被人知道了,还不贻笑大方了?

见着连璐一脸的难以置信,连瑶又道:“九姐姐,你在考虑什么呢?这是你唯一的出路,祖母和家里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又岂会出尔反尔?”

“可是离开连家,离开岭南,我能去哪呢?”连璐有些迷茫。

“去哪里都行。你想想如今的情况只是因为你名誉有损,而这只是在这些人眼中,认识你的人中。说实话,只要保密工作做得好,你可以大大方方跟你父母回岭南。但是你们不可能不与这儿不联系,而且四叔叔和四婶婶也必须给整个连府一个交代,所以才不得不处置你。”连瑶分析道。

看着已经有些深思的连璐,继续又道:“所以只要你到了一个新地方,没有人知道你是谁,就不会有人知道禹岩山上的事情。虽然那里你很陌生,但是你会慢慢熟悉下去,这样在那里继续你的以后不是更好吗?”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家里也不会放过我啊?”连璐紧张地说道。

“所以你要到一个家里人找不到的地方啊。”连瑶一急,直接抬起了头,寒气一下就钻进了被窝,连璐一颤,倒是有了几分清醒。

连瑶立即又躺了下去,轻声道:“姐姐,这事,你必须自己决定,你是想要真的在庵堂里度过余生,还是想自由自在地活下去?虽然没有了家人的照顾,但是你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说完连瑶就闭上了眼,她知道一时要她做出决定是不可能的。毕竟她这么多年深受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之类的思想和《女戒》等书的思想的影响,要她做出这种事的确是有些为难。

不过自己相信假以时日,孰轻孰重,她自己会分清的。

连璐也跟着闭上了眼,十妹妹的话,虽然不合规矩,却是字字为自己着想。

不知道是不是过了入睡的时候,此时的连瑶感觉倒是睡不着了。自己口口声声对着九姐姐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轻轻握紧自己的拳头,默默自问道:“可以吗?自己可以吗?”很多时候,自己也想一走了之,可是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属于自己的任何事物。

既来之,则安之。即使再多的身不由己,自己也不会逆来顺受。她连瑶的命运,也可以是在自己的手中的。

刚过卯时,紫苏和紫烟便拿了连瑶的衣饰来到连璐的房间了。连瑶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看着一边还没有醒的连璐,轻轻地起了身,下了床。

“小姐,您的手?”

紫苏心细,一眼就看到了连瑶裹着手帕的右手,白色的锦帕上似是还有着血迹。

连瑶随意看了一眼紫苏,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摇了摇头道:“没事。”而后便不去看她。

紫苏看着连瑶,小姐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想多说。故而给想接着问下去的紫烟一个眼神,紫烟知其意思,便立即收了口。

紫苏和紫烟帮着连瑶更衣,紫苏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紫苏瞧着轻道:“小姐留在九小姐这,怎么也不说一声?今早奴婢和紫苏进了您的卧室,见床褥都是好好的,还以为您不见了呢。”

知道紫苏她们的心思是想逗自己,可是此时连瑶真的笑不出来。随口回道:“昨儿个晚了,我就没有回去。”

“要叫醒九小姐吗?”紫烟瞧着还在床上闭着眼睛的连璐问道。

一般这个时辰都是该起来用个早饭,然后去请安的。

连瑶正想着,只见雁儿和珠儿便从外间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见到连瑶倒是没有一丝意外。行了个礼然后走至连璐床边了,踌躇着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雁儿和珠儿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不知该怎么做。今日是小姐到这的第一天,照理是该去给老太太和各位老爷、抬头去请安的。可是昨儿个午宴小姐都没有去,如今是要不要叫醒呢?

连瑶那边还站着在窸窸窣窣的穿着衣服,看着珠儿和雁儿两人愣在那里,又望了望床上的连璐。心中苦笑一声,而后带着紫苏和紫烟离开了屋子。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众人都觉得有些轻松。紫烟也不忌口了,直问道:“小姐,刚刚怎么不叫醒九小姐呢?”

连瑶笑而不语,而后便径自走到了镜台前。

独自解下右手的手帕,看着手上的那个小小的伤口,似有所思道:“她既未睡着,又何需我们来叫醒呢。”

紫烟听着不解,却又好像有几分明白。拿起桌上的木梳,为连瑶绾起发来。

连瑶望着镜子的自己,她不信九姐姐还睡着,自己都一夜没有睡着,到了后来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听到紫苏和紫烟的声音便马上起了,她应该比自己更不能入睡吧。

昨日的家宴没有让她参加,看来连家真的是准备弃了她。恐怕这些晨昏定省的规矩也早都免了吧,平时疼到了心里,一旦危害都自己的利益,舍的比谁都绝,竟然连多见一面都不要。

这座宅子里真的有亲情吗?

亲情都是在利益的基础上的吧,像二姐姐这样的女儿,每次回来都是众星拱月般,一家立即便是和睦融融,阖家欢乐。像大姐姐那样的,如今也不见得有谁还会提起。自己和七姐姐如今被母亲这么招待,怕也是因为有价值吧。

紫苏已经打了水进来,走到连瑶身边道:“小姐,您的伤口还是清洗一下吧?”

此时紫烟也帮连瑶梳好了头,退了开来。连瑶点了点头,这紫烟梳理头发的本事倒是越发的精湛了。好在自己也是喜欢简单一点的发式,打理起来也速度。

不像七姐姐一样,每次见她都是精心装扮,那发式有多精致就有多繁琐,上面的珠钗能有多华丽就有多耀眼。梳的慢,散的时候更慢,有那些时间,连瑶宁愿多睡会觉。

紫苏给连瑶的伤口抹了点药膏,有些凉凉的,连瑶并不要包扎。那样就太过明显了,反正伤在手心,只是一点小伤口,连瑶并不想弄的人尽皆知。

说到底,自己主动提出让九姐姐住到自己院子里来也是有私心的,她就是想让家中的人明白她这个十小姐也是识大体,懂规矩的。并不是以前那般木讷的呆板姑娘了,本来是以为在府里的时间还长,自是学着乖巧一点、顺从一点就可以明哲保身,如今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该被忽视的时候,连瑶绝不会去招人目光;不过该表现的时候,自己也不能落后。

连璃刚再蓝末和蓝朵的服侍下用了餐,望着外面想着时辰似乎还有些早,给母亲请安过会再去也来得及,便想转身进内室去。

刚刚起身,却见院中穿着官绿色衣裳的珍珠走了进来,行了礼后道:“小姐,五姨娘来了。”

刚刚说完,便见着一穿着藕色妆花领口绣兰的窄袖襦袄的古姨娘走了进来,身后连个婢子都没有更,匆匆忙忙的。

连璃见了好生奇怪,这大早上的,怎么跑自己这儿来了?

()思索了一下,连瑶才淡淡开口问道:“姨娘,你怎么来了?”

古氏见着看到自己不是欣喜而是好奇的女儿,眼神有些黯淡,转瞬即逝。又立即回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说完又看了看周围,示意这儿不是谈话的场合。

连璃低头有些犹豫。

见着自己亲生的女儿这般模样,古氏心里真不是滋味。但是转念想想,自己一个姨娘,还能图个什么呢?开口又道:“我知你不喜欢我来这梨苑,只是这次我真的有事与你说。”

大太太不喜欢小姐们和姨娘们多联系、走动,自己虽然想女儿,却不能经常过来。想见见她,也只能凑着时辰去福月楼,看能不能说上个只言片语。古氏想着心里又是一酸,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她都快出嫁了。

连璃听后这才领着古氏到了自己的闺房去,然后冷冷道:“你有什么事快说吧,待会儿我还要去母亲那请安呢。”

古氏见着四下没人了,这才走近了连璃,拉着她胳膊说道:“你昨天怎么能让十姑娘把九小姐领回院子去呢?在老太太屋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这样当众无视太太,你有没有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啊?”

连璃听后不以为意,将胳膊从古氏的钳制下挣扎开来,回道:“九妹妹爱去哪就去哪,她啊也只配和十妹妹那样的人住了,我才不要让她来我的院子,那只会脏了梨苑的地儿。”

古氏一听,更是焦急了。原地走着转了几下,才道:“你心里这么想想就罢了,可怎么平时你这么聪明的人,现在怎么连十姑娘都赶不上了呢。”

连璃一听,古氏居然将自己与连瑶作对比,还说自己比不上她,心理气急,连忙道:“你在说些什么啊?”

“说什么,说什么?”古氏没好气地看了一看连璃又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就去定了安穆侯府,所以不把这太太放在眼里了?”

连璃细细一听,双手搅动着自己手里的手帕,皱了皱眉头。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早特地过来与自己说这个,轻声呐呐道:“我没有不把母亲放在眼里啊,姨娘,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连璃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这安穆侯府自己肯定是去定了的。既然这样,她还至于这么处处看脸色行事吗?等到以后自己生了儿子,就可以母凭子贵,在侯府的地位有了保障,看着连府上上下下还不得小心翼翼的巴结自己。

“你要知道,府里的小姐们的命运,包括你都是掌握在太太手里。当年的大姐儿可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又是长房嫡孙女,都被大太太送进了宫去。如今别说你这事还没谱,就是定了下来,太太都有法子给改了。”古氏正言道。

这么一说,连璃心里还真有些慌了,自己昨日的行为会这么严重。

瞧见连璃的脸色都变了,古氏叹了口气又道:“你平时的机灵劲都去了哪?昨天你岂不是给十姑娘露了一次脸,太太不得喜她几分,四房不对她心存感激?听说昨儿个老太太对她很满意,她可毕竟是个嫡出的女儿。”古氏说道最后竟是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了。

只是连璃一听“嫡出”就立即不服了起来,开口道:“嫡出怎么了?她是嫡出,我就比她差了吗?大姐姐是嫡出,也比不得二姐姐这个庶出啊。”

古氏一瞧,自己的女儿自己也了解,就是这性子直了点,心里想些什么都写在了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一样。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你比她差,只是外人看了,到底庶出和嫡出是没得比的。还有大姑娘的事别在这儿说了,小心让人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瞧着连璃,唇红齿白,宛转蛾眉,霞光万道。连璃的模样真是长得没话说,古氏心里也是一喜。自己闺女长的漂亮啊,只是想到也是给人做妾,惋惜道:“你知道的,我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已经是给人做了妾,你瞧连自己孩子都保不住,我不想你和我走同一条路啊”

连璃这一听,气焰也立即平了下来,这些年她对自己的好是知道的。每当父亲赏了她什么宝贝,好东西,都叫人捎了给自己送来。想到这些语气也柔了,回道:“父亲,不是一直很宠你吗?对了,今早这么过来,父亲早朝去了?”

古氏摇了摇头才道:“自三老爷和三太太他们来了后,你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宿在我那了。何况,你父亲这么多妻妾,哪还有真情啊,我只盼着你好就够了。”

这道理,连璃也懂。妾室,毕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会在叔叔婶婶们面前,置母亲的颜面不顾呢?自然是要留在福月楼的。

连璃没有回话。

古氏突然一想,怎么扯远了,即道:“我现在就是担心你啊,太太那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大太太的手段,这么多年,自己也是有些了解的。谁要是让她不好过了,那她便会加倍奉还。

连璃一听,退后了一步,急道:“母亲不会怎么对我的吧?平时母亲对我可好了。”

古氏一瞧,也道:“就怕你功亏一篑了。你待会去太太那,多留个心眼。该认错就认错,她平时也算是疼你的了。”

连璃点了点头。

古氏见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想到了什么一样又道:“你九妹妹怕是也没几日要出府了,你既不想与她有交情,也就罢了。”

连璃一听这个,心中诧异。自己从没听说啊?疑惑道:“姨娘,这是真的?”

古氏点了点头,“你父亲那日来我那坐了会,不小心扯了几句。”

连璃点点头并不做多想,那都是别人的事情。突然又想到九妹妹还在十妹妹那院子里,笑道:“那十妹妹想讨好四叔他们岂不是也抱错了大佛?”

连璃心里想着连瑶只不过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可以不去二姐夫那。真是笑话,她不去就是自己去,自己可不会那般傻。到了安穆侯府,自己还有机会能有出头日。

“小姐,时辰到了,该出门了。”蓝末在门外提醒道。

连璃点了点头,古氏又叮嘱了几声方才离去。

连瑶给丁氏行礼后便退至了一边,丁氏笑着望着连瑶,又让红裳搬了凳子来,笑着开口道:“瑶儿,近日可好?”

连瑶自是连忙点点头,恭敬地回道:“母亲,女儿一切都好。”想了下又补道:“院子里也一切安好。”

丁氏的意思,自然是问自己九姐姐的事情的,这层意思自己还是揣度得出来的。

丁氏笑着点点头,看着连瑶又与她话了几句家常。连瑶都很乖巧地答了,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看在丁氏眼中是高兴的。她所要的就是乖巧的女儿,而不是那些个以为有点小聪明就不安分的。

“对了,给你做春裳的媳妇子可有去给你量衣?”丁氏突然开口道。

“回母亲,来过了。”

连瑶想到前几天做针线的嫂子们就来院里,说是给自己量衣。一听才明白是春天来了,府里有定制给小姐、少爷们做新衣的。

六件绫衣,四件褙子,三件挑线裙子,一件综裙,一件月华裙,外加五件亵衣,五件亵裤,五双鞋,十双袜……一个小姐就这么多衣裳,这做针线的媳妇子们也要忙坏了。而且听说这些都还不止,等开了春后还要再做。

绫罗绸缎,锦衣玉食,这就是高宅中的生活。后来又派了人来询问自己的花色、布匹,什么锦缎还是云锻的,好在紫苏机灵,不然自己都要被弄得团团转了。

“恩,瑶儿觉得可还够,需不需要多做几件?”丁氏关心道。

连瑶倒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忙道:“母亲,够了够了。何况这些都是有定制的,母亲不必再为女儿费神。”

“定制是死的,只要瑶儿喜欢,多做几件也不妨。”丁氏慈母般地笑着道。

连瑶娇羞一笑。

“对了,前几日给你们打的首饰都已经拿来了。李妈妈,带十小姐去内室选取。”丁氏说着望向了一边的李妈妈。

李妈妈立即应是,走至连瑶身边引了她进去。

红袖和红翘早就进去将首饰都摆在了桌上,连瑶一进去只见珠环翠绕、金银翡翠,少说这桌上也有几十件。

李妈妈见着立即道:“十小姐,这可是昨儿刚送来的,太太让您先选呢。”

这意思连瑶自是听了出来,让自己第一个选首饰,也不见得真的是疼爱自己。不过自己昨日将九姐姐领回自己院子,看了真的帮了她不小的忙。这样也好,想着想着,连瑶便拿了珠钗起来看。

“按规矩,每个小姐都是簪子一对、珠钗三支、臂钏一对、耳坠两对、步摇一支、戒指两枚、绢花五朵和珍珠项链一串。”李妈妈提醒道。

连瑶听后对着李妈妈一笑道:“麻烦妈妈了。”心里却想着东西还真不少。

选好了东西后,连瑶才出去,道了谢又和丁氏说了几句才回了院子。

连瑶刚走,连璃就到了。给丁氏请完安后,照常留下来想要服侍丁氏。今早因为古氏突然的到来,自己来福月楼已经晚了些时辰。

丁氏一脸悠闲地坐在炕上,李妈妈在一边一下又一下地捶着肩膀,并不怎么看连璃。对于连璃想方设法想要讨好自己的行为视而不见,摆出了一脸的倦意,让李妈妈带着连璃进了内室选了首饰。

本来心里还因为丁氏的态度而感到有些紧张,一进内室看到琳琅满目的珠钗碧环后,满心思都在这些首饰上了。出来时也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丁氏瞧着微微摇了摇头,挥退了连璃。

()等到连璃走了,丁氏才转身望着李妈妈,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方式坐着。眯着眼问道:“怎么样?”

李妈妈立即走到了丁氏面前,回道:“太太,十小姐选的是玳瑁制成菊花簪和蝶花吊穗银发簪,镂空兰花珠钗、红梅金丝镂空珠钗和三翅莺羽珠钗,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翠玉柳叶坠子和嵌明玉蝶恋花坠子。”

说到这,李妈妈停着想了下才继续道:“还有玉蝴蝶纹步摇、素黄桔梗花戒指……”

“好了,七姐儿呢?”丁氏一摆手又问道。

李妈妈想起连璃那见着满目金银时的眼神心里就很是不屑,那样子生怕是有人与她抢了去。摸摸这样,又看着那个,选了好一阵子。

“七小姐选了东菱玉缠丝曲簪和镶珠宝蝴蝶金簪,白玉嵌红珊瑚珠子的双结如意钗、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和姬柳然慧心累丝珠钗,珊瑚手钏、薄金镶红玛瑙坠子和雪花黑耀石镶金坠、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

李妈妈瞧着丁氏脸色越来越不佳,便住了嘴。明眼人都知道太太对七小姐的不太满意,故而开口道:“太太,七小姐可是个聪明人。”

丁氏听后一瞧李妈妈,起了身。就着李妈手往里间走去,加重语气道:“她是个聪明人,什么贵重就选什么。”

话中有着浓浓的讽刺味。

李妈妈听着又道:“七小姐一向喜欢艳丽,金钗明耀,玛瑙贵气。太太您也是知道的,只是这……”

瞧了一眼丁氏,见她并未不悦,接着道:“这些珠钗都是有定制的,如今七小姐将好的都选了去,那四姑娘和十二姑娘那……”

丁氏一瞧桌上还摆放着的剩下的首饰道:“把去年的那批中留下的好的挑了给四姑娘送去,珂儿那边你就不用操心了。”

李妈妈俯首道:“是。”

十二姑娘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太太自然不会亏待了她的。自己这是多的什么话啊

丁氏走到镜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摸了摸头上的发髻,似有所思。过了一会才转头,望着李妈妈说道:“你说这七姐儿聪明,我看不然,这十姐儿才是个聪明的主呢。”

李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在自己看来,十小姐总是唯唯诺诺,对太太又是恭恭敬敬。平时说话就是对自己都是轻声细语,紧张看色的。挑选个东西也没什么眼光,眼中总是停留在那些价廉的珠钗翠环上。偶尔得了太太的赏或是老太太的一个赞赏眼神,便是激动万分了。

这样的十小姐做一只乖巧的绵羊倒是行,只是终究不能给太太起什么用处啊。毕竟性子太过懦弱了,成不了什么大气。真想不通这太太怎么会这般在意十姑娘的举动,何况派着红衫去了四小姐那也并没什么消息传来。

“太太是不是对这些小姐太过防备了?”哈着腰轻身开口道,语气中夹着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丁氏。

丁氏镜中瞧着对自己很是不解的李妈妈,出声道:“你啊,怎么这么些年还看不出来。即使当时咱们在丁府的时候,各姨娘间使计,姐妹间争夺的事还见得少吗?明争你看得出来,这暗斗你倒是不行了啊”

李妈妈不好意思一笑,上前帮丁氏摆弄着发髻上的珠钗,笑道:“奴婢真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

丁氏听着,接道:“你不是老眼昏花了,而是这些个姐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比咱们丁府以前那些个姐妹可厉害着。”

李妈妈心里还是不太明白丁氏的话,却也不敢再开口多问。

看着李妈妈那个样子,丁氏一凝眸,站起了身,又往圆桌边走去。看着零散摆放着的剩下的珠钗,随意取了一支银凤镂花簪道:“就是我见了,也总会往那些金银艳丽冗杂的上选,而不是尽挑些花簪、简单朴素的去。即使喜欢,也不会尽选。”

丁氏笑道,欲盖弥彰,她还是嫩了些。

李妈妈一听,自己也是经历了不少的老人了,都点到这了,哪还能不明白呢。看着这十小姐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心计啊顿时对她也另眼相看了来。

“只是如今,这七姐儿是越来越不安分了,这些年对她的栽培,我看都是白费了。”丁氏惋惜道。

李妈妈见着,安慰道:“太太,这也没办法。这当年您进门时,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不小了,该懂的都懂了。四小姐体弱,六小姐还有三少爷靠着,十小姐有大小姐倚着,您也是选了好半天才定了七小姐,这些年她也一直在您膝下,总是有情分的。这昨日的事恐怕也是七姑娘一时糊涂了。”

丁氏不屑一笑道:“她哪是一时糊涂,我看她精明着呢。看刚刚,也不知道解释解释昨日的事,好歹认个错啊。她这人还没见安穆侯府呢,要是进了,眼中更是不会有我了真是跟她那姨娘一个模样,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小蹄子”

丁氏越想越气,直接脸色都青了。想着连璃还有一个老是分自己丈夫宠爱的姨娘,更是觉得心中不平衡极了。

李妈妈一边瞧着,也不敢在丁氏气头上再为七小姐说话。只是心里想着刚刚七小姐是使劲讨好您的,只是您装作没有看见罢了。如今倒是又埋怨起来了,不过这七姑娘也是的,见着金钗凤蝶,拿了也不顾太太和一开始的初衷了。自己了一开始可是看明七小姐是有意来道歉的。

在圆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李妈妈立即上前为她敲捶着肩膀。丁氏待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才道:“这恩泽庵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

李妈手一滞,立即又回复常态。回道:“都差不多了,老太太在四老爷他们还没回来之前就派人去了庵里。”

丁氏听这倒是心头疑惑,这老太太就这么有把握九侄女们能回的来?若是回不来,这么联系庵里要是让人知晓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还是……想到这,丁氏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是就是九侄女在禹岩山上真出了事,也要将灵位设在庵里?

这老太太的心,当真这般铁石心肠?

李妈妈在后边看着丁氏表情一脸的凝重,只是继续着手下的活,这太太不主动说,自己自是不能相问的。

连玥在书桌前练字,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红衫端着紫檀木托盘走了进去,福礼后道:“小姐,这是太太让奴婢去取的珠钗。”

连玥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朝红衫手里的托盘望去,上面摆着各式珠钗,大概有数十件吧,金银碧玉、环佩玲珑。看了几眼,才淡淡开口道:“既是母亲送来的东西,那你帮我拿到内室收着吧。”语中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

女子爱美,红衫很是不解,这么漂亮名贵的珠钗,四小姐怎么都不多瞧几眼。嘴上却立即应道:“是。”

而后跨过乌梨木雕花屏风,将珠钗都小心翼翼地摆到了镜台上的珐琅镶金匣子。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更精致、上乘都首饰都多了去,怪不得四小姐看了这些没什么反应。只是四小姐一直朴素,平时在院里根本不怎么妆扮,近乎素颜,却很是平易近人。

四小姐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就是放在太太的屋里也不会失了颜面。瞧着地上的墨水兰锦地博古毯,听说便是老爷前几日的同僚所赠,这都没进府里的库房,就已经到了这竹苑了。

刚将首饰摆放整齐,只听得外间传来绿桐的声音。

“小姐,这是大太太派春肜送来的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说是新春期间,少不了外出走动,让小姐别受了凉好。”

红衫跨过屏风,停住脚步,见得绿桐手中的披风。只需一眼,便发现那羽缎织工细腻,浑然天成。这些年在太太身前做事,好东西也是见了不少的,像这般的佳品也是稀少的,更不见得太太有赏给过哪位小姐。

连玥起了身,上前接过,瞧着披风望了几眼。

绿桐立即道:“奴婢给小姐试试。”

连玥微微一笑,任由绿桐给自己系上。红色的披风将身着素绒绣花袄的连玥衬得更加小巧,也使得脸色有些病态的她看着有了几分光泽。披着随着连玥的几个小碎步而不断移动,看着又是轻巧又是精美。

红衫远远望去,披风窈窕轻盈,果然是佳品。刚刚送来钗环精品数十件,如今又是羽缎披风。四小姐果然是受尽老爷和太太的宠爱。

只一会,连玥便将披风取下,开口问道:“春肜呢?”

绿桐答道:“春肜姑娘有事,听说小姐在屋里练字,就没有进来打扰,已经走了。”

“你怎这般失礼,春肜姑娘是母亲身边的人,你们却这般怠慢。”

说是责怪的话,却并不凌厉。

绿桐颔首轻道:“奴婢知错。”

红衫见了上前对着连玥道:“小姐不必忧心,那些都是春肜的本分。”

连玥一听道:“总是母亲身边当差的,不容轻视。”

最后四个字听在红衫耳中似是感觉有些怪怪的,四小姐这是故意侧面对自己说的吗?想想又不对,四小姐不是那种话中带话的人,这般纯净的人儿,怕是无心吧?只是自己到底是被四小姐当外人看了,心里想着便有些失落。

连玥瞧着心思不定的红衫,只是转头对着绿桐道:“回头取半吊钱给春肜送去,也不枉让人家跑这一趟。”

绿桐立即应首。

然后转身,绿桐正拿着披风往内室走去,想要收在柜子里。连玥便转头对着红衫道:“八妹妹住在我的院子里,如今也快要过年了。你将刚刚的珠钗取了过去,让她选几件,也当是我这个姐姐的一点心意。”

“是。”红衫又折回内室。

连玥瞧着红衫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机不可察的淡笑。

()新春忙碌,连府上下都是忙里忙外的。好不容易,过了正月里,四老爷与四太太早早回了岭南去。三老爷和三太太称是难得进次京,又说与安穆侯夫人很久不见,想要多呆一阵子,故而还住在府里。院子里的寒梅已经凋零,而绿草则慢慢地从泥土中冒了出来。

新年新气象,连瑶在院子中的石台旁站起,低头望着石台上摆着的那把焦尾琴。今日不知怎么,突然想抚琴了。或许是这身子原本的基础吧,学了一阵子,自己倒是也能上手。记得自己一开始从佛寺回来的时候,问起府里的师傅,他说没有听过“相思引”这首曲子。

连瑶想想也是,那是首私人曲子,不为外传,外人肯定是鲜少知的。

犹记得九姐姐在的那几日,总是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她也喜欢弹琴,每次自己听她的琴声,总能感觉出她的无奈。琴由心声,而自己的琴声中却总是少了份感情,这也是师傅常说自己的。

九姐姐被送走的那日,天空正飘着大雪,珠儿和雁儿一个人也没跟去。除了四婶婶和自己,府里上下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去送行的。

想起那日所见的四婶婶,眼睛都哭肿了。此次本是开开心心回京过年的,哪知回去的时候便少了女儿同行呢。自己也知道四婶婶心中自是难受极的,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才有这么多的不由自主,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虽然才几日的相处,自己却真的把她当成了姐妹。只是这姐妹情是如此的短暂,转瞬即逝。九姐姐去了恩泽庵后,自己便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建议,她会不会采用。从同是连家子女的角度来说,唆使她那么做实属不该,也是有损连家声誉的事。可是从一个姐妹的身份来说,从一个同是少女的角度来看,自己不想看到她在庵里终日与佛相伴,孤独终老的。

而让连瑶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见得四叔叔出来为自己女儿说句话的。对于族里的规矩和祖母他们做的决定,他是不敢有异议呢,还是真的那般拿得起放得下?

古代,真的是个男主外女主内的地方。父亲也是的,这宅子里的事情什么都不管,一切都是母亲在做决定。每日总是在外应酬打交道,回了府里听说也是一直呆在外院的书房里。平时除了福月楼和草香园,就是去四姐姐的竹苑了,像自己和七姐姐这类院子,真的是几年也不见得会来一次的。

至少在自己来的半年中,除了在福月楼和颐寿园,还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他的身影。前世里,自己也是这般,父爱于自己,永远都是遥不可及。

大年之时,父亲考自己与众位姐妹的功课,师傅说自己这下半年弹琴的水平明显下降。当时他的脸色都变了,明显的不满意。只是我原本就不是以前的连瑶,这一点又怎能改变?

不过父亲也只是批评了自己几句,并没有多看几眼。可能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对自己有太多希冀吧,何况在他心里也打算将自己给二姐夫做妾了吧?一个准备送做偏房的女儿,他又何必再花心思来精心调教、培养呢。

他那些仅存的父爱都给了四姐姐,说真的,自己有些羡慕她。她拥有自己一直渴望却从来不曾得到也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小姐,您在这啊?”

紫苏从屋里里出来,走到连瑶身后轻声说道。

连瑶转身,看着紫苏点了点头。

“刚刚下过雨,外面还是有些寒意,小姐还是回屋里去吧?”紫苏看着连瑶关心道,自己在卧室和书房都找了会,竟都没小姐的影子。原来是在这,看着那把琴,小姐最近又练上琴了,是因为上次老爷的批评么?

最近小姐总是静静地,自从九小姐离开了府,便喜上了发呆。平时也不要自己和紫苏在屋里侍候着了,有时候盯着什么东西一瞧就是好半天。虽然以前小姐也很文雅,却不是这般的,感觉总是有着股伤感。如今的小姐做事也越来越沉稳了,是因为过了年大了一岁么?还是在担心这接下来的日子?

望着紫苏的眼神,连瑶心里觉得暖暖的。日子再怎么艰辛,自己身边也一直有人陪着。紫苏和紫烟,她们俩对自己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也明白自己最近的情绪感染了些她们,害的连紫烟最近也不怎么敢在自己身边多话,怕恼了自己。

实在是因为九姐姐的事情让自己难过了好一阵子,仅仅是一场误会,便要葬送她一生的幸福。这儿的生活太过容易破碎,指不定哪一天发生些什么,自己却无力反抗,什么都得接受。

这样的日子,太过惊心动魄,也太让自己心惊胆颤。患得患失,虽说这是自己的家,但那股“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的感情是那么的强烈。

对于这个时代,自己是如此的陌生。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有一日必须得离开,自己该怎么生活下去。这儿虽然过得不如意,可是在哪里生活又是简单的呢?毕竟这儿是自己的家,或多或少,总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何况,连瑶望着眼前的紫苏,她还有她们。

“小姐,回屋吧?”

紫苏看着有些出神的连瑶又轻声提醒道。

连瑶露出一笑,点点头,便朝着房间那走了去。紫苏回头看着那把琴,起身抱了起来,也跟着连瑶回了屋子。

乌梨木雕花屏风内,连玥躺在沉香木雕花床上,身上盖着玫瑰紫织锦薄被,脸色很是苍白,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憔悴。

红衫端着药碗进去,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床头的案几上。绕过床下脚踏上的乳烟缎攒珠绣鞋。看着正迷迷糊糊睡着的连玥轻声唤道:“小姐,小姐,该服药了?”

连玥这才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红衫,表情有些痛苦。红衫一见自是相当心疼,以前只听说每年换季时期,四小姐就总是被病魔折磨。如今来了这当差,才方知这四小姐这般的柔弱。病来如山倒,平时那般秀气的人一下子失去了往常的风采了。四小姐这般优秀的人儿,怎么会受这种苦呢?

想归想,看着连玥立即又道:“小姐,服药的时间到了,奴婢扶您起来吧。”

连玥听后立即点了点头,红衫一见,也是心里更是替连玥不平。四小姐平时总是这样,对府里谁都好,和下人们也没什么架子。

小心的将连玥扶了起来,将十香浣花软枕和大红金钱蟒靠背放在了连玥身后,这才端起那鸳鸯莲瓣纹碗,就着勺子一勺一勺喂给连玥喝下去。

令红衫奇怪的是,怎么每次四小姐喝下这药都不见她说一声苦的。这药是绿杉在小厨房内煎的,每次她都被这药味熏得直说难受。四小姐每日早晚都各服一贴,药味光是自己闻就感到想到苦了。

许是服了热的,此时连玥也不像刚刚那么昏昏沉沉了。望着眼前的红衫,轻声道:

红衫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四小姐失态了,轻声反问道:“小姐,不苦吗?”

连玥露出一丝苦笑,道:“怎么会不苦呢?”

似是回话,又更像是自己一个人在自语。

红衫听后立即道:“那奴婢给小姐拿蜜饯来?”说着将手里的空碗放在一边,便要朝着外边走去。

“不用了。”瞧着这阵势,连玥立即道。

红衫回头,看着连玥的眼中带着不解。

连玥一笑,淡淡道:“习惯了。”

这么三个字,连玥说的这般轻松。红衫听在耳中,就是心疼在心里。这多好的小姐啊却只能终日躺在床上,再次惋惜。

连玥瞧着,望着衣柜边紧闭的窗户说道:“红衫,把窗户打开吧。”

红衫瞧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又看了下连玥,为难道:“可是小姐,您的身子,大夫说了不能再受凉的。”

连玥听着有道:“没事,我这身子就这样了,受不受凉也没有多大关系。开了窗,通通风吧,我老是躺在床上,也没法出去行走,让我见见窗外吧,怪闷的。”

看着连玥的眼眸有些黯淡,红衫想了想终是走到梨花木窗前将窗户打了开了。春风吹入,掀起碧纱垂幔,连玥身子一紧,面上却是舒坦的表情。

红衫却还是有些担心,虽是入了春,毕竟是刚刚下过雨。将杯子给连玥重新盖了盖,想想又不放心,又去柜子里取了一床,给连玥盖上。

连玥吱声不语,就这么望着窗外。自己院子里的翠竹也开始发芽了,绿意盎然的,透着无限的生机。

望着连玥,红衫从案几上端着空碗,便想告退。

连玥眼神一紧,慢声道:“红衫,留下来陪我说会话吧。”

于是红衫便应连玥之邀,第一次破规矩的搬了个凳子,坐在了连玥的床边。

连玥看着红衫,状似随意地说道:“听绿桐说,这几日府里热闹着,是安穆侯夫人要来么?”

没想到连玥会说这个乍一听还觉得有些意外。又想着府里本来就都是些爱嚼舌根的,自己来竹苑日子也不短了,四小姐不经常出门,绿桐和绿杉便喜欢将府里的事说给小姐听,解解闷。

想了下便抬头看着连玥回道:“是啊,三太太说安穆侯夫人要来府里坐坐,所以大太太命人在打扫屋子和收拾院子呢。”

()连玥一听,坐坐?心中一笑,怕是来挑自己家女儿的吧脸上却是迷茫的样子,看着红衫不解道:“这安穆侯府平时与我们府都不怎么往来,怎么今年突然就来了?”

红衫一听,望望了外面犹豫了一会,才轻声道:“外面说是来看三太太的,说本就是亲戚,多多走动就是好的。不过小姐有所不知,前阵子我在府里碰着了红翘,听她说,好像安穆侯夫人是来府上看小姐们的。”

“哦?怎么会这样?”连玥又接着道。

“小姐深居简出,不知道。早在年前就有消息说是老爷要在家中挑选一位小姐去安穆侯府给世子做贵妾呢?”红衫又道。

“贵妾?”连玥抬头看着红衫重复道。

“是啊。”红衫低了下头又道:“这府里估计是喜事不断了。”想着连玥估计也不知道,便又道:“前两天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说是等阳春三月的时候。凡四品以上官员,必须都送一名女儿进宫,供五皇子选妃。”

“那父亲……”连玥担忧道。

红衫一见立即道:“小姐放心,老爷自是疼你的。听说本来三太太有意让小姐您去安穆侯府的,后来太太一与老爷提起,老爷立即便斥责了太太,说什么也不会让您给人做妾去的。所以老爷也绝对是不会让您进宫去的,这点,小姐莫要忧心。”

这个连玥还真的不知道,原来三婶婶还有这意图?竟想着让自己给她外甥做妾室,自己可不信那真的什么好事。

见到连玥表情有些凝重,红衫以为连玥在担心,又道:“小姐不用着急,老爷、太太那么疼你,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的。对了,今早上还让人送来了一盒燕菜,说是让小姐补补身子。”

燕菜,那可是好东西。连大太太都是偶尔食用,竟然送了一盒来,这竹苑在连府里的地位果然非同一般。

当初大太太把自己派到竹苑来的时候,红裳、红袖和红翘她们都对自己很是羡慕,说是熬出了头。依着四小姐在府里的受宠程度,将来的亲事肯定不会比二小姐差,说自己以后肯定会给四小姐做陪房,那时好日子就来了。

自己面上只当姐妹间的玩笑,心里却是搁着的。如今一看,这也是说不定的。好在四小姐性子又好,待自己更是没话说,自己能跟着她,真是福气。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父亲若是有那个意思,我身为连家的女儿,自是有义务替父亲和母亲分担的。只是我这身子,怕是也没人要的。”连玥说完,叹了口气。

“小姐快别这么说。唉都是奴婢不好,与您说这些做什么。太太都说了,让四小姐您安心养病,府里的事尽量别在您面前说三道四。奴婢就是一时嘴快,扰了小姐的心了。”红衫自责道。

“没事,是我让你说的。”连玥立即接道。

红衫虽然听连玥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愧疚的。想着四小姐的身子,总是不好啊,要是能够治愈就好了。

府里的这些小姐个个都是前途渺茫的,何况自己这个做下人的呢?

“母亲真的说,不让我知晓这府里的事?”

红衫抬头,并不作他想回道:“是啊,太太一心要您安心静养。”

“四姐姐,四姐姐。”

这时,外间传来少女的声音。连玥和红衫同时向屏风外瞧去。不一会儿,连璇的身影便入了二人的视线,只见一身鹅黄色装束的她从外间而来。

红衫见后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福了个身便退至到了一边。

连璇在凳子上坐下,瞧着躺在床上的连玥嘟着嘴道:“姐姐明明醒了,这绿桐偏说你还睡着。”

连玥见着连璇一笑。一边的红衫立即上前说道:“八小姐,小姐刚刚才醒,刚服了汤药。”

随着红衫的眼神瞧着一边摆着的空碗,当中还残留着几滴药汁。连璇又转身看着连玥,拉起她的手道:“姐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连玥握紧连璇的手开口笑道:“好些了,你一来,我就什么都好。”

连璇俏皮一笑,回道:“姐姐就会拿我寻开心。”

红衫瞧着连璇来了,连玥也笑得十分欢乐。自八小姐来了院子后,竹苑热闹了不少。想着有连璇陪着,便端起一边的托盘,对着躺着的连玥轻声道:“小姐,那奴婢先下去了。”

连玥笑着点点头,红衫这才又看了一眼连璇,后者同样对她点了点头。

等红衫离开了房间,连璇才拉下了脸。连玥一见开口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连璇无奈道:“刚刚在落香院,母亲说了等姨母这次来了家里后,我们就要启程回渝州了。”

连玥一听面露紧张,咳嗽了两声方道:“你的意思是快要走了?”

连璇一脸不悦,点了点头,不舍道:“是啊,姐姐,我真不想回去。”

连玥拉着连璇的手又紧了些,这才道:“傻妹妹,说的什么话。你瞧九妹妹如今就一个人去了庵里,谁不想呆在母亲身边呢。”

连璇听后瘪了瘪嘴。

“以后等你出嫁了,可是想留在家里都留不住了哟。”连玥取笑道。

“姐姐怎这般说。”纵使连璇平时多么开朗活泼,也禁不住连玥这般玩笑。羞赧地一转头,松了抓着的连玥的手,不去看她。

连玥一瞧一笑。而后又带点惋惜道:“唉就是可惜了,你这么早走,都没法见着家中姐妹出嫁了。”

连璇听后非常疑惑,转头不解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连玥一笑,盯着连璇说道:“怎么,你不知道?”看着连璇一脸不解的模样,又道:“这事,还多亏了你母亲做的媒呢,说是要在家里挑一个姐妹嫁去安穆侯府啊。”

连璇一听恍然大悟,而后又急道:“四姐姐,这安穆侯府进不得啊”

说完连璇也发觉有些不对,立即望了望外面,见着并没什么动静方才放心。只是这下换连玥不知了,为何这安穆侯府就进不得了?

“妹妹何处此言?”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道:“不是听说是贵妾么,以后若是生了孩子,地位自是不一样了。”

连璇一听连玥这么说,心中直道她不知情啊。开口轻声回道:“四姐姐,上次我与十一妹妹给母亲请安后,在那留了会。听得母亲与父亲在内室提到,姨母家的靳表哥因为不喜表嫂,总是留恋烟花之处,听说还迷上了什么花楼的红牌。”

这还真是教连玥稀奇了,接道:“此事可是真的?”

连璇自是立即点头,又道:“还说如今的姨丈对靳表哥很不满,反而对庶出的奇表哥很是倚重,所以姨母这才想为靳表哥纳个贵妾。一方面希望能让表哥收收心,另一方面也是为靳表哥再加些砝码。”

连玥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本来就纳闷着,为什么那么好的事情,三婶婶居然不将自家女儿嫁过去。说是年龄小,这眼前的八妹妹也与七妹妹同龄,原来到头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难道母亲不知道吗?连玥心中揣测,按着母亲平时做事的谨慎,想必早就派人打听过了。却还坚持请安穆侯夫人来府里,看来这事是势在必行了。总之能攀上安穆侯府,家里已经对其他得都无所谓了。

真不知道是哪个妹妹会被选中。突然忆起了上次在自己房里闭门谈了半天话的十妹妹。那个表面无害,内心却比谁都会筹谋的妹妹,不知道这次是她去安穆侯府还是七妹妹去。不知道这层内情的,看表面上当然是安穆侯府比乾梓侯府是个好去处。若是十妹妹想入安穆侯府,纵使母亲偏袒七妹妹,想必结果还都不一定。

如今的关键是,十妹妹她打的是哪家的主意。

“四姐姐?”

连璇看着连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突然发起呆了。被连璇唤回神得连玥一笑,道:“我只是在想母亲会将谁送到安穆侯府罢了。”

连璇一听,以为连玥是在忧心自己。立即道:“姐姐不必担心,大伯父那么疼你。肯定不会是你的。”

连玥勉强一笑才回道:“我自己倒是不担心,毕竟这身子也是能拖一日便是一日了。只是为妹妹们担心罢了。”说完又摇了摇头。

连璇一听,立即坐到了床边去,看着连玥道:“姐姐怎么能说这话呢,要是让伯父听着了该多伤心啊。你只是病了,会好的。”

连玥无奈一笑,自己这一病就是十多年,是天生羸弱。当年,姨娘怀着自己的时候,陪着祖母逛园子,哪知雨后太滑为救祖母才掉入了湖中。湖水太凉,姨娘当时就发了烧,后来自己又提早出生,也一直体弱。大夫都说是早年在孕胎时因为调理不当才造成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祖母对自己也是照顾有加的原因,是因为愧疚吧。还有父亲这么宠爱自己,想必也是愧疚的成分居多吧。当年母亲与他相遇,不惜外祖母家中反对,毅然与他入京,却得知父亲家中早有妻室。回头无路,这才做了这连府的三姨娘。

这么大个宅子里,终究又有谁是真心地对自己好的呢?连玥心道,她如今的地位与得到的宠爱,大部分都是因为姨娘的原因。

一个庶出的自己,她不得不好好筹谋。

()春雨绵绵,略带几分寒意。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赤红的晚霞映红了天际,红霞覆盖了整个大地,为这原本也有些冷寂冰冷的连府染上了一层暖色。

耸秀亭内,连璃一身精致的枚红色纱缎衣装,衣襟和袖口边缘有各有一溜细窄的胭脂色花线做点缀。望着对面的妇人,此时的五姨娘相对连璃来说显得几分苍老,几分憔悴。蓝末和蓝朵都站在亭外不远处。

连璃瞧瞧这周围,好在这是府中后院,平时来的人并不多。看着对方的人一直不开口,只是盯着自己瞧,不耐烦道:“姨娘,你让人把我找到这来做什么?”

收回盯着连璃的视线,自己的女儿怎么瞧都瞧不够。她的脸色不太好,似是最近没有睡好一般,心里纵使对她百般担心,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经常去梨苑看看她。低下头调整下情绪方道:“听说安穆侯夫人要来府上。”

连璃觉得莫名其妙,回道:“是啊,这是府上的人都知道的,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个?”

瞧着连璃的样子,似是不想与自己多说。古氏立即急了起来,忙道:“你别走,我知道找你出来不方便。”

“那你还找我?”连璃反问道。

“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最近大太太对你有些疏远、冷淡?”知道连璃的脾气,有些什么不满都写在了脸上,何况府里也有人传着最近大太太怎么怎么不待见连璃。

被说中了心事,连璃面子上觉得有些难看,低下了头。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叹气声。抬起头,只见古氏正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放轻了语气,道:“母亲最近不喜我呆在福月楼内,请完安说不了几句话便遣我回去了。”

古氏一听,也知道连璃心中急了。平时哪会听得她有这般好言相对的,又何曾有此时的失落、无奈。

“还是九姑娘的那件事。”古氏低头自语后,抬起头看着连璃凑近轻声问道:“上次不是教你去给太太赔罪么,怎么都不见好转的?太太是不是后来又与你说了什么?”

连璃向后一仰,眼神有些躲闪。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古氏一见心中就有了数。直问道:“你没有去对不对?”

连璃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自己左手上的手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古氏随着连璃的视线,定在了那珊瑚手钏上。珊瑚手钏,粒粒浑圆饱满,做九连玲珑状,宝光灼灼似要灼烧人的眼睛,微微一动便是流丽的红光游转。

看着这般精致的首饰,古氏不禁道:“这是太太赏的?”心中还抱了份侥幸心理,或许丁氏对璃儿还是很看重的。

一听古氏的注意力到了这首饰上,转开话题。连璃立即道:“是啊,就那次想去说这事的时候,母亲让我选了开春的首饰。”说着还摆弄着头上的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笑意盈盈的。

古氏一瞧,那次事情自己也是听过的,不过难道璃儿不知?在她之前十姑娘可是已经给选过了,这大太太的心思到底是很难捉摸的。

没有如想象中一样看到古氏的笑脸,连璃有些失望,不解道:“姨娘,怎么了?”

古氏这才抬起脑袋,看着连璃道:“你可知道在你选那批首饰之前,十姑娘已经选过了。”古氏心里很没准,这大太太最近待十姑娘又是不错。而璃儿也是糊涂了,竟不想法子去讨好太太,倒被这些珠钗迷坏了眼。

连璃一听,不以为意道:“那又怎么样?我见过十妹妹最近带着的新首饰,跟我的没法比,她的眼光到底不如我。”

话中竟带着浓浓的自豪感。可这层意思听在古氏耳中就急了,忙道:“让你看的不是首饰,而是大太太让十姑娘早你一步选了珠钗,你自己想想这代表什么。何况你最近也不如太太的意,我怕……”说着脸色很是不好地望着连璃。

听到前面连璃还有些慌张,但一想着姨娘竟担心起那个来了,立即道:“姨娘,你怕母亲会选十妹妹去安穆侯府吗?不可能”

“你怎这般肯定?”古氏倒是纳闷了。

连璃起身,在石台边走着,边又道:“安穆侯夫人要的是一个能为秦家生儿育女的贵妾,而这一点,十妹妹并不合适。”

听着连璃说这个,古氏一慌立即起身将连璃拉着坐到了原位。才说道:“这话你想想就可以了,怎是一个好人家的女儿能说出的话”

连璃一笑,又道:“可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连璃说的虽然在理,古氏却还是忧心重重,想了下又道:“我还是觉得不妥,这事一天没定下来,我这心里就不安稳。我也求过老爷,不想他把你送给人家做妾,可是,可是……”

说着说着,古氏就觉得悲哀,拿起帕子擦着眼。连璃一见,瞧着亭外的蓝末和蓝朵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亭内,又瞧着在自己面前哭得哀哀凄凄的古氏。失措道:“姨娘,你别哭啊,这……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连璃左右不是,一会拉拉她的胳膊,一会跺跺自己的脚,倒是有些紧张。

见着连璃这般着急,古氏心中还是很激动和欣慰的。用手帕擦着眼角,边道:“你父亲最近都不去我那了,嫌我每次都提这事。”

连璃听着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只是面上不曾表现什么。语气却不自觉轻了下来,缓缓道:“这都是定数了,你求也没用。你在这宅子里凭的也就是父亲的宠爱了,可别恼了他。”

古氏一听,瞧着连璃。她虽是平时对自己很冷淡,但心里总归还是念着自己的。自己也大半辈子了,只要璃儿就好了。是啊,一个妾室在府里能有多少地位,自己不就是靠着老爷的那份宠爱才能好好活着么。

“是啊,可是一想到你终究也是给人做妾,我这心啊”古氏说着又擦起了眼睛。

“可是已经比十妹妹好了多,至少我是贵妾,她是一般的妾,以后可是连祠堂都没的入。”相比较而言,自己的情况还是好的。

古氏听着,话虽是这样。可是贵妾、贵妾,她毕竟还是个妾啊

眼下没有其他的法子,转眼安穆侯夫人便快来府里了。现在想的是该怎么准确无疑地将璃儿送去安穆侯府,年前自己是有把握的,对璃儿也有那个信心。只是现在瞧着丁氏,这事就难说了。

“璃儿,不管怎么,你必须去给大太太认错,就是跪着求着也要让她原谅你。”古氏正色道。

连璃一听这语气倒是吓了一跳。她很少已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的,看着古氏道:“姨娘还是不放心吗?”

古氏回道:“你这么多年尽心服侍着大太太,何况太太也一心想栽培你的。你聪明伶俐,只要好好求求大太太,她必定会念着昔日的情分。”

看着连璃似是还不怎么明白,又解释道:“无论如何,就是你进了安穆侯府,没有连家的支持也难以在侯府获有一袭地位。不管怎么,大太太那关系得保持好,你这么些年的努力想要白费吗?我知道你想着有个好未来,太太不喜小姐们与姨娘多纠缠,你便再也不曾来我的落香院。平时没个什么事,我也不会这么来找你,怕让人瞧见了传到太太耳里,不高兴了。”

古氏就像是在陈述事实,而将这十几年母女间的点滴一语带过。话中没有一丝怨恼,也没有一丝不平,只是都是真心实意地替着连璃担心。

“大太太是个有心的人,谁有些什么小聪明都是躲不过她的眼的。你不能如今自以为必进这安穆侯府就不把太太放在心上,要知道她若是能让你成这事,也可以将你摧毁。”瞧着连璃瞪大的眼睛,又郑重道:“你不要不相信,最好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要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你的”

连璃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自己若是真的送去了秦府,以后见着姨娘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那儿不会有人为自己说话,不会有人虽然不曾露面,却每逢佳节换季,为自己送上关怀,没有人会无私地为自己筹谋未来。自己并不是真的如外界所看的那般没有良心,姨娘对自己的好,她都记得。只是二人必须不过分接触,必须保持距离,必须冷漠相对,这样大家的日子才都能过好。

要在这院子中生存,自己就必须去迎合掌权者。就如姨娘必须想方设法去讨好父亲一般。这种种的原因,都是因为姨娘是妾室,自己是庶女罢了。

所以她恨命运的不公,凭什么都是父亲的骨肉,都是连家的女儿,待遇却天差地别。嫡女怎么样,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说得难听些,只是比自己会投胎罢了,所以自己必须努力,只有得到母亲的赏识,自己才能在府中稳住地位。

“好了,我走了,你过会再回院子吧。你好好服侍大太太,让她高兴了,你以后才有好日子过。该说的我都说了,没事我不会来吵你的。”古氏站起身来对着连璃说道。

连璃也跟着起了身,喉咙口似是很难受,却难以说出一个字,只是使劲地点着头。古氏见着连璃应下这才放心了,深深地望了连璃一眼,才转身离开了亭子。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连璃终于忍不住,泪水滑下。立即又转身,背对着蓝末和蓝朵方向。她在最后都在为自己着想,让自己晚些出去,怕被人猜忌吗?

自己的女儿,却无法光明正大的相处,这就是一个妾室最大的悲哀。她可以不较名分,不管地位,却无法不顾自己的孩儿,这也是一个母亲最大的无奈。

自己如今辛辛苦苦想要争取的竟也是一个贵妾的身份。

终究只能做妾吗?

()端着手中托盘,低头望了下碗中的吃食,连璃有些紧张。暗暗吸一口气后才走上前,站在一边行了个礼才笑道:

“恩。”丁氏点点头,却并不抬头。眼睛专神地看着手里的账本,心里却是冷笑,终是忍不住了吧。以为自己不知道吗,昨儿个那女人去提醒她了吧。不知道如果没人提点,她是不是还真打算一直这么跟自己耗着。

连璃有些尴尬,讪讪地瞧了瞧一边的李妈妈。只见李妈妈并不望向她,心里叹道看来是不准备帮自己说话了。果然如姨娘所说,母亲对自己已不复从前,连一边的李妈妈对自己的态度也明显差了。

既然来了,就是求也要求的母亲的原谅。笑着往前跨一步,道:“母亲,这是女儿特点给您做的银耳百合羹,从申时就开始熬的,差不多做了两个时辰呢。”

丁氏这才随意地看了一眼连璃,却没有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再瞧了一下她手里托盘中的碗和碟子,富贵缠枝莲纹内外画票口清花碗里盛着还冒着热气的羹汤,一边的金鱼戏水瓷碟里摆着阳春白雪糕,心道果然是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这样就能让自己不计前嫌吗?她也未必把自己想得太好应付了!

连璃一脸讨好的模样瞧着丁氏,看在一旁的李妈妈眼里倒真是一副孝女的模样。瞧着太太似乎完全不领情,突然见七小姐用着祈求一般的眼神望着自己,希望自己帮帮忙。

李妈妈心中想了半天,又看了看丁氏,才上前,却是对着连璃道:“七小姐有所不知,太太刚刚晚膳刚服了一碗鲤鱼萝卜丝汤,估计着此时肚里都是汤水呢。”

连璃这才心里稍缓了缓,虽然还有些为自己那么久熬的汤不平,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悦。又上前道:“母亲,您平时最喜欢吃女儿做的阳春白雪糕了。”又扫了一眼旁边堆着的账本,连璃又道:“您看着久也累了,不如休息会吃点糕点吧。”

丁氏这才放下手里的账本,望着连璃却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这么瞧着,连璃倒是被瞧得心慌,觉得站在那里片刻难耐,低着头不敢瞧丁氏。

半晌,丁氏才开口道:“你没听李妈妈说吗?我刚用了晚膳,你的羹汤和糕点还是带回去吧。”

连璃一听心中很是焦急,忙道:“母亲,女儿是特地送过来的。”

丁氏脸色未缓,依旧一副严肃的模样,从花梨木交椅上站起来,李妈妈立马就退开了道。慢慢走到连璃身边,拿起碟子中的糕点,小食了一口,开口道:“这阳春白雪糕出自哪里?”

连璃不明所以,微微抬头看了丁氏一眼,心中很是没底。却仍然乖巧答道:“回母亲,这道糕点出自《鲁府禁方》,以茯苓和山药为主要材料,二者皆在《神农本草经》中列为上品。茯苓久服安魂神宁,山药久服耳目聪明,益力气,二者不饥延年,都是常见的益寿药。”

看着手里剩下的糕点,丁氏又瞧了眼连璃,道:“你倒是还记得。”

连璃颔首一笑,“这是女儿十岁那年母亲生辰时第一次做的,当时女儿翻了好些书籍,才觉得给母亲做这糕点最合适。第一次做的不好,母亲却还说好吃。”

丁氏似是也在回忆,当时的确是的。这些年她对自己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将手中剩下的半块吃了,瞧了一眼连璃才向外走去,边道:“随我回屋去。”

连璃一听心中一喜,便知有转机。立即将手中东西放下,跟着丁氏的脚步走去。李妈妈则看看那摆着的事物,又看看外面,叹了口气。这些孩子还是早些嫁出去吧,也省的太太终日操心来操心去。

珠帘内,丁氏坐在凳子上,连璃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中纠结着,不知道母亲到底想怎样。其实自己想想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没有让九妹妹住自己院子去。其实那个时候又不止自己,四姐姐都没出个声,虽说以后八姐姐住进去了,但是再住一位也没有大碍,何况四姐姐平时那般热心肠。

丁氏见着连璃这般心里又有些失望,现在是自己给她机会。她就这么杵在那,什么也不说说。怎平时的机灵、敏捷都没了,怪不得得让她进安穆侯府去,本来心想着那世子的德行,自己还有些犹豫。除却这些,安穆侯府也算是名门,她进去已是高攀了。要是真这般冥顽不灵,自己让她连侯府都进不去。

“母亲,女儿知错了。”

半天,连璃才反应过来,正对着丁氏小声道。

“你错了,你何错之有?”丁氏一冷笑道。

“母亲,女儿真的错了。那日女儿不该视母亲面子为无物,当着三婶婶、四婶婶和众姐妹的面,让母亲在祖母面前难堪。”连璃说后,这时突然感觉很严重了。母亲一向爱面子,何时如那次那样碰一个女儿的钉子,还是当着大家的面。

其实自己潜意识里一直明白,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不想面对。自己那时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居然那般做。那个时候一心是不想与九妹妹多接触,省的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这连璃一坦白,那日的场面又似是重现在了丁氏面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你倒是清楚的很啊!”

连璃从没见丁氏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整个人颤颤的。偷偷抬眼一瞧,只见母亲一脸怒气地望着自己。立即低下了头,道:“母亲,我……我真的错了,真的错了,请母亲原谅女儿。”

“你说的倒轻巧。”丁氏走到连璃身边,慢慢道:“你是不是以为上次我跟你提安穆侯府的事,你就觉得以后有了安穆侯府做靠山,就能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不、不是的。”连璃吓坏了,战战兢兢说道,接着立即就跪了下去。不待再开口,眼泪却先留了下来,直直地摇着头。

“我倒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却也是这般糊涂。不说安穆侯夫人快来府里,你怕是我会阻了你的道,然后让你进不了侯府这一回事。即使你进去了,这侯府岂是寻常人家,你这是不想要娘家了?没有连家,你以为你在侯府算什么,连个丫鬟抬做的姨娘都不如!!”丁氏冰冷的语调,刀锋一样的眼神,怒中带着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样子的丁氏连璃从没见过,看来自己果真惹恼了她。如今可怎么办,立即俯着身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丁氏,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丁氏一见这心里才满意了,加重语气道:“你要知道连府的女儿若是给贵勋之家做妾,也不是就安穆侯府一家的。听说前阵子老爷在朝廷上有些麻烦,亏了庄亲王帮着处理。若是感激,送个女儿过府也是可以的。”

丁氏说的轻描淡写,连璃一听可是崩溃啊。这庄亲王已年过半百,其庄王妃是异国郡主,身份地位都非比寻常,手段也是极其厉害。除却这些他已经有了六房妾室,却没有一个姨娘能诞下孩子。自己过去,岂不是成了七姨娘?还是个熬不出头的。

想着连璃身边往后一摊,眼神空洞。张大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跪行到丁氏脚边,拉着丁氏的裙摆直道:“母亲……母亲……”

“怎么你不是一直想寻个高枝,好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中吗?如今我成全你如何?”见着连璃又有些不相信的模样,继续道:“你别认为你十妹妹进安穆侯府不合适就必定非你不可了,要知道我们这族里有的是姑娘。”

连璃算是真真实实领略到古姨娘说的那话的意思了,怪不得她一直对自己警告,说什么也不能让母亲给不高兴了。自己的命运和一生都在她的手里,紧紧拉着丁氏的裙摆,哀戚道:“母亲,母亲,您最疼我了,我不要去庄亲王府,母亲我不要去!”

丁氏望向别处,嘴中回道:“《女戒》、《内训》这类书你也是从小熟读,应该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连璃精心梳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脸上的妆容更是花成一片,声音已经哭哑了,她只觉得万念俱灰,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去给一个都可以做自己父亲年纪的人做妾?她不要,但是自己也知道若是母亲真的与父亲提了,父亲最终也会同意的。

此刻的连璃已经顾不得尊严了,只想着不要进庄王府。只要想起来就害怕得浑身发抖,如果去了那里,她这辈子就算完了。她愿意去给安穆侯府世子做姨娘,那是因为看上了侯爷府世袭的爵位,就算以后她抬不成正妻,她的孩子也是有机会成为爵爷的,这样子子孙孙就会永远地富贵下去。

“母亲,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您一向疼我,千万别把我送到王府,女儿求您了。”连璃已经匍匐在了丁氏脚边,什么形象、什么面子她都不要了。若是真的进了王府,自己那才是一切都完了呢,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她绝对不能去的,而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的母亲了,于是忙死抓着丁氏的裙子不放。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不使你的小心思,我又怎么会对你失望?这么些年,就是珂儿出生后,我对你也是疼爱的。有什么东西珂儿有的,我没给你备一份?可如今你居然这么对我,真是让我伤透了心。”丁氏想着教训,吓她也到了点了,便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自己必须让她对自己既害怕,又感激。

连璃想想也是,这么些来,没有母亲的撑腰,自己如何能可以站到十妹妹头上,样样吃穿用度都高她一等。心下倒是有些感激,又觉得自己那么做实在是不该,抬头恳切地望着丁氏。

“庄亲王的事情我会压下,就是提提,道谢也不一定要那个法子。你若是乖巧如以前那般,安穆侯府还是你进的。”说着将连璃从地上拉了起来。

连璃此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看着眼前的母亲,第一次觉得她对自己的爱真真实实存在,其实这些年来她也从未亏待过自己。刚刚的恐惧与害怕还未散尽,当下立即扑到了丁氏的怀里,泣道:“璃儿以后再也不敢胡来了,母亲说什么璃儿就做什么,绝不敢再自作聪明。只是这一次,母亲可千万要帮帮我。”

松开连璃,丁氏又换上一脸慈爱的面容,道:“你知道我心里是疼你的,让你进庄王府我也舍不得啊。何况族中姐妹又不止咱们府上这几个,你们是我们连家这长房子孙,不要害怕。”

虽是这么说,连璃心中还是很紧张。自己哪想到突然还能折腾出来各庄亲王府,真是让自己措手不及。刚刚母亲说出的那一个时候,自己都觉得天昏地暗,一切都崩溃了。

春肜来到丁氏门口,只见门窗紧闭着,李妈妈和红翘竟在外面侯着,当下很是奇怪。见着李妈妈询问的眼神,立即回答:“妈妈,十小姐来给太太请安了。”

李妈妈这才点点头,看看里边犹豫着。想了一下,听得里间没什么动静才开门进去了。在屏风外恭敬道:“太太,十小姐来了。”

红翘也是在门外瞧着屏风外,隐约听到抽泣的声音,春肜倒是先奇怪了。看着红翘轻声道:“红翘姐姐,太太这是在训七小姐吗?”

这些日子,太太如何待七小姐的,别说福月楼的人清楚,就是整个府上的人也略有耳闻。下人间总是讨论着是不是七小姐要不得宠,换十小姐了。什么风水轮流转,这些话传的沸沸扬扬,只是不敢在主子面前提起罢了。

红翘当即给了她给警告的眼神,这主子的事可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以议论的。春肜也不见怪,这红翘姐姐就是有些严肃,像红袖姐姐和红裳姐姐就好了,待人从不这么凶的。这是红衫姐姐去了四小姐那,如今太太由她们三轮流在跟前,她才得意起来了。本想着会不会在自己和春沅二人挑一个升为一等丫鬟,却迟迟不见太太的意思。

看着红翘不给自己好脸色,想着十小姐还在楼下大堂。立即下去准备迎十小姐,转身还听到里间丁氏的声音。

“恩,知道了。去打盆水来,让红翘进来侍候着。”

春肜脚下一顿,这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身后红翘的应声,匆匆地进了屋。七小姐若隐若现的抽泣声还在自己耳边,心中倒是很疑惑。太太很少在小姐们面前发脾气的,看了太太今儿个心情不好。

连瑶跟着春肜一路来到丁氏房外,刚到门口,准备跨进去。便感觉着衣袖被旁边人一拉,不解地望向春肜。

春肜看着连瑶,又瞧了瞧屋子里,轻声道:“十小姐,太太今日心情欠佳,您注意些。”

连瑶倒是一奇怪,这春肜与自己素无交情,居然会来提点自己。当下也不容多想,感激地瞧了一眼她,而后点了点头才走了进去。

紫苏和紫烟都是规规矩矩跟在身后。

见着丁氏坐在炕上,面色如往常一般。行了礼唤道:

心中开始纳闷着春肜的话,瞧着丁氏并不见异常啊。刚想着,便听到里间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神瞄向了屏风里。

丁氏一瞧直道:“是你七姐姐,来的路上不知怎么抹了一鼻子灰,正在里间收拾了。”

连瑶这才收回视线,瞧着丁氏笑了笑。这母亲的说法可搞笑了,说是七姐姐抹了一鼻子灰,怕是说给里间的人听的吧。刚刚在大厅看到了蓝末和蓝朵,二人明显很是紧张,反常的呆在了下面,春肜又说母亲心情欠佳,怕是七姐姐的缘故吧。

如今听着丁氏的语调,怕是没什么了吧。连瑶一脸知解,却是又一个转身对着屏风道:“七姐姐。”

“碰。”脸盆掉地的声音自里间想起。

同时丁氏也是一脸不满的瞧着里间,连瑶更是一脸不知所以的模样。

连璃刚才已经被惊坏了,听到这么一声,身体一抖,竟撞翻了旁边的脸盆,如今更是一脸慌乱的模样。

红翘一瞧,立即对外出声道:“太太,是奴婢的错,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听得红翘的话,连璃才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丁氏也收回了眼神,看着连瑶道:“没事,你坐吧,待会你姐姐出来后再一起说说话。”

连瑶不得不得也跟着收回眼神,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丁氏这才满意了,看着李妈妈道:“你进去看看,怕是红翘那丫头一个人忙不过来。”

李妈妈颔首,走了进去。

连璃瞧着这屋子里有些微妙的气氛,也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敢多说。望着丁氏关心道:“母亲可用了晚膳?”

丁氏笑着点点头,道:“今儿个于管家拿了账本过来,我就早用了膳。”

连瑶自是笑笑,乖顺道:“母亲可要多注意些身子,别劳累了。”

丁氏笑得乐呵呵的,一瞄到外帘站着的紫苏和紫烟,状似无意道:“怎么一直不见你把绿柳带在身边,可是服侍的不周到?要不要我叫姚妈妈给你换个婢女?”

普通的问候声,听在连瑶耳里却像是另外个意思。是纯粹的问问还是对自己疏远绿柳不满?连瑶心中没底,抬头道:“不用了,母亲。绿柳挺好的,只是女儿身边习惯了紫苏和紫烟罢了。”

丁氏微微一点头,“习惯是一回事,只是咱们连府可是不养闲人的,若是对她不满,你只管告了我来。”

连瑶手里摆动着手帕,已隐隐冒着汗。看来到底是府里有人传开了,自己把绿柳晾在那到底不是个长久之计。心中有些慌乱,母亲这是故意来给自己暗示的吧。

“母亲,女儿明白了。”

丁氏这才一笑,道:“知道你是个聪明乖巧的。”

连瑶不知深意,低下了头。只一会,连璃便从里间走了出来,李妈妈在前,连璃身后还跟着端着水盆的红翘。

连瑶观察了一下连璃,脸色似是还有些苍白,眼睛红红的,整个人有些没精打采的。起身唤道:“七姐姐。”

连璃抬头却是不看连瑶的眼睛,望向别处道:

声音有些沙哑。

连瑶也不多看她,如先前般坐着,并没有一丝的不适。丁氏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却是什么都没说,与两姐妹说了几句话后便以看账为由让她们回去了。

出了福月楼,连瑶才看着连璃,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瞧得出七姐姐必是不太好受,略带安慰道:“姐姐没事吧?”

连璃一抬头,一瞬间刚刚在屋里的小心翼翼都没有了。回道:“没事,只是来得时候风大,吹着了。母亲已经让人帮我收拾好了,倒是十妹妹也要多加注意啊。”

连瑶一听,暗自后悔,自己真是找抽型的。没事去关心她做什么,明知道她是得理不饶人的。这七姐姐的模样,以后怕总是要吃亏的。母亲对她别有心思,这点连自己都看出来了。她这个当事人倒是糊涂。

指不定哪一天她对母亲无用了,第一个弃她的就是母亲。想着,连瑶摇了摇头。

这连瑶的反应看在连璃眼中,以为她是在可怜自己。虽然也知道强装的不像,母亲前阵子冷落了自己,可是现在一切都好了,以后自己照样是府里的天之骄女。那些在背后议论自己的人,总会知道她七小姐依旧受宠如以前。何况,母亲也应承了自己,这安穆侯府还是自己进。自己只要如姨娘的话一样,把母亲伺候好了,将来不一定比二姐姐差。握紧自己的双手,心里暗想着总有一天我会扬眉吐气!

“入春已快有一月了,妹妹还是为自己操心操心吧。”说完,骄傲般地看了眼连瑶,便带着蓝末和蓝朵离开了。

福月楼院里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七小姐离开时和来时的不同,这府里果然是什么都没有个定数。

紫苏上前看着连瑶道。

微微朝后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连璃,抬起脚步,“走吧。”

虽是走着,但是连瑶心里还是挂念着七姐姐的事情。她的那股得意,那股自信,总让自己心中惴惴不安,难不成母亲给了她什么承诺?

()等丁氏觉得身子舒坦了才睁开眼,这李妈妈的手度不轻不重,力道刚好。慵懒道:“要不是珂儿还小,我至于用她嘛。”

李妈妈一听便知道丁氏是在说连璃,立即起步端了杯茶递过去。丁氏摸着茶碗好半天才叹口气,又道:“不是自己生的,终究不与我一条心。”

李妈妈这才接道:“太太是不是过虑了?七小姐经过今天一事,定会对太太您感恩涕德,以后肯定也是会安安分分给您办事的。”

“安安分分?”丁氏一听放下茶碗,讥讽道。

李妈妈听后噤若寒蝉,她知道丁氏这心里因为有二小姐的前车之鉴,对这些庶出的女儿哪还能放得下心啊?二小姐自出嫁后,虽也一直对太太孝顺恭敬,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太太说一应一的小姐了,很多事情也在太太面前推脱婉拒,为这事,太太没少心烦。

“太太,奴婢看着这七小姐可不及二姑奶奶的。”李妈妈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二小姐的确是有心有些手段的,不然怎么会嫁过去才三年,如今就掌了乾梓侯府的当家权呢?虽说侯爷夫人没有完全将权力放手,不过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侯府内的形势。

丁氏听后点点头,才道:“的确,璃儿那丫头的心思我总是还能捉摸出几分的,瑾儿的确是有些高深了,有时候我也少不了被她忽悠。就拿这纳妾的事情,不就是被她忽悠来忽悠去,才决定让十姐儿去的么。看来她只是想堵堵咱们的嘴罢了,谁不知道,十姐儿就是去了,没个三四年能生养?我就不信,再给她个三年,她就生出来了!”

丁氏这话说得极其气愤,就是一边的李妈妈听了也觉得诧异,这太太怎说得这般直截了当?最后的那句话似是有些太毒了吧,摆明了是说二小姐生不出来了么。虽说三年了,二小姐没个孩子,却也不是没怀过的,这太太说得未免太过火了。

“太太也不能这么说,家中的确没合适的姑娘了。”李妈妈出声道。

“谁说纳妾一定要小姐的?!本来就一直跟她说将冉橙和轻橙中选一个她不应,说是难得有几个机灵的人要留身边用,那我说从府里选几个模样好的去,她也不愿意。偏生要在家里选个妹妹去,还是十姐儿。她以为姑爷是皇室贵胄啊,选个妾还得是个官宦小姐?十姐儿生不出来,指不定她还想推说是姑爷的问题呢,一来将责任给推了个一干二净,二来也不会再有人逼着她给姑爷纳妾了。她那是里子面子都全了!”

丁氏一口气说完,竟倒似有些消气了,脸色也越来越平和了。每次只要想想这些孩子,不管是出嫁的还是没出阁的,都让自己头痛不已。

李妈妈瞧着心里也是了解太太的,她也只能对自己说说了。这些话憋在心里怕是很久了,自己虽然平时能揣测个一二,可听太太自己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想着让太太发泄发泄也好,总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儿。

却不曾想准备继续听太太说这些琐事了,丁氏反倒不说了。突然道:“明儿个安穆侯夫人来府,都准备好了?”

“回太太,都准备好了,不会出现什么怠慢之处。”李妈妈立即回道。

“恩,这就好。”丁氏点点头应道。

次日,安穆侯秦夫人过府做客,丁氏盛装出迎,将安穆侯夫人引进了后花园中的湖边水榭中小憩。院子里花开正浓,湖边杨柳依依,假山山上水流匆匆,婆子、丫鬟们上了茶果,围了一圈,春裳裙带,随风飘扬,莺莺绿绿的,好不热闹。

连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连璃。倒不是自己故意去寻着她的身影,只是她今日一身桃红色艳裳,在一堆站着的人中确实很惹眼。在丁氏身边正与一身着玫瑰紫牡丹花纹对襟长裳的妇人有说有笑着。

走近一看方瞧着该夫人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头上梳着圆翻髻,左右分别插着檀木箜篌簪和镶珠宝宝塔形金簪,端着茶杯的右手上隐隐露出金镶玉手镯,圆脸单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再瞧着妇人身旁,则是说的嬉笑连连的三婶婶顾氏,连瑶瞧这阵势,便知道该妇人是安穆侯夫人了。上前一步,对着里面的人行礼唤道:“母亲,女儿来迟了。”

“不必多礼,还不见过侯爷夫人与你三婶婶。”丁氏转头看着连瑶说道,转身又对着秦夫人道:“这是我家十姑娘,瑶儿。”

安穆侯夫人听话的同时也将注意力放到了连瑶身上。

连璃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到秦夫人面前,福身恭敬道:“见过侯爷夫人。”小手不停地在腰间攥紧。

秦夫人自是自是立即说了声“免礼”,同时又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这七姑娘刚刚是见过了,长相自是不必多说,虽为庶女,但举止大雅、落落大方。听得这十小姐还是嫡出,怎这气质竟与她姐姐相差甚运,胆胆怯怯,眼神闪闪烁烁,难登大雅之堂。

初来时,连太太就与自己说过了,家中适合的不是七姑娘就是十姑娘。如今一对比,当下心中已有了分明。

连瑶听后这才走到顾氏面前,没有刚刚的那般慌张,声音去还是如蚊细语道:“三婶婶。”

丁氏只是这般瞧着连瑶,眼睛眯着,也不多说什么。

顾氏点点头,连瑶这才走到了连璃身旁,一边站着。也是这时才发现这儿水榭内不止连璃一个小姐,还有十一妹妹连琉和十二妹妹连珂。想着原来自己还是来晚的,失了礼数。转念一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伴着潺潺水声,连瑶众人听得她们谈话,偶尔还有连璃的声音。多是说些这哪家少爷最近娶了谁家小姐,或是谁家少奶奶生了个儿子。连瑶心下疑惑,不想这些贵妇太太也爱说这些,又想着她们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倒也不奇怪。

过了一会,连玥带着红衫和绿桐来了。今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连玥最近的身子也好了些,便下得床来。走至这儿,见了礼后,丁氏便让她坐下了,对着秦夫人道:“这是小女玥儿。”

这个小姐秦夫人是听过自己的表妹顾氏提过的,当下看了几眼,心中只道了声可惜。

四姐姐来这连瑶倒是不奇怪,昨儿个母亲便派人通知了,侯爷夫人乃是贵客上门,小姐焉有不见之礼?倒是这八姐姐连璇没有过来,连瑶便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玄机。

幸好自己早有打算,并不想攀那安穆侯府的亲事。素装淡抹,除了问话就默不作声。这水榭里的风头都被七姐姐给夺了去,三婶婶也在一边说这侄女女多么可人,多么漂亮等。

这问题就是在这了,早就想着若是秦府是个好去处,怎么八姐姐今日见着自己姨母来了却连个面都不露?四姐姐这般精明的真人儿,怕是也知道了什么风声,不然她要是觉得是个好归宿,那自是会争取的。毕竟京中虽不乏官宦名家,可这等贵勋之家还是少有。如今见着她这般反应,连瑶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做法明智了。

没说几句,连玥连称头晕回了竹苑去,走时意味深远地瞧了连瑶一眼。

这一眼,叫连瑶好生奇怪,不知这连玥是何意。

正午时分,丁氏在正堂大厅中传了膳,连瑶等人陪着一起用了饭,又聊了几句方才回去。而秦夫人与顾氏则携手一同跟着丁氏去了福月楼。

连瑶心下明白,这“货”都见了,怕是要做决定了。走在不远处的连璃倒是一脸欢愉,心情好,脚下步子也欢快,一时将蓝末和蓝朵落在了后面。

连瑶心中有心隐隐担心,不知道这四姐姐到底是福是祸?恐怕也只有她自己去了安穆侯府才得明白。

看着连璃前方的样子心中又侥幸,幸好自己是在她后面,不然……摇摇头,自己还真受不了连璃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夹枪带棒的语调。

自己心里轻松,可是走在身后的紫烟却是耐不住了,开口道:“小姐今日怎的这般?这下安穆侯府的亲事肯定与小姐无缘了。”

语话间,有丝埋怨,有丝可惜。

旁边的紫苏立即瞪了紫烟一眼,碰巧就被转身的连瑶给看着了。一笑,又上下看看自己,出门时紫烟就一直劝着说这身装扮太过朴素了,无奈自己坚持,她也没办法。看着眼前的紫烟,连瑶缓缓道:“紫烟,那本就是给七姐姐安排的亲事。”

就算不是,自己也断不会想为那么一门不知根底的婚姻而努力的。所谓争取的是幸福,是自己的以后,这么大的事情怎能不谨慎处之。

“可是小姐也并不一定没有机会啊?如今倒好,小姐只能跟着二姑爷了。”紫烟像是泄了气的球一样,没精打采的。

连瑶听后抿嘴一笑,方道:“那也未必!”而后留下一头雾水的紫烟,转身向前方走去了。

()贵妾,虽不能与夫君同穴,但也是可入得祠堂的。而且在府里,与一般妾室有很大的区别,这也算是给了连璃以后一个身后名,也是一个荣耀,可连续食得人间香火。

连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一点意外。从有与安穆侯府结亲的风声传出来的时候,自己就猜到了结果,一切都顺其自然不是么?不过自己可不信这家里将七姐姐送往安穆侯府只是为了一个贵妾这么简单,即使七姐姐她知足,父亲和母亲也都是不会安分的。

一时间,整个连府上上下下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老太太、大老爷夫妇自是喜的攀上了安穆侯府那么好的亲家,连璃喜的是自己会比连瑶嫁的好。而下人们有人喜是因为又出了一位侯府姑奶奶,这样府里的地位高了,连带着他们在外面的地位也高了,脸上自是笑盈盈的。

不过自然也是有忧愁的,如五姨娘古氏,这事情一定可真没有回转的可能了,女儿终是与自己走了同一条路。只愿这女儿以后能挣点气,为安穆侯世子生个儿子,这样才能有好日子。不然再怎么得宠,终究是个没保障的。

除了古氏,连璃的丫鬟们个个也都是愁眉苦脸的,这能怎么办?蓝末和蓝朵更是欢颜不在,主子做了妾,她们还能有什么盼头?

两家人家又是对八字,又是测黄历,一切都像是平常嫁娶一般。老太太更是放下话来,这次是与安穆侯府联姻,虽为妾,却也不能委屈了七丫头。听了这话,这全府上上下下哪还有敢怠慢的。

渐渐的,连璃也发现了,府里人对自己都客客气气的,这里包括母亲身边最得宠的李妈妈,还有福月楼中平时在府里作威作福的丫鬟、婆子们。这种感觉让她立即将原本的几分惆怅抛之脑后,她享受这种被众人拥护的感觉,万众瞩目的光彩。

虽说对一个女人来说,名分是多么的重要不是不明白。但是自己还有希望,而十妹妹,她的那个嫡妹妹,她拿什么去与二姐姐争夺呢?

经过了半月有余,才将这事给定了下来。定在四月初三,那日是个黄道吉日,益婚娶。虽说离现在还有二月有余,却也不急着一刻。连家自是没话说,婚事都订了下来,还怕侯府反悔不成?

三老爷连泰与三婶婶顾氏在婚事定下后三日才带着八小姐与十一小姐启程,虽然很想看着侄女出嫁,但是渝州那边已发了公文过来催促。毕竟三老爷只是个知州,虽说是一方父母官,却也有上级压着。

临走时,老太太开了句玩笑,想让八小姐连璇留下来,顾氏直道是舍不得,说等过两年再留在京里。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顾氏是在推脱。送行时,连瑶也去了,瞧着这一幕,她突然觉得自己怎么没有重生在八姑娘身上,好歹这顾氏是个好继母。转念一想,只道自己想法真是好笑。

回到梅苑,连瑶如往常般去了自己的小书房。总觉得看书的时候自己才能心静,府里七姐姐的事情一定,马上就轮到自己的了。其实自己远远没有紫苏和紫烟她们表面上看来的那么平静,毕竟是自己的婚姻大事,怎么会不多放几个心在身上呢。

虽说,自己想要了最后一条路——逃。可是那根本就是个下下策,除非走投无路,自己才会选择。不然的话,离了连府,在这么陌生的时空,自己不能肯定能活的比现在好。说实话,自己也不是个喜欢布衣茶饭的人。如果能够锦衣玉食地享受幸福,那为何要去粗茶淡饭呢?

金钗、银钏从院外走来,双手捧着从姚妈妈那领的这个月的布匹、月钱和东西。紫苏正在院里的台阶上绣着方巾,起身指挥着她们将东西收起来。三个人才在院中聊了起来。

“紫苏姐姐,刚在路上的时候,我听得人说二小姐今日回府了。”银钏在紫苏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笑着说道。

紫苏一凝神,似有所思。而后才抬头看着银钏道:“二姑奶奶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银钏心中也是不解,这个时期,正是府中忙碌的时候。二姑奶奶照理是没空经常回府的啊

“我看是因为二姨娘吧?前阵子我还听草香园的小桃说尤姨娘的病情又加重了,怕是要不行了。”金钗忙接道。

“金钗,休得胡说!”紫苏立即训道。

二姨娘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半个主子,这毕竟是不敬的。金钗快嘴说后,也发现自己好似说错了。讪讪地低下了头,耳边只听得银钏为自己说话。

“紫苏姐姐莫气,这也不怪金钗,府里上下都这么传呢。本来说是年前就病重了,怕冲了府里的喜庆,二姨娘又没声张,也没请大夫。今年又是特别的冷,加重了不少。”银钏和声地说着。

紫苏一听,也不多怪,其实这事自己也是听过的。只是这尤姨娘毕竟与自己院里关系不大,小姐的事自己虽使不上力,也是没操心的,哪还去过问那些事儿。

连瑶在书房内听得一清二楚,这二姨娘自己没见过几次,只知她以前是自己亲生母亲曾氏的陪嫁。人挺和蔼的,不过并不熟悉。看来今年这个春的事情果然很多。

其实自己看了半天的书,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后来又拿起旁边的绣架,没下几针,倒是都刺在了自己手上。连瑶知道自己是心神不定,这二姐姐指不定回府也是为自己入乾梓侯府的事情的。

当下,再好的定性也被磨光了,自己不能再这么听人由命。当下一起身,对着外面喊道:“紫苏!”

紫苏本还在与金钗和银钏说着话,一听得连瑶的唤声从书房传来。当下站起了身,也有些奇怪,平时小姐在书房时不喜人伺候,也不怎么会叫人。如今这话中似是还有些焦急,立即将方巾往旁边一递,银钏立即接了过去。

紫苏走进书房,才发现屋内并没有什么事。刚行了个礼,连瑶便朝自己走了过去。

望着紫苏,连瑶犹豫了一下,脸色有些凝重,当下就给了个紫苏一个眼神,紫苏立即将耳朵凑了上去。连瑶说了一阵话才将身子远离了几步,而紫苏也早已由当初进来时的好奇转到了惊愕和迷茫。

连瑶瞧着接着道:“你总归是有些门路的,去打听打听。另外去我屋里取一百两银子,势必了解些消息回来。”

紫苏一听,又是一愣。一百两银子,那是小姐三分之一的体己吧。调查那些真的那般重要么?

“紫苏,切忌,与谁都不要提及,明白吗?”连瑶望着紫苏的眼里满满得都是信任。

紫苏虽一时不明白,却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当下点了点头,小姐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连瑶看着心中一欣慰,又叮嘱道:“越快越好!”

紫苏倒是有些为难了,缓缓开口才道:“小姐”

“我知道这事不容易,可是对我很重要,真的!”连瑶又道,“在能力范围内,了解的越详细越好,越快越好!银子不够再来我这儿取,懂么?”

紫苏乖乖地点点头,她很能感觉到这次小姐与平时给自己安排事情的时候是大大不同的。看着连瑶一挥手,紫苏才退了出去。

瞧着门外,连瑶一直摸着袖口的手才放下。微微抬起手,赫然是一块海棠色的蝴蝶玉佩,羽翅微展,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品中的佳品。连瑶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玉佩,眉头思索着,许久不能回神。

连瑾到了连府,并没有直接去草香院,而是径直去了福月楼。看着丁氏,当着下人们的面,一阵寒暄过后,才遣退了众人。望着眼前一脸正色的丁氏开口道:“母亲,您怎么还不找个机会带十妹妹来侯府呢?”

丁氏心里一冷笑,嘴上却道:“你也不想想,你七妹妹的事情刚刚定下,又立即安排你十妹妹的。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这个母亲急着把女儿送出门呢?总要给我点时间吧”

连瑾有些焦急,立即回道:“可是如今婆婆已经私下里问过我好几次了,还说不成的话由她给夫君物色。”

哦?难怪急了,其实京城里像连府这样的官宦人家并不少,何况连瑾又是庶出。凭着乾梓侯府的名声,又有贵妃撑腰,若是寻个比连瑾出身好的姑娘来做妾也不是不可能。看来是明白到底自家姐妹安心,她心里也急了。

丁氏想着,脸上也笑了,回道:“好。那你说什么时候呢?”

毕竟连瑾地位动摇,也牵扯着连府的地位。自己不得不多操操心,否则弄砸了老爷又得怪自己。

“三日后二月初十,是女儿生辰,您那时带着妹妹过来,也让婆婆瞧瞧。”连瑾一听丁氏的问话,终于展了笑容回道。

丁氏想了想,而后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担忧开口道:“你说侯爷夫人能同意你十妹妹吗?毕竟她还是太小了些。”

连瑾一听立即爽口道:“婆婆那您不必担心,就是不满意十妹妹也得去!”

()连瑾瞧着心里一紧,低头看着自己的绣帕想了会,而后又放松了表情。不紧不慢道:“母亲,那是婆婆答应我的,您啊就不必太担心了。带十妹妹过府,也就是让她再瞧瞧,这事儿咱两家心里有个默契就成。”

说的这般风轻云淡,与她一开始那么肯定的语气完全不同。

丁氏可不是个糊涂人,连瑾这个意思明明是不想与自己说明个中缘由,嘴上也不再追问。心里想着或许那是侯府的家务事,自己不便知道吧。可是虽然这么想,心里到底有几分不舒服。看着眼前的连瑾也黯淡了眼神,随意了几分答道:“我晓得了,这事我会安在心上的。等三天后我带你十妹妹过府,把这事也给定下吧。”

而后似有所指到道:“二姨娘那你还不去瞧瞧,你特地回府该不会是只为与我说这事吧?”

若是真的只是说三天后的事情,她大可以派个丫鬟回来说一声。侯府的事情不少,自己可不认为她有那么清闲。就为了这事而专门跑一趟。

连瑾听到丁氏有些变调的语气,心里有几分惆怅。自己回府的确是因为为了来瞧尤姨娘的,府里昨天派人来通知自己的时候自己还吓了一跳。这年关的时候自己也是有去瞧过的,那时虽有几分苍白,不是很精神,不过人也挺清醒的。怎么过了一个冬,就成了病重?这些年二人感情虽不是很亲密,可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她再怎么无情也不是草木之心。

只是如今听着母亲的这话,倒似是夹了几分讽刺。她表面上对自己慈爱一番,怕是心里是想着自己如何无情、不孝的吧。略去心头的琐事,连瑾抬头回道:“母亲,她真的快不行了吗?”

语气轻轻地,有几分担心,几分恐惧,还有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丁氏也叹了一口气,回道:“这几日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是让我们尽早安排后事。你也是知道的,她身子本来就不好。”

其实在丁氏心中,府里的那些姨娘除了五姨娘古氏之外,其他的自己并没有多关注。因为自己的丈夫偏爱古氏,每次到了草香院也是一直坐在古氏的屋子里,其他的姨娘那根本就不怎么过去。

好在每个姨娘都有所出,她们也很安分守己。自自己进门后,每日都很恭敬地来晨昏定省,侍候左右。后来自己见她们也实在,就免了她们日日前来的这个规矩。

大姨娘莫氏在那件事后也深居简出了,一心都只为大少爷阳哥儿的事情操操心。二姨娘尤氏原是曾氏的陪房,自己与她更是没什么交流,而她也在瑾儿出嫁后清心寡欲般,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四姨娘曹氏虽有一儿一女,到底是个没福气的。如今跟着老太太礼佛,府里很少有事情能让她上心。

因此,平日里自己也是没有亏待过她们的。这事,她也不怕外人说,对这几房妾室,没有怎么优待,却也不曾苛待。

连瑾听后倒是有些伤感,再听到这话后总是平日里多么八面玲珑也不禁心中难受。自凳子上站起,望着丁氏轻声道:“母亲,我去看看她。”

轻轻的话,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丁氏点点头,这个时候了,让亲生女儿送一程吧,这也是人之常情。点点头,对着外面唤道:“红裳。”

一身翡翠色春裳的红裳自外面走进来,恭敬行礼后低着头等着吩咐。

“你带着二姑奶奶去草香院见见二姨娘。”

连瑾虽是连府的二小姐,但是早已出嫁,便不再是连家的人。今日上门便是客,草香园虽去过不少次,却还得连家的人带路,这是规矩。

“是。”红裳立即颔首,带动她头上的银钗下的珠子不停地摆动着。

连瑾辞了丁氏,这才由红裳引着路往后院那边而去。

草香院的院子很大,五间主室,是后来府里重新修建时所造的。目前虽然住着大姨娘莫氏、二姨娘尤氏、四姨娘曹氏和五姨娘古氏,看着还是很宽敞。地面很大,却远远不如小姐们的院子那般精致。

连瑾熟门熟路地走进东边的屋子,里面只有一个青衣小丫鬟侍候着,屋里的光线并不亮。陈列简单,远没有前院屋子里的那般富贵。由于红裳推开门的缘故,躺在床上的尤氏和站在一边的小丫鬟都看向门外。

尤氏在见到红裳的时候有丝惊讶,待看到她身后的连瑾时又露出笑容。虽然脸色很憔悴很苍白,可是笑容却是达到眼角的。旁边的小丫鬟立即给连瑾行了礼,而后退至了一边。连瑾走近,看着床边还摆着的半碗药汁,又望望紧闭着的窗子。

在连瑾身后的红裳一见,立即过去开了窗。而后又带着小丫鬟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尤氏和连瑾二人。

“你来了啊。”疲惫的声音自床上的尤氏传出,干瘦的手向连瑾伸去。

连瑾喉咙一酸,望着这般亲切瞧着自己的尤氏,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立即便被尤氏抓的紧紧的,紧紧的似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尤氏瞧着挣扎的想要坐起来,看着行动这般艰辛的尤氏,连瑾立即帮了一把,将暗灰色的迎枕放在尤氏的身后,而后在有些陈旧的床沿边坐下。

这么一折腾,似是花尽了尤氏仅剩的力气。大口大口喘着气,手却没有将连瑾的手放松一分。过了一会才看着连瑾满脸关心道:“在侯府好吗?”

连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连瑾在侯府的地位不同凡响,大事小事都要经过她点头才行。都说着连瑾是如何的幸福,日子如何的无忧。可是做母亲的或许都这样,只有自己问了,孩子亲口答了才会安心。

“姨娘,我都好。”声音有些哽咽,连瑾不停地点着头。

尤氏这才点点头,认真的看着连瑾,生怕一个转眼就不见似的。想把连瑾的模样深深地记在脑中,靠在身后的迎枕上瞧着连瑾就是不说话,只是这么看着心里就满足。

两个人似是有了某种默契一样,都没有提及尤氏的病情。在尤氏看来,自是不想女儿担心的,在连瑾看来,说了只会徒添伤感。

“你,要你十妹妹给姑爷做妾是吗?”

半晌,尤氏才开口,却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连瑾记得自己还是上次年关时与她说了一句,当时她很反对,因此那次在草香园二人不欢而散。如今看到自己,没说上两句换,就又问起这个事情了。心里有些埋怨,可是面对这个决定,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的。于是看着尤氏换上坚定的语气道:“是!”

尤氏这次并没有多么强烈反对,轻声回道:“为什么你一定要你十妹妹呢,其他人不可以吗?”

话中竟隐含着一丝请求。

连瑾心中微凉,才道:“姨娘,七妹妹已经与安穆侯府定亲了,这事你不是不知道。只有十妹妹合适了。”

尤氏抓着连瑾的手松了开来,眼神望向别处,悠悠道:“如果一开始你问太太讨七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的。是你的心里,想要十姐儿,要定了十姐儿。”

“是,我是要定了十妹妹,我就是要她!”连瑾也有些激动,从床沿边站起来退了几步坚定地说道。

尤氏听着,终是感觉无奈,眼神有些黯淡,有些伤心。

而连瑾的心中。以往的记忆慢慢都涌现了出来。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大姐姐给压着,她们俩虽只差一岁,可是待遇确实天壤之别。连瑛嫡女,自己庶女。曾氏贵为主母,而生自己的姨娘只是曾氏身边一个通房,后来因怀了孕才抬做了姨娘。眼前的尤氏,也是处处对着曾氏恭敬,卑微地讨好侍候,对待连瑛和连瑶更是給尽一切关怀。

自己从小就努力着,努力想要超过大姐姐。她是天之骄女,祖母疼爱,家里重视。自己就是一个或有或无的庶女,女子在家里本就没什么地位,更别谈是庶出了。后来曾氏没了,本想着连瑛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可是祖母宠着,还有父亲眷顾着。家中请了各式各样的师傅来教她,精心培养。而自己就一直在那,无人问津,更没人关心。

她羡慕,她嫉妒,她恨!

她记得,自己五岁那年得了天花,家中除了给自己找个大夫,除了姨娘在自己身边百般照顾,其他的人对自己都是不闻不问。而大姐她受风寒的时候,祖母探望,父亲慰问,家中什么药材珍贵,都拿去给她补身子。

她记得,自己从小都刻苦学习,对府中每个师傅的教授都用心学,想要换来父亲的一声夸奖。可是自己忘不了,府中的丫鬟婆子私下里都说自己是沾了大姐的光,因为那些师傅都是为了栽培她才从各地重金聘来的。

她记得,自己每项功课做得都不比大姐差,可是每年父亲询问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那个姐姐的身上。而对于自己,从来都是一句而过。

她记得府里无论有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都送到她姐姐那里去。而自己,永远只有看着的份。

她记得,姨娘总是要自己知足,要自己妥协,要自己学乖。可是自己忍气吞声,换来的是什么?什么都没有,连着自己的婚姻,也是受家人利用。甚至是现在,当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候,对于自己的依旧是利用,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她还记得很多,很多……

从小到大,自己都明白只要有连瑛的一天,自己就不可能会被众人注意到。后来她进宫了,她在宫里犯了错,冷宫里郁郁寡欢,最后病终。而自己却嫁进侯府,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侯府的认可与重视,可是大姐却看不到了。

因此,自己憋在心里这数十年的那口怨气便只能对着大姐姐同胞的妹妹连瑶了。所以自己就是要连瑶做自己夫君的妾室。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感觉到这些年的付出、努力带来的成就感。如今自己在连家的地位已不同往日,对于自己的要求,不说父亲与母亲,就是祖母也会百般成全。所以,这十妹妹,自己是要定了!

“大姑娘已经去了那么多年了,你这样,又是何必呢?”尤氏看着在床前站着的连瑾吃力说道。

女儿的心思自己一直就明白,曾经自己也很想化解。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女儿的心里,那股怨气已升华到了恨意。无论自己说多少遍,开解她多少次,她也是无动于衷。直到后来,因为自己每次都为这事说她,所以她来看自己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其实在尤氏的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改变不了连瑾的想法。低下头的她有些伤感,这要自己如何去九泉之下见太太呢?

太太临终前要自己好好照顾大姑娘和十姑娘,五年前看着大姑娘进宫自己无能为力改变什么,后来才仅仅一年光阴,便在宫中香消玉殒了。如今十姑娘又得给人做妾,关键还是自己的女儿提议出来的,自己却又无能为力。说来说去,真是惭愧极了。

“姐债妹还!”连瑾说着,又瞧着低着头的尤氏,重新走近几步,轻声说道:“姨娘,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安心养病吧。”

连瑾知道姨娘从小到大对自己都不错,可那都是建立在不损害那姐妹二人利益的基础上,有时候自己甚至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为什么她疼爱那姐妹俩比自己还多,甚至是后来曾氏去世了,大姐也进宫病疫了。面对已经失势的十妹妹,她也总是送些糕点去或者托下人对梅苑好好照顾,而且这一切都是默默的,还不让人声张。

即使是旧主之女,可是后来她们共侍一夫,都是父亲的女人,自己和她们一样,也都是父亲的女儿,是这连府的小姐。可是却是同人不同命,她不甘心!

()见着尤氏又是一脸对自己不满意的表情,连瑾心里有些沉重。又道:“姨娘,除了这事,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的。”

尤氏听后看着连瑾,心道自己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了,又还有什么要求的呢?想着都到了这个份上,自己也不想再逼女儿,拉近了连瑾,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道:“侯府毕竟是贵勋之家,如今你虽主持侯府,但有时候也不要把事做绝。给别人留条生路,以后指不定也有靠人的时候。”

连瑾心中不以为意,却还是点了点头。她这毕竟是在关心自己,这个时候也不想多说什么,辩解些什么。

“我也算活了半辈子了,如今你嫁的好,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拉着连瑾的手轻轻拍道。

“姨娘,会好的。你吃药,吃了药就会好了。”说着连瑾端起旁边的药碗,一摸发现已经凉了。立即转身对外喊道:“来人。”

尤氏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着连瑾吩咐下人去重新熬药。又和连瑾说了会话,而后连瑾亲自服侍着喝了药。

连瑾陪着尤氏呆了会,等看着她入睡后方才离开。

酉正三刻左右,连瑶呆在自己屋里做着针线。这几日,自己琴技虽进步不大,女红方面却是不错。董师傅都说自己如今的绣技比以往好了很多,而自己有空也爱摆弄这些绣活了,毕竟在这儿实在是太无趣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已经过了大半年了,除了去年中秋前去了一趟佛普寺,其他地方是从来都没有踏足过。

作为一个重生人,真的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这儿的规矩太多禁忌太多。不能做这,不能做那的,平日里除了弹弹琴,绣绣花,就只能在书房看看书,院子里摆摆花草了。自己又不喜欢早睡,每天晚上真的是无聊透顶。

紫苏进得房间,正看见连瑶一丝不苟地低头在绣着话,放轻脚步犹豫地向前走去。

听得脚步声,连瑶才抬起头来,见到是紫苏,立即将绣架给放了下去。开口道:“紫苏回来啦。”

“是啊,小姐,奴婢回来了。”紫苏见着也就放开地走到了前去。

看到紫苏连瑶还是有些心急地,想着搁在心里的事情。立即问道:“打听的怎么样了?”

紫苏面色有些为难,好像不怎么好开口。连瑶一见这表情就有些失望,却还是道:“我知道这事不容易查,没法子的话也就算了吧。”

只是心中很是没底。

紫苏一听立即回道:“小姐,奴婢前几日托人想办法查了。刚刚也去问过他,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毕竟那里面的事情,不是普通人能打听到的。”

连瑶心里一想也是,这事还真是自己急了些,只是……抬头看着紫苏说道:“刚刚去福月楼请安的时候,母亲叫我三日后陪她一起去乾梓侯府给二姐姐庆生辰。”

说完一脸无奈地瞧着紫苏,后者一听也是了明,脱口而出道:“这么急?”

“是啊”连瑶叹了口气又道:“希望你托的人能够快些,这样如果是我的猜测的是错的,也好早做打算。”

紫苏自是明白连瑶所担心的事情,心里更是打定主意,明天再去看看。突然又想到了件事,开口道:“小姐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虽然那里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可是侯府那已经确认了,而且是同一年。”

连瑶听后也没有太多欢喜,这个自己本来就有成把握。何况这事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了,看着紫苏点了点头。

二月初十,连瑶一早便到了福月楼去。出乎意外的是,七姐姐连璃居然也在那里,今日的她是隆装盛饰了一番,浅粉色的上衣对襟褙子,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像院子里绽放的桃花,娇艳动人。髻上插着玫瑰紫的绢花,更映衬出肤若凝脂。她转过脸看到自己,嘴角梨窝隐现,头上栗红的蕙穗随着她的盈然一笑摇晃着。

打量间,只听得连璃已然开口轻声唤道:

连璃的态度让连瑶心上一愣,转而又立即接道:“七姐姐。”而后才走到正中央对着丁氏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唤道:

抬头只见丁氏正一脸瞧着自己,当下只听得道:“你这装束不行,回去上身换件乳云纱对襟衣衫,下身换成碧青月华裙。这次是给你二姐姐去庆生辰,你要知道你的体面可是代表着我们连家的体面。上次不是选了些珠钗么,怎么不带呢?”

连瑶一滞,当下手里冒出了冷汗,低着头立即道:“是。”而后匆匆离去,经过连璃的时候听得一笑。

其实自己也知道今天名为替二姐姐过生辰,实为是让侯府看人的。虽然穿的不如七姐姐那么富贵,但也算体面吧?原来自己上身穿了粉色杭绸褙子,下身是碎花棕群,头上也比平时多插了几支银钗。虽然衣着合适,却有些呆板的感觉。

不是连瑶自己不顾形象,只是一想到自己是去让人“看货”的,就不想怎么妆扮。在院子里迟了一会才过来,本想着时间紧,该不会让自己回去换了,哪知还是躲不了啊。也是从这一点,看得出母亲及家中对乾梓侯府的重视。

再回来的时候,连瑶已经换上了丁氏所要求的衣着,头上也带换了个玉蝴蝶纹步摇,只在髻边带着一朵小小的粉色茉莉花,星星点点的透露出那一份清雅。腰间配着一块大红色络子系着的海棠色蝴蝶玉佩,随着连瑶的脚步,一左一右晃动着,摇曳生姿。

丁氏这么瞧着才点了点头,带着连璃和连瑶向外走去。连瑶发现,她在连家,真的是一点钻空的机会都没有,连穿戴都要受制于人。

虽然这次连璃也去了,可是她是有婚约在身的。只是陪衬一下,不让连家的意思那般明显罢了。这一点连瑶也是心知杜明的。

乘着马车徐徐往乾梓侯府而去,侯府连瑶是去过一次的。上次是去年了,因侯府三少奶奶的丧事前去吊唁,也是随着母亲和七姐姐前往,那次三人都是衣着朴素。而这次却都是衣着光鲜,瞧着身边的二人也都是笑意盈盈,马车里大包小包用红纸包的礼物更是刺痛了连瑶的眼。

自己与那些摆着的物品又有什么区别?精心包装后,也是一样送去的!心中郁闷,低头望着腰间的海棠色蝴蝶发起呆来。

“咦,七妹妹,这玉佩真漂亮,我怎么从未见你带过?”连璃率先打破了马车中的安静,同时也唤来了丁氏的注意。

连瑶抬起头,瞧着连璃,又望望丁氏。轻声道:“这,这是以前母亲留下的。平时一直收着,我瞧着好看今日才带的。”

府里各个院子里的东西都是有记录的。

丁氏一听,想着连瑶的话也有理,自己的确不记得有送过这么上乘的玉佩去过梅苑,因此也不出声,自顾自敛神。

而连璃听后只是瘪了瘪嘴,没好气地望向了别处。听着没有再问下去,低着头的连瑶松了一口气,人也明显放松了下来。

到了乾梓侯府,早有家仆在门口等着,而后接过礼物引着三人进了府里。此时的侯府中各树上还挂着红条,春年的气息似是还没有远去。不禁连瑶有些奇怪,就是丁氏和连璃也四处张望着,这三少奶奶刚刚归去,府里就这么铺张似是有些说不过去。

她们却没有想乾梓侯府那是什么地位,是当今贵妃的娘家,皇子外戚。春节之时,人来人往自是络绎不绝,即使家中人还在悲戚之中,却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礼仪。

走至半路,只见远处三四个丫鬟、婆子迎着一一衣光鲜亮的女子朝这边走来。走近了众人才看清是连瑾。今天的她打扮得很华丽,乌黑的青丝梳成了牡丹髻,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箍,碧玺石的宝结,赤金衔红宝石凤钗,大红遍地织金通袖衫,杏黄色绣梅兰竹襴边综裙。

发箍上的紫瑛石个个都有指甲盖大,宝结上的碧玺石大小、深浅不一,堆叠在一起却有种不同寻常的华美。还有凤钗口里衔着的红宝石,个个都有莲子米大小,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二少奶奶。”领路的下人立即福身行礼,连瑾随意摆手挥去。

连瑾上前,对着丁氏笑道:

丁氏点点头,笑着看着连瑾。连璃和连瑶也一步上前微微欠身道:“二姐姐。”

连瑾这才将注意力转移道二人身上,重点打量着连瑶。满意地点点头后,上前一手拉一个亲昵道:“两位妹妹快别多礼,走,咱们去大厅。”

说完,一行人浩浩荡荡朝侯府的正院大厅走去。

“哟,亲家来了哈。”

侯府的大厅中,本就高坐着的卫氏在见到连瑾迎了丁氏和二姐妹来后立即站起了身,笑着亲昵地瞧着三人。

“亲家,我来迟了。可莫要见怪。”丁氏笑着边回答边走上前去,卫氏立即客气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后者也是一客气等着卫氏重新落座后,才在左边的梨花交椅上坐了下去。

连瑾也立即上前站在了卫氏的身边,瞧着身边的儿媳妇,卫氏满意地点点头。

连璃和连瑶这才也上前一行礼,清脆的女音在大厅响起,“见过侯爷夫人。”

卫氏见着站着的两个人,笑吟吟地道:“快别生疏,都是一家人。”而后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娉婷身影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连璃和连瑶自是不敢怠慢,立即抬起了脑袋。卫氏瞧着两个都有些微羞的姑娘,在心里慢慢打量着。

个子微高的女孩十三岁的模样,一身粉衣动人,面若桃花。应该是连府的七小姐连璃了,自己早前也听瑾儿说过,说是已经与安穆侯府订了亲。旁边的一个身着乳云纱对襟衣衫,下身一袭碧青月华裙。站在那里像是一株兰花,虽不艳丽,却让人心生好感,这应该就是她给一跃物色的十妹妹了,瞧着个子,的确是小了些。

连瑶知道卫氏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站在那里不卑不惧,坦然迎接卫氏带着各种心思的眼光。不经意间,二人目光与卫氏相撞,连瑶并不慌乱,只是淡淡施展一笑。

卫氏倒是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姑娘竟然有这般的镇定与胆识,平时就是连家里的几个女儿见到自己也有些胆怯。她倒是一点也没有平时姑娘家的娇羞,虽然是这样,可是她那种坦然的目光,让人也不会觉得唐突或是没有规矩。目光下移,不经意间,看到她腰间挂着的海棠色蝴蝶玉佩,眼神一紧。再次看着连瑶的眼睛时比以前复杂了几分,心中也不解了起来。

这个玉佩……自己太过熟悉了,而且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再次抬眼瞧着连瑶,十一岁的年华,面容娇好,虽还未及笄,可隐隐已有一种端庄识体的感觉。不愧是嫡女,没有一丝小家子气,终究是与一般人家的不一样。

连瑾小心地看着卫氏的脸色,见她并没有不满才微微放心。本来还想着她会不会因十妹妹年纪尚小而有异议,如今一瞧,算是放了心。

观看着这一幕的,除了连瑾,自然也少不了在左边坐着的丁氏。这次本就是庆生辰为次,真正看女儿才是主。

连瑶私下里也是偷偷瞧着高坐上的卫氏,乾梓侯府的女主人,二姐姐的婆婆。更关键的是,她是自己命运的最终决定者。

今日的她不同去年所见时的朴素,也没有上次的憔悴。四五十岁的脸雍容华贵,正红妆蛛暗花金丝褙子,头戴鎏金二宝花流苏挑心,旁边插着红色的绒花和事事如意簪,这样一番装扮看起来是那样的贵气逼人,让人不得不正视。

许久,大厅里都没有声音。卫氏也没开口,只是一直瞧着连瑶,似是想一探究竟的样子。大厅左右分别站着七八个红红绿绿的丫鬟、婢子,个个都是低着头,没有一个四处张望的。

良久,才有一管家模样似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进来,站在连瑶和连璃后一步左右。行礼禀报道:“夫人,楚大学士府的夫人与八小姐到了。”

卫氏这才回过神来,眼神微微掠过连瑶,道:“快请。”

而后对着自己身边的丫鬟使了个脸色,示意她招待还站着的连瑶和连璃。一十六岁左右身着不凡的丫鬟立即引了连璃和连瑶在丁氏的下座坐下。

“母亲何时请了楚夫人和楚小姐了?”对于学士府的人的到来,连瑾有些意外。

卫氏一瞧身旁的连瑾淡淡回道:“咱们府里许久没热闹了,上次尘哥儿满月,因为你三弟妹的事情没有请什么人。这次你生辰,一定要热闹热闹。”

连瑾一听才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怕是没这么简单的。

而丁氏也低头苦想着,心里担心着难道上次瑾儿说的是确有其事,这侯爷夫人还相中了学士府的小姐?不过学士府的小姐到底比自家门第高,要真是这样,这事就悬了。

不一会儿,众人只见一盛装妇人领着一小巧女子进来。走在前面的妇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穿着什锦百花褙子,头上挽了个高高的凌云髻,高高缀着珍珠凤钗,眉眼带笑。连瑶瞧着她虽还没有丁氏年轻,但是因保养的极好,所以看着却比她高贵一等。

妇人身后的女子不过二七年华,长挑身材,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细细的柳眉弯弯地挑起,容貌甚是瑰丽。身上穿着大红缕金富贵牡丹缎子褙子,翡翠撒花裙,脚上踏着一双翘头绣金花鞋,那鞋头上各镶了颗珠圆玉润的明珠。

众人一瞧,只道是又一个妙龄少女。周边的丫鬟与卫氏身边的婆子也都偷偷的瞄着,这位小姐比起刚刚进来的两位连家小姐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方人又交谈了几句,卫氏便请她们在右方的交椅上坐下。而后一屋子人聊这聊那,众人唯一能够看出来的是卫氏对这楚家八小姐很有好感,总是不少夸奖之词。

连瑶坐在右边的坐下方,看着斜对面的少女,从她们的交谈中了解到她的闺名唤作韶华。不得不说,在众人的目光中,自己与她已经被定义成了“情敌”,或许她是侯爷夫人为二姐夫所选的人。

就在众人都心思不定之时,卫氏看着自己身边的婆子突然道:“徐妈妈,你去前院看看,三爷回府了没?”

“是。”旁边的被唤作“徐妈妈”的婆子立即领命而去,众人心里当下又是一惑。今日是侯府二少奶奶过生辰,请的都是女眷,就是连二爷也没有露面。侯爷夫人怎么突然问起三少爷来了。

而连瑾在听得卫氏这个话之后倒是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心道是自己想多了。母亲早前已经答应纳自家姐妹了,自己还担心些什么呢?本想着这楚家小姐过府自己怕招架不住,地位不保,现在这一层顾虑也已经不用了。三弟妹去世已有好一阵子了,尘哥儿总是养在慈荫堂,平时连母亲都很少能见着。虽不见她怎么说,但是毕竟是她第一个孙子,说一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心中有微词实属正常。

原来是这样……这么一想,本来见着楚家小姐时心中的不悦和几丝慌乱也烟消云散了。看了看外面上前对着卫氏说道:“母亲,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后院,那边怕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卫氏一听想了一下,道:“也是。”而后看看左边的丁氏,又瞧瞧右边的楚夫人,笑道:“亲家太太,楚夫人,后院湖心亭以备酒席,今日春风和煦,不如我们就步行前往,也瞧瞧后院里的风景。”

听得卫氏这么说,丁氏二人自是没什么异议的,都一笑笑着应下了。

卫氏这才点点头,而后站起了身,连瑾瞧着,立即上前扶住了她。见得侯爷夫人都站了起来,左右各人也纷纷起了身,跟着卫氏出了厅堂往后院而去。

一行人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俄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

连瑶看着这侯府的假山石壁,绿茵成林,在心中微微感叹。怪不得总是那么多文人武士皆想承蒙圣宠,而后封官进爵。这种奢侈,这种华贵,岂是一般人家可比拟的?上次自己来的时候都只跟着二姐姐和母亲去厅堂吊唁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在别处走动过。如今一见,方知世间荣华为何物。

院内琼玉宇,亭台阁,森严壁垒,青砖铺路,花石为阶,玉石雕栏,这就是连瑶所见到的乾梓侯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辉煌华贵。春风拂过天地万物,碧草青青,曦珠凝露,百花争艳,姹紫嫣红。

一路行去,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众人皆不及进去。路遇丫鬟、小厮,也都是毕恭毕敬,衣着、装扮皆是不凡。

连瑶心中再次感叹,所谓的皇亲国戚到底有如此尊贵今日可真是见识到了。原来就是侯府的家仆,也都是气质不同于一般人家。难怪家里无论如何都想要紧紧抓住这门亲事,让二姐姐在侯府的地位稳若泰山,不能有一丝晃动。阅读网

远处,一座古色古香的八角亭,熠熠的阳光洒落在亭顶上,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闪闪发亮。朱红色的圆柱泛着红光,显得格外耀眼。

连瑶瞧着,心道终是到了目的地。或许是因为一直不怎么行走,突然走这些路,让自己觉得有些吃力。看着前面的侯爷夫人,卫氏和楚夫人三人还有说有笑的,再发现旁边的楚小姐和七姐姐也不见丝毫不适,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真是越来越没用了,怎么走这么一段路就不行了?身子也太娇弱了些,连着补着几个月的汤水都没有用。幸好自己不是个丫鬟命,不然还要受累。

连瑾的二十岁生辰宴摆在了侯府后院的湖心亭中,远远望去,便可见有婆子领着丫鬟们在亭中穿梭着,身影婀娜。

走近了些一看,那座高大的亭子,用飞檐流角、红柱瓦绿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连瑶心道果然和连府的亭子简直不是一个等级的。该亭子占地就约有半亩地那么大,看着极为宽敞。

湖心亭原名浮碧亭,听说是因为亭子坐落在后花园湖面的正中央,四周浮雕游廊,直通中间的亭子。湖面上每当夏日荷花盛开之时,碧波荡漾,接天连叶,一望无际,故而得名。湖心亭外表美观,内设软椅高塌,更有隔间几间。俨然就是一个小院落般,平时小憩、用膳在这皆可。石柱上有一副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连瑶自从进了这侯府,就一直没有少感叹。如今已是有些麻木了,看到多么富丽厅堂都能够适应了。亭内身着湖绿色春裳的丫鬟们正有条不紊地摆着酒席,各自都差不多,长的都珠圆玉润、白白嫩嫩的。与自己有时在家中路上所遇的那些面黄肌瘦丫鬟简直天壤之别,这可不是连瑶在长他家志气,灭自家威风,实在是差别太大了。

就在这时,前往前院去的徐妈妈回来了。对着卫氏恭敬回道:“回夫人,三爷已经回了府,正在前院老爷的书房里,二爷也在呢。见着奴婢,问夫人是否是有事找他,奴婢回了句说后院有客,夫人说若是几位爷有空就来见见。”

对于徐妈处事,卫氏很满意,微微点点头。而连瑾倒是有些奇怪了,出声道:“二爷也回来了?”

徐妈妈看向连瑾又接道:“回二奶奶,是的。”

连瑾心里虽有些疑惑怎么今日自己丈夫回的如此早,却也没有多问。丁氏和楚夫人她们都是客,自然更不会插嘴闲问。

众人等侯爷夫人率先在上座落了座,这才纷纷在两边坐下。连瑾坐于右方首位,接下去便是楚夫人和楚小姐。而卫氏则是带着连璃和连瑶按着刚刚在大厅里的次序坐了下去。连瑶正好与对面的楚八小姐对视,抬头突见对方朝着自己莞尔一笑,脸上有些尴尬,也只能笑着点点头以示回礼。

每人桌上都摆着吃食,十几个小碟子装着每种菜式,精致复杂,却又量少。连瑶知道这是规矩,酒席不同于以前在连家所食的家宴,每人面前都备齐菜色,即使哪样菜喜欢也必须限量,所谓食欲有度也。而不喜的也得稍稍尝尝,否则会怪客人不满主家的吃食,这是无礼的。

“来,大家尝尝,这是我们侯府新请的厨子做的“一品肉”,与往日里吃的也不一样。这可是平时我们家二媳妇极喜欢的,就是去酒楼也吃不到这个味。”卫氏一改之前的严肃,笑着对着众人说道。

连瑾立即笑着佯装生气唤道。

“哟,平时那么爱吃,这时倒还不让人说了。”卫氏笑着看了眼连瑾又看看众人说道。

“夫人,二少奶奶那是不好意思了,今日可是奶奶得生辰,您还是莫要调笑她了。”连瑾座下的楚夫人立即开口道。

“母亲啊,她才不是调笑,而是趁着今日,当着大家说我呢。她是心疼我隔三岔五就食了。”连瑾又转向楚夫人回道。

上座的卫氏直笑了好一阵子,才瞧着丁氏道:“我啊,就是怕了她这样。说来说去,倒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小气了。”

卫氏连忙客气道:“瑾儿也是被夫人您惯着了,以后可不许她这样的。”

嫁出去的女儿,便不能说是从小惯坏等词了。如今已是夫家的人,自是要宠要惯要责要批都是侯府的事情了。

连瑶可不顾她们这些笑里藏话还是藏针的,对于她们之间的应酬也没什么兴趣。看着刚刚卫氏竹筷上的肉色,低头望着眼前,寻找着到底是哪道好菜。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她说的是面前左上角的那道。以蔬菜为底,周围圈着一圈白果,菜形完整。小吃了一口,皮红肉烂,肥而不腻,当下点了点头。

再仔细看了看其他的菜,荤菜系除了这个一品肉,还有金针鸡丝、锅塌鳜鱼、筒子肉和熏鸭脑等。而素菜又有银耳素烩、翡翠豆腐,另外还有什么白切肉、晾肉、马莲肉等。不过连瑶最喜欢得还是那藕丝羹,她喜欢这种清淡的口味。

一顿午饭在众人的说笑间过去。说是说笑,大部分都是卫氏、楚夫人、连瑾和丁氏的声音,连瑶、连璃等人只是偶尔出声说几句。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上前等着伺候。周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连瑶看着对面的二姐姐的样子,也照样漱了口。盥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连瑶不得不察言观色,省的失了仪,没了规矩。那样回了连府,自己势必是会被批的。母亲的意思很明显了,想要将自己送入这个大宅门中,所以自己只要好好表现,她自然不会为难自己。

不过,侯府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自己还是个未知数,从进入侯府的第一步开始,自己就在好好表现。她知道丁氏对自己肯定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平时府里有什么事情能躲过她的眼睛的呢?她能放心自己入得侯府,便是没有被自己表面那般乖巧低顺所迷惑。

丫鬟们又送上了果子给各人吃嘴,听着她们的谈话,连璃也连瑶、楚八小姐都有些无聊。只是碍于身份和礼仪,都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不过倒是连瑾最先考虑到,出声对着对面的连瑶、连璃道:“两位妹妹怕是无趣了吧,院子里的花开的正艳,不如去走走吧?”

说完又转头隔着楚夫人看着楚韶华也道:“楚家妹妹也去瞧瞧吧,你们同龄的姑娘玩着正好。”

这么一说,也是解了三个人的闷了。连瑶和连璃虽想答应,却还是看着丁氏。出门在外,必须一切行动请示长辈。

就在这时,卫氏也开了口道:“去吧,倒是我们光顾着说,竟没考虑到这几个姑娘愿不愿意听我们说了。”

“还敏,待会儿带着三位小姐去后院去玩好生侍候着。哦,对了,还桠,你去把七姑娘和九姑娘也叫来,今日有客人来,叫她们不用去学堂了。”卫氏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

连瑶听着可有些好奇,既然是侯府小姐,为什么不一起来用膳呢?照理说二姐姐是她们的二嫂,怎不一起用个午膳?

似是知道众人心中所虑,连瑾开口道:“我们家七妹妹今年十三岁,九妹妹九年九岁,和几位妹妹年纪都相仿,平日里在西席那念书。让她们带着你们一块儿,也好。”

后来连瑶才知道中午的生辰宴关键是招待客人的,晚上侯府自是一家子会再次庆祝。因此中午的这场宴会,就不会出席了。

不一会儿,便见还桠领着两个姑娘回来。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身量未足,瓜子尖脸,肤如凝脂,形容尚小。

连瑾起身走至中央,而连璃和连瑶,楚韶华也都站了起来。连瑾这才指着连璃对着二人道:“七妹,九妹,这是我娘家中的两个妹妹,排行第七的,璃儿。”而后又指着连瑶道:“这是十妹妹,瑶儿。”最后才看着楚韶华道:“而这位则是楚学士府的千金,韶华姑娘。”

而后又为连瑶等人介绍侯府中的两位小姐,指着个子微高的女孩道:“这是七妹妹一蝶,那是九妹妹一灵。”

经过连瑾的这一番介绍,众人这才都纷纷见过礼。而后辞别众长辈后才在还敏的带领下往别处走去。连瑶走的时候,余光注意到卫氏深深地看着自己。

不、是盯着自己身下的蝴蝶玉佩。紧紧抓着自己手中的绣帕,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些许紧张。

还敏在前方领着众人往侯府远处走去,毕竟是在人家家中,连瑶等人一开始均有些拘谨。倒是步七小姐一灵很是活泼,拉着众人开口说着这边她们府中的什么地儿,那边的假山形状像什么。她对谁都很热情,连瑶打心底里有些喜欢这个女孩,其实自己在这儿根本都没有认识几个人。

没走多远,便见远处一个很大的假山石林。远远望去,假山千姿百态,惟妙惟肖。或如石狮半卧、或如骏马奔腾、或如孩儿嫩面,众人只道是新奇。步一灵自豪地说着这样的假山石林是如何的稀奇,说都是她三哥特地派人从边远处运来的,整个京城除了那皇宫之中,保准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奇景。

虽是这么说着,却没有一丝刻意地去炫耀,听在众人耳中也不觉得刺耳。步一灵拉着众人往假山中去,说是去洞中玩,石洞层层相通,众人只觉得跟走进了迷宫一般。

丫鬟们都在远处,并没有接近。大家在假山里玩耍,不知谁首先提出了玩摸瞎子游戏。连瑶也在假山中穿来穿去,只是过了没一会,竟然发现自己身边都没了人。心里有些慌乱,四处寻着,却连一个路人都没有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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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瑶一直向前走着,发现越走越偏僻,心里不禁有些慌乱。毕竟对这儿不熟悉,若是不小心闯了主人家的什么禁地,又或是冒犯了什么人,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目前还在这侯府的花园中,因为自己是沿着小湖边走着。早就听二姐姐说过了,她们家的湖面贯穿整个侯后院,这也是她们乾梓侯府的一大特色。只是不知这湖面这么大,走了半天也不见之前走过的路,一点熟悉感也没有。

不时地往四周瞧着,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发现自己走丢了,若是发现了,这个时候应该会让让人来找自己的吧?想着这湖面指不定是呈圆形,这样下去自己也一直在绕圈子,要是一直遇不到人,岂不是要一直这么走下去?

望着右手边约两米宽的梧桐小道,犹豫了一下终是提起步伐走了过去。感受着春风略过过枝枝叶叶,带着绿叶和小草的清新吹拂在自己的脸上。阳光透过高处的枝叶照射到地上,折射出一个个小小的光晕。四处张望着,迷茫地瞧着周围,自己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进了个很大的古代园林,还是没个导游的,心里矛盾着是往前走去还是在原地等着被人找到。

就在这时,听到一边的幽径小道传来了脚步声和几声零零散散的说话声,心中一喜,立即循声而向前走去。

“三弟,你觉得父亲是什么意思?”

连瑶快速前进的脚步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一顿,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带着点磁性。在侯府又称着“三弟”,心里揣测着该就是二姐姐的丈夫,侯府二少爷步一跃了吧。

低下头一思索,不是说在前院的大书房吗?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儿。不待连瑶想这么多,便又听到了另一人的答话。

“二哥,父亲的意思其实你听的很明白,不是吗?”

浑厚的声音传入连瑶的耳中,这个声音很好记,去年来侯府的时候虽然只听他讲了几句话,却是永远忘不掉。

声音里没有感情,即使是对自己的兄弟,竟也是这般冷漠,难不成还是天生的?

脚步声渐渐近了,连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出现有些不妥。指不定还有被怀疑的嫌疑,当下往左边的绿藤中隐去,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了不远处的两个人。

“可是,父亲的想法合适吗?如今圣上病重,任命三皇子监国,朝中什么事情的决定权都在三皇子手里,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拒绝了三皇子,以后怕是……”步一跃没有再说下去,停下脚步有些为难地看着步一群。

而连瑶听到“圣上病重”的时候脸色一变,难道是要变天了?都说一朝皇帝一朝臣,怪不得都好奇怎么这个时候侯府的少爷们都在家里呢。不过若是皇上真的病危,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呢?转念又想,就是传了也不会传到自己一个深闺小姐耳中,便也不再奇怪。

难道三皇子想要拉拢乾梓侯府?这乾梓侯府可是贵妃的娘家,七皇子的支持者,会答应才怪听二姐夫的话,侯爷是拒绝的吧。这也正常,不拒绝才傻,别说现在只是三皇子监国,就是他真的成了太子,这朝中之事,一向都是朝夕瞬变的。不到最后,永远都不会知道结果是什么。

比如,刚刚的这一场盛宴,背后的目的是一回事,可结果又是另外一回事。

“娘娘托人传了句话给我。”半晌,步一群的声音才响起。

步一跃对于这个弟弟的本事一向都是了解的,除非他肯定了小妹的话,否则是不会说出口的。以他的谨慎和对皇上的了解,自己还真的要与他商量商量。

“娘娘说了些什么?”

不是步一跃自己太过紧张,而是自己毕竟只是个鸿胪寺卿,四品的官,在这能人集聚的京都也不算个什么,上面也有压力。自己怕一时做出错误的决定而连累了家人,此时除了与自己的兄弟说说,让心里有个谱还能怎样。

步一群向左转身,阴鸷的眼神望了眼远处。

而本来有些探出头的连瑶自是立马将头一缩,心里有些慌乱,那眼神虽没有瞄向自己,连瑶却是有些害怕。

“娘娘说,圣上正值壮年,春秋鼎盛。”步一群严肃的慢慢说道。

洪亮的声音响起,听在步一跃耳中倒是像吃了个定心丸一样,原本有些浮躁的表情立即隐去。

这话很明显,就是暗示皇上的病重根本就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严重。那如今的局面,或许就是……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弟弟,他的洞察力果然如先前父亲所说,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刚刚在书房,父亲那么平静的说起时,自己虽不敢有异议,却也是心急的。可他却是不骄不躁,光是这份喜怒不形于色,自己就是比不了的。

“三弟的意思是,以不变应万变?”缓缓地说出口,眼神却没有离开步一群,生怕错过他的每一分表情。

“二哥,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整个侯府的意思。”步一群悠悠地开口道。

步一跃听后也发觉用词错了,侯府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三弟是在侧面告诉自己做事必须谨慎,无论外界有多大的压力也要顶住,自己不能糊里糊涂将整个侯府牵了进去。

步一跃点了点头,将手搭在步一群肩膀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道:“三弟,二哥明白了。”

步一跃淡淡一笑,拍了拍搭在自己身上的手,问道:“二哥,二嫂今日生辰,你怎么不去瞧瞧?”

话中竟然有丝调侃的意味。

一直在暗处的连瑶立即睁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这是他在笑吗?不是吧,他那么冰冷的人还会开玩笑,那想来不像表面看得那般无趣吧。听着他刚刚的那一番话,又想到年前他将九姐姐那一家子从禹岩山上救了出来,也断定该是个有能力的人。只是又听说侯府三少爷步一群并不得侯爷的宠爱,也不得家中怎么待见,侯爷能明智的拒绝三皇子,该是个有判断力的人,怎么会只重嫡不重贤呢?

可要是真的那般重嫡,当年又怎么会让嫡出的二姐夫娶了比自己门第低那么多的庶出二姐姐呢?连瑶百思不得其解,果然,揣测他人的意思是很难的。突然一个激灵,现在该是快申时了,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还是祈祷他们快些谈完而后离开,自己也好快点回去啊。

步一跃听到步一群的问话,将手从步一群的肩上收回来,似是无奈轻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嫂她啊什么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我有什么好瞧的。无论我说了多少遍,她还是想要给我纳妾。”说到最后露出一抹苦笑。

连瑶听着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二姐夫居然还不想要妾室?这古代的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吗,没想到二姐姐的福气倒真不错,居然有这么一个痴情的丈夫。对于步一跃,在这个时代,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佩服的。

步一群听后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步一跃这才离去。连瑶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都要离开了。看着脚边的青草,就等着外面的步一群离去了。只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突然,自己竟被人抓住了胳膊拎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做什么?”

凌厉的话自头顶传来,连瑶的胳膊被紧紧抓住,对方很是用力,连瑶一吃紧,抬眼向上看去,只见步一群一脸严肃的望着自己,眼神似是想把自己吃了一样可怕。

步一群在连瑶抬起头的时候,眼神有丝松懈,手上的力气也放松了几分,眉头思索了一下。询问道:“你不是府里的人?”

今日府里是有盛宴的吧?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一二岁左右,身材娇小,穿着素色的衫子,头上的玉蝴蝶纹步摇随着自己的拉扯而摇晃着,裙子也是碧青绫锻的,容颜虽称不上貌若天仙倾国倾城,不过不难看出再过几年也必是闭月羞花,娇俏妩媚。肌肤嫩得像一掐就能掐出股水儿来,柳眉细挑,美目顾盼,嘴唇轻抿,粉颈娇垂,当真佳人。

连瑶抿紧了嘴,这男人的力气真大,晃了晃手臂,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力,却没有放下。慌张道:“我,我是不小心撞见的,不是故意地。”

说完便低下了头,倒不是自己害怕。这青天白日,自己是客,他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只是有点受不了他那种眼神,带着洞察的目的看着自己。心里想着怎么这情况好像有些狗血,自己居然也变得没底气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偷听了他们谈话而理亏。

这个年龄,“你叫什么名字?”步一群没有接连瑶的话,而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连瑶直接抬起头正视着步一跃那张酷脸,坚定地回道:“奴家连氏,单字瑶。”

没有一丝一毫的娇羞与女子的做作。

两人似是都没有觉得失礼,一个冒失地问女子芳名,一个毫不避讳的回答,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

“连家十小姐?”步一群将连瑶放了开来退后一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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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瑶这才立即向后退几步远离了步一群,满眼戒备地望着对方,另一只手也摩挲着自己的手臂。

步一群看着心里有点别扭,这场面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一个小女孩似的。瞧着连瑶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下手重了,自己是练武之人,自然是没有注意下手的力度。只是一开始自己本以为是谁的耳目,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柔弱姑娘,霎时觉得有些尴尬,看向了远处。

“你记得我?”

这倒是让连瑶有些奇怪,自己与他只见过一面,而且还是去年的事情了。当时大堂中那么多人,又是他妻子的灵堂,竟没想到他居然会记得自己。

只是,刚刚才有些偷乐,某人的下一句话就浇灭了她刚刚升出的好感。

“我们以前见过?”步一群想了一下终是说了出来。

连瑶满脸黑线,低下头轻声道:“去年,在你……妻子的灵堂上,我跟着母亲一起来过。”连瑶慢慢地说出,怕对方想起自己的亡妻而伤心。

“哦,不记得了。”步一群皱着眉头凝神了好一会后才直白的回道,并没有感觉有一丝不适。

连瑶心中一沉,这么的风轻云淡……

“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不知道这儿是不可以来的吗?”凝重的语气,听不出责怪,却也没有担心的意思。

连瑶一听,讪讪地低下了头,而后似是想到什么,猛地抬头回道:“不知道”

说完还到处瞧瞧这周边,好奇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瞅了半天,除了远处梧桐青砖道末尾处有座阁楼,其他并不觉得有些什么。

而步一群在说完后的一瞬便发现自己失言了,她是客人自是没有人与她说过。只是突然见着连瑶这表情,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并没有责难的意思,或是自己语气太过僵硬,脸色比较严肃吧。不过她居然没有被吓到,还敢这么与自己对视着掷地有声地说出“不知道”三个字,生怕别人怀疑了她的样子。

是个有胆识的小姑娘

平时即使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对着自己都是有些害怕的,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眼神不自觉的眯了起来,再次从上往下打量着眼前的连瑶,双眼在触及到她的裙摆时突然不动了。

连瑶收回远眺的眼神,回眸正好看到步一群的目光,心里一紧。

过了好一会儿,步一群才别有深意地对着连瑶说了句:“你很聪明”而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率先往连瑶先前拐过来的梧桐小道走去。

连瑶听到步一群的话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挂着的玉佩,似是知解般无所谓的自嘲一笑。而后看着远去的高大背影,主动提起了脚。

步一群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

连瑶不得不在心底提醒,这样的男子是属于战场的,他还有阴狠嗜血的一面。

可是如今,他是在为自己带路吗?

心下有一种悸动,一份窃喜。

二人就一直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一前一后,走在梧桐叶偶尔飘落的路道上,没有人打破这一份宁静。

连瑶无聊的跟在步一群的身后,脚步很随意,没有如往常那般规规矩矩的走。这儿没有什么人,唯一的还走在自己前面,连瑶自是不会去顾及什么形象了。四处张望着,回头看着梧桐道深处的那座阁楼,感觉那里很是冷清。再想着刚刚自己一直往这边走都没有遇到人,平时这儿肯定很少有人走动,那么里面应该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屋??

连瑶立即想到了以前时里面的场景:一般大户人家都会有个什么禁地,可能是哪个小妾被正室给谋害了,或者哪个小姐被偷偷处置了,然后那座屋里就一直没有人住,偶尔月黑风高之时如每逢初一十五的还能传出些什么鬼哭狼嚎的恐怖声音。

这么想着想着,连瑶便觉得后背汗毛竖起,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以前的自己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类鬼神之说的,只是在经历了自己重生之后,便觉得也不稀奇。

而走在连瑶前面的步一群虽不知道连瑶的这些想法,却也心道还是个小女孩心性。后面的人儿脚步轻重不一,气息时而轻松缓慢,时而慌乱浮躁,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如今居然突然加快了脚步,女孩子的心思自己一向不懂,此时只能微微摇了摇头。

而这时,连瑶却发现即使是自己加快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两三步之远。当下心中已是了明,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初见他时还把他真想成是外人传言的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男子的冰冷无情。

连瑶低着小脑袋不停地思索着,去年时据说二姐夫步一跃23岁,那今年便是24。而侯府三位少爷年龄都很有规律,间隔一岁,这么说来,那眼前的人如今应该就是23岁了吧。至于那位一直不曾蒙面的乾梓侯府世子也有二十有五。

“唉……”连瑶心中一叹。家里竟然想把自己塞给一个比自己年长一倍还多的二姐夫做妾,安穆侯府世子虽是不知年龄,但是都成亲几年了,膝下也有女了,七姐姐与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古代男子虽是三十而立,自己前世也活了二十余年,可是这儿的思想还真不是自己一个外来客能够完全接受的。

连瑶也不看风景了,低着脑袋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撞到了某人的后背。直冲冲地撞上去,当下捂着鼻子就后退了几步,心里的话就想吐口而出。可也是一瞬的时间,便意识到了如今处境,抬头看着因自己冲击而突然转身的步一群,心里埋怨着他突然停下也不知道说一声。

步一群低着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前左右的连瑶,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开口道:“你朝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而后穿过假山林,但是别进去,左转直往前就是桃花林,母亲这个时候应该是在那会客。路上有小厮、婢子,若是不知道的话就让他们带路。”

连瑶随着步一群修长的手指指的方向往前方望去,假山林可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如今又回到了来时的那条湖边板道,原来自己之前不知不觉竟走了这么长的路啊。不过心里倒是挺好奇的,自己偷听了他说的那些国事,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问过。

就像是知道连瑶在想什么一样,步一群突然又开口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听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也自是也明白该怎么做的。”

听着步一群类似警告的声音,连瑶当下心里一跳。这个男人的洞察力太强了,在他面前总是无形之中觉得有股压力,他是那么的深不可测,而自己是这么的一清二白,什么都遮掩不住。

想了下才笑着对着眼前的步一群行了个礼回道:“今日真是谢谢三少爷指路了,小女子人微言轻,只求自保,其他的一概不知”

连瑶的话很直接,也很有效。步一群听后深深地瞧了一眼连瑶,而后才点了点头朝来时的那个方向而去,连瑶转身看着远去的步一群只是愣了一下便往前方走去了。

自己已经迷路了很久,再不回去怕是要扯出事情了,希望母亲她们还不知道的好。只是,这样的机率很小很小,心里有些慌乱,她不想把这次侯府之行搞砸。

还没有走到假山林,只见已有侯府家丁往这边而来。连瑶心里忧喜参半,喜的是不用自己在那摸索路线了,虽然步一群指明了路径,可是自己毕竟对这侯府不熟。就是真到了那什么桃花林,见不见得到众人还是另外一回事。忧的是自己迷路肯定被发现了,唉……刚想抬脚往前而去,却见对面的那几个小厮都率先朝着自己而来了。

果然,他们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连十小姐?”最先的一个高大小厮带着不确定的口吻看着连瑶开了口。

连瑶刚点点头,才准备开口时,对方又说了话。

“小姐阵势让奴才们好找,夫人请您去大厅。”

领头的小厮说完,还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其余的那些人都站到了连瑶的身后。

连瑶见着,这阵势似是怕自己逃跑的样子,心中不解,刚刚只觉这小厮的态度不太对劲,如今便更加确定了。

何况,还是侯爷夫人找自己?

“侯爷夫人找我什么事?”连瑶轻声出口问道。

“连小姐您将楚小姐推到池子里去而后逃之夭夭,奴才们也是将整个后院寻了好一阵子才发现您在这。”

小厮的语调怪怪的,明显很是不屑连瑶的那种行为。

“什么,楚小姐掉到了池子里?”连瑶惊讶地开口道。

“连小姐难道不知道吗?”男子看着连瑶一脸无辜的表情立即接了话,语气不是很客气。心道背后做了这种事情居然还想狡辩,亏她还是出自名门。不过好歹是二少奶奶娘家的人,自己一个下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连瑶一听这话也知道多说无益,何况与与这么个小厮解释根本没有用。如今看他的样子,自己怕是已经坐实了这罪名,只是自己没有做过,难道还能有证据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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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瑶挺直了腰杆跟着他们往大厅走去,面色一点也不慌张。自己没有做过,那么不管是误会一场还是有人存心栽赃,自己都不能低头。等到跨进大厅的时候,看着满座的人都正襟危坐,心里才有些被这阵势给吓到。

目光微微扫视着整个大厅,侯爷夫人高坐在上方,面容极其严肃。左边坐着连瑾和步一跃,连瑾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责备,还有些怨恨,而步一跃则没什么表情,只是在自己进来的时候随意的看了一眼。其实自己在看到他的时候心中有心纳闷,这怎么说都是后院的事情,他怎么会在?向右方一瞧,只见楚夫人的眼神恨不得是想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一样,而丁氏则是黑着一张脸看着自己,旁边站着的连璃在连瑶看来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上前给众人行过礼后,连瑶也不动。等着她们的质问。心底明白,这是自己一个人的恶战。而且是一场只准胜不能输的回合,不然不止自己以后没有好日子过,甚至是之前所有的努力也都会付出东流。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帮自己,即使是连瑾的担心和丁氏的忧愁,也都是为了连家的利益。

卫氏看着眼前的连瑶,心下有些难为。对于那件事本就是迷迷糊糊、不知不解的,如今在自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这个主母是必须处理得当的,不管是亲家府里还是学士府,都不是能随意忽悠的。何况,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相比之下,站着的连瑶倒是显得有些冷静、镇定过了头,也实在不像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表现出来的。

“你可知道找你过来为了何事?”

半晌,卫氏终于开了口,不是自家的姑娘,还得顾着连家的面子。

连瑶抬头,恭敬地回道:“回夫人,刚刚来的路上,您府上的家丁已经说了几句。”

“那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卫氏继续道,对于连瑶的直接倒是有些诧异。

连瑶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能够打打马大哈就可以过去的。其实路上也就听了他们说几句,对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本都不是很清楚。想着便道:“夫人,您是这侯府的主人,我相信您自是不会随意冤枉人的。只是我心里有一点不明,为什么大家都以为是我推了楚小姐?”

“不是你推的,难不成还是我家韶华冤枉了你?”卫氏还没有说话,一边的楚夫人便已经激动的站来起来,指着连瑶气氛地说道。

连瑶心里一冷笑,原来是楚韶华亲口说是自己推下去的。难怪众人对于是自己推她进池子的事情深信不疑了,她落水,自己迷路,倒真的像是畏罪潜逃了。想着中午在饭桌上的时候她还对自己笑,这一下怎么就变成是冤枉自己的人呢?

不过,还能指证自己,那就是说,没出什么事情咯?

连瑶见着众人也重新看向了自己,望了眼丁氏。这个时候,她竟然都不帮自己一把,心中有些微凉。

于是,只能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向楚夫人,回道:“楚夫人,我没有推你女儿下池子。为什么楚小姐说是我推下去的你们就都信,而如果我说不是我推的,你们就都认为我是在狡辩呢?我想知道有人亲眼看到我把她推下去了吗?”

“你……你”楚夫人指着连瑶,似是被气极了,她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敢顶撞自己。就直接道:“我们家韶华可从来就不会撒谎”

连瑶冷笑,“从来没有说过谎代表永远不会撒谎吗?谁在第一次做事之前不都是从来没有过?”说完看着楚夫人,眼神好不退宿。

楚夫人一听立即往后退了一步,也不顾是不是会有份,转身瞧着丁氏。开口就是:“连太太,你们家真是养了好女儿啊”

其实连瑶的这句话不止震惊了楚夫人,也使整个大厅里的人都不得不正视连瑶。除了楚夫人,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见连瑶,以前只觉得她是个乖巧没什么主见的女孩,怎么一下子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丁氏听到楚夫人的指责有些脸上无光,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了,站起身来,旁边的连璃一见立即跟上前。连瑶也看着丁氏,心里想知道她会怎么做。

丁氏看着楚夫人顿了一下,竟转身对着连瑶大声道:“还不快给楚夫人道歉?”

连瑶实在没有想到丁氏会这么做,平时她也算是极厉害的人了。今日竟然这般妥协,她难道不知道此时保住自己就是保住了连家的面子吗?眼睛一闪不闪地看着丁氏,连瑶也不示弱,回道:“母亲,女儿没有做过”

一个一个字,声音铿锵有力,在大厅中回荡。

“妹妹,别闹了,这儿是在二姐姐家,你给楚夫人认个错,就没事了。”连璃也对着连瑶劝道。说的话很把握分寸,一方面想让连瑶服软,另一方面又给楚夫人扣了个高帽子。

只是,连瑶并不上路,坚定地重复道:“我说了我没有把楚小姐推下水”

自己若真的道了歉,那不就是承认了吗?她可不傻,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妥协的,女儿家的名声和名节同样很重要。

丁氏很怒气地瞧着连瑶,这给她台阶下都不下,她这是想把连家的脸都丢尽吗?众人心里也只道她是不识趣,只是卫氏瞧着连瑶的眼中倒是有几分欣赏。

左侧的连瑾见了,又重新将眼神定在连瑶的身上。这是自己出嫁的第四年了,没想到她倒是变得那么多。没有了大姐的庇护,居然也能养成这种性子?又见着旁边的丈夫看连瑶有些佩服,心中更是不满了起来。

“那你刚刚那么长时间去了哪里?”

连瑶听到卫氏的问话,转身回道:“我,在假山林中迷路,后来出去后找不到回来的路。”

连瑶知道这样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总比扯个谎要强。

果然,“荒唐侯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你难道不会问人吗?”

面对楚夫人的追问,连瑶低下了头。心里揣测着,这也是自己想不通的地方,侯府是什么地方,奴仆、护卫上上下下怕也是不在百人,可是自己那一路竟然都没有见着人。

“没有。”连瑶如实答话,而后抬头转向卫氏客气道:“夫人,不知你们侯府梧桐道那边是不是鲜少有人去?”

记得步一群说了那儿是不可以去的,那就是类似禁地吧。人少也不足怪,自己这么问也只是赌一下,若是真的是个密地,那侯府自是不想因为外人追问和注意的。

卫氏一听,果然神色有些紧张。连瑶望向左边上的连瑾和步一跃,看到他们俩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在旁边站着的下人也都纷纷低下了脑袋。

连瑶当下心中有些偷乐,很是满意。

“那儿是没什么人去,你没有见着人也实属正常。”卫氏回道,一副没什么要紧的语气。

可是刚刚他们三人的表情、屋里的气氛,楚夫人和丁氏也不是糊涂的,自是知道这其中有些什么玄机。丁氏望着连瑶,似是对那个地方很有兴趣。

而楚夫人可不顾这些,心里都是她的宝贝女儿,开口道:“就是迷路了,也可能是推了韶华后才迷的,何况那么长的时间,也没有个人好给她作证。今天要不是二少爷经过,我们家韶华可是要没命的啊”说完感激地看了眼对面的步一跃。

落水这事可大可小,轻则发热发病,重则溺水而亡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的。

步一跃立即起身回道:“楚夫人客气了,我既是看到楚小姐落水,岂有不救之理?”

连瑾看着这屋里的人除了卫氏都站了起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了。起身走至步一跃的身边也接道:“就是,楚小姐是在我们侯府落了水,又是客人,夫君哪有不出手相救的道理?”

连瑶听着却是感觉连瑾这话中有话的样子,似是在急着澄清什么一样。又望向步一跃,他面色似是有些尴尬。想到刚刚在那边听到他和步一群谈话时,记得是穿了藏青色外衫,如今却是乳白色的长衫。又见着二姐姐面色隐隐有些不悦,这其中好像发生了些什么吧?

“就是她将我推了下去的”

不容连瑶多想,只听门外传来楚韶华的声音。众人朝门口望去,只见步一蝶和步一灵两姐妹扶着楚韶华站在那。

楚韶华披了件鹅黄色的绣菊杭绸披风,满头青丝垂在肩上。脸色苍白,本就消瘦的脸蛋更显疲倦,只是那双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连瑶,似是有很大的委屈一般。就着身旁二人的手,站在那儿连脚都站不稳。

一眼望去,连瑶只觉得见到了林妹妹般的女孩,孱弱纤瘦,惹人怜爱。当然这是忽略她那仇视般看着自己的眼睛的,心里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与她初次见面,从来也没有得罪过她,她怎么就一口咬定是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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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夫人一见自家女儿站在门口,立即走上了前从步一灵手中接过楚韶华,满脸关怀紧张道:“韶华,你怎么下床了,这还发着烧呢?”说完便与步一蝶一左一右搀着楚韶华往里间走来。

而面对楚韶华的出现,大厅里的人都是很奇怪。刚刚大夫才刚走,说是要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下了床呢?

连瑾瞧了一眼身旁的丈夫,见他也正望着门口,不满的给了个白眼。后者感觉到连瑾的目光转头讪讪地收回眼神,一副有些无辜的样子。

卫氏对着自己身边的徐妈妈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丫鬟拿了软垫过去铺在椅子上,楚韶华这才坐下,却还是一脸有气无力的样子。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众人才重新将目光放到连瑶身上。有幸灾乐祸的,有看好戏的,如今这受害人都来了,一副都想知道她还是否能如之前般镇定。

楚韶华等坐定后才望着眼前的楚夫人,回道:“母亲,我听说连十小姐找着了,所以来看看。”说完还有些惊怕的看向连瑶。

连瑶与之对视,并没有一丝畏惧。如今已经能够确认的是楚韶华就是认定了是自己推下去的,并不是听外人说,或是有什么“目击者”。她倒是真想看看楚韶华是如何把这个罪名赖在自己头上的。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近楚韶华,看着她那副楚楚动人、担惊受怕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而楚夫人看着越来越近的连瑶倒是满脸的戒备,还以为连瑶还想做些什么。开口道:“你真是到现在还不认罪,难不成想让我们把你送去衙门不成?”

丁氏一听楚夫人说这话,脸色有些苍白,看着连瑶更是怒火中烧。心下也慌了,这要是闹到官府,那丢的可是老爷的脸了。自己今日带着女儿们出来,不想却得罪了学士府,这可不是件好事。

而卫氏也开口劝慰道:“楚夫人,都是小孩们玩耍,或是不小心的。亲家老爷与楚学士也都是同朝为官,别伤了和气。”

连瑾一见也立即上前附和道:“就是就是,楚夫人,今儿个啊,我就替我这妹子向您道个歉,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何?”

楚门母女一见大家都低了头,二人的气焰更高了。连瑶只见坐着的楚韶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而楚夫人却是更加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看着卫氏与连瑾看似一脸无奈的样子回道:“步夫人,二少奶奶,今天我和韶华都是来送祝福的,也不是想在贵府生事。只是如今我们家韶华好端端的进来,却要躺着回去,我这回去也没法跟我们家老爷交代啊。”

说的字字有理,当下卫氏也没话回,而连瑾则是瞧着连瑶,示意她再怎么不识脸色,也该知道怎么做了。

连瑶看着自己的这位二姐姐,可真不愧是侯府半个掌权者。转过头看着坐着的楚韶华却道:“楚姐姐,先前我唤你一声姐姐,便是把你当成朋友的。只是,我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将你推下池子,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连瑶的问话也让众人陷入了深思,一开始只听得楚韶华那么说,所以先入为主将连瑶定了罪。可是正如连瑶的话,没有动机,又为什么要下毒手呢?

楚韶华语塞,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借着病重难受低下头,而身旁站着的步一蝶和步一灵也是一脸奇怪的看看楚韶华,又看看连瑶,都是一脸迷茫的样子。

卫氏和丁氏都是掌一家之院的人,这么多年分风雨雨,什么心计没见过。当下一听,也都心生疑惑。的确,连瑶与楚韶华都是第一次见面,连瑶能有什么目的想要置楚韶华于死地呢?也就是因为这样,楚韶华也没有目的去故意诬陷连瑶的动机啊?

所以整件事情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众人也都想不个所以然来。

连瑾无论是出于维护侯府的名声还是庇护连家的面子,都必须是站在连瑶这边的。何况今日本就是自己生辰,连瑶又是自己出主意带来的。趁着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走到连瑶身边拉着她对众人道:“楚夫人,我家妹妹为何想要推楚妹妹呢?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连瑶的那么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扭转了场面。本来是楚家想要质问连家,如今倒是反了过来。

楚夫人面上一僵,当时只见得女儿那般湿漉漉的,浑身哆嗦着,听得她说是连家小姐推下去的,自是深信不疑。而后找了半天也不见连瑶的影子,看着女儿那般苍白的脸色,自是想给女儿讨个公道,却一直都没有问清女儿是为什么会被连瑶推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什么争执。

楚夫人心里已经没有之前的那般笃定了,对着连瑶嘴上却道:“可她要不是因为做了这事,怎么会连个身影都没有。那么多姐妹在,怎么就她一个迷了路?”

连瑶抬头,不知怎么开口,自己确实是迷了路,这是事实,无法改变。

正在满堂人都各有所思的时候,只见一个穿着桃红色褙子,从绿色西番花刻丝综裙的丫鬟模样的女孩从门外走进来。众人心中一赞,这气质,这模样,竟不似一般的丫头,浑身透着一股水灵。只见她对着卫氏屈膝一行礼,盈盈开口道:“夫人。”而后又看着一边的步一跃和连瑾道:“二少爷、二少奶奶。”

看到来人,三人都有些奇怪。卫氏率先开口问道:“香灵,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可是三少爷有什么事要吩咐?”

女子摇摇头,方才回道:“回夫人,是这样的。三少爷说方才在梧桐林那,见着连十小姐在四处寻着东西,一问之下方知迷了路又丢了个镯子。主子给连十小姐指了回去的路这才往前而去,碰巧见着旁边丛林里有个绞丝银镯,让奴婢送来给连小姐瞧瞧是不是小姐丢的那个。”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银制手镯,样式很普通,不见得多华丽,却很精致,与连瑶一贯的素雅很是匹配。

连瑶见着心下疑惑,自己根本就没有丢镯子,如今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迷路的确是见到了他,可是自己一个女儿家自是不方便说的。何况还是在偷听的时候被发现,望了望对面的步一跃,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心下有些慌乱。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夫人,不知哪位是连十小姐?奴婢交了差还得回去伺候少爷。”不似一般婢女般的懦怯,自有一股她的傲气。

更不可思议的是,卫氏并不见怪,指着连瑶才道:“这位就是连十小姐。”

连瑶只得上前一步,看着叫香灵的女子手中的镯子露出一抹高兴之色,回道:“是的,多谢你亲自送来,代我谢谢三少爷。”

“连小姐不必客气,这是奴婢分内事。”说着很是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连瑶,将镯子递了过去。

连瑶接过,余光也在打量着地方。很明显,眼前的丫鬟肯定在侯府里的地位不一般,不然一个失宠三少爷身边的丫鬟怎么会如她这般,还敢当着这么多人公然打量自己,当下也就客气了几分。

“既然镯子已经送到,那么奴婢就先告退了。”香灵对着卫氏开口道。

卫氏点点头,女子方才退了出去。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很明显给连瑶的迷路失踪提供了很有力的人证、物证,当下也没有人敢再开口质疑连瑶失踪是所谓的畏罪潜逃了。

“原来妹妹真的迷了路,都是府里那些个小丫鬟伺候不周。”连瑾上前瞧着连瑶温柔地说道。

连瑶只得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暗暗佩服这二姐姐的手段。这话就制止了还想拿她突然不见这事说事的楚夫人,也很聪明的绕过了卫氏身边的还敏,将过错推到了小丫鬟身上。

楚夫人被连瑾这么一激当下也不知再怎么说了,转身看着低着头的楚韶华询问道:“韶华,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韶华抬起头来,瞧着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她身上,才缓缓开口道:“当时大家玩着摸瞎子游戏,我与连妹妹一起在假山石林里穿着,后来走至石岩边突然就掉下了池子,在水里挣扎的时候,连妹妹却不在那岩石上了。所以我以为是连妹妹推下去的。”

有心人都听得出来楚韶华这番话已经是模糊不清,早已没有先前她被救起时说是连瑶将她推下去的那般确定了。

连瑶心里一笑,当时自己是与她一同走的,只是才走了几步便不见了她的身影。自己这才迷了路,如今她的意思倒像是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不在她身后的。突然忆起当时的摸瞎子游戏是她提出来的,也是她率先想与自己一道走的。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她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连瑶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心计很可怕,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便算计好了一切。就等着自己往她的那个坑里跳,可是她为什么要这般害自己呢?甚至还不惜将她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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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姐姐是在哪边掉下的池子,我跟着你没走几步的时候姐姐就没了影,所以这才迷了路。楚姐姐对侯府很熟吗?怎么好熟悉的样子,我都跟不上去?”连瑶望着楚韶华笑着回道,似是一点都不介意楚韶华对自己的控诉。

楚韶华是第一次来侯府,自是不可能对侯府那般熟悉的。所以怎么会才几下就将身边的人甩掉呢,唯一的可能便是事前侦察过那儿的布局,这只能说明她一开始就目的不纯。

楚韶华有些尴尬,低下了头轻声道:“没,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跟母亲来侯府,可能是我脚步太快了,连妹妹你没有跟上。”

而一边的楚夫人发觉了女儿的不适,皱着眉看了一下楚韶华,厉声道:“韶华,是不是你自己走太快掉了下去,想想清楚再开口,不能冤枉了连家小姐?”

楚夫人心里也是气急啊,女儿这是扯得什么事啊?本以为真的是连家小姐推下去的,现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事有蹊跷。这个样子反而像是自家女儿把连家小姐给甩在了一边,而后还诬赖了别人。自己还真是陪着女儿演了一场闹剧,让两家人看了自家的笑话

楚韶华一直是母亲疼在心尖上的人,何时听得母亲这么说自己,话中带着明显的暗示。而厅里这么多人,不用抬头,也都知道她们是什么眼神了。只得回道:“可能是我在水里被吓到了,所以就猜测是连家妹妹推自己下去的了。”

不知不觉中,楚韶华已经从就是连瑶推的她转变成猜测了。

楚韶华的这么一服软,个中因由也不用大家说了。谁还能真不明白个事啊,丁氏一听,竟是对方故意想欺到自家头上的,当即没给楚门母女好脸色看。反倒是笑着走到连瑶身边,拉着连瑶的手慈爱般看着,说道:“瑶儿啊,怎么样?你二姐姐家那么大,路上可没出什么事吧?”

连瑶瞧着丁氏这么关心的看着自己,与刚刚以自己为耻的完全是两回事。心里惊叹她变脸的速度,乖巧地回道:“母亲,女儿无碍。幸得步三少爷指路,没出什么事情。”

丁氏这才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慈爱地摸着连瑶的秀发。

一旁的卫氏瞧着这场面心里也是有些懊悔,自己真没想到这竟是楚家小姐故意闹出来的事。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她事前就派人调查了自家府邸是没有疑问的。这样的女子自己一开始竟然想配给自家做三媳妇,还好是没先订下,否则就真的像是自己故意刁难一群那孩子了。

转眼看着连瑶,很是欣赏这样的女孩。年纪轻轻,就有这般的胆识与魄力,面对众人的指责毫不退缩,怪不得……敛了神,对着众人开口道:“既是一场误会,那说开了就好,亲家太太也别在意。”

丁氏一见卫氏这般亲昵地对自己说别在意,心里那个乐啊。这就是说明侯府是把自家当自己人的,而楚家那才是外人,让自己好好包容楚家。今日只要自己退了一步,那就算是连家给了侯府一个面子。

丁氏这么想着,立即就转身对着楚夫人道:“都是孩子们没搞清状况,楚小姐也掉在池子里受了凉,我看还是回去好好调养一下才是。”

丁氏话是这么说,却很明显就是一副我们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计较的样子。楚夫人哪会听不出来啊,只是如今已是自家占了下风,究竟是个什么事还得回了府才能知道。脸上也没了刚刚那盛气凌人的样了,歉意地回道:“刚刚的事我也是太过担心韶华了,连太太不要计较才是。”

其实无论是丁氏还是楚夫人心里都明白,自家老爷忙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经无力分身了。这后院女人间的事情自是不能在为夫君添麻烦的。

两人这么客气地你一句我一句,这事就真的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当然大家都看的出来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其实这事能以这样收尾就已经不错了,本来如果真的是连瑶将楚韶华推下池子的,那对于乾梓侯府还真是件难办的事。

不过楚家与连家的关系经过今天自是心里都有了层疙瘩,连瑾想着心里也有些难办。若是婆婆真的让三弟娶了这楚八小姐,那自己以后对于这个妯娌可怎么相处。今日的事情也可以看出,这个楚韶华也绝对不会是个省油的灯。能以自己安全为赌注算计的人,以后不见得有多简单。

连瑶心里可是一松,这事好歹这么处理了。否则若是楚韶华不松口,真的就一口死咬定自己的话,自己一时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了。仅凭自己在她出事前迷了路,仅凭三少爷说见过自己,并不能完全摆脱嫌疑。好在楚韶华也算聪明,明白仅以这两点和她这样模模糊糊的词并不足以治自己的罪。

至于是连家还是学士府,这些都不是自己该考虑的。自己只要明白以后对于楚韶华多防个心就好了,对于她的心思,除了她谁又能知道呢?

只是在众人都松了口下来的时候,卫氏倒是正经地开口道:“只是如今楚小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跃从假山里抱了出来,咱们是行得正坐得直。可侯府上上下下这么多眼睛瞧着,咱们步家若是不给你们个说法,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卫氏说完,回头瞧瞧步一跃,又瞧瞧坐着的楚韶华,脸上居然有些意味不明的笑容。连瑶一听当下便知解了为什么一开始进来时二姐姐对自己责怪的表情,而二姐夫又好似有些不太不正常的样子。只是现在听侯爷夫人说出来的话,难不成是想让二姐夫对楚家小姐负责?

楚韶华在听到卫氏的话后立即是一个机灵,脸色比原先更加苍白了几分。连瑾听着自己婆婆的话根本就不好插嘴,只得转头瞪了眼自己的丈夫。倒是丁氏和楚夫人有些安静过了头,其实心里都在想着自家女儿今后的日子。

半晌,楚夫人实在被卫氏看的有些心里发麻了,才出声道:“夫人,韶华今儿个着了凉,我得先带她回去。至于夫人先前提的事……”

“楚夫人说的也是,目前最关键的是楚小姐的身体。不过如今情况不一样了,这事,咱们以后再议,你也回去与楚学士商量商量。”卫氏打断了楚夫人的话接道。

楚夫人没有办法,只得点头称好。自己心里现在可是乱得跟锅粥似的,最好还是回去询问了韶华,让老爷做个决定才是。

连瑾虽然对于突来的变故很是惊讶,但是毕竟是个处事伶俐的人。当下就叫下人备了马车,送楚夫人与楚小姐回去。心里却是很不爽,今年这叫过个什么生辰啊,尽是些不如意的事情。你说没事自己丈夫经过那假山林做什么,心里有点怨气,却忽视了若是步一跃没有经过,那此时指不定会闹出人命来。

卫氏显得有些疲倦,与丁氏和连瑶、连璃说了会话。丁氏见着卫氏的样子便开口称回去,卫氏这才有些精神,说是让她们留下用个晚膳什么。丁氏客套了几句,自是不会留下的,一再坚持离去。卫氏只得说招待不周,让连瑾去送送。

走在去侯府大门的路上,连瑾有些不悦。转身看着跟在丁氏和自己身后的连璃与连瑶,最终见着连瑶开口道:“十妹妹,真是迷了路?”

连瑶不知她为何会有这么一问,难不成她还怀疑这事有假?抬头看着连瑾回道:“二姐姐,妹妹是真的迷了路,步三少爷也证实了的。”说完又低下了脑袋。

“恩,没事,以后多来走走熟悉了就好。”连瑶调笑般的说完又转回了丁氏那边,留下一头雾水的连瑶。

现在这个形势,乾梓侯府难道还会把自己给二姐夫纳妾吗?那楚八小姐呢?说也奇怪,她在水里那么久,居然能撑到二姐夫走到那边,何况早些喊救命的话,周围也不是没有人的。如今又这么快就能够下床走动,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妹妹下次还是别这么瞎跑好,否则再得罪个什么人可是连家里都护不了你。”一边的连璃突然开口道,语调有些怪怪的。

连瑶侧首,只见连璃此时并不在看着自己。她的话虽然还是有些警告自己的意思,却也不如往常那般带刺。许是因为毕竟姐妹相聚短暂了吧,她依旧那般直接。对于自己的不喜也都表现出来,不像四姐姐那样,虽然不满却总是搁在独自里。

这一类人的甚至还有,前方的二姐姐。

不知为什么,连瑶总觉得连瑾每次对着自己笑的时候,自己很有压力。有时明明是关心自己的话,听在耳中却是全身都别扭着。就像是无形之中被束缚了一样,胸口闷闷的。

“唉……这次咱们府与学士府的梁子可真是结上了。”

连瑶还在后面一个人思索的时候,突然听得前方的丁氏说了这么一句充满无奈的话。当下心中又疑惑了起来,不解地望向前方丁氏的背影,盯着她那姜黄色富贵花开暗花绫的褙子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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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正时分的竹苑,满目望去尽是一株株高耸挺拔,顶天立地的翠竹,随着春风轻轻摇曳着,发出“沙沙“声音。抖起一片浓郁的轻纱,临风起舞、炯娜多姿,绿荫葱葱。院子里一片静谧、祥和,似是昭示着这儿的主人有多么的与世无争。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正前方的是上好的楠木桌凳,上面摆着茶具,是上好的紫砂壶,旁边散散地还摆着几盘点心。一袭桃红色薄衫的连玥坐在凳子上,嫩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脸色不似往日的那般苍白,隐隐有些红润的光泽,正一脸认真的品尝着盘子里的糕点。

绿柳一开始还紧张地瞧着连玥的神色,后来便慢慢地观察起这屋里的布局了。这间屋子对于自己并不陌生,与自己离开时的变差不大。往前便是一座四扇的屏风,因是春天,已经换上了简单山水画样的绢纱材质,配有几行诗句。右边则是衣柜,旁边的案桌上放着两个花瓶,一个旧窑五彩金泥,一个汝窑天青釉的。左边则是一个很精巧的梳妆台,上面散放着一些珠钗碧环。陈列的东西不多,但绿柳也瞧得出都是精致之物,其中也不乏名贵物品。

“绿柳的厨艺如今越发的精湛了。”好一会儿,连玥才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对着面前站着的绿柳说道。

站在一边的绿柳听到连玥的夸奖自是十分开心,看着连玥桌前摆着的几道精致的糕点,乐着回道:“小姐过奖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连瑶一笑,柔声缓缓道:“以前你在竹苑的时候我就喜爱食你做的糕点,如今你去了十妹妹院子我倒是想念得很。亏你还记得我,经常送些糕点来。”

绿柳面容微红,心下十分欢喜。抬头正准备回话的时候,只听得连玥叹了口气。

“只是如今你毕竟是十妹妹院里的人,总往我这儿跑也不好。教府里人见了说不过去,你也难做人。”连玥一脸为绿柳着想的样子。

绿柳一听,笑意掩去,心里当下想起上次连瑶警告自己的模样。那一阵子,自己是极少往竹苑来了,十小姐却也不怎么要自己伺候,在竹苑里乐得逍遥。只是最近不知为何,又按了自己的差事,怕是看不惯自己的懒散吧?可是即便是自己做了糕点,也不见得十小姐会来夸一句,心中对连瑶言词颇多。

何况,十小姐如今与侯府的事情还指不定是个什么样子,就算是去了侯府,按照家里的规矩,一般是带三个陪嫁丫鬟前往的。而十小姐不及七小姐,有大太太送春沅姐姐给她,听说这几日春沅都已经前往梨苑当差了。那十小姐给人做妾,自己指不定还要跟去,相比之下,还是跟在四小姐身边好。故而才又跑到四小姐这儿来,希望能够调回来。现听得连玥的这一番话,只得诺诺地回道:“小姐,奴婢明白了。”

却不记得连玥这儿丁氏可是拨了红衫这个一等丫鬟过来的,即使她回了竹苑也不见得就会受重视。

连玥嘴角浮现一丝轻笑,眼中闪过精明,一瞬而过。而后似是担忧地问道:“怎么,可是在十妹妹那不顺心了?”

绿柳本以为连玥的意思便是要自己本分做事,不要再来竹苑,心里本就有些失望。接着又听到她这样的关心之话,自是很感动,心想此时不说,以后怕是没机会了。于是便立即直直地跪了下去,紧张开口回道:“奴婢想回竹苑当差,请四小姐成全。”

绿柳的这一动作倒似真真实实把连玥给吓到了,面色一紧立即说道:“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先起来。”

面对连玥的回应,绿柳在心底将她与连瑶对比。十小姐虽然平时寡言少语,但是做起事来也有她的一些方法,面对下人该罚也绝对不会姑息的。哪像四小姐总是这般温柔、友善的样子,待人也从不苛责一句。

绿柳心里这么想着,也觉得自己这事也会有希望。慢慢站起了身,表现地一副可怜的模样,望着连玥开口道:“四小姐,奴婢不想在十小姐那当差。”

“这是为何,十妹妹待你不好?”连玥反问道。

“没,只是奴婢前阵子一直听说府里有意将、将十小姐送去给二姑爷为妾。”绿柳边说边瞧着连玥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应自己私下乱议主子是非而责怪自己这才放了心。至于四小姐刚刚的问题,自己在竹苑的这段日子,虽不受重视,却也不见得被欺负。四小姐虽然好说话,平时也不喜欢下人在私下里随意扯谎,做些抹黑他人的事情的。

连玥一副了然的样子,想了下又轻声劝慰道:“绿柳,跟着十妹妹去侯府那也说不准是件好事。”

绿柳一听,立即回道:“四小姐,您不知道……”说着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里外。

其实屋里就根本没有人,何况连玥的屋子岂是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听的,这点绿柳也是知道的。以前在竹苑的时候,四小姐一贯不喜下人私下嚼嘴根子或是听墙角了,只是表现的谨慎的样子而已。

连玥端起桌上的茶杯小饮了一口,开口道:“只是什么?”

“只是前几天十小姐跟着太太去了趟侯府,回来后大家就都传着十小姐去侯府这事是没戏了。”绿柳认真的说道。

对于这些流言,连玥自然也是知得一二的。只是作为一个静心养病、难得出门的她来说自是要表现出惊讶的,神色一凛看着绿柳回道:“绿柳,这事有关十妹妹的名声,你怎么可以在这瞎说?”

听得连玥的训斥,绿柳也无谓,四小姐总是这样,为谁都着想着。想了想又道:“小姐,不是奴婢瞎说,这是昨儿个十小姐去给太太请安回来后,奴婢听得私下里紫竹和紫苏在说侯府已经决定给二姑爷纳楚学士府的八小姐为妾了。”

“这事可是当真?”这个倒是新奇了,虽然自己也派人打听了那日侯府发生的事情一二,可并不是很清楚。连玥有些想不通那日自己那十妹妹到底在侯府做了些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这么移花接木,让其他人替了她的位子?

看来自己以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妹妹开始有所行动了,转着手里的紫砂壶茶杯,若有所思。

“小姐,这么大的事情奴婢怎敢空穴来风,听说过不了几天就准备将楚小姐抬进侯府了。”绿柳心底对这些事可不是太关心,只认为连瑶居然连个妾室的位置都保不住,还让人抢了去。一点都没有那次训自己的样了,所以又恢复了一开始心底的认知,故而才大摇大摆来这竹苑了。

连玥的心里自是没有小瞧连瑶,看来这侯府的妾室之位是入不了她的眼。那她就等着看看这十妹妹还能摆出什么花招出来,笑着看着眼前的绿柳道:“你也知道你是母亲亲自拨到十妹妹那儿去的,我若是去与母亲说把你调回来,传到十妹妹耳中像什么话。”

连玥字字有理,绿柳无法反驳,只得低着头。

“你好好给十妹妹办事,她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连玥补充道,别有深意地瞧着绿柳。

绿柳低着头撇了撇嘴,心里也不是这么想。无力回道:“奴婢明白了。”

连玥听后,又道:“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毕竟你也服侍了我这么些年,你知道我一向都是疼你的。”

本来没精打采的绿柳听到连玥这话眼珠子才亮了起来,抬头激动道:“小姐待奴婢的好,奴婢自是铭记于心。”

话中透着隐隐的欢悦。

连玥欣慰一笑,道:“恩,快回去吧,晚了怕是十妹妹会不高兴。”

绿柳心中虽然不满连瑶,却也不能在连玥面前说连瑶的不好。只得点头称是,而后恭敬地退出了屋子。

看着绿柳这般恭敬又带着喜悦的表情,连玥很是高兴。所谓御人者,心也。让绿柳这般对自己充满感激的办事,比当初想收买紫竹那丫头的心可简单多了。最可贵的是绿柳自己还不知道,这样才让人心甘情愿。

连玥想着便展开一抹笑容,对外唤道:“绿桐。”

绿桐自是从外面徐徐而来,行礼后恭敬问道:“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去细细查下前几日十妹妹去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玥不动声色道。

绿桐一怔,立即就应了声。

几日后,草香院传出二姨娘尤氏病逝的消息。因是三月将近,五皇子快要大婚,国之大喜。连珻进宫待选,而连璃四月也要出阁,又只是个姨娘,府里便草草了事了。

那日连瑾和步一跃都回了连府,连瑶见到他们的时候,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感觉怪怪的,与去年中秋时相爱的场面可差得太多了。也是,自家院子里多了个人,纵使连瑾平日里多么的精明能干,可毕竟是个女人,面对这个妾室的存在,总会或多或少心有郁结,夫妻二人也会有矛盾的。

何况,那个楚韶华,并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可就是差点着了她的道。联想到那日她那般栽赃自己,现在又给二姐夫做了妾,难不成她是因为喜欢二姐夫所以才那般算计自己?

不对啊,她也是第一次进侯府,那步一跃的出现对她来说该是个意外。所以她绝对不是为了二姐夫这个意外的妾室之位来谋算,何况那天在侯爷夫人提出要步一跃对她负责的时候,她脸色都白了。

连瑾看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像以前那般亲切关怀,怕是让那个楚韶华乱了阵脚,便不再想将自己也招进她那院子了吧?只要她没了这个念头,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有些苦恼,唉……早知道有楚韶华那一出,自己还至于将那蝴蝶玉佩带到乾梓侯府去吗?

这下好了,指不定就会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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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婚事,你可有什么异议?”乾梓侯府前院的书房里,步天正坐在书桌前,望着底下站着的步一群询问道。

“既是母亲看重的人,自然人品、修行都是极好的,儿子没有意见。”步一群似是想也没想便回了话。

步天听后看着步一群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改先前的严肃面容,放轻了语调道:“你若是看不上就不要应下,京城中好人家的女孩也不少,只是千万可不要像上次那样。”

步一群知道自己父亲说的是与前妻成氏的那次婚姻,那次也是母亲一手操办的。二人婚后相敬如宾,却也仅仅只到这个份上。而这次与上次还不一样,至少这个女孩自己是见过的,上次素未谋面都能成婚,何况这次呢?

“父亲,这次的婚事儿子应下了。再且,这也是娘娘的意思。”步一群抬头望着步天回道。

“娘娘与你提过这事?”这倒是让步天有些意外了。

步一群点点头,心道还不止是提了一两次的。既然大家都那么希望,自己也早晚都是要再谋婚的,娶她总比再娶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好。

步天皱皱眉头,思索了片刻才道:“定是你母亲前两日进宫去,与娘娘说了这事。也罢,这本就是咱们家欠他们的。”

当年宫里的事情,事后步一群也是略有耳闻的。不过,这些年,侯府对他们连家也没少照承,如今好多事情母亲都不亲力亲为,二嫂也是府里半个掌权人了。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今晚便让你母亲去与你祖母商量商量,寻思人做个保山过些日子便去连家提亲。”不天开口道。

“恩。”步一群颔首点头,看着自己父亲还望着自己,似是还有什么想说的。主动出声道:“父亲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步天捉摸了会才站起身来,开口道:“是这样的,你母亲考虑到连家那姑娘年纪还小,再加上如今你亡妻尸骨未寒,尘哥儿也还小。就是成了这好事,也不是马上就能过门的,否则对于成家也说不过去。”

原来是说这个。步一群心里一笑,原道是哪门子事情呢?故而开口道:“父亲,儿子明白。不如这样,等个三年再行婚礼?”

听到儿子都这么说了,步天自是没有话说,立马同意了步一群的想法。

而乾梓侯府在这冷静商量着婚事的事情,连府福月楼里可没这么安静。连岳一脸急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把一边站着的丁氏都看花了眼,却也不敢上前劝止。

当连岳自己也觉得走得累了,这才转身指着丁氏强忍着怒意道:“你说说,你说说,叫你带个女儿去侯府,怎么最后成了这局面?”

丁氏心有怨愤,无奈苦憋着,人算不如天算,自己也不想把事情搞砸的,前几日这乾梓侯府的轿子就把楚学士府的八小姐楚韶华给抬进了侯府。真没想到,这从二品的嫡出千金居然就这么心甘情愿给人做了妾。

本想着是让十姐儿去侯府,以后好生个一儿半女的,让二姐儿的地位更加稳定。可如今,纳的妾是别家小姐,若是让她先诞下麟儿,二姐儿的地位可就是岌岌可危啊。怪不得自家老爷这几日总不给自己好脸色瞧了。

“老爷,我哪晓得那日侯爷夫人还请了这楚学士家的人呢,也不知怎么那楚家小姐就一口认定了是我家十姐儿将她推下去的。”丁氏看着连岳的脸色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连岳一听这话更来气了,直接在一边的桌上上拍了一掌,茶水四溅。连带着在外间侍候的丫鬟们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凑着个脑袋往里间瞧着,却又不敢真的上前。

丁氏也被连岳的态度给吓了一跳,还没开口,只听连岳又出了声。

“你不知道,今日早朝皇上询问修宝典之事时,楚学士处处与我作对。平时我与他虽不是深交,却也没什么矛盾,这还不都是你们给惹的好事。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今让他的女儿给我的女儿每日晨昏定省,侍候左右,他这口气肯定是咽不下去的”连岳越说越苦恼,连连摇头。

丁氏听丈夫一说也明白了个中利害,本想着就是二姐儿在侯府的地位可能动摇。实在没有想到会危及到老爷官场上去,这楚家可是不得了的人家。那楚八小姐的父亲楚光明虽是个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只比自己丈夫高了一阶。可楚光明有个亲兄长楚光耀,那可是九门提督步军统领,手握重兵,哪是能小瞧的了的。

“这事本就是他们楚家理亏,如今倒怪到我们头上来了。”丁氏不满说道。

看着自己的妻子是这种态度,心道这天子脚下,权势之间从来就不是讲个理字就能存活的。摇摇头才道:“你去找二姐儿谈谈,看能不能让姑爷再收了十姐儿。”

“啊?”丁氏诧异,就是现在把十姐儿给送去,她与那楚八小姐也是没法比的,等十姐儿能生孩子时估计楚八小姐的孩儿都能走路了。当下对丈夫的决定很是不认同,开口道:“老爷,我看这事不妥。您上次不是说庄亲王在朝上还挺帮着你么,不如……”

“妇人之见”

不等丁氏说完,刚刚才平缓了脸色的连岳又提起了火,看着丁氏一脸不满的样子道:“亏你想的出来,我连岳的女儿去给庄亲王做妾?”

丁氏一缩,倒没想到丈夫现在心疼起女儿来了。

“庄亲王上次帮我一把,是正好想借机铲除些他看不顺眼的人,你以为他是特地帮我的?朝廷上帮派之争你没见识过,不懂但是庄王妃是什么来历你又不是不清楚,再看着他那王府里有多少姬妾,又听得他格外恩宠哪个的?十姐儿还那么小,你以为把她送去了,以后就能攀上那高枝了?”连岳说着给了个白眼给丁氏。

明着是心疼连瑶年少,其实真正的意思就是若是真的将女儿送进了王府,庄亲王毕竟年过半百,哪还能靠个几年啊?这所谓资源充分利用,家里可用的女儿不多。

夫字天出头,丁氏哪还敢反驳啊,心里却唠叨着自己也是想想么。自家不就是想攀高枝么,侯府若是攀不上,那攀个王府也总是好的呀。

“我派人打听了一下,那日本来楚家小姐是步家为三少爷寻的亲,现在却给姑爷做了妾,或多或少,与十姐儿是有些关系的。将十姐儿送去,看能不能平了楚家的这口气。”连岳这才解释道。

啥?原来自家老爷居然是想将十姐儿送去让楚家小姐解气,这他也还真舍得?侧眼瞧着这个同床共眠了十余年光阴的丈夫,突然觉得他居然可以冷漠无情到这个点。

“老爷,我明白了。明儿个我就去趟侯府,问问二姐儿的意思。”

看着妻子应承了下来,连岳这才稍稍缓了情绪。其实自己也不是故意想给她脸色瞧的,只是每次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或者烦心了。除了与妻子商量,他总不见得跑到母亲那去吧。想着便走到一边做了下来,丁氏立马上前重新给连岳倒了盅茶。

连岳取过妻子递来的茶盅,吹了吹而后饮了一口又道:“五侄女进宫的事你也多费费心,差不多也只有半个多月就该去了。”

丁氏连连点头回道:“我明白,这事我会办妥的。不过离五侄女进宫的日子越近,母亲那好像心情不太好。”

连岳思忖了一下,而后无所谓地说道:“母亲那心里不悦也是正常的,你只管做你的事。”

丁氏“恩”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当年自家嫁进连府的时候,自家丈夫百事一向是以孝为先。如今官是越做越大,可这十年来官场的打混,早把他原来的一些性格给打磨掉了,什么母子、父女之间的关系都是可以为了他的仕途牺牲的。不知道自己对他来说是不是也可有可无的,想到这心里便是一酸。

“对了,前几日我一同僚听说我家六姐儿有痴病,介绍了个云游四海的郎中给我,下个月便到京,让她给六姐儿瞧瞧,这么总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放下手里的茶盅,连岳对着丁氏说道。

后者一敛神,似是有些不自然。走到连岳身后给他瞧着肩,随意应了下,又道:“老爷,这些年给六姐儿找的大夫还少吗?再说,咱们府就是养她一辈子也是养得起的。”

“你这是什么话,她年纪也不小了,能治好给她找个人家也是好的。再说,听得我那同僚说了,那郎中对治些疑难杂症也上手,正好给四姐儿也瞧瞧。”

丁氏一听,这才了明。给六姐儿治病是幌子,关键还是给四姐儿瞧病来了。什么同僚介绍,怕是专程在外找的吧,这些年他找来的大夫还少吗?就是怕外人说他厚此薄彼才说是治痴傻的六姐儿的,如果治好了,能多个女儿联姻也是一桩好事。这丈夫的心思可真够缜密的,要不是自己对他了解,可真的被他的话给忽悠了。

当然,知道是一回事,说不说是另一回事。男人都是爱面子的,自己可不会无趣到去揭穿他,柔声笑道:“妾身知道了。”

连岳这才回头看着妻子满意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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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窗而坐,连瑶正一脸认真地做着手里的女红,态度极其闲适,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紫烟站在后侧边轻轻摇着六菱纱扇,边看着连瑶手里的绣活,满脸的敬佩。

“小姐的女红做的真好,怪不得董师傅都老是夸您聪慧,一点就通呢。”紫烟瞧着实在没有忍住便出声开口道。

连瑶娇羞一笑,侧头看了眼紫烟又道:“你啊,少贫嘴,董师傅的绣艺那么高超,我只是懂了些皮毛而已。”

紫烟继续扇着团扇,笑着回道:“小姐真谦虚,谁要是有您这么一手绣活高兴都来不及呢。董师傅都说小姐的绣技这半年来进步很快,我上次还听得绣房的翠儿她们说董师傅私下里都夸您呢。说是打算把那“玲珑绣法”传给你呢。”

连瑶看着紫烟一副乐得欢的模样,就像是要将玲珑绣法传给她一样。将手里的针线收了结这才回道:“你这是听谁说的呢,大家都知道玲珑阁的玲珑绣法可是不传外人的。”

紫烟看着连瑶明显不信的样子,也不打着团扇了,走到开口忙道:“是真的,奴婢可没瞎说。那小姐您要是拜了董师傅为师不就不算外人了吗?何况就是这玲珑绣法不传外人,小姐您学了那才是真本事了。”

说完一脸骄傲的样子看着连瑶,好似连瑶已经熟练了这门技巧。连瑶见着紫烟的模样,心里倒是有些高兴,她总是这个模样,听风就是雨。

重新引了针,继续手里的活儿,开口道:“董师傅给京城那么多家小姐传艺,你可有听得她收一个徒弟?”

紫烟想了会猜道:“那倒是没。”

“这不就成了。”连瑶笑着看着紫烟接道。

紫烟一听,倒是急了,嘟着嘴立即回道:“这可不一样,小姐您哪是其他人可比得的。”

对于紫烟的坚持,连瑶一笑置之。

“对了,最近怎么很少见到紫苏姐姐?”紫烟重新扇起团扇,不解地开口道。

连瑶手下一停,而后随意道:“她帮我出去办事了。”

正在想着紫烟再问让紫苏去办什么事情而苦恼时,就听得紫烟一哼。抬起头随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只见绿柳正一身翡翠色新衣,端着食盒往外面而去。再看着紫烟一脸忿忿的样子,笑出了声。

紫烟回头,看着连瑶道:“小姐,您还笑呢。”

“那你说怎么办?”连瑶歪着头看着紫烟问道。

“等她回来,小姐得重重罚她。让她记清楚她的主子到底是您还是四小姐。”紫烟气道。

重新转过头,连瑶摇摇头道:“腿长在她身上,爱去哪都是她的事。你总不见得叫我把她的腿给打断了吧?只要别在我们眼前晃就好,不然去了个绿柳,再来个紫柳怎么办?”

听着最后连瑶竟像是在说笑的样子,紫烟也无话可说了。心里却纳闷着紫柳,紫柳……小姐可真是想得出来。

“小姐,春肜姑娘来了。”金钗走了进来瞧着连瑶行礼后出声说道。

连瑶一抬头望着金钗有些不明所以,似是想不太通。这母亲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事吩咐,若是真有事,都是李妈妈、姚妈妈什么亲自来的。今日怎么遣了这丫头来?

一边的紫烟听着心里也是有些纳闷,望着连瑶。

连瑶仅仅想了一会便反应了过来,对着金钗道:“请她进来。”

说着放下手里的绣架,走到屋内的圆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紫烟也放下团扇,跟着连瑶站在了她身后。

不一会儿,金钗便引了春肜进了屋。春肜对于连瑶来说并不陌生,由于天天要去母亲那请安,平时不是姚妈妈引了进去见母亲,便是春肜和春沅二人。前段时间,母亲将春沅赠给了七姐姐作陪嫁,所以最近都是春肜一个人引着自己。

说也奇怪,不止是上次在福月楼,连带着最近自己都能感觉到春肜对自己的热情。母亲心情或是好或是坏,在进屋前她都会暗示自己。这也是自己纳闷了很久都没有想通的问题。

能在母亲屋里做事的丫鬟,模样自然长得都是不错的。春肜就是长了张标准的瓜子脸,双眉修长,肤色虽然微黑,却掩不住她那秀丽容颜。今日的她穿了件葱绿织锦褙子,下身着紫绡翠纹裙,头上簪了支简单的珠花簪,鬓角边还戴了朵院子里开的艳的小红花,平添了几分俏丽。

“奴婢见过十小姐。”

春肜见过礼后才笑着看着连瑶,一脸的乐呵呵的。这倒是让连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春肜,你今日过来,可是母亲有事吩咐?”连瑶客气道。

“不是、不是太太,是奴婢。奴婢有件事想向十小姐讨教。”春肜立即答道。

回话有条不紊,不慌不忙,不愧是在福月楼当差的。连瑶心里一顿,虽说不是母亲的事情自己松了口气,可是换做是她的私事,自己倒是好奇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了。

“你不必客气,最近也多亏你在母亲面前帮了我不少。有什么我能帮上忙,自是不会推托的。”连瑶也爽快的回答,自己从春肜莫名其妙帮自己开始便心里有些不安。如今她提出要求倒是让自己定心不少,毕竟在这宅子里有谁是会无私地帮助人呢?

听连瑶这么说,春肜倒是不好意思了。回道:“是这样的,奴婢兄长下个月要娶亲了,想绣床锦被给他。只是绣工活不行,奴婢听说十小姐这技术了得,便想小姐赐教几招。”

连瑶一听,道:“原是这事啊,没什么讨教不讨教的。你有空随时可以过来。”

“奴婢现在就有空。”连瑶刚说完,春肜便接了话。

这倒是让连瑶多看了春肜几眼,这是不是……也太急了?

“呵呵,那好。”说完连瑶便站起身走至了窗边,春肜立马便跟了进去。

连瑶对着春肜讲了一箩筐的绣法、针法,期间总是发现春肜有些心不在焉的,一副语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更加证实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便支开了一边的紫烟。看着眼前的春肜才道:“现在没有人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春肜一副被人看穿的尴尬模样,讪讪地望着连瑶,有些不好意思。

连瑶见着又道:“你今日并不是为了讨教绣技才来的,不是吗?”

春肜这才走到连瑶身前,跪了下去道:“奴婢确实是有件事想求十小姐。”

连瑶一见这场面并没有叫她起来,因为心里已知必是件严重的事情。早就奇怪怎么是因为女红的事而来,兄长成亲,母亲身边的人还会绣技欠佳吗?就算真不行,这么多人,又为何冒着风险跑自己这来呢?要知道母亲最不喜欢她身边的人与小姐、少爷有纠葛的。

“什么事?你且说说。”连瑶并没表现出什么表情。

春肜犹豫了一会终是说道:“是这样的,奴婢想着若是十小姐您要出阁,太太必是会在身边拨个丫鬟给您。您可不可以要了奴婢?”

连瑶一听这真是头疼,原是想当自己陪嫁来着。可自己与二姐夫的事情早就是没个影了,她怎么还想着这事?

“春肜,我出不出阁是一回事,母亲拨不拨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啊。”连瑶瞧着眼前跪着的人认真道。

“十小姐,会的。七小姐去安穆侯府做妾,太太将春沅给了她。您,您去乾梓侯府,太太也必会拨个人给您的。太太身边的红姐姐们都是一等丫鬟,所以必会在二等丫鬟里给你寻一个。”春肜很小心地瞧着连瑶将自己的意思说明白了。

这话的意思也可以听成,连瑶的地位也只能拨个二等丫鬟。虽一直知道自己在府里的地位,春肜也可能是无心说的,不过听在连瑶耳中总是怪怪的。

“可是就如你所说,就算我去了乾梓侯府,母亲真给我拨个丫鬟,可福月楼里,本除了春沅与你,二等丫鬟还有六个,母亲也不一定会让我选你啊。”连瑶无奈道。

“所以奴婢才来求您的。您不知道,李妈妈想问太太要了奴婢,给她那侄子做媳妇。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李妈妈她那侄子是个傻子啊。十小姐,奴婢求您了。”哀怨地说完,春肜便对着连瑶叩起了头。

“你先起来。”连瑶突然凌厉道。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自己是欺负她呢

从来没有听过连瑶这么大声过,春肜一下子吓到了,只得站起了身,小声道:

连瑶望着眼前的女孩,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长相是不错,配给个傻子是可惜了。依着母亲对李妈信任,即使现在因为春肜年纪小,等个两年也自是不会驳了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乾梓侯府?”

这才是连瑶关心的事情。若是去侯府之前别人这么说,自己也便不见怪,可是自二姐夫纳了楚八小姐,自己便以为这事给过去了的。

春肜缓和了一下情绪才道:“奴婢是听太太与李妈妈说起时听到的,说是让二姑奶奶再问问侯府的意思。”

听了春肜这话,连瑶心里一凉。他们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誓要把自己塞进乾梓侯府吗?不过好在这次没有上次那么严重,心道侯府怕是没这么容易同意的。何况上次侯爷夫人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情绪,对着那块蝴蝶玉佩的惊讶。自己心里就可以断定那天之后,她是一定会进宫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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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先回去,这事要是真的,我必会想母亲争取要了你。不过,这成与不成,谁也说不准。”想了一会儿,连瑶才回道。

现在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去管春肜这事,不过她说的也的确有理。再说要谁不是要,春肜的性子自己也有所了解,这次自己若是真能帮了她,她以后势必对自己尽忠,这也是件好事。

何况,能为自己这般谋算的人,也不见得是个简单的。自己身边既能多得个人才,还能卖个人情给她,何乐而不为?

“是,奴婢告退。”听到了连瑶的回应,春肜心里算是有了底,便乖巧地退了出去。心底也明白这事让十小姐为难了,可是四小姐、七小姐那都拨了人,她只能寄希望于此。本是抱着一线希望、试一试的态度,十小姐现在能应下考虑而没有直接拒绝便是意料之外了。

等着春肜走了,连瑶才往内室走去,坐在那梳妆台边,从旁边的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描金花卉小盒。盒子轻巧精致,一看就知道很受主人重视。轻轻打开小盒,里面赫然只摆着两样东西,一件便是前些时日连瑶所佩戴去侯府的海棠色蝴蝶玉佩,另一样只是一张普通的宣纸。

取出玉佩,放在手心里瞧了好一会,连瑶才放下。而后取出盒底的那张纸,有点泛黄、有些褶皱,但是很完整。慢慢展开,只见上面只有七个字:遇事找乾梓侯府。字体虽苍劲有力,却隐隐透着一股秀气。看着略微有些潦草的字,想必下笔人写的时候有些仓促。

说是封信,不如说是一张纸条来的贴切。当初自己无意间发现这抽屉里的盒子,打开一看后才发现只有这么两样东西。从记忆中隐隐得知,这是“自己”还五六岁时,大姐姐连瑛一次从宫里找人秘密带给自己的,家里都没人知道。而后不久,连瑛便在冷宫之中病逝了。先前的连瑶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却因为是亲姐姐所赠一直当宝贝一样收着。

连瑶知道后想了又想,总觉得蹊跷。这连瑛在死之前托人千方百计送一块蝴蝶玉佩与这句话给自己的亲妹妹,而那个时候连府与乾梓侯府既不是世交,也不是姻亲,没有一点瓜葛。她居然有那么大的把握,叫连瑶遇事找侯府。

上次叫紫苏去打听后方知,这大姐姐连瑛与乾梓侯府的大小姐步一舞是在同一年进宫选秀的。二人同龄,进宫后连瑛选为从九品才人,而步一舞因为出身高贵人又漂亮,被封为正七品婕妤。如今连瑛早已香消玉殒,可步一舞却还是盛宠不断,一朝封为贵妃,又育有七皇子。二人命运可谓是天壤之别。

其实连瑶也不想去挖过去的那些事情,何况还是涉及深宫内院的,皇家的秘密可不是自己一个外人好去随意打探的。弄个不好,便是玩命的事。

所以即使以前私下里有过揣测,可本就是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就没放在心上的。直到中秋时自己看到二姐姐和二姐夫的时候,才想起到当年自己父亲还只是个内阁侍读,凭着乾梓侯府的地位,怎么会娶连家庶出的女儿做媳妇呢?而且还是主动上门提的亲。而最近家里又打算把自己送去给二姐夫做妾,自己才不得不去让紫苏使银子托人打听的。

其实经过上次去乾梓侯府一事,便知道自己猜测想得不离十了,按着侯爷夫人卫氏的表情,她定是识得这枚蝴蝶玉佩的。连瑶心里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块玉佩出自乾梓侯府也说不定。因为不止是她,连着那步三少爷也识得,他对自己说的那句“你很聪明”应该就从侧面暗示了自己押对了宝。

自己也确实是赌了一把,赌当年在宫里时,如今的贵妃娘娘与大姐姐连瑛肯定是有交情的,而且这交情还不浅。而照后来侯府对着连府明里暗里一直帮衬着的情形来说,那时禁宫之中大姐姐肯定是帮了贵妃什么忙,或者说是贵妃对大姐姐曾经承诺了些什么。

这事儿,说的严重点,或是想得深一点,连瑶都能觉得大姐姐的病逝是与乾梓侯府有关,与当今的贵妃有关。不然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怎么会那么容易病逝呢?皇宫之中,以病逝对外宣称的例子数不胜数,可其中又有几个是真的因病而亡?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自己作为是连瑛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连瑶就不信他们会让自己去他们府上做个妾室。

“小姐,奴婢回来了。”

就在连瑶思索的时候,外面传来紫苏的声音。透过屏风望了眼外面,才将手里的纸条和桌上的玉佩都收了起来。听着紫苏的语气,不像以往那般凝重,估计着是有消息了吧?想着便对外道:“进来吧。”

刚将手里的盒子合上,紫苏便到了自己跟前。连瑶抬头瞧着紫苏,急忙转身道:“怎么样?”

“奴婢终于不负小姐所托,这次确实是打听了些事情出来。”紫苏带着隐隐笑意答道。

连瑶一听,心里果然欢喜,看着紫苏道:“快说。”

“奴婢朋友的表哥吴大勇,他有个朋友认识内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那公公可是储秀宫管事嬷嬷的义子。打听了好些日子方才得知,当年咱们家大小姐与贵妃娘娘确确实实是同一批进宫的,二人都住在西厢那边,房间邻近,平时关系好的不得了。”紫苏徐徐道。

这些对于连瑶来说都不是重点,开口道:“后来呢?”

“后来秀女们先后侍寝了,大小姐封了个才人,而贵妃得了个婕妤的封号。在那一辈秀女中贵妃娘娘的品级属于较高的了,大小姐顶多算个中等。秀女们侍寝之后为夺宠使得手段由原先的暗里转为明里,几乎每天都有受罚获罪的人。贵妃娘娘很得圣宠,后来又加封为昭仪,但并没有忘记往日交情,与大小姐亲密更甚从前。”

连瑶听着心道也是正常,这后宫三千佳丽谁不想一争圣宠呢?不过这贵妃娘娘倒是个念情的人,宫里有多少人是把对方当成踏脚石等到到了高位就一脚踹开的。宫里的友情那都是朝不保夕的,今日是同食共寝的姐妹,明日或许就是害你的侩子手了。

“那这么说姐姐与贵妃娘娘的关系一直都不错?”连瑶出声问道。

紫苏点点头,道:“是的。据说贵妃娘娘还一直给大小姐制造机会,只是大小姐终究还是只做到了个才人。”说着,紫苏表情有些哀戚、同情。

“姐姐是怎么去的冷宫?”

这才是连瑶真真正正关心的事情,也是一直疑惑着的。听紫苏那么一说,当年大姐姐在宫里虽不是很起眼,但有贵妃罩着,该不会是别人这么容易能铲除的对象啊。何况若是因为争宠,该动的也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当初的步昭仪才对。

“是因为打碎了皇上赏给皇后娘娘的花瓶。”紫苏想了下才道。

连瑶一听,心里一颤,就只是一个花瓶?虽然一直觉得大姐姐进冷宫有蹊跷,可是御赐花瓶,会有人不惜冒着风险去动皇后的东西就为了铲除一个不得宠的才人吗?答案是否定的,难道真的是天妒红颜?连瑶皱了皱眉,或许真的是先前自己想多了,把事情想复杂了吧。

了解到了真相,连瑶突然觉得这儿的生活很是迷茫,也觉得人生无常,或许一个不小心就得送上生命。尤其是那深宫之中,真是恐怖至极。即使进去了,也说不准哪天就送了卿卿薄命。不过这也让自己对当今的步贵妃很是佩服,她可以这么一步一步在深宫中从当初的婕妤爬到今天的位置,当真不是能小瞧的。

紫苏瞧着一直不说话的连瑶,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在为大小姐的事情伤心。正考虑着要不要说下去的时候,却听得连瑶说了“继续”二字。

紫苏只得颔首继续道:“当时贵妃娘娘跪在宫殿里,祈求皇后能够饶恕大小姐,皇后没有给贵妃面子,径直将大小姐送去了冷宫。大小姐从小身娇肉贵,哪受得了冷宫的生活,没几天便病了,期间贵妃去瞧过一次,后来大小姐就没了。因为这事,贵妃娘娘至今都与皇后不合呢。”

连瑶敛神,平时贵妃那般得宠,估计早就惹了后宫人的眼。皇后指不定就想逮个事戳戳她的锐气,姐姐与贵妃关系那么好,皇后肯轻饶才怪了。只是原道大姐姐这事与贵妃有关,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姐姐这么一去,或多或少是因为皇后想要打压贵妃造成的。所以贵妃一直对连家照顾有加,还让自己兄长娶连家的女儿,为的就是庇护连家。连瑶没有想到真相就是这般,而连家却一心还想要女儿入主侯府,掌家权。

这么一对比,连瑶突然觉得自己这是投了个什么样的人家啊?当即心里对这儿很是不屑,自己能打听出来,就不信父亲他们花心心思就打听不出来。若是知道了还这样,那他们也还真好意思。若是不知道,那他们对大姐姐也太过冷漠了,好歹一个女儿好端端的在宫里没了,也能不闻不问。

“小姐,您没事吧?”紫苏看着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连瑶担忧地问道。

连瑶回神,才望着紫苏淡淡笑了下,回道:“没事,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紫苏只觉得连瑶的笑容有些勉强,却也知道连瑶此时需要一个人静静,便行礼退了出去。

重新打开面前的那个小盒,望着里面静静躺着的玉佩,连瑶心里踌躇着:“这块玉佩,自己还能靠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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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有位监察御史的夫人来了。”

丁氏本正在福月楼的书房内看着账目,突然听得李妈妈进来禀报,当即抬起了头。开口就是:“你说谁,监察御史的夫人?”

“可不是吗?就是当年乾梓侯府托人来府里向二小姐提亲的那位监察御史夫人余氏啊”李妈妈重复道,笑脸盈盈的,心道这府里怕是又要有喜事了。今年府里果然很是忙碌,五小姐、七小姐均都好事将近,如今怕又要多一桩了。

丁氏放下手里的账本,低头思索着。这监察御史的夫人余氏平时与自己关系泛泛,并不勤走动。除了四年前二姐儿那事成了后,每逢过节喜事时,才派人送点礼去。不过她倒是与乾梓侯府的关系不错,监察御史是侯爷夫人的表弟,沾亲带故的便总是上门,与瑾儿也挺熟络。

想着自己前两天刚去侯府见了连瑾,说了自己丈夫的意思,可当时看着她的那个样子,并不打算再让十姐儿进门啊。那日也算瞧出来了,她是心里不舒服着。也怪不得她,听得轻橙私下里说姑爷这几日都是留在了楚姨娘房里,当初不就是家里逼着她给姑爷那个妾才惹出了这事嘛。

亲家太太倒是没见着,听瑾儿说这些日子进宫比较勤。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不过自己或多或少也听得老爷说圣上最近龙体抱恙,贵妃毕竟年轻,怕是找她进宫商量对策吧。

监察御史夫人上门,难道是瑾儿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跟侯爷夫人商量了才同意又让十姐儿进门?只是纳个妾竟然还请个保山,应该是给自家面子吧。丁氏这么心里想着也是高兴,对着眼前的李妈妈道:“现如今在哪呢?”

李妈妈一听立即回答:“夫人,正在楼下大厅里吃茶呢。”

丁氏连忙点点头,心里有了想法,这动作就速度了。似是恨不得想立马证实心中的想法一样,站起身来带着李妈妈就往楼下走去。丁氏下了楼刚转到大堂里,一眼就瞧着坐在右边椅子上的妇人,这余氏自己以前是见过的,与自己年纪相仿。

妇人似是听得声音,立即转了身。看到丁氏,站起了身,客气道:“连太太。”

丁氏这才见着她梳着高高的牡丹髻,上面珠环翠绕,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褙子华美艳丽,薄粉轻匀,熏眉巧画,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显得雍容华贵。

微微一收神,丁氏上前在主位坐下,而后立即对着余氏做了个请坐的动作。二人闲话家常了好一会儿,丁氏才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到夫人了,前阵子还说要寻个时间上门拜访。今日夫人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派人打个招呼,我也好去前院迎你。”

余氏客气地回道:“哪用得着那么费事,连太太也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只是这几日一直没有时间,好不容易今天得了空,也没提前说一声就来了。倒是怕叨扰了贵府,打破了太太的清静。”

一听余氏这般说,丁氏倒是不好意思了。立即笑道:“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俩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想来过来便是,哪里用得着通报呢,更何谈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门外,春肜带着外面庄子的管事来到丁氏楼前刚进院子想要进大厅便见红翘从里走了出来,在门外对着自己说:“家里有客来了,正和太太在屋子里说话,你们暂时等一等。”

春肜心里一向不满红翘,却又没有办法。好不容易脸色才缓和了一下,领着那几个管事到楼里偏房里去坐着。奉了茶,客气了几句,又故意装作忙碌,让那几人独自坐着。

大厅里的门和窗子正开着,悄悄走过去就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春肜一见便躲在角落里,眼看着四周无人,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子下。

吃了会茶,余氏话锋一转,对着丁氏道:“今日还有一件正经事,只盼太太要让我办的顺利些才好。”

丁氏心里虽早有猜测,却还是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放下手里的茶问道:“什么事?夫人说了便是。”

余氏笑起来,好一会儿才道“却是好事呢,乾梓侯府的步夫人您是识得的吧?”

丁氏回道:“自然是识得的,前几天我还去了侯府做客。当年还多亏您做了这保山,给我们二姐儿说了这亲事呢”

余氏微微一笑,“想来便是先前就定下了缘分,今日我又是受我那表姐所托做保山说亲来了,步家看上了您府上的十姑娘。”

虽然之前留了层窗户纸没有揭破,可是这种事一般都是两家有了默契,托人说亲不过也不会太突兀。男方要殷勤地托人来说项,女方家里面子上仍旧要装作一无所知,考虑再三方才同意了。

丁氏心里欢喜,没想到经过了楚八小姐的那事,侯府还能让自家女儿进门。十姐儿与楚家小姐的梁子是摆在了那,若是以家和万事兴的原则来说,自是该拒绝这门亲事的。真不知瑾儿对着侯爷夫人说了些什么,居然还会同意。

瑶儿那丫头也绝对不是个软柿子,那性子自己也算摸透了几分。只要不威胁到她利益,便不会多事。想着以后二姐儿身边再多个十姐儿,在侯府自是会比现在好些的。

余氏又说了一阵,丁氏的脸色是越来越柔和,逐渐地笑容从眼角浮现出来。这样,老爷的心愿也了了,但愿楚家真的能就此咽下这口气。

外面窗沿下的春肜一听这事,心里当即十分欢喜。果然这十小姐是要进侯府的,这样自己的那事也算多了份机会。当即笑口连连,又怕真的笑出声,只得捂着嘴巴低着头又继续听着里间的动静。

“听说您们府上的十小姐人长得水灵,又知书达礼,是位难得的名门闺秀。步家三少爷的妻子虽然去年没了,但人长得英俊,又自幼投身军旅。如今在任宫中禁卫军参领,那可是圣上身前的人。”余氏乐呵呵地说道。

只是这些话,听在丁氏耳中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好一会,这十姐儿长得是还不错,人也算是乖巧。只是这与步三少爷有什么关系,何况说这么些步三少爷有多么年轻有为、优秀的话做什么?

见大太太并不出声,余氏又笑道:“连太太若是也觉得合适,就将十小姐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我也好让人今早去与步三少爷的生辰八字对对。”

不等余氏说完,丁氏便疑惑道:“步三少爷?”

余氏笑道:“步夫人就是让我来给步三少爷提的亲啊。”

丁氏一听,顿时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这说了半天,她是为步三少爷来提的亲,难道十姐儿不是该给二姑爷做妾的吗?这瑾儿怎么事先都没有通知自己一声,不然自己也好与老爷商量商量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搞得措手不及了。老爷一心是想让十姐儿去给楚家解气的,涉及到老爷的官途,如今这么大个事叫自己如何做决定?

见着丁氏不说话,余氏又道:“要我说,侯府那样的人家,连太太应该放心才是。何况你们家二小姐如今是侯府二少奶奶,这十姑娘一去便是三少奶奶,姐妹变妯娌,自是亲上加亲啊。”

丁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这是七上八下的。照理说,这事是再好也不过了。还记得年前自家老爷在自己屋里,玩笑着说二姐儿若是给步三少爷多好多好的。可毕竟这也不是件小事,老爷一直忌惮着楚家,自己也不敢拿这主意啊。

勉强定住了情绪,回道:“我们家十姐儿年纪还小。”

余氏一笑道:“这个太太不用担心。侯府已经考虑好了,说是知道你们家十姑娘年纪还小,而前三少奶奶去世也不过半年。步三少爷也同意了的,说是若是可以便先下了彩礼,然后等个三年在完婚就是。”

丁氏嘴角一抽,那这便不是侯府突然一时兴起定的注意。这真是什么都考虑清楚了,可怎么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呢?

看着丁氏似乎还有些犹豫,余氏又道:“太太觉得怎么样?如果可以我就回了侯府早点定下来总是好的。要知道步三少爷这么前途似锦的人,先不说乾梓侯府与贵妃娘娘的关系,就凭他自己的才能。京城里有多少家姑娘眼红着呢,定是不会委屈了你家姑娘的。”

丁氏咽下一口气,浮起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心里想着这事还不能先这么应下,但又不能直接拒绝拂了侯府的面子。只得道:“夫人啊,您看我家十小姐最近身子正不适着,这事等老爷今晚回来,我还要和老爷商量商量。”

余氏虽是心里想着这丁氏真不会看脸色,这样的好事本就是他们家高攀了,却还要商量商量。本想着这事儿是容易办的,倒真没想到她还摆起架子来了。脸上却笑着道:“这成,毕竟是儿女大事,太太您为女儿操心,多思量思量也是应该。这、我先回去了,太太想好了便托人告我一声。”

说着,余氏便直起了身子,一副想告辞的模样。丁氏也是平日里官太太们打滚的人,哪看不出来余氏心里的不畅快呢,却也只得赔着笑脸道:“夫人好走,我送您出去。”

余氏摆摆手,见丁氏坚持也不再推辞。

外面窗沿下的春肜一听立即闪了开来,心里那激动却久久不能恢复。没想到十小姐确是有这么好的命,嫁给步三少爷做正妻总是比给二姑爷做妾强的多。只是看太太刚刚的意思,似是有些不太同意了,心里不禁替十小姐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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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氏亲自将余氏送到了连府大门口才返回院里,一直守在福月楼院子里的春肜见着丁氏的身影立马笑着迎上来,又跟着丁氏进到屋子里去。

春肜见着丁氏一脸愁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上前道:“太太,城南那几间铺子里的管事都在偏房里等着见您呢。”

丁氏抬起头,瞧着春肜,脸上很是没精打采的。挥挥手开口便道:“让他们今日都回去,过几日再来。”而后又转身唤来一旁的红裳,道:“你去前院吱一声,让老爷一回府便让他回楼里来,就说我有要事找她。”

红裳、春肜自是领命而去。

丁氏这才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很是伤脑筋的样子。李妈妈站在一边瞧着,便上前扶着丁氏朝楼上走去。

丁氏心里烦闷着,故而也不往书房去看那些账本了。径直去了自己的屋子,屋内镏金鹤擎博山炉里正烟雾袅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却依旧淡化不了丁氏心里的忧愁,在临窗的炕上坐下。

李妈妈观察着丁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到了杯茶放在一边的案几上。丁氏也不喝,想了半天才对着李妈妈道:“你说,侯府今日怎么是要十姐儿去给步三少爷做填房?”

李妈妈也是个有阅历的,想了下才道:“太太,奴婢现在是越来越明白您上次说的话了,这十小姐可真不是个简单的。”

丁氏正眼瞧着李妈妈,而后才说道:“你是怎么看的?”

李妈妈站直了身子,回道:“太太可还记得上次在侯府的时候,楚家小姐咬定了是咱们府十小姐将她推下去之事,而后来又是如何解决的?”

丁氏一听李妈妈提起这事心里就来气,自己上次可是没少瞧那楚夫人的脸色。没想到后来还是她们家闺女冤枉了自家的女儿,如今又在朝堂上给自家老爷发难。想想心里就不顺,黑了张脸没好气地道:“怎么会不记得,还好有步三少爷给我们十姐儿做了个人证,不然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也要给我们府上抹黑。等等……”

说到这儿,丁氏突然定住了,睁大了眼珠子瞧着李妈妈。上次步三少爷解救十姐儿,这次又上门提亲。心里一阵懊恼,自己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真的是教今日这门提亲给弄糊涂了脑袋。

李妈妈见着丁氏已是想明得模样,又道:“太太,奴婢那日还真好奇,十小姐上马车时是奴婢搀扶的。当时见着她的手上戴的根本就不是绞丝银镯,而是去年奴婢陪她在您屋里选的那对白银缠丝双扣镯。”

丁氏一听,当下满心疑惑。那个时候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十姐儿和楚韶华身上,谁还会去想着那手镯会有什么问题。何况步三少爷与十姐儿又没有交情,怎么会故意来帮她解围?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还有那步三少爷,他做什么要送那绞丝银镯来?”

丁氏的疑惑也是李妈妈自己心底的疑惑,皱着眉回道:“奴婢想着是不是十小姐左手带了那绞丝银镯,何况步家少爷也没有理由故意帮咱们家小姐。所以就没放在心上,也就没与您提。今日见得监察御史做侯府的保山来为步三少爷向十小姐提亲,这才心里觉得蹊跷。”

“这样,府里各院的东西都有定制。你去叫人查查,梅苑到底有没有那个绞丝银镯。”丁氏想了会才说道。

李妈妈一见,立马点头称是。刚向外走了几步又被丁氏给唤了回来。

丁氏瞧着又折返的李妈妈,叹了口气道:“得了,十姐儿那院子里的东西还不一定都会有记录。当年、当年曾氏的那些好东西,估计没少留给她。瞧那天的玉佩不就是嘛。”

太太鲜少提起前任太太曾氏的事情,李妈妈听着丁氏话里怪怪的语调也不多说,只点了点头。

“你去把十姐儿找来。”

丁氏突然下令,李妈妈不由多瞧了几眼,太太这难不成是想亲自提问十小姐?

连瑶跟着李妈妈来到福月楼的时候,总觉得院里气氛怪怪的。那些做事的丫鬟、婆子们时不时地往瞄着自己,最后连瑶总结出一点,那就是比以前友善,也热络了。

心里正纳闷,正好见着春肜站在不远处,对着自己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疑惑望向春肜的时候,只听得身边的李妈妈出声道:“春肜。”

当即吓了连瑶一跳,也把远处春肜给吓了一跳。

一闪眼的时间,春肜便到了二人身前,先对着连瑶行了礼,而后开口道:再转身对着李妈妈道:“妈妈找我有事?”

连瑶听得出她那是强装镇定。

李妈妈严肃道:“你不去做事,在这做什么?”

春肜一顿,想了下连忙道:“是这样的,因五少爷今日要回来,太太正午时吩咐我去将少爷的衣物都拿出去晒晒,现太阳快落山了,奴婢去瞧瞧那打理好了没。”

春肜说话有条有理,正一脸笑意着望着李妈妈。

“恩,今日五少爷回府,可有人去前院迎着?”李妈妈绷着个脸道。

春肜愣了一下方道:“平时都是姚妈妈去接的,只是这两天她正好告了假。妈妈可有差人去?”

李妈妈当下一急,望望天色,一拍脑门直道:“这可怎么使得?今日这事一多,我都给忘了,如今都快申时尽了。”

看着李妈妈一脸的焦急,春肜开口道:“这时辰应该还来的及的,不如妈妈现在去?”

李妈妈听后脸色明显动容,又转头瞧瞧连瑶,歉意道:“十小姐,奴婢还得去前院接五少爷,这……春肜,你快领十小姐去太太屋里,太太正等着呢。”

春肜自是应是,而连瑶看着她却在心里一笑,真是个伶俐的姑娘。

连瑶跟着春肜进了楼里,见她四处张望着,还没开口询问,她便先凑到了自己耳边。

“十小姐,今日乾梓侯府差了保山来,说是为步三少爷来向您提亲呢。”春肜小声地在连瑶耳边说道。

连瑶一听,停下了脚步当即看着春肜,满眼充满了不可思议。步一群向自己提亲??她有没有听错。

春肜见着当即点点头,认真又沉重。而后又道:“太太没有同意,却也没有拒绝。”

说完方又抬起脚步,引着连瑶上楼去。

连瑶知道她自是不会跟自己开玩笑的,那现在母亲派人找自己来是做什么?边走便想着,她不认这为是一个母亲来关心女儿,询问自己愿不愿意嫁的

进了屋里才发现丁氏屏退了所有人,正坐在了内室的梳妆台前,连平时常侍在左右的红裳、红袖都不在。掀起珠帘盈盈走上前,行礼轻声唤道:

丁氏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手镯,连瑶这才发现妆台上摆满了各式的手镯。心里自顾自揣测着,却不表现出一丝一毫。

丁氏转身一脸慈爱的瞧着连瑶,招招手温柔道:“瑶儿,过来。”

站在丁氏身边,连瑶不知所措。

“上次在侯府见到你戴着的那绞丝银镯,我才发现这几年给你打的首饰有些少。怪母亲平时太忙,竟有些亏待你了。”丁氏拉着连瑶的右手说着,状似无心地掀起连瑶衣袖,而后拿起桌上的镯子在连瑶手上比划着,随意道:“今日没戴那个手镯?”

“母亲说的哪里话,您每年都给女儿配置一批首饰,怎会亏待我?平时女儿只是不喜带手镯,所以今日便没戴,母亲可有什么事?”连瑶乖巧地答道。心里却想着那是步一群的东西,总归有一天是要物归原主的,自己难不成还天天戴在手上?

丁氏抬眼瞧了一眼连瑶放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那手镯款式挺特别的,本想着你喜欢,叫人再打几个,这样以后就是丢了也不急了。”

想着刚刚春肜对自己说的话,连瑶知道丁氏绝对不是专门让自己来这陪她讨论什么首饰的。但是她想打马虎,自己也不急,便道:“不用了,母亲。只是个普通的手镯而已。”

“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手镯吗?”丁氏放下连瑶的手,盯着连瑶的双眼问道。

语气不重,眼神却很凌厉。

连瑶正对上丁氏的眼神又立即低了下去,不解道:“母亲,这是何出此言?”

丁氏站起身来,走到连瑶面前。连瑶只是低着头,瞧着身前那暗色百花裥裙不动。

“说,你与步家三少爷是什么关系?”丁氏似是磨尽了耐心,直言问道。

连瑶抬头,见着丁氏疑惑道:“步三少爷,二姐夫的小叔?”

丁氏见着连瑶面色镇定,没有一丝佯装的样子。这才回道:“是,就是派丫鬟将你那绞丝银镯送回来的。”

“母亲,女儿见他也不过两面,能有什么关系?”连瑶反问道。

“没有什么关系,他会特地送镯子替你解围?没有什么关系,今日他能托人上门向你求亲?”丁氏立即接道,带着步步紧逼的感觉,不放过连瑶的一丝一毫表情。

“镯子本就是女儿的,三少爷他捡着了送回来本是情理之中。只是母亲所说的,向我提亲这事从何说起?”连瑶与丁氏四目相对,没有一丝慌乱。

丁氏就这么定着望着连瑶,目光直视,并不转移,似是在掂量着连瑶的话是真是假。好半天才放松了下来,又换上柔和的脸色慢慢道:“今日侯府托人来府里为步三少爷向你求亲,我心下疑惑,这才来问问你是不是私下里与他有什么约定之类。”

连瑶一听心里一吓,这罪名可大了。立即跪在了丁氏脚下,陈恳地回道:“母亲,女儿承蒙您教育多年,虽称不上有多知书达理,可四书五经也是念过的。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个与人私通,有辱假家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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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连瑶说完这一番话,丁氏立即将她拉了起来,道:“你也别急,母亲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事确实太过突然,我总得问问你不是。那瑶儿所见,我们该怎么回了侯府才是?”

连瑶刚刚站定,又听到丁氏又说这事。心想着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怕是也没准,不然早就做出了决定。刚刚她那反复无常的问话,是对自己怀疑的充分表现。如今自己的婚事、命运还都掌握在她的手里,不管怎么说,在这家里取得她的信任是必须的。

于是低着脑门,回道:“女儿年纪还小,想在母亲身边多侍奉几年。何况,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单凭母亲做主。”

丁氏见着连瑶的态度很是满意,自己要的从来就不是自作主张,多有主见的女儿,而是乖巧听话的。只是不晓得眼前的,是真的乖巧还是另有它意。拉起连瑶的手往外间走去,一同坐在了炕上。

连瑶却是坐蓐针毡,平坐在丁氏旁边,摸不清她到底想干吗。还记得初见四姐姐那次,她也是这般坐在母亲旁边的,只是没想到今日怎么也坐在了这儿。不想想那些有的没的,眼前关键的还是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消除丁氏对自己的怀疑,让她真正相信自己。

照着自己以往对丁氏的观察和这连府深宅的了解,有好处的事情他们是肯定不会错过机会的。侯府三少爷步一群,不说出身,就是那前途也是极好的,若是能用女儿绑定这门婚事,自是求之不得的。而刚刚听的春肜说她居然没有同意,那就是心有所虑,究竟是什么比这个还重要呢?

突然想到前几天春肜又提过的,他们本打算把自己给二姐夫做妾的。难道是因为楚家的缘故?虽不知道那天楚家小姐为何会上演那么一段戏剧,可自己已经被牵扯进去了。而她高门嫡女居然最后也沦落到了做妾的份,恐怕心里是极不舒服的。

抬眼望望丁氏,见她闭目凝神的。让自己坐在这儿,却又不说话了,是在等自己开口吗?想着她平时是怎么厉害的人,自己刚刚说的她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既是要取得她的信任,那不说些什么作为交换自是不可能的。

想了又想,连瑶犹豫地轻声唤道:

丁氏缓缓睁开眼,似是意料之中的,道:“瑶儿,怎么了,是陪着母亲在这无趣了吧?”

柔声中带着点宠溺。

连瑶站起身来,在丁氏面前站定,惶恐道:“不是的,母亲,是那日在侯府那天,女儿听到了些话。这几天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告知母亲比较好。”

一听这才来了兴趣,丁氏立即问道:“哦是什么话?怎叫你考虑了那么些时日。”

连瑶一脸为难的样子,转身瞧了瞧屋外和四周。

丁氏见着她这般谨慎,心里还真是来了劲,直道:“放心说吧,这儿没外人。”

连瑶听后这才点了点头,而后道:“是这样的,那日女儿迷路后,在侯府的小道里正好听到了二姐夫与步三少爷的谈话。因兹事体大,女儿便一直没敢出声。”

一瞧连瑶这副战战兢兢,难以应对大事的模样。丁氏立即换上了缓和的脸色,开口道:“你二姐夫和三少爷说了些什么?”

“说的是关于圣上病重,三皇子监国等事。”连瑶说后抬头望着丁氏,后者果然一脸严肃,满眼惊讶。

心中一乐,自己就不信这么大的事情,父亲会没与她透过风声。只要她知道了这事,那肯定是对侯府是怎么应对朝廷上的态度格外关心,毕竟这与连府日后荣耀、富贵都是直接相关的。说不准父亲如今也正在朝堂上周旋着,看投向那个皇子派呢。

丁氏本是以为连瑶听的是些侯府琐事,比如是纳妾或哪件鲜为人知的事。没想到居然一下子牵扯到了国事,当下上了心,开口忙问道:“那你有没有听得侯府是怎么打算的?”

连瑶抿嘴,心里一笑回道:“母亲,我听得好像侯爷的意思是按兵不动。即使三皇子来拉拢也拒绝了。”

“哦?”丁氏一挑眉,如今朝里不都在分门别派的吗?昨儿个夜里还听得老爷说不知是投向正在监国的三皇子派还是受圣上宠爱的五皇子派呢,如今侯府却是哪一派都不支持,是他们另有打算还是已经听的了什么风声?

虽说这些年乾梓侯府一向对自己府里照顾有加,平时该提点的时候也不少。不然自己丈夫也不会在短短四年里在朝廷上混的风生水起,只是这种涉及储君、朝廷党派的事情也没法对自家说。

“听步三少爷还说,这是宫里贵妃的意思,说圣上身体无大碍。”望着深思中的丁氏,连瑶更是加重了语调,说出了最关键的话。

丁氏一听后不由得又多瞧了几眼连瑶,后者说完便低下了头,自知说到这儿便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又难免引起母亲的怀疑了。自己作为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姐,对外面的事情应该是一无所知。把自己听到的话陈述出来,便是最好的方式。

“这事,你可有与别人提过?”

连瑶抬起头,脸色有些紧张,望着丁氏摇了摇头。而后才小声道:“女儿总觉得听了不该听的,也不知有没有被他们发现。”

这话说得巧妙,一来暗示了自己少不经事,即使以后出嫁了,遇到什么事情也只能对丁氏拿主意。二来挑明了自己听得这话,是并没有被人发现的,也就说明了与步三少爷之间并无什么私下约定、暧昧之类。

连瑶心里想的是,让母亲他们为自己谋一门好婚事,毕竟有谁不想过好日子,嫁个如意郎君的说。可嫁得好,母亲她势必又会担心驾驭不了自己,所以自己现在必定要塑造符合她心目中的形象。

“这就好。”丁氏又对着连瑶招招手,等连瑶在原位坐定后,又拉着她的手道:“这种事你就得早些与我说来,在心里担惊受怕的,怕是这几夜都没怎么睡好吧?”说完大手摸了摸连瑶的脸,一阵心疼。

“女儿也怕这种大事,说了您不信。”连瑶略带委屈道。

“这真是笑话,做母亲的难不成还不信自己的女儿。”拍了拍连瑶的手,又道:“这事我得与您父亲说说,还有您的婚事。”

“女儿年纪还小,想在母亲身边多侍奉几年。”连瑶瞧着丁氏道,一脸的陈恳。上次的接触,虽然感觉步一群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可是自己毕竟对他不了解。再说,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有一次,可不想就这么草率地定下。

“傻孩子,这可是门好婚事,我怎么能耽误你呢?何况,步家也说了,如今只是将婚事给定了,等个三年再过门。”丁氏瞧着连瑶笑着道。

连瑶知道丁氏心里是想赞成这门婚事的,那今日没有应下估计就是父亲那的原因。这婚事确实是门好事,怕是京城里也挑不出几门的。何况还有三年,自己应下也无碍。

“母亲,一切都由您安排。”连瑶低下头,脸颊微红。

丁氏这一见才高兴了,至于老爷那边自己这么些年,那性子也是摸透了。只要老太太除了面,这事就不会不成的。何况,两利取其重,贵妃现在可是如日中天,抱住侯府总是没错的。

“对了,那到了侯府的梧桐大道那?”

连瑶不知丁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却马上回道:“是的,那儿真是蹊跷,竟一个奴仆都没遇到。不然女儿也不会迷路那么久,让楚家小姐说的哑口无言。”

见着连瑶还惦记着那日被楚韶华逼着受的委屈,心道真是小孩心性。又想着女孩子嘛,估摸着也就是为这些事记记愁了。笑道:“你也别放在心上,如今她给了你二姐夫做偏房。要知道你若是日后过了门,还用的着把她放在眼里吗?”

其实连瑶倒真不是怪楚韶华,她那日也势必是有自己得打算的,到最后还是她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对她的命运有些同情,毕竟这个时代女人嫁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何况妾室地位又是极低。但是自己也不会去帮她的,毕竟是她想害自己在先,自己不是那种以德抱怨的滥好人。

“母亲”

当下连瑶撒娇地唤了一声,把丁氏给逗乐了。心里却想着那个地方的事,乾梓侯府极大,那儿却是没有去过的。而瑾儿也从未与自己提过,女儿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娘家人倒成了外人。好在……好在家里女儿不止她一个,侯府里也不一定只能仰望着她,看着眼前的连瑶,直笑得合不拢嘴。

这门婚事,自己就不信定不下来了。

连瑶陪着丁氏在福月楼用了晚膳,丁氏又留着聊了会,送了几对镯子。等到快近酉正的时候,才离开了福月楼。

丁氏心情极好,坐在屋里吃着茶,李妈妈瞧着便上前笑着回道:“太太,五少爷已经回府了。奴婢在那侍候着用了晚膳才回来的,少爷说待会再过来给您请安,瞧少爷一回来您立即高兴了。

丁氏一听,方才记起今日是儿子回府,怎么一个黄昏把这事给忘了。又看看天色,自家老爷也快回来了,便对着李妈妈道:“你差人去通一声,今日叫晨哥儿先歇着,明儿早再来吧。”

李妈妈有些诧异,却立即出去吩咐了红袖去了五少爷的院子。回来时,见着丁氏心情还是极好,才上前问道:“奴婢真是纳闷了,太太您平日老是念叨着五少爷,今日好不容易回了府怎么不想立马见他,还等到明儿早?”

“你这是不知道,我是估计着老爷快回来了,我得与他好好说说十姐儿这婚事。”

李妈妈心里好奇,看着自家太太的样子是同意了这事。自己就去了前院几个时辰,真不知道这太太怎么就转了性。但是主仆有别,自己也不能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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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戌时,就有人进来通报,说是老爷回来了。

连岳刚回府连前院的书房都没踏进,下人就说妻子有要事相商,便匆匆赶了过来。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从外面进来,脸色却不是很好。

“老爷回来啦。”

丁氏立即笑盈盈地上前帮着脱掉外面的长袍,红裳早就从内屋的衣橱里取了平日的家里衣裳,红袖也从外端了茶水进来。给连岳换了好了衣,丁氏才开口道:“老爷可用了晚饭?”

连岳随口就回道:“在外面吃了点。”而后在临窗的炕上坐定,接过红袖递过的茶盅饮了一口,方道:“是什么要事,听说你让人在前院候了我半个下午?”

丁氏听后却不急,看着进门来的红翘将水盆放在连岳脚下,才对着她使了个眼色。见着红翘招呼着众人均都离去,丁氏才走近连岳,竟是弯腰蹲在旁边给丈夫脱了鞋,亲自服侍连岳洗脚。

看着妻子沉默着给自己搓脚,连岳却有些不自然了起来,脑海里想着以前曾氏在的时候也是这般每晚给自己烫脚。那时虽不如现在富贵,可自己只要有时间就爱爱呆在这楼里。后来娶了现在的妻子,官做大了,外面事情也多了,每夜回到这儿,也是草草梳洗一下便就寝。何况她出身名门,刚刚新婚的时候也服侍了几次,可自己却总是觉得过意不去,总觉得是委屈了她,便都是让下人代替。

“这种事,让下人做便行了。”声音却有丝沙哑。

丁氏抬头见着丈夫依旧一脸疲惫的样子,柔声道:“这是妾身该做的,身为妻子,我有时候做的确实太不到位了。”

连岳心中一动,接道:“你平日里够操劳的了,也要注意些身子。”

似是很久没有听到丈夫这般的关心,低着头的丁氏听了感动不已。低着头强忍着眼中的那股泪水,他们夫妻有多久没有过这么温馨的场面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便一下融进了自己的心。

连岳很享受地闭目眼神,虽然身子还是挺累的,但脸上却明显比刚刚有了精神。

不一会儿,只听得丁氏说道:“老爷,今儿个监察御史的夫人余氏来了。”

听者睁开眼,反射性地问道:“她怎么来了?”

“是乾梓侯府托她做保山,为步三少爷求亲来了。”丁氏拿过一边的巾帕,帮丈夫擦干了水渍,这才起了身看着眼前的人说道。

“步三少爷?提亲?”

连岳立马看向了丁氏,不确定的口气中还带了丝小小兴奋。

丁氏自是明白他是对这门亲事的突然到来感到诧异,当即点点头,又补充道:“求的是我们家十姐儿。”

“什么?”本在盯着自己手中定窖五彩茶盅沉思的连岳一个惊神,差点没将手里的茶盅给打翻了。

“可不是吗,当时我也很是突然。前几还叫我去侯府找瑾儿,说是让二姑爷要了十姐儿。可不知侯府是怎么想的,突然就来替他们家三少爷求这十姐儿。”

丁氏说完后,又将下午余氏来的场景和两人说的那番话告知了丈夫。

连岳听后,穿了鞋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似是在捉摸着什么。

见着这般焦躁的丈夫,丁氏又道:“我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楚家那边的事,所以就没先应下,说要等老爷您回来商量了才好决定。不过我看的出,余氏走的时候,脸色可是不好看的,我估摸着侯府那里她也不好交代。”

连岳停下脚步,转过身,眉头深锁,直道:“听说最近楚家的人与三皇子走的很近,圣上也不知到底是病的如何,就是奏章如今也都是一律交给了三皇子批阅。但却又留了五皇子在身边,每日早中晚都去乾清宫,御前侍奉着汤药。这一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做了。”

说着摇摇头又道:“现在我在这朝堂上可是如履薄冰,本想看着侯府的意思,怎知他们居然静观其变,一点动作都没有。他们是有娘娘照顾着,自是不必太过担心。可我……那是……”

如今做出决定是简单,可若是跟错了主子,以后说不准就是赔上身家性命的事。

听到这事,丁氏倒想到了傍晚连瑶留下的话,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连岳一听,明显心中像是吃了个定心丸一样,却又带着怀疑问道:“这事,可不能有丝毫的出错,十姐儿真真切切听到了步三少爷与二少爷说是娘娘传的话?”

丁氏听后一笑,知道自己丈夫明显是相信了的,却还是不放心的一问,也不让他急。回道:“我看是真,十姐儿总不见得能凭空捏造出这一番话吧?何况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兹事体大,自是不会拿自家前途开玩笑的。”

连岳一听丁氏的话言之有理,这才释然了下来。接着又道:“既然贵妃都说了皇上的病其实没这么严重,那指不准就是圣上故意使的计,想趁机看看这朝中趋势。皇上是最不喜欢外臣结党营私,侯府拒绝了三皇子,却也不去巴结五皇子,虽然确实像没给两位皇子面子,可也是两边都没得罪,真真正正做了聪明人。”

丁氏一听,那着朝廷上的事情也算是定了。本来是没个方向,所以这几日老爷总是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如今十姐儿的那番话,真真切切地给自家指了条明路。当下便想开口询问着婚事的事,却不防丈夫却先出了声。

“只是这侯府怎么就突然要十姐儿去给三少爷做填房的?”连岳似是很想不通,凭着侯府的身份与步一群的地位,怎么会要自家这么女儿的?想起十女儿连瑶,却是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以前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都畏畏缩缩的,年关的时候好像还被自己训了几句。

“我想着会不会是十姐儿遇到三少爷的时候,三少爷给看上了也说不准。”丁氏笑着道,这个在连瑶走后自己也是想过的,或许她是小女孩害羞,指不定这后来两人是有个什么事也说不准的。

“再说即使是填房,那也是乾梓侯府的填房,这按辈分可是贵妃的三嫂,就是七皇子见了也得喊声三舅母。”

听着丁氏的话,连岳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平时不见她多么给十女儿说话,怎么今日就积极起来了?不过她说的的确有礼,步一群是出入皇宫,圣驾面前的人,虽与贵妃不是一母同胞,却因着经常在宫里行走,贵妃与他的关系竟胜了那两个嫡亲兄长。

可自己这话侧重的不是“填房”二字,而是“十姐儿”身上。既是揣度到了这皇上病重的深意,那楚家如今下注倒是下早了。指不定皇上病愈后,第一个就拿党派做文章,他们还能不能如往日般嚣张还不一定。所以一时倒也不急楚家的事。

而乾梓侯府,自己的二女儿如今是二少奶奶,现在这门婚事若是也成了,那连家与侯府的关系可谓是牢不可破。这么想着,犹如当初侯府初次上门说要个女儿嫁去做媳妇一样的兴奋与激动。

当然,连岳心里是确定的,这类好事万不可错过。可十姐儿、十姐儿?当下又愁了起来,负手在后背又踱起了脚步。

丁氏见着,不明丈夫这是何意。本想着他说的那些话,谁都听得说来是楚家不必再过顾虑的意思。那还有什么好想的?这么好的亲事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真不知道丈夫在皱眉思索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连岳还是没有出声。丁氏没了耐心,笑着轻声试探道:“老爷,您若是也觉得可以,那我明日去回了监察御史夫人?”

连岳一听,这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却是一脸严肃地说了句差点让丁氏惊讶地把下巴都掉下去的话。

“你说,能不能与侯府商量商量让四姐儿嫁过去?”

丁氏诧异完就立即明白了丈夫的意思,连玥去年就及笄了,可因为身体的而原因,一直没有婚配。如今这么好的一门婚事放在眼前,总想把机会留给自己心尖上的爱女。可这亲事又不是菜场上买菜,能讨价还价的。人家乾梓侯府要的是十姐儿来成这门亲事,他想的倒是美,亲事想结,又想把新娘给换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何况,那连玥,是个病秧子侯府要不要不说。就是她嫁过去自己也不同意啊,平时自己虽是很疼她,可这里头不一样。她的那些心思可不比二姐儿差,在府里的下人中口碑又极好,指不定比自己还得人心。自己可不想找块石头日后砸自己的脚,还是觉得十姐儿比她好把握多了。

想了好半天,丁氏抿抿嘴,这才道:“老爷,侯府那是指了名要的十姐儿。您叫我怎么去跟侯爷夫人开这个口。”

心里腹诽道何况本就是自己家沾了他们家便宜。

听丁氏这么一说,连岳知道她这是明显在推托。脸上浮起不悦,硬生生地口吻道:“你都没试试怎么知道?玥儿也不小了,她的亲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何况上次侯府来求亲不也还是我们定的二姐儿么?”

丁氏语塞,闷了半天也没再开口。连岳又说了一通,而后见着妻子没什么反应,竟拿了件外衣穿着往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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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夺门而去的丈夫,丁氏也是满腔怒火,拿起连岳刚刚放在桌上的定窖五彩茶盅就砸了出去。自己这么费心费力的容易嘛,如今却还要自己去做那小人,赔着脸去侯府提这换新娘的破事。

当下心里越想越气,若真让四姐儿进了侯府,这玥儿和瑾儿虽是姐妹,从小不亲。可自己也是了解的,两人的性子、心眼分不出什么伯仲。本来一个连瑾便让自己头疼不已,再去个连玥,那以后有什么事找侯府,自己还不得折腾死。可自己丈夫的意思又是铁了心的,他倒是好,就这么放句话就成。

“太太,这是怎么了,老爷怎么这么晚还出去?”李妈妈缓缓走进屋里望着丁氏轻声道。

其实李妈妈心里想问的是怎么老爷今晚不留这儿了?在外面本看着黑着一张脸出去的连岳就好奇,结果才一会屋里就传来了砸茶杯的声音,当下有些担心丁氏便走了进来。

丁氏一见是李妈妈,脸上透着无奈,似是全身力气竭尽了一样,就直挺挺地往身后的凳子上做了下去。

“还能去哪,准是去找那小蹄子了。”丁氏脸色不悦道,心里更加郁闷。

李妈妈一听哪还能不知道是什么事,肯定又是夫妻二人不和,太太受了气,老爷去五姨娘那了。本想着年后老爷经常宿在楼里,两人关系也还不错。怎么突然又闹成这样了,难不成是因为白日纳闷婚事?

倒了杯水给丁氏,后者接了却也不喝,直接放在一边。眼睛并不看身前的人,只是平静地说了句:“老爷想让四姐儿嫁进侯府。”

李妈妈面露惊讶,似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道:“可侯府要的不是十姑娘么?”

“是啊所以这才难办,他每次都只要动动嘴皮子,什么事都丢给了我。”

李妈妈听着也难受,心里埋怨起了老爷。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好说出口。

“太太,老太太跟前的颜玉来了。”红裳恭敬地在门外通传道。

丁氏这才抬起头了,看着李妈妈脸色不屑道:“她成天礼佛,这风声知道的也够快。”

“太太,既是老太太知道了这事,您也不用都搁在自己身上了。”李妈妈对着丁氏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

丁氏听后点点头,而后又立马摇摇头不满道:“不搁在自己身上,或许就更难办了。”

发完了牢骚,才对外说道:“让她进来。”

李妈妈很聪明的立即将地上的碎片给收拾了,而后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站在丁氏身后。

颜玉跟着红裳进来,余光瞄到地上的一滩水,并不多做停留。对着丁氏毕恭毕敬行了礼才道:“老太太让奴婢过来瞧瞧,说若是太太尚未就寝,就请您去趟颐寿园。”

丁氏一听,哪还不知道自己婆婆的意思啊。她这是认定了自己今晚不会早睡才差人来的,笑着点点头。这才对着颜玉回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母亲,说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颜玉应下后,便离开了福月楼。

“她老人家的意思我会不清楚?监察御史的夫人下午就来了,我却没有立即将亲事告知她。现在找我,不是兴师问罪就是也想来掺和一下。”丁氏没好脸色地说着,那母子俩肚子里在想些什么,还尽以为自己不晓得似的。

李妈妈听到丁氏说到兴师问罪的话时一紧张,却又见太太不急不躁的,似是一点都不担心。不知主子在想些什么,却还是开口道:“太太,您是真的打算将十小姐嫁去侯府吗?”

丁氏这才拿起茶杯喝了几口,回道:“十姐儿比四姐儿合适。不过我看母亲的意思估计也是与老爷一样的。”

老太太亲庶疏嫡,这是早就在府里传开的。如今有这种好事,自然都想落在让人人称赞的连玥头上的。

到了颐寿园屋里,丁氏对着霍氏行礼后才在下方坐定。

老太太穿着百子祝寿纹褙子,头上戴着姜黄色抹额,梳着简单的发髻,看样子是专门等着丁氏的。

“大媳妇,听说今天下午乾梓侯府托了保山来府里?”

见着丁氏一直不开口,一副无辜的样子,霍氏有些坐不住了。

“回母亲,是的。”丁氏很速度地回答。

“怎么这么大的事都不来知会我一声?”霍氏故作惊讶道。

“母亲一向爱清静,儿媳便不想这些琐事扰了您。何况,如今这事还没定下,媳妇想的是,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方将这喜事告知母亲您。”丁氏的话环环相扣,一字一句都在情理之中,还把自己的孝心也表达了出来。

当下霍氏也没法挑刺,只得撇撇嘴道:“这也不算是琐事,我都是快进棺材的人了,府里这些小辈的事才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

丁氏听着霍氏将话说的苍凉,却也不迟她这一套。笑着道:“母亲,您如今儿孙满堂,身体也硬朗,定是会长命百岁的。”

霍氏配合地笑了笑,拉着丁氏的手话着家常,却一直没有再提和侯府婚事的这事。丁氏心生疑虑,心里总是摸不清这老太太的心思。

“听说,刚刚你和老大吵了嘴?”霍氏一脸关心道。

丁氏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颜玉,心中了然,却也立即回道:“母亲,没什么,只是有些意见不合罢了。”

“哦,又闹别扭?媳妇啊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说你,老大这孩子自小就实心眼,刀子嘴豆腐心,有的时候你得多担待才是。”

丁氏只感觉本霍氏握着的手又紧了紧,脸上笑着回道:“母亲不必为我们夫妻俩担心,他那脾气,我跟了他十年心里也了解,过几日便无事的。”

“这就好,夫妻嘛,总是床头打架床位和。咱们女人啊,也不盼些什么,只要嫁得好,下半辈子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霍氏一副感慨地说道。

丁氏听后去想着她怎么越扯越远了,不像她平时做事单枪直入的风格啊?

“大媳妇,依你看,这侯府这次为何要的是十姐儿?”

果然,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个话题。

丁氏抬头一笑,直回道:“侯府选十姐儿,自是有他们的理由的。如今他们放着京城这么多的姑娘不选,偏就选了咱们府的瑶儿,这也是我们连家的光荣啊。”

这也是暗示了霍氏别以为自家的女儿有多了不起,这偌大的京都,无论是出身,还是才貌的女子比自家好的多的去了。

霍氏哪会听不出自家媳妇话中的意思啊,只是老大本来也是与自己谈过的,要给四姐儿谋门好亲事。自己对于玥儿那孩子,也的确是亏欠的太多。当年要不是自己,她也不会落个先天不足的毛病,害的好好的姑娘到今天这终身大事也没个着落。不过大媳妇的话也有道理,自己也不能明着说,毕竟这次侯府要的是个嫡女,自己总不见得强塞个庶女进门吧。

丁氏见着老太太这副模样,在心里也佩服她想的深。姜还是老的辣,看问题想事情可比自己那糊涂丈夫精明多了。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颜炳进来通传道:“老太太,太太,四小姐来了。”

霍氏一脸惊喜的样子,瞧瞧颜炳,又望望丁氏才道:“这丫头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快,快让她进来。”

丁氏却在心里反驳道,这么晚还过来,还不是自己去让人请来的?现在还在自己跟前演这戏。知道没这么简单让她对这亲事放手,可动作也不用这么快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似的。

“母亲,今儿个这可真热闹。对了玥儿这孩子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了,近来不知可还好?”想是这么想,话可不能不这么说。

提起连玥,霍氏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回道:“你倒是好些日子不见她了?这日子逐渐回暖了,她这身子骨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呵呵这就好。”丁氏干笑几声,感情老太太这还不忘数落一下自己的。

正说着,连玥便走了进来,红玉带着丫鬟们立即上去,服侍着连玥解开了罩在身上的银白色的兔毛风衣。

连玥走进几步,发现丁氏也在这儿似有有些诧异,不过也仅仅是一瞬的功夫,便反应过来行了礼后才柔声唤道:“祖母,母亲。”

老太太自是舍不得连玥长时间站着的,立马就让人搬了凳子过来。

丁氏观察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连玥,上身着水绿色的印花锦缎褙子,茜红色的棕群,脚上穿着同色的绣花鞋,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簪着支八宝翡翠菊钗,犹如朵浮云冉冉飘现。通明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廓,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巧笑倩兮间,只觉玉面芙蓉,明眸生辉。

就是傻子也看得出连玥这番心思是给自己看的,否则大晚上的谁会这般精妆化描,丁氏心里想着原来这般心如止水,不问世事的四姑娘也盯上了这门婚事。心底倒是很好奇是自己丈夫授的意还是她的本意也是这般。

毕竟原本这步一群的名声在京都也是响亮亮的,年前又一场剿匪,估计早是京城里那些闺中少女心目中的英雄了。连玥也是少女怀春,有这个想法也不为过,何况她也是自命清高,一般人家也是瞧不上的。

“玥儿,最近这药可还在服,身子没什么大碍吧?”霍氏关心地问道。

连玥抬起头,脸上估计是因着室内的暖气而泛出些红晕,回道:“托祖母和母亲记着,女儿身边已无大碍。”

“没事就好,对了,你父亲前几日说了,下月有个郎中上府,说是给你六妹妹瞧病来着。这郎中本事可不一般,到时给你也瞧瞧,我们家玥儿把这身子调养好了,以后也好给你找个好婆家。”老太太笑着直乐道。

连玥听后脸上更是红了,拿起手帕半遮了脸,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因为尴尬而不好意思,轻声回道:“祖母,尽取笑我。”

不过这确实是个关键问题,连玥一年到头都离不开药罐子。有哪家喜欢带病进门的媳妇,又是这般娇娇弱弱。若是找个比自家门槛低的将就一下也不是找不到,但自是怕委屈了连玥,家里也舍不得。若是想找门好亲事,人家就不愿意了。

所以这次霍氏和连岳都瞄准了乾梓侯府的三少爷,一来他是庶出,二来又是填房。两家关系本就不错,当然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这一点,连玥心里也是明白的。其实自己早就知道白日里乾梓侯府上门求亲这事的,但自己也听说了求的是十妹妹。心里虽然有些失落难受,却也无可奈何。刚刚本准备就寝,父亲却突然来了,说了几句话,大致是让自己近日好好讨母亲欢心,把握机会的意思。

没有想到母亲的意思会与父亲竟然南辕北辙,看来十妹妹在母亲那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同时也了解到平日里母亲虽是待自己极好,可关键时候还是将自己舍弃的。本没打算她对自己多好,可是侯府只有一人能进,那这便是与十妹妹的一场较量了。

可自己的身子却是个难题,自己在起跑时便输了一截。十妹妹如今虽年幼,但毕竟会有长开的一天。而自己的病一拖也是十几年,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如今听到祖母这般话,却是在劝自己放心的,说是给六妹妹看病的郎中,也知道是父亲专程寻来的。

或许,自己还真的会有一线希望吧……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也算是三代同堂了。老太太一句,连玥一声,倒是让夹在中间的丁氏心里郁闷不已,却也微微有些得意。要知道与乾梓侯府交涉的事宜都是自己出面,说的直白点,这最后的决定权除了侯府,便是在自己手中了。现在想到要来与自己客气、讨好了,这也真够把事情看的简单的。

连玥今日的话倒是特别多,连带着霍氏也异常高兴。在外间侍候着的下人看看外面的天色,听着里间的笑声,想着颐寿园都好久不见这么快乐了,好奇地往里间张望着。

等到了亥时三刻左右,老太太才说乏了,丁氏和连玥这才离开了园子。路上丁氏也关心了几句连玥,叫她好生回去歇着,但连玥却道要将丁氏给送回福月楼里。丁氏见她坚持,也不推托了,到了福月楼又让李妈妈亲自将连玥送回去。

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望着护送连玥回竹苑远去的人群,黑夜中灯笼的烛光若隐若现,丁氏露出一抹冷笑。现在抱佛脚,也不知道你抱不抱的起来。平日里她可是一门心思都花在老爷和老太太身上,要说自己这福月楼,可是她来的次数较少的了。

她既从来不想做自己的池中鱼,那自己怎么能奢望让她以后会心甘情愿做自己的手中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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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的福气真好,今后嫁进了乾梓侯府,好日子可就来了。”紫烟站在连瑶身后,为她插上一朵小小的紫色珠花后,望着镜中的人儿笑脸盈盈地说道。

昨天自己刚听说乾梓侯府差人来向自家小姐提亲,心里别提有多乐了。本来就为小姐要给二姑爷做妾室这事委屈着,如今可正好,给侯府做少奶奶去,虽说是填房,却也是个正妻。看府里的那些人今后还敢在背后嚼舌头不?

连瑶一听,看着铜镜反射出背后紫烟的身影嘴边露出一丝苦笑,回道:“紫烟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像府里那些个妈妈和媳妇子平时嘴上的话,可是想嫁人了?”

嘴上调侃着紫烟,连瑶心里却是自问道:“福气吗?”

是运气吧,有个连瑛那样的好姐姐。

“小姐,总是不忘调笑奴婢几句,奴婢这也是真心为小姐您高兴啊”紫烟嘟着嘴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那你这也高兴的太早了,这事可还没定下来呢。”

连瑶瞧着都收拾妥当了,便站了起来,转身

“那也是早晚的事。”紫烟往旁边一退回道。

“就是,小姐,这也是早晚的事。”紫苏进来,正好接了这话。

紫烟难得听到紫苏赞成自己这说法,更是一脸得意地望着连瑶了。

连瑶睨了一眼紫烟,而后才瞧着紫苏开口说道:“紫苏,平时紫烟说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她说胡话。让人听到,少不得又得挨顿训。”

紫苏心里是知道原委的,侯府求自家小姐这门亲事肯定是与当年大小姐有关的,所以才这般信誓旦旦地说的。却忘了小姐平时行事都这般谨慎,总怕落了人话柄。正想开口,紫烟却抢先了一步。

“小姐放心,这几日姚妈妈不在府里,告假回家去了。”

连瑶一听又方想到昨下午春肜与李妈对话,当下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几日紫烟这般活力好动了,原来是管事的走了。

“原来是这样啊。”连瑶望着紫烟笑道。

要说这姚妈妈,府里每个丫鬟、小厮在当值之前都是得经她调教的。手段严厉,为人严肃,平时又爱到处兜兜转转,这个院子走到那个院子,逮着犯规矩的下人就处罚。因此在下人堆里可是出了名的,紫烟被说的次数也不少。

食过早膳,连瑶便立刻去了福月楼请安,这段日子可是关键时段,自是不想功亏一篑。碰巧七姐姐连璃也在那,今日不知怎么,她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极好。别人不给脸色给自己瞧,连瑶也不会无端生事,三人有说有笑的聊了好久。

屋里众多下人都看得出来,太太对着十小姐的态度一改从前,对她的慰问、关心之语不断。看到这种场景,再加上昨天监察御史上门这事,还会有谁是看清形势的,望着连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出了楼里,连璃却是上前叫住了连瑶,二人并肩而行。连瑶心里琢磨着她是不是又想与上次一样,对自己挖苦一番?

侧首望着她今日的着装,却是一改往日的鲜艳,比以往低调了好多。想着她是快出阁的人,以后到了安穆侯府秦家,上头还有正妻压着,自是不会允许她如以前那般嚣张,听说母亲最近请了好几个妈妈在教她规矩,让她收收性子。

连璃就一直往前那么走着,却一直没有说话,好几次看了看连瑶,却终是没有开口。连瑶瞧着,觉得有些别扭,便先出了声。

“七姐姐,可是四月初出阁?”

“是啊,四月初三,离现在也不过四十天了,真快”连璃回头,瞧着连瑶缓缓道。

如今的连璃,周身丝毫不见往日盛气凌人的气焰。

连瑶明白,在这个时代,当妾室的命运一旦定下,她即使就是想在外人眼中装着平时的张扬跋扈,可也没了那心情。

连瑶淡淡一笑,安慰道:“倒是姐姐如今都不出来,也见不着你人。”说完连瑶便后悔了,这话不会激怒她吧?

没想到连璃却是淡淡一道:“最近出来也不知道去哪,母亲那呆不了一会便遣我回去了。”

连璃心里无奈地暗叹一声,平日里是一有空便呆在福月楼的,有时一呆不是一天也有半日。现在母亲见着自己总是说不了几句就劝着多学学规矩,说些安穆侯府的事情,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心底虽也想去看看姨娘,却终是不方便。平时总觉得一直在自己眼前晃的她,也不怎么出现了。

她知道,姨娘在避嫌。

“十妹妹,听说下午母亲会带着四姐姐去趟乾梓侯府。”

分开之前,连璃却留了这么一句话给连瑶,让听者好生摸不着头脑,却也激起心底的一层浪。

家里有意的是把四姐姐……?自嘲笑了笑,自己的这位父亲可真的是位慈父呢。

酉时刚过的福月楼,灯火通明。

丁氏与连岳相邻而坐,本是二人很平静地说着话。不一会儿,只见连岳突然就站了起来,满脸疑惑地道:“这真的是贵妃的旨意?”

丁氏笑着道:“可不是嘛,这是侯爷夫人亲口对我说的,怎么错的了?”

连岳踱步走了几步,又回头不死心地说:“这么说,玥儿是没机会了?若是不把十姐儿嫁去,这婚事就作罢?”

丁氏看着丈夫泄气的模样心里却是有些得意,点点头站起身来道:“侯府该就是这个意思。老爷,我早说过了,侯府这次求的就是瑶儿,你还偏要我带着四姐儿走一遭。”

现在好了吧?也不担心人家以为我们居心叵测,带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女儿上门。步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哪会不知道这些小心思,好在没有就此推了这门亲事,不然最后落个两头空。下午在侯府,不止连玥她尴尬,自己也不好意思。

不过,听到步夫人说是娘娘的意思,这一点自己可是始料未及的。

“我这不是想给玥儿争哥机会嘛,论年龄、论品德都是玥儿比较适合的。怎么会就要十姐儿呢?”连岳很是疑惑,对于贵妃的想法更是疑惑。

“老爷,妾身心里倒是有点想法,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丁氏走到丈夫身边说道。

“说吧。”自己的打算落空,连岳面色也不好。

“我看侯府要十姐儿还就是看准了她的年纪小,老爷您可别忘了,步三少爷现在已有一子,养在老太君的慈荫堂呢。”

连岳被一语惊醒,自己怎么没想到这层。低着头想了会才道:“也是,十姐儿还小,就是三年后过门也才十四岁。头几年肯定是不会生养的,这侯府日后就分家,三房嫡长子的位置也是现在那步家孙儿的。”

何况,前三少奶奶出自内阁侍读学士成家。成家也是京中大户,如今这成老太爷也是当初的内阁大学士,当今国丈,风光了不少年的。步家与成家是世交,本想着这三少爷续弦的位置还会从成家中选,现在却意外挑了自家的女儿。

丁氏一听丈夫的恶化想想也是,虽然表面看着是门好婚事,可十姐儿就是进了门也没那么容易。不过,这以后她来找自己的次数就多了,总能帮她出出主意。

想着微微开口道:“不过不知道娘娘怎么突然会干涉这门婚事?”

“估计还是托了瑛儿的福吧,毕竟十姐儿与瑛儿是一母同胞,看来当年在宫里她与娘娘的交情倒是还真深。”

话中透着莫名的情绪。

丁氏抿抿嘴,心里却捉摸着不知到时候珂儿是否也能有幸让娘娘给做主配个婚。

“对了,这婚事今可应下了?”

丁氏抬头,望着丈夫回道:“老爷,今日侯爷夫人都说了这是娘娘的意思,难不成我还能拒绝?”

连岳点点头,心里明白妻子的做法也是有理。摆摆手透着些许无奈道:“早定了也好,就是玥儿的事落空了。”

“老爷也别担心,今儿个看到侯爷夫人见着我们家玥儿也道喜欢,夸了好一阵子。后来听说她有旧疾,直道可惜,走的时候还送了不少珍贵药材,让她补补身子。今后玥儿身子养好了,凭着两府的关系,玥儿的婚事也能让她给介绍介绍。”

连岳一听,这个道理自己何尝不明白。只要玥儿这身子养好了,以后还会愁没有婆家?现在也只有把机会放在下月来的那个郎中身上了,希望这次不会如往常那般让自己失望。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悠悠道:“只是还有哪家的婚事能赶上侯府的呢?”

丁氏听后揪了几眼丈夫,也不出声。

几家欢笑几家愁,此时的竹苑可没这么冷静,连玥趴在梳妆台上,满地都是胭脂水粉,珠钗首饰,后边的地上还散着几个精心包装好的礼盒。桃花花样的锦衣下,肩膀不停地抽动着,过了好半天才抬起了头。

望着镜中的自己,二八年华的脸庞上妆容已花,两行清泪慢慢流下,眼中透着不甘与怒意。想着今日去乾梓侯府的场景,那儿的丫鬟、婆子竟然隐隐都对自己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后来快离开的时候才知道侯府早就公开了三少奶奶的未来人选。

自己一副积极跑去的模样,在他们看来肯定是以为自己是去夺妹妹的亲事吧?不得不说自小到大,还没有如此失得颜面的时候。好不容易也算是见着了侯府夫人,她却正眼都没瞧几眼自己,盯着母亲一口一个十妹妹。

一个下午,自己感觉像是跳梁小丑般,让侯府的那些奴仆在心里找乐子,而二姐姐也不与自己说话,一个人坐在那儿跟个摆设一样。最后侯爷夫人却还来了一句“三儿子的这门婚事是娘娘的意思。”

有点耳力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针对自己说的,想让自己对亲事彻底死心罢了。亏昨夜爹爹还叫自己好好争取,根本就不是争取得到的。

连玥越想心里就越加的郁结,站起身来刚跨出一步,只感觉浑身无力,一个天旋地转,而后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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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觉得穿哪件比较好?”

紫烟左手一件清淡的霞光色细褶裙子,后手一件郁金香色真珠月华裙,连带着那床帐下还摆着不少的衣裙,五颜六色,样式新颖,一看都是质地上乘的佳品。

连瑶回头,看着紫烟一副歪着脑袋好奇的样子笑道:“瞧你这样子,都快把整个箱子都翻出来了,乾梓侯府又不是第一次去,不用这般谨慎。”

紫苏一听立即接道:“小姐,这可不一样,这次是去见侯府的老太君。奴婢也是听过她的,那可是当今皇上的九姑姑,从小生在帝皇家,无论是眼光还是品位肯定都是高的。”

连瑶一听,笑着调侃反问道:“那我岂不是入不了她的眼了?”

紫烟心里被连瑶这话一塞,这自己可是在说正经的,没想到小姐现在还开起了玩笑。

站在连瑶身后的紫苏听着连瑶的说笑,从梳妆台上取过一支缠丝金蝶步摇为她戴上,轻轻拂了下垂下的串珠银线,也笑着道:“小姐,这次紫烟她说的对,毕竟步老太君可不是一般人。”

连瑶抬头看看紫苏,又瞧了瞧紫烟手里的那些衣裳。这些首饰和新衣都是昨天母亲让李妈妈送来的,让自己今天好生打扮。想了会就道:“你们也知道,步老太君是帝姬,后来又为侯爷夫人,这一生荣华富贵。她是何等尊贵的人,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翠没见过,我乃小辈,又是初次见面,打扮得体才更重要。”

毕竟,她此次是看人,而不是看表面那些珠翠华裳,自己只需表现得守礼规矩,她自是不会为难自己。因此见步老太君自己心里倒是还没那么紧张,只是想起以前二姐姐说的那三少爷的幼子如今可是住在慈荫堂,此次前去,必是少不了会见到的。

昨儿个在福月楼谈话时,母亲还与自己说起那孩子,叮嘱着要自己记住,说以后那步嘉尘便是自己的儿子了。那时当下黑线密布啊我的儿子?

想想就有些头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婚姻恐惧症。其实也在理,前世自己虽活了二十余年却根本没结过婚,母亲又只是父亲众多情妇中的一个,自己对于家庭实在没什么概念。三年后自己一旦进了门,立马就是相夫教子,这也太速度了些。

紫苏和紫烟听了连瑶的话,在心底都觉得小姐考虑的很周全。若是还没过门便是给步老太君留下个不好印象,那确实不妥。

“那要不找件平时的衣裳穿?”紫烟轻声问道。

“倒也不必,就拿这件吧。”连瑶指着紫烟的左边那件衣裳说道。

“是。”紫烟放下右手的衣裳应道。

刚更好衣裳,却听银钏进门说道:“小姐,佟妈妈来了。”

连瑶一敛神,想到上次佛普寺之行的几次照面,她对自己的一番关照。想是也不把她当了外人,开口就道:“请她进来。”

银钏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只见佟妈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梨花木的匣子,方方正正,却是有些陈旧。满脸笑盈盈地,开口对着连瑶唤道:

连瑶应身点了点头,也亲昵地说道:“妈妈,可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老太太身边离不开人,奴婢平日也不出院子。”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连瑶,满眼都是赞赏之意。心里感叹道:“她也是长大了。”

十一岁的模样,金钗之年未至。等到三年后凤冠霞帔,却正是豆蔻年华,未及笄就嫁为人妇。佟妈妈这么想着,心里却是说不清是为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感到幸福,还是为她以后的命运感到担心。

乾梓侯府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连瑶头上缠丝金蝶步摇上垂下的串珠银线粟粟晃动,反射出星星点点的银光,明晃晃地直刺入目。佟妈妈这才回过神,正见着连瑶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匣子。立即将匣子递给了连瑶,说道:“十小姐,这是老太太让我给您送来的。”

连瑶疑惑地打开一看,却见一枚赤金雕镂七彩孔雀的金圆,以玛瑙石串成项链,十分别致夺目。

“这是老太太当年嫁进连府的压箱底,昨儿个夜里寻了出来,说是让您给带着。”佟妈妈一旁说道。

连瑶听后自是明白霍氏的意思的,她送东西来便是向全府暗示接受了这门婚事。嘴角微微有些上扬,看着佟妈妈道:“妈妈回去替我谢谢祖母。”

佟妈妈笑得乐呵呵的,回道:“你这孩子,也算是福气了。”

连瑶面上娇俏一笑,心里却有些凄凉。现在府里人人都道自己是个有福气,其实都只是沾了连瑛的光罢了,每次听到大家说这话,都觉得有些别扭,很不是滋味。

扯开话题望着佟妈妈说道:“妈妈去大厅吃杯茶吧?”

后者一听方摆摆手,又道:“不了,我还得回去。老太太等会还要去竹苑瞧四小姐呢。”

“四姐姐?”连瑶不禁一抬头出声问道。

佟妈妈叹了口气才道:“是啊昨儿夜里身子不知怎么又不舒服了,听说还是红杉进了屋才发现四小姐倒在了地上。立即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气血不足,肢寒体冷的,估计又得卧病好一阵子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我都没听说?”

“太太说了,别惊动大家,惹得人人都担心。四小姐的病反反复复,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佟妈妈回道。

这么凉薄的话听在连瑶耳里倒是一愣,不是说她最近的病情很有改善么,天也暖和了下来,下午刚刚去乾梓侯府,晚上就晕厥?

“十小姐,那奴婢就先回去了。”佟妈妈向连瑶辞行道。

连瑶立即看向佟妈妈,五旬上下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连眉角都看得出喜悦。她是真心为自己高兴,虽然两人鲜少碰面,她却一直记着自己。这让连瑶心里很是感动,至少,还有人惦记着自己,纯粹的、不图回报的……

“妈妈好走。”

连瑶将佟妈妈送出了房门,又让紫苏将她送至了院外。这个时候,自己没有站在小姐的身份位置上,也不是把她当成下人,而是当做一个长辈。

连瑶跟着丁氏坐在马车里,马车虽不大,里面却布置的很精致。车壁挂着几个红色绣着各色花样的精致荷包,底下流苏随着马车的前进而摇晃着。丁氏正对着车帘而坐,背靠在粟玉芯绣花软枕上假寐着,连瑶坐在车里无趣,便看着对面的三层高的红木雕花食盒发着呆。连瑶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出门的时候总是随车带些糕点之类,以防在路上饿着。

车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人烟稀少的道路少很是刺耳。又是驶向乾梓侯府的,而这次心里却是有些紧张,以前每次去的时候都是纯粹的走亲戚,而现在却是不一样了。身份从某一程度上有了不同,心境便也不一样了。

正往前走着走着,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连瑶一个没坐稳,差点就往前冲了出去。丁氏也立即睁开了眼,对着外面不满道:“阿忠,怎么回事?”

“回太太,有位骑马的公子拦了车,好像是要问路。”外面传来车夫阿忠的回话。

连瑶听后心生疑惑,这是什么情况?当众拦马车问路,虽说现在这个时辰道上比较安静,可也不会没有行人啊,专程拦辆马车问路?若不是这儿的规矩太多,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连瑶真想掀起这车帘往外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看向丁氏,只见她脸色已经变了,却没有说话。耳边听得外面断断续续的声音,偶听到一个似是熟悉的声音却又是一闪而过,很不真切。

过了一会,阿忠才缓缓掀开车帘一角,对着丁氏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摆了一锭碎银子,不差不多正好一两。

连瑶好奇,丁氏也是一头雾水,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回太太,刚刚那位公子赏的,说是给的问路费。”

“一两银子的问路费?”丁氏望着阿忠那布满老茧的左手心里的白花花的银子道。

连瑶也是心道:出手好阔绰的公子。

“是的,那位公子只问了奴才去佛普寺的路怎么走而后便给了这锭银子,奴才说不用的。可他却执意说往日他给人带路那可是一支珠钗的价钱,如今一两银子已是便宜了。”

这话却让连瑶心里一个激灵。

佛普寺?一直珠钗的带路费?一两银子?

“哦,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人家领路、护送好歹也有个报酬,你就这么对我?”

头上一松,一眨眼的功夫,只见自己头上的珍珠沧月簪已到了男子手里。

“这个也值几个钱,明拿了银子来湖边找我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这支钗会不会出现在佛寺菩萨的面前。”

“你……那天你带路,本姑娘打赏给你一两银子还不够吗?”

“我不还了,就当是那天你打赏我的好了。”

记忆中往日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呈现,一字一句,那般温柔中总是带着调侃意味的话,那个让自己栽了一次又一次的少年?

“奴才还好奇,听那公子口音,分明是京中人士,却会不知道佛普寺怎么走。”

耳边传来阿忠的嘀咕声,收神望向他手心里的一两白银,想着这拦车问路的突然。

“既是问完了路,便启程吧。不要耽搁了去侯府的时辰。如今的世道,却是什么人都有了,也不知那公子家中是如何教养的。”丁氏埋怨了几句,并不把这段事故放在心上。

“那太太,这银子?”

“既是赏你的,便拿了去。”丁氏回道,语中已有催促之意。

阿忠面上一喜连忙谢道,而后才放下车帘重新驾了车,徐徐往前而去。

连瑶搅动着手里的手帕,心中却是没有方才的那般安静了,眼中带着不可思议,双眼对面左右摇晃着的锦囊。

不知为何,连瑶却是在心底就此肯定了刚刚问路的男子身份。是他,那个在佛寺中彻夜吹笛,让人难以入眠、唤作子彦的玉面男子。

是巧合,还是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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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乾梓侯府的门口,连瑶还是心不在焉,直被丁氏唤了几声才回神。又问了几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之类的话,连瑶立即摇摇头道没事。瞧着丁氏的脸色,若是自己真临时来点状况,那岂不是惹她不痛快?

下了马车,自有婆子领着丁氏和连瑶往里去。连瑶发现这次二姐姐没有在门口迎,其实心底又岂会糊涂,自己若是进门,对连家有利,对她可是未必。去侯府大厅的路倒是轻车熟路,望着两边熟悉的风景,枝枝叶叶、茂盛不已。

奇怪的是,到了记忆中的三字路口,婆子却未领向通往大厅的路,而是径直去了另一条向东的小道。心下疑惑,却不见丁氏有一丝好奇,只得收了心思往前而去。

路边石柱灯阁,旁边假山石壁附着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在春风中摇曳生姿。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众人均是沉默不语,朝着东边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然后右拐上了一条夹道,出了夹道再左拐,停在一个高大的院门前。

灰色筒瓦,清水墙,黑漆大门,门外有八字壁影,左边雕一个“福”字,右雕一个“寿”字,都有人高,上面的匾额镶金围边,赫然是正楷字体的“慈荫堂”三个大字。威严肃穆,偏又让人生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门前五级石青台阶,凿成五福捧寿花样。两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正在台阶上拿着彩色泥娃娃玩,看见众人走上前来,一个溜烟地跑了进去,一个迎上前行礼。

连瑶知道,这便是步老太君之所居。

她乃先帝九女,当年以帝姬的身份下嫁给战功卓越的乾梓侯爷,二人伉俪情深、鸾凤和鸣,老侯爷更是终身未纳一妾,是京都之中相传已久的一段佳话。不过乾梓侯府也因此子嗣单薄,只有如今继承爵位的步天一子,还有二女早已嫁至远处。

后来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继位,娶殿阁大学士之女成氏为后。可二十多年前宫中变故,身怀六甲的成皇后被传在宫内使用巫蛊之术,太后下令处置成家。乾梓侯府与成府一向是世交,老侯爷豪气万丈,与成家共进退,并且不惜一切为成家辩护,与当时的太后对衡。

夫君遭打压,作为当时乾梓侯府主母的她,在奉献殿中以帝姬的身份,以皇室血脉写下“龙栖在外,凤遭拘禁,皇嗣难保,小人当道,逆臣持权,忠义囹圄。”二十四个大字,并让宫人横幅于奉献殿前。

太后闻风而来,她当众指责太后掌宫失道,满朝文武为之震惊,皇宫之内人心惶惶。最终太后方才妥协,将成家之事容皇帝回宫后再审议,却不料帝归前夜,凤舞宫成皇后早产,诞下一子后不久即薨,皇子不知所踪。

传言那天宫中夜乱,太后遇刺,凤舞宫无一活口。次日帝归,得见后之遗体,不顾太后反对追封其为“怡惠皇后”。成家获罪,帝念往日旧情,削去一切功名利禄,贬为庶民。乾梓侯顶撞太后,擅带兵入进宫,遭夺兵权,侯府也自此没落。

而帝姬,却因为那次与太后结下了梁子。鲜少入宫,老侯爷去世后,便独自搬入了这慈荫堂中,颐养天年,府里人也均以“老太君”称之。

连瑶想着脑中对这位步老太君所打听到的事情,对其很是敬佩。光她当日敢在奉献殿写下如此血字,便不愧为女中豪杰,一时还真的很想见见她的庐山真面目。

引路的婆子立即上前唤道:“红儿。”

红儿笑盈盈地应下,李妈妈就从衣袖里摸了几文钱赏了那个小丫鬟。小丫鬟谢了赏,就有几个穿着官绿色比甲的丫鬟簇拥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的丫鬟走了出来。

“亲家太太,奴婢是老太君跟前的茗鸢。”穿浅绿比甲的丫鬟恭恭敬敬地给大太太等人行礼。

李妈妈则拿了荷包出来给众人一一打了赏,茗鸢等人落落大方地谢了赏,一行人这才进了门。

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

这儿的布局与平时所见的院落极其不同,正面为堂,却不见主卧。两边的几间房收拾的与别处也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的。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的。

连瑶不禁被这儿的景象一叹,乾梓侯府的院落格局自己并不熟悉,只是将它与自家府里院子对比,这么一看,方才知得富贵、金屋为何物。

她一面暗暗思忖着,一面面带微笑地跟着丁氏从右边的抄手游廊到了穿堂。

穿堂三间,正中立着一面四扇的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绕过屏风,左右都是抄手游廊,正中一个小小的三间厅房。这时,又不知从哪走出一妙龄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脸圆圆地,上前对着丁氏行礼后,对着身后的众人就笑道:“几位姐姐辛苦,随我去吃杯茶吧”

意思很明显,竟是闲杂人等便不用去了。

李妈妈朝着身后的红裳、红袖等人使了个眼色,她们便跟着那位少女从小厅旁的角门去了后面的罩房。

连瑶这才扶着丁氏,带着李妈妈随着刚刚那位叫做茗鸢的少女往后面正院走去。

六间的上房,黑漆落地柱,玻璃大窗,雪白锦帘,石青色西番花夹板帘子,两边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院子正中铺着十字青石甬道,西北角两株合抱粗的参天大树,枝叶如伞遮在屋顶。东北角一株人高的树,无叶无花,褐色的枝桠虬结。东南角一座花架,爬满了绿色藤萝,底下摆着石桌、石墩,有清雅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早有得了信的丫鬟立在台阶前,看见她们走过来,有的帮着打帘,有的朝内通禀:“亲家太太带小姐来了。”

她们进了房,才见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女人簇拥着个盛装的老妇人从里间走了过来。

“老太君。”

连瑶还不带反应,丁氏就上前行礼了。不待犹豫,自己也欠身行礼,眼睛规规矩矩地看着光可鉴人的地面。

“亲家太太快快免礼。”

连瑶这才抬头,看着眼前的妇人,身穿暗红绣百子图案刻丝褙子,姜黄色综裙。一头银发梳成一个圆圆的发髻,斜插着一根赤金松鹤长簪,在另一边鬓角也戴了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额前一条简单的褐色抹额,嵌着一个鹌鹑蛋般大小碧绿玉石,让人难以移开眼。六旬上下,凤眼如斯,鼻梁高挺,脸上虽隐隐泛黄,却保养得极好,连一丝皱纹都不见。满脸堆着笑意,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风味,不敢直视。

“瑶儿,还不上前见过老太君。”

在连瑶还傻呆呆站着的时候,丁氏突然在旁边开口,一听这话,立即乖巧地上前几步。对着步老太君又是一礼,道:“见过老太君。”

“快起来,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老人含笑的声音传入连瑶耳中,慢慢抬起头,撞上对面那充满打量却无恶意的眼神,微微一促,别开了头。

眼前的女孩长得明眸皓齿,眉清目秀,虽是在与自己眼神相碰时立即转开,却不像一般姑娘家看到自己时充满的怯懦,当下看着在心中点点头。开口道:“几岁了?”

连瑶心里一愣,却是立马道:“回太君,十一了。”

老太君一笑,上前拉着连瑶的手便道:“小是小了些,不过人长的水灵,我瞧着也喜欢。”

连瑶早听说过这步老太君,这般烈性的女子岂会无故说出这般夸人、应酬的话?当下不知是何意,难道是年龄小有问题?

还不及深想,却是被手中的力度一带朝一旁炕上走去了,握着自己的手很温暖,却让心里更加紧张,隐隐感觉到那手的虎口边有些茧子。

步老太君坐了下来,自己站在一旁不知该当如何。大户人家规矩多,连瑶自是不敢随意动作,迷茫地望向还站在原地的丁氏。

后者却是上前几步笑道:“太君真是抬举了,我这不成器的女儿,哪经得起您这般夸?要我说,您府上的几位小姐可才是像那观音菩萨面前的玉女呢”

丁氏这番迎合拍马的话确实把步老太君给说乐了,至少面上是的。这不仅夸了乾梓侯府府上的诸位小姐,也暗喻了老太君堪比观音大士了。

“亲家太太每次来都把我说乐,平日没事也多走动走动,来陪陪我这老婆子,在这也甚是无聊。”

“太君若是不怕妾身叨唠,我以后一定经常来串您的门。”丁氏很是热情。

而这个画面倒是让看着的连瑶有些惊讶,丁氏与这步老太君好似很亲切,远不如与侯爷夫人在一起的拘谨。而步老太君给连瑶的感觉也与一般官宅老太太无异,动作、说话却是很自然,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通,纳闷不已。

()“快别站着,来,坐。”步老太君笑着招呼着丁氏,示意她也坐到炕上来。

丁氏却是摆手一笑,回道:“您是长辈,我怎么能与您并排而坐。”说完倒是走向圆桌边的凳子。

语气有些随意,却又让人听了不觉得做作。

连瑶明白丁氏的顾虑,虽然步老太君一直以长辈的身份说话,客随主便,可她毕竟是帝姬,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因此虽然口头上自然些,却不能真真坏了规矩。

“你啊,总这么多规矩,到我这儿来还这般拘谨。”步老太君佯装责怪,却也不阻止丁氏的落座。

站在一旁看来看去总觉得这场面怪怪的,平时并不见丁氏与步老太君有来往,怎么看起来这般熟络?丫鬟搬了锦杌来,连瑶便很乖巧在炕下坐着,安安静静地,除非步太君问话,不然就一直低着头沉默着,也不东张西望。

丁氏与步老太君的对话很简单,无非就是话话家常,从她们的对话中,自己也大致了解了一点。原来丁氏的祖母与步老太君的母妃却是表姐妹,这关系虽有些远,以前也不怎么走动。可自从二府结亲后,步老太君每次见着丁氏却是不免亲切几分,故而丁氏来侯府的时候总也带些东西来孝敬她。

连瑶听着她们在耳畔的絮絮叨叨,虽然觉得听长辈说话有些无聊,却又不能表现出不耐。只是坐在那边,面上保持份笑容,可心思却早不知飘到了哪去。

“尘爷来了。”

正觉得有些闷时,只见几个丫鬟领着一妇人进来,该妇人怀抱一婴儿。她粉黛未施,衣着不凡,看着不似一般的下人,却也不像是哪房的姨娘、夫人。又见她怀中襁褓布料却是鲜亮华丽,心中揣度着。

尘爷?

连瑶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母亲当年说的侯府庶出嫡长子,步老太君的第一个重孙儿,二姐姐口中的步嘉尘么?

妇人一上前,对着步老太君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下人礼后,才笑着又行了个礼道:“尘哥给祖奶奶请安来了。”

果然,步老太君一听这话,可是眉开眼笑。眯着眼就往妇人那怀里瞧着,妇人一见立即上前几步,一旁妈妈也扶着步老太君站了起来。丁氏和连瑶一见,哪还敢再坐着,都讪讪地起了身。

“尘爷今儿个卯时初便醒了,怎么哄都睡不着,奴婢服侍完他,却是又睡了一阵,到刚刚才醒,奴婢见他精神,便将他抱了来。”妇人一副回报的态度说着,语言小心翼翼,不时抬头瞧瞧老太君。

“乔娘,今日怎是你当值?”

步老太君接过婴儿,一边逗着尘哥,一边状似随意地说道。

“回太君,本事该肖娘当值的。可不巧,前几天夜里肖娘受了凉,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敢再来服侍尘哥,怕过给了他,所以这几日便是我带着他。”唤作乔娘的妇人退后一步恭敬地回道。

连瑶记得去年跟着母亲来侯府吊唁三少奶奶成氏的时候,听连瑾说过,这位小少爷养在太君的慈荫堂,请了两个乳娘照看着。听这话,乔娘和肖娘便是那两位乳娘了,怪不得大家都喊尘爷,她却偏生唤尘哥。

“既是身子不舒服,可有报上来?”步老太君转身看着身边的人说道。

刚刚扶着她的妈妈立即上前,回道:“太君,奴婢没接到肖娘抱恙的消息。”

步老太君脸色一沉,望向了乔娘。

乔娘当即跪在了地上,颤颤道:“听肖娘说,她那天过来,没有见着辛妈妈,故而把话传给了茗苼姑娘。”说着还瞧了瞧老太君身边的妈妈。

辛妈妈上前有道:“奴婢确是没见着肖娘,可也没听茗苼说起过。”

这么一对话,大家都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了。辛妈妈发觉老太君有些不悦,接着道:“怕是奴婢糊涂给忘了,该打该打。”

步老太君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却见着丁氏和连瑶在场,硬生生地把怒意给压了下去。等脸色微微缓和,这才说道:“你们要记着,尘哥儿可是我的宝,你们要好生照看着。”

丫鬟、婆子立即称是,老太君这才让乔娘站了起来。

见老太君没有再发话,大家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此时连瑶也明白老太君治家肯定也是有一套的,断不是像自己刚刚见到的这般温和。想想也对,她这么有勇有谋,经历的事情肯定极其丰富,又怎会是一般人可比。光是她稍稍表现出来的威严,就足以震慑住满场的人,包括自己。

丁氏瞧着这有些僵硬的气氛,笑着上前看看襁褓之中的尘哥道:“老太君真是好福气,这小少爷长得这般精致,以后肯定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瞧这眼睛,大大的,圆圆的,眼珠子比那上好的黑玛瑙还明亮,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说完又拿着手指伸进去装作要摸摸尘哥的样子,却又不真的碰着,半似玩笑道:“尘哥,以后可要努力,给你祖奶奶考个状元回来。”

连瑶在一旁听着直冒冷汗,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得出个啥啊?还状元,她怎么不再夸张些,直接说封王拜相的呢?

不过听到这话,步老太君立即笑了出来,也说笑般道:“他倒是真像他爹爹,和我那三孙子小时候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你说他像个书生,以后考功名,我瞧着他倒是会像他父亲,以后那上阵杀敌做英雄的。”

老太君说的满脸激昂,连瑶发现她是真的疼爱这孩子。话里竟还有些隐隐的骄傲,为这孩子庆幸、高兴的同时,也为那孩子的前途担忧。生在这样的人家,现今老太君就对他寄予如此厚望,以后肯定也是不容易的。

“是啊是啊,像三少爷也好,如今伴在君侧,也是光耀门楣的事。”丁氏立即一改话向,附和着老太君。

说完招来站在外侧的李妈妈,连瑶这才见李妈妈碰了个精致的四方盒子上前。丁氏接过后,开口道:“太君,这是我给尘哥的一点小玩意,您阅物无数,可别笑话了才好。”

说着打开盒子,长长的金链子下挂着一个大大的长命富贵的金镶玉锁。连瑶不由走近一看,该金锁竟有一个手掌大小,外面都是镂空花纹玉围,金锁闪闪发光,中间的金面上则是“长命富贵”四个凸字,周圈上隐隐透着虎纹,一个个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去年出生,正好生肖属虎。

看得出,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不是寻常之物。心中暗叹这次她可真是大手笔了,不过换在乾梓侯府这样的人家恐怕倒也称不上稀罕。何况又是金又是玉,不免有些俗气。何况这么大个,看着是好看,戴着怕是不方便了。

果然,老太君只是点点头,并未多做停留。回道:“你真是太客气了。”说完便示意下人将东西收下,便未给尘哥儿带上。

丁氏笑着回了句“应该的。”

人一下子都涌在了老太君周围,看着她抱着的孩子说笑着。过了一会,她好似终是想到了连瑶的存在了,一转身,显着笑意的双眼望着连瑶,开口道:“连姑娘走近了瞧瞧,让尘哥也好好认认。”

话说的有些暧昧,连瑶脸颊顿时一红,却又只得挪着步子走近老太君的身。望着她怀里的步嘉尘,看着它那婴儿般的容颜,粉嫩粉嫩的,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圆圆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着,一副对外界很好奇的模样就不经意间笑了出来。

步老太君一笑,竟道:“连姑娘也抱抱吧,我瞧着尘哥儿也喜你。”说完便就是一副想将怀中婴儿往连瑶身上转去的模样。

连瑶心里一慌,自己可是从来没有抱过孩子的。而这尘哥喜自己又是从何而来?谁都知道这孩子被老太君如此重视,又是侯府里的第一个小少爷,这要是有个闪失,自己可担待不了。

丁氏听着心里也觉得不妥,上前对着老太君道:“太君,瑶儿年纪还小,抱孩子没有经验。不如让妾身来抱吧?”说完一脸讨好似的上前。

连瑶却是纳闷,这丁氏平时在府里也是厉害的人物。怎么一到老太君这儿,便显得此般奉承了?这要是让府里的那些个奴仆见着,什么形象威严也就没了。突然想到丁氏其实真的很看形势,面对各类的人,总是不一样的形象,交际能力不可小觑。

“这怎么一样?尘哥以后总归是跟着她的,母子间早点熟悉熟悉也好。”步老太君坚持道。

母子?连瑶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孩子不可能一直由老太君抚养着。以前母亲也是说过的,自己将来过门后,以后肯定是养在自己膝下。不过虽早知道老太君不拘小节,却一下当着这么多人说这样的话,倒真有些太直白了。

丁氏一听也不好反驳,心里却是乐的。

连瑶接过步嘉尘,只觉得怀里一团软绵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口。这小孩也不过十来斤的样子,倒也不是很重。只是这屋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都好似生怕自己摔着他,这就让自己觉得压力有点大了。

不过,老太君倒是一副很放心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别人脸上的那般顾虑。丁氏站在身旁,一副防卫的样子,就怕孩子从连瑶手里掉下来。

尘哥圆嘟嘟的脸对着自己,脑袋也不动,瞅着自己突然就笑了出来,连瑶也笑了笑,将他抱得高了点。

“笑了,尘爷笑了。”旁边丫鬟欢快道。

“这孩子倒是与你有缘,也好、也好。”步老太君笑着点点头说道。

连瑶心里也一乐,没想到自己还挺有孩子缘的。刚想开口说话,只觉得头皮一麻,疼痛感袭来,这才反应过来,他竟是硬生生地抓住自己没有挽起的那几缕头发了。

连瑶脑袋歪着,忍着痛却又还得顾忌着怀里的小孩。大家见着立即都上前来,想让尘哥将头发放下,哪知道他年纪虽小,力气却不小,怎么都不肯放下。乔娘在一边也使又哄又拉,没有扯开却让他又用了几分力,大家也不能来硬的,当下连瑶只觉得无数只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哭笑不得,若是在现代,直接拿剪刀剪了也就省事了。偏偏在这,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大道理,女子硬是不能剪一缕头发。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茗鸢从外面进来,看着这乱场面觉得有些意外停了一下,而后才对着步老太君一行礼道:“太君,三爷来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连瑶听到通传声心中一紧,三爷,那不是步一群么?

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这时自己怀里还抱着他的稚子呢,头发被紧紧拽着。而自己的衣服、发饰被这帮丫鬟、婆子扯得不像样,不用看,连瑶也知道此时自己必是狼狈之极。

不一会儿,就听到矫健的脚步声从外面渐渐逼近。一时间,丫鬟、婆子们立即退离了连瑶身边,规规矩矩地回到原本的位子上站着。只剩下乔娘一人,却也是沉默了,只拘谨地站在自己身边。

连瑶心急,虽说刚刚被围的很闷,不过现在叫自己如何是好?低头看着胸前的步嘉尘,他却是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望着自己,一抹诡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将他原本就肉嘟嘟得脸蛋挤得有些变形,显得有些搞笑。

不过这样的尘哥却让连瑶觉得有些小小的可恶,这小子是存心来毁她形象的。

步一群进得屋里,只见一个身子小巧的少女抱着一个婴儿站在众人中间,她发丝凌乱,头上的步摇横斜,坠着的银丝缠在发中。原本绣着点点梅花的月白色褙子有些褶皱,那张只有巴掌大小的容颜上挂着一抹无奈的苦笑。

连瑶发现被人打量着,不得不抬头一看。步一群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连瑶倒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打扮,此时的他让人很难想象他曾经是一个杀敌无数的将士,而反像是一个学富五车的温儒男子。平时每次见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深色衣袍,豪放中透出些许狂野,倒是真没想不到他还有这一面。

连瑶就这副尴尬模样望着步一群,后者却未在自己身上多加停留。只见他上前大跨两步,对着高坐着的步老太君一作揖,出声道:“孙儿见过祖母。”

步老太君笑着望着步一群,回道:“今儿怎么想到来我这院子了?”

“祖母这么说,可是怪一群平日里来的少了?”步一群一笑反问道。

老太君笑得乐呵呵的,望望旁边的辛妈妈说道:“你看看,这孩子就是说不得,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

“自是随了祖母您的。”

连瑶在一旁听得眼珠子转得大大的,这人怎么看怎么瞅一点不似以往的那般木讷、严肃,反倒是有些嬉皮笑脸,对着步老太君很是亲切。听两人的对话,步老太君好似也很重视这个孙子,想象便发觉不对啊。听得母亲说步一群是侯爷的黄姨娘所出,老太君出自规矩等级甚严的皇宫,怎么反而是亲嫡重庶了?

祖孙二人说笑了一番,连瑶看得出步老太君是真心的高兴,不像刚刚对着丁氏时那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步一群也很是配合,你一句我一句,倒是全屋子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过去了。

连瑶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被大家遗忘的现实。未免被头发扯痛,只得歪着脖子,可时间久了,脖子倒是酸了,低头望着那戴着银手镯的小手,欲哭无泪啊。自己这头发有这么好玩么,还是他自己没有所以嫉妒?

耳边突听得步老太君一声叹气,又听她道:“你平日里公事繁忙,来慈荫堂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我能理解,只是你再怎么忙,也得来瞅瞅尘哥这孩子啊”

“祖母说的是,是一群疏忽了。”

提及尘哥,步一群才收起了刚刚的调笑面容,语言严肃,话里似是包含着愧疚。

“对了,光顾着说了,倒是把亲家太太给疏忽了。”说着,步老太君一瞧丁氏说道。

丁氏这才讪讪地上前,望了望步一群,又看着步老太君道:“太君说的哪里话,三少爷来给您请安,你们祖孙俩自是少不了一阵寒暄,妾身又怎能打扰。”

步一群转身看着丁氏,连瑶发现他又换上了一副往日典型的冷漠表情,对着丁氏微微一作揖,招呼道:“连太太。”

丁氏越发地笑了,直言道:“三少爷客气了。”说着也不转身,只是往后一招手道:“瑶儿,还不快来见过三少爷。”

连瑶在后面身子一僵,难道她不记得自己眼前的情形吗?来不及多想,只觉得一双凛冽的眼睛就转向了自己,微微抬头正见步一群饶有意味地瞧着自己这副模样。

顶着众人的目光,挪步上前一欠身,细如蚊纳地说了句“见过三少爷。”

步一群望着眼前的少女,又见着尘哥在她怀里笑得开怀,心里竟微微有些异样。目光撇到他的小手正抓着少女的青丝玩着,少女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自己这么盯着还是因为疼痛忍着,此时小脸涨得通红。正准开口,却听得少女“呀”了一声出来。

其实不是连瑶想引起大家注意的,自己在这屋里已经够丢人了。只是胸前突然一痛,才不得不呼出声的。低下头一看,只见左胸前竟是一只小手抓着,当下很是无语。望着尘哥,心里说道:“拜托,我不是你的奶娘好吧。”

虽说还没长开来,却也是个十一岁的姑娘。古代女子的身子发育得早,现在的连瑶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被这么用力一抓,你说,能不疼吗?低着头只能这般望着怀里的小脸,他左手拉着自己的头发,右手抓在自己胸前,对着自己笑着,偏就是不放手。

“瑶儿,怎么了?”丁氏走近问道。

“没、没事。”连瑶刚想说没事,却是又一紧,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旁边的几缕青丝将自己的脸给遮了一半,恨不得就此不见人一样。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这般捉弄过,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乔娘,还不上去帮忙瞧瞧,连姑娘到底人小,手里不够,怕是抱累了,你把尘哥抱出去吧。”老太君也发话道。

“是。”乔娘听了老太君的吩咐立即走上前去,相接过来,两人忙活了半天,却是拿尘哥没办法。

连瑶猜测着这孩子难道还认定了自己不成?小小年纪便这般好动,长大了肯定也是个调皮,安不住的。

“我来。”

就这时,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不一会儿,只觉一双有力的手臂衬着连瑶的手臂抱住尘哥,等到确认对方抱稳了,这才松了手。可因为尘哥的双手还紧抓着自己,一下间,连瑶和步一群离得很近,近得觉得周身都是步一群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这男人还用香?连瑶心里纳闷。

步一群见着自己儿子偏就不肯放手,用力一扯,竟把连瑶给带了过去。头皮又是一痛,怀疑自己的头发是不是都已经被扯下了。这男人怎么这么粗鲁?出于本能,连瑶抬头怒瞪了一眼步一群,却不妨正好与他一对视。顿觉自己失礼,立马将目光转向了他怀里的步嘉尘,却不料那孩子也一脸好似看好戏地模样,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左望望连瑶,右瞧瞧自己的父亲。

步一群一见,脸立马冷了下来,望向了尘哥,亲自去扯那如藕般的小手臂。连瑶只见尘哥小眼一缩,竟乖乖地松了手。

果然,这孩子还是怕老子的。连瑶此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由的感觉真好。众人见着步一群将尘哥递给乔娘,由她抱了下去。长长松了一口气,步老太君见她的衣衫褶皱,唤了“茗艺”和“茗茜”两个丫鬟侍候着连瑶去内室整理了下仪容。

等到出来的时候,只见老太君又是拉起丁氏说笑了开来。步一群站在一边只是偶尔点点头,并不多出声,一副冰冻三尺的冷脸。

步老太君见着连瑶收拾妥当了,却是看着步一群道:“群儿,你带连姑娘出去走走吧,带她在府里逛逛。”

连瑶心里一沉,不知老太君这是何意。要自己与这个不苟言笑的人在一起逛花园,看风景?真是觉得不可思议,想起上次二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那股不自然的感觉又蔓延了全身。最关键的是,自己为取得母亲的信任,把那日他与二姐夫所谈得国事给说了出去。

连瑶还在踌躇间,却听得步一群就应了。不得已,只得辞了老太君和丁氏,跟着那高大的身躯往外走去。

跟着步一群走在青石小道上,连瑶装模作样的东瞧瞧,西望望,一副真的在赏景的样子。步一群走在前方,做着无声的带路人。

连瑶不知道步一群要把自己带到哪去,步一群也没有出声。两人就这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看着前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的意向。连瑶从袖口拿出那只绞丝银镯,这是自己出梅苑时突然记起,特地回去拿的。

怎么还给他呢,上前直接叫住他?不妥不妥,连瑶摇摇头。等抬头的时候,却不防看到步一群正在自己两步处望着自己,准确的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镯子。

手微微一抖,心道冷静冷静。这才上前,状似自然地说道:“三、三少爷,这个镯子还你,上次……谢谢你。”

连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时就是再突然、再意外的时候也能保持份冷静,保持份镇定。可不知为什么,却是怕极了步一群的眼神,他这个人,总觉得在他面前,自己便一览无余。

步一群望着眼前的少女,很明显是在强装镇定,随意望了眼她手中在阳光下泛着光芒的镯子。不知觉地就放低了嗓子,回道:“这个绞丝银镯,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连瑶一诧异,抬起头傻傻地望着步一群,只见对方脸上的表情极其认真。如今的他已不似刚刚在老太君面前那般平易近人,却也没有往日的那般冰霜。

“可我不能白白收你东西。”

想了想连瑶还是觉得不妥,与他没什么交情,平白无故的,拿他的镯子作甚?

步一群见着眼前的少女又将镯子又向前递了递,一脸铁了心的想还给自己。突然想到刚刚进去时见到她时的那般狼狈样子,竟觉得她有些好玩。

对,就是好玩。

“你我的亲事既然已经定下,收个镯子也无妨。”嘴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说完后,步一群又望着连瑶的眼睛,那是一双冷静、清澈的眼睛。

连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似是有匹小鹿一样到处乱撞,尽量不去看对方。听得前方重新往前抬起脚步,自己才收回了镯子,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清风拂过,带着泥土的青草味,又夹着若有若无的薄荷味。一时间,倒是让连瑶觉得无比心静。这一刻,自己不用去刻意伪装什么表情,迎合他人的说话方式。

抬起头笑看着这周边的风景,入目都是郁郁葱葱的树叶,大片的白杨林,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音。这儿,又是自己没有来过的一处角落。

人往往都是在人后时,才会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连瑶觉得如果可以忽视掉一直在前方走着的步一群,现在肯定是无比惬意。也不知是谁,居然会想到在乾梓侯府里种这么一大片白杨树。

突然想起了连府后院那的一片枫叶林了,每当自己有烦恼或者心里浮躁时,往那儿站上几个时辰,心情也就慢慢平复下来了。

“今日怎么不带那蝴蝶玉佩了?”

停下脚步,面对步一群突然的问话,连瑶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只见他盯着自己的裙摆看着,心里才了然。一笑而道:“它的作用已经过去了。”

有些东西一次有效,若用第二次,指不定起的就是反作用。

步一群倒没想到她会回答的这般直白,想了会又道:“所以说,无用之物,便弃之?”

连瑶对上步一群的眼睛,他黑色的双瞳中,透明的看不到一点情绪,象看穿了人间所有的沧桑,融进了万载的清秋,不屑人间众事,冷眼旁观沧海桑田。

他这话,说的自己好像是过河拆桥之辈。

“弃之可惜,倒不如拿去换些银子也好。”连瑶说完便被自己也惊到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与他说起笑来。

步一群脸色一震,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表情,仅仅干笑了两声才说道:“你倒是不浪费。”

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是生气还是真的无所谓。

“浪费可耻。”连瑶听后毫不犹豫接道。

“好一个浪费可耻原来连小姐倒是个节俭的人。”步一群说着走近连瑶,眼神直盯盯地看着,恨不得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人微言轻,只求自保,其他的一概不知。我竟不知你还是个朝令夕改之人?”

步一群说的很平静,却让听者心中一紧,他果然还是知道了。以他这般洞察力强的人,见到父亲突然一改往日朝态,与朝堂上的二位皇子都保持距离,定是私下里知道了些什么。而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把那日所听的话传了出去。

可如果自己现在服软,他必是会看轻自己,说不准还会在心里多加责怪。事已至此,倒不如搏上一搏,这么一想,连瑶便抬头笑道:“所谓自保,自是要先保住家宅,我的命运和连府息息相关。”

连瑶说的没有一丝迟疑,也没有一分恐惧。步一群瞧了半晌,而后才点点头道:“你果真聪明。”

此时掌心上都是虚汗,听到步一群这话还不敢放松下来。直言道:“在三少爷面前,我不过是班门弄斧,跳梁小丑罢了。”

“听你这话,我倒不知是在损我还是夸我。”步一群状似无奈道。

连瑶一见步一群眉宇间已不似刚刚那般严肃、凝重,也便换了轻松的语气道:“那得问您自个刚刚是在夸我还是损我了。”

步一群没有回答,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亲,你可愿意?”

连瑶抬头,只见步一群也正俯视着自己。这亲,你可愿意?心中自嘲,自从到了这里,又有谁征询过自己的意见。无论是当初陪着祖母去佛普寺,还是后来准备给二姐夫做妾,到现在与他结这亲,从来就没有一个人问过自己可愿意。甚至是突然莫名其妙到了这个时空,也不会有谁给个解释。

“愿意不愿意,都已经定了,这个问题便不再有意义。”连瑶陈述般的语气回答,眼神有些空洞。

风轻轻地吹,却怎么也集不住那瞳孔中的焦点。步一群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随着她的低头而闭上,再缓缓睁开时,却已不复刚才的那般无神。

“我想知道,这便有意义。”

步一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从来不是个好奇的人。只是在这一瞬间,他只是单纯地想从她的口中知道答案。

连瑶嘴角一动,方回道:“三少爷您功名在身,又出身高贵,我为何不愿?”

竟是轻描淡写把问题给顶了回去,让步一群自己想去。

为何不愿??

没来由的,步一群觉得心中有丝失落,还有几分惆怅。而出身高贵四个字,又硬生生地刺痛了自己的心。

见步一群不说话,连瑶也不觉得奇怪了。与他处了几次,倒也有些习惯了他的这种有上句没下句的说话方式。

其实如果对方不是他的话,自己也想反问下他是否可愿意接受这门婚事。听说这是侯爷夫人决定的,想必就是问他,他也不是个会拒绝的人吧?不过这个想法也仅限于在自己肚子里转转,毕竟一个深闺姑娘家是不会问这种问题的。想着他以后说不准还真是自己的夫君,还是留些好印象的好。从上次到现在,自己的行为怕是已经够超乎寻常了。

鼻间又是那股薄荷香味,较之先前倒是浓了三分。

“夜息花虽有轻微的止痛作用,却不如药物调养来的快,三少爷还是好生注意些。”连瑶善意地提醒道。

夜息花,又称薄荷、蕃荷菜、升阳菜。

刚说完,瞬间手便被人紧紧拽了起来。

步一群左手抓住连瑶的手臂,眉头一簇,眼神凌厉,带着危险的信号逼问道:“你怎么知道?”

连瑶没有放过步一群皱眉的表情,但手上吃力,晃了半天也没挣扎开来。依旧镇定道:“本来只是猜测,现在却是证实了。放下吧,小心您自己伤口裂开来。”

步一群没有依言放下,又认真地打量了连瑶一番。连瑶毫不心虚,只是手上实在很疼,他的力道真是重。

“有的时候太过聪明,反而会惹上杀身之祸。”浓浓的警告味。

“是三少爷您太过疏忽了。我们虽只是见过寥寥数面,我却也知道您不是喜用熏香之人。突然闻到这股夜息花香,谁都会好奇。”

连瑶心中腹诽,宫中怕是出了事吧?不然他不会受了伤却还得掩藏伤口,连家中人都瞒着。

“内服地锦草、外敷铁苋菜。”忽视步一群那高度警惕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

“你懂医?”步一群有些好奇,眼前的女子与以往自己所见礼教下的姑娘真的很是不一样。

连瑶摇摇头,回道:“只是闲暇无事,读了几本医书罢了。”

面对步一群的表现出的意外,连瑶却不以为意。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般大家闺秀也就读些《女戒》、《内训》,熟知些三从四德便可,就是如七姐姐那般好练书法的女子也甚少,更别谈连瑶如今念的是医书了。

“三爷,连小姐。老太君传了膳,请两位过去呢。”

正踌躇间,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连瑶回头,是原先在慈荫堂门前见到的那个浅绿色褙子的婢女,记得好像是唤作茗鸢。看她额头有些薄汗,怕是已经找了好一阵子了吧。

步一群自是也听到的,放下了连瑶的手臂,注意力却没有离开连瑶。连瑶一副坦荡荡、光明磊落的样子,眼神毫不退缩。

茗鸢瞧着二人,似是有些异常。不得已才又提醒道:“三爷?”

“走吧。”步一群收回眼神应道。

二人跟着茗鸢回了慈荫堂,用过午膳后,步一群坐了一会就走了。步老太君留着丁氏和连瑶说了好一阵子话,等回到连府的时候,已经将近申正时分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连瑶却想起了今晨去乾梓侯府路上的那场“问路”,心里憋着事情,便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去年中秋前在佛普寺的那一段日子,白日里虽是无趣,却也自由。只是和他,能算是朋友吗?

“连小姐,恕属下多嘴。这几日与主子的事请小姐彻底忘记了吧,就是以后见到,也希望连小姐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家主子。”

“这也是主子的意思。”

他的那名随从也说了,这是子彦的意思。可如今他再度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清楚地记得,他笛声中的那种思念、那种凄凉。由之前整夜整夜地吹,到被自己撞见后只吹过一曲“相思引”。与他吵嘴的时刻和那一场深夜出游等种种,后来想起来倒像是一场梦,那般的不真实。

在自己快要忘记的时候,却偏偏又出现了。

佛普寺、佛普寺,他去了那儿吗?

()几日后,乾梓侯府的彩礼就上了门。连瑶呆在自己的屋里,没有出去。倒是后来母亲身边的姚妈妈带着几个婢子拿了个鸟笼过来,一瞧才见得里面是只雏雁。听说了才知道原来这儿有这种规矩,“婚礼下达,纳彩用雁。”

自己心里就琢磨着,难不成还要将这雁养个三年?

又过了好一会儿,紫烟才从外面看热闹回来。说着乾梓侯府出手有多大方,光实面上就送了黄金二百两、白银五千两,金茶器一具,银茶器二具,银盆二具,各色缎千匹、全副鞍辔文马数十匹等等。还说着那红红的大木箱子抬了几箱,鸡、鸭、鹅几只几对……

连瑶也是第一次听说彩礼要这么多的,不过自己也明白,男方出的彩礼多,到时候出嫁的时候,女方也得能以与之不相上下的嫁妆,这方才不会失了颜面。再有就是这些彩礼都是有规矩的,新娘出嫁时,一般都是会抬一半和嫁妆一起过去,若是娘家大气的,全数抬去也是可能的。不过想想丁氏,怕是不太可能。

难怪都喜欢把女儿嫁进达官显贵之家,光这些彩礼,就能让女方家里小发一笔了。嫁女儿,嫁女儿,这和卖女儿根本没什么区别。连瑶对自己没去看那些彩礼很满意,不然看着那些东西,不心凉才怪。

昨天就传出圣上病愈,二皇子被取消监国,却又不知因为朝堂上什么原因被罚,如今正在禁足中。五皇子孝义感人,圣上一番赏赐。一时间,朝风云骤变,皇上更是处理了不少臣子。

想到步一群身上的伤,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不过与自己没多大关系,连家也不会在圣上打压的行列中。偷得浮生半日闲,自己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三月初一,丁氏带着连珻、连璃和连瑶到佛普寺上香,说是还愿。连瑶知道连家素来信佛,丁氏每月初一都会去寺里,不过这次把自己带去倒是意外。

五姐姐没几日便要进宫去,七姐姐下月初三也要出阁。自己仅是订了亲,等出嫁还有三年呢,居然也要来谢佛。不过出门总比再呆在自己那死气沉沉的宅子里好,何况……

跟着丁氏在大堂里纷纷上了香,丁氏又让李妈妈去添了香油钱。众人这才到后院的厢房里稍作休息,不一会儿,一小和尚进来对着丁氏做了个佛礼,才开口道:“连太太,不知哪位是贵妇十小姐,方丈请她去禅房,不知可方便?”

众人都很好奇,望着他都不明白这是何意。丁氏回了一礼不解道:“小师傅,可是小女有什么……?”

连瑶也紧张地望着那小和尚,心道他不会说自己与佛有缘,要自己削发为尼吧?

小和尚一笑解释道:“是这样的,上次连小姐来佛寺里,为寺中抄得不少经书。师傅说她功德无量,便一直想见见她谈谈佛学。奈何贵府十小姐自去年来了一次后,便不再踏足了我寺。此次与太太同来,故而想见上一面。”

众人一听方才开悟,丁氏也笑了开来。一般这种佛机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何况,这也是连府的佛泽。当即转身便看着连瑶道:“既是方丈相邀,那你便去吧。”

连瑶点点头,行了个礼才跟着小和尚走了出去。心中却是捉摸着谈谈佛学?

小和尚并不说话,只是在前方带路。连瑶看着白日里的佛寺景色,心里感叹果然不愧是京中名寺。那环湖而值得绿柳显得越发的葱绿,丝丝垂迢,婀娜多姿。偶有鸟雀停驻树枝,衬着碧汪汪的湖水有了几分生气。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柳叶飘零着,偶尔有石子入水,激起圈圈水纹。旁边行人众多,有说有笑的,都是初一来寺烧香的信徒。

等到了一间禅房外,小和尚却不进去通报,只是转身对着连瑶道:“施主,方丈在里头等您。”说完不顾连瑶一脸的好奇,就退出了院子。

见着四下无人,禅房的门又是紧闭着的。想了想,还是上前推了开来,入目的便是一张佛像,低下炉中焚着佛香。黄色的团蒲有些陈旧,因是长年被人跪拜而凹进去几分。脚跨进去,纵览全屋,却是一间十多来平方的屋子,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外,就几本佛经,可上面也是灰尘密布。

连瑶心中一沉,这根本就不可能会是方丈的屋子。想着刚刚过来的时候,是越走越偏僻,都不像有人的样子。转身想退出门外,可不知哪来一阵风,将门关了个正着。连瑶心中越发紧张,伸出手想把门拉开,却不防身后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身子一僵,刚刚明明整间屋都没见到人,怎么突然就冒出只手来。这一刻连瑶心里却是真的有些害怕,以前自己是百分百的无神论者,可再亲身经历了重生的事情之后,如果有人和她说这世上有鬼,倒也不会多么稀奇。

难道这是间鬼屋,有什么冤住这,可那小和尚做什么要害自己?那只手就一直搭在那里,身后又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关键的是连呼吸声都没有。一时间,连瑶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怕了?”

略带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随之那手离了自己的肩膀,脚步声响起。

连瑶这才壮了胆子一转身,见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镌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泥,但眼里不注意表露出的精光却又让人不敢蔑视。一头黝黑茂密的头发高高束起,只在上面横插了一支青玉簪子。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颀长的桃子树花眼,布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候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颜。

这、这不是子彦么?

如今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眼前,连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看着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除了他还能有谁?

正想上前去,却又停住了脚步,带着警惕地眼光瞅着他,屋里有些阴暗,外面又有棵大树,明显光线不足,根本就看不到他有无影子。

子彦站着原本是满脸笑意的,可看到连瑶这模样却又不得不收起了笑意。她这不是真被吓傻了吧?本是见着好玩才存心逗逗她的,她胆子不见得就这么小啊,以前大半夜都敢一个人翻墙出去乱转。

上前两步,却把连瑶吓的一后退。

“你真被吓到了啊?”关怀地语气出自子彦口中。

连瑶还是有些不信,开口道:“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听到这问题,子彦算是真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小丫头半年多没见,人高了不少,胆子却是真小了很多。

“哈哈哈。”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对面的女孩,想开口说话,却又是一阵大笑。

连瑶也不是傻的,现在这情形还能看不出来吗?他这是摆明了是故意吓自己的,居然忘了他是习武之人,想要屏息一会又有何难。顿时察觉自己被捉弄了,心生怒火,看着面前笑得就差点前翻后仰的人没好气地说道:“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心里却是懊恼着自己,怎么每次在他面前都这般丢人,还是自己智商真的很低?

发现连瑶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子彦立即收了笑,开口道:“好了好了,算我的不是。”

连瑶显然不买帐,僵硬着脸冷道:“找我有事?”

其实本来见到他还有些高兴的,可被这一番折腾。又知道子彦是那种吃硬不吃软的人,自己若是也和他嘻嘻哈哈一阵,八成就会没完没了。关键的是,自己是被嘲笑的对象

听得连瑶声音这么冷,子彦果然软了下来,一副讨好般的模样说道:“瑶儿,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吗?看在我在这等了你这么些天的份上,你就别气了。”

连瑶一阵恶寒,他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脑中一闪,抓住关键词反问道:“等我这么些天?”

“可不是嘛,为了见你,我都去拦你们府马车了。你要知道那是在大街上,我够丢人了,还损失了一两银子呢。”子彦愤愤道。

本来打听到连家太太月底时就会来寺中,哪知道突然变卦了,害的自己在这吃斋念佛了好几天。

“果然是你。”连瑶自语道,而后看着子彦说道:“你早知道我会来佛普寺是吗?还有,刚刚的那小和尚,是你派来的?”

子彦听后得意地点点头,那模样似是做了多了不起的事一样。

可连瑶见到后就慌了,急道:“那待会母亲见着方丈,这不就穿帮了吗?”

子彦不骄不躁,散开袖中的描金锦扇,笑着郑重道:“放心。”

连瑶不免多看了子彦几眼,也不只是因为他这般自信的回答,而是觉得他满脸都堆着笑。与上次见他的样子反差很大,那个时候他虽然也笑着,但总觉得有股淡淡的化不开的忧伤。好奇开口道:“你最近很高兴?”

子彦收起笑脸,看着连瑶平静道:“本来是,现在却不然。”

连瑶不明,抬头道:“什么意思?”

子彦却是收起了折扇,走近连瑶,以极认真的口吻道:“有个问题,想问你。”。.。

()除了上次在他提及亡母的时候,连瑶还是第一次见到子彦这么严肃、认真的模样。不禁好奇道:“是什么问题?”

“与乾梓侯府的亲事,你可愿意?”

连瑶有些惊讶,抬头望着子彦,突然觉得自己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但他对于自己的事情却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当初初次见他不久,他便知道自己是连府十小姐连瑶,如今亲事也不过才定下几日,他却又是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府里的马车在那日会经过去乾梓侯府的东周大街,所以事先在那等着,上演一场“问路”的场面,为的是提醒“佛普寺”。同样他也有把握初一母亲来佛寺会带上自己,而且还能推算出自己不会拒绝。现在又事先安排好了小和尚通传方丈谈佛学之事,心思可谓缜密至极。

“你到底是谁?”连瑶不答反问道。

“不重要。”对连瑶的顾左右而言他很不满意,子彦又重复道:“你愿意?”

见着子彦一副明显不想多说他身份的样子,连瑶自知多问也无用。想了下才无所谓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你不像是会遵从命运安排之人。”

连瑶对子彦抿嘴一笑,回道:“你又从何而知?”

说完不待对方接话又接道:“我所嫁之人,是乾梓侯府三少爷,又是御前亲近之人。试问京中有多少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你不是个在乎名利的女子。”子彦似是对于连瑶的回答颇为意外,带着不信的口吻道。

见着子彦一副自以为很了解自己的态度,连瑶很不高兴。基于以上种种,在内心早已有了一个大的猜测:他派人监视着自己。

可是,她却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

“一个女人想要的莫过于嫁个良人托付终身,而后相夫教子,共度白首,我自然也不例外。”连瑶笑笑不语,走至门口轻轻拉开门,外面的光线一下射了进来。

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那白净的脸上似有微微慎怒。

“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怎样。”

一句话,把一切解释带过。

连瑶转身,望着子彦随意道:“一面之缘,竟想不到你还能记得。”

“当然,我这人什么都不好,就是记性好。”

“可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这可咋办?”连瑶的语气很轻松,让人听不出原本的想法。

“把门开着,也不怕外人见到了说闲话。”子彦上前就想将门关上。

连瑶伸手一阻止,抬头望着子彦却是道:“清者自清。何况若是关了门,别人才会真怀疑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倒是什么都想得清楚,一点都不糊涂。”

听着子彦这不知是褒还是贬的话,连瑶话题一转,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连瑶打心底里不信他是为了这个问题找自己,可又想不通他能有什么事找自己。何况,上次他明明是那种以后不相往来的意思。

子彦听后身子一僵,瞬间又恢复了一副标志性的嬉笑面孔,再次折开锦扇调笑般的说道:“其实我找你是因为听说你定了亲,正好本月我也要成亲。本想着你若是被逼的,不如咱俩私奔去?”

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又听得这不正经的话,连瑶反笑道:“私奔?”

“是啊你觉得这主意好么?”

连瑶想起上次所见到的那对男女私奔不成,女子被抓回去,后来也不知怎么样了。望着面前的人,他那大男子主义的理论似乎还有犹在耳,正色回道:“我虽不知你是何人,想必出身也定是不凡。开这种玩笑也不怕惹祸上身?”

子彦一脸失望的样子,反道:“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无趣?”

“我本就无趣,难不成你还是来找乐趣的?那应该去城里的南巷啊”连瑶一脸好意地提醒道。

“你”被连瑶气的哑口无言,子彦收起扇子满脸的怒意。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本公子从来不去那等污秽之地。”

南巷,是京城里有名的花街。

连瑶“扑哧”一笑,指着子彦说道:“烟花之地,自古男儿都好。你却偏偏视之污秽,我是该赞你洁身自好,还是不知情趣的好?”

说着别有深意地笑着瞧着子彦。

子彦被气得无语,再怎么也没想连瑶会说出这般露骨的话,她好似一点都不受礼教的束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换个角度想,或许她若不是这般,自己便也不会觉得她特别了,与其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女子也便无异了。

见子彦的脸色被自己气的有些通红,连瑶止了笑,才开口道:“说真的,你不是来通知我去喝喜酒的?先声明啊我没礼钱。”

“我不是来请你喝喜酒的”子彦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了说来,这女人脑子里都不知想了些什么,还没礼钱?

“哦。”连瑶面上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失落。在他心里,是不是从未将自己置之在朋友的位置上?

“你要是再年长些就好了。”子彦望着连瑶突然轻声叹道。

“啊?”连瑶不明所以不解道。

望着连瑶苦涩一笑,回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今后自己便不再是一人,想到夜晚醒来旁边枕着另一个人,觉得有些恐惧。”

连瑶听后一副了然的模样,心里盘算着原来他竟是有婚前恐惧症。眼前的少年玉面生辉,自小生母早逝,家中必也是兄妹成群,他找自己也怕是因为心中实在烦闷,无人可。想着便开解道:“这个慢慢适应不就好了。何况以后娶了亲,和自己心爱的人同食共寝,多幸福啊。”

“我连面都没见过,她是胖的瘦的,还是高的矮的都不知道,怎么幸福?”子彦似是自语道。

连瑶心有疑惑,却又不方便多问,想必这应该也是他家中做主的婚事。突然想到了步一群,他在知道要与自己成亲时,可有想过子彦考虑的这些问题?他是不是心中也极其不愿,婚姻不由人,自己比起子彦又好了多少。

“你在想什么?”

“在想,想我的未来夫君啊。”连瑶实话实说道。

子彦一听,不知怎么心中一堵,没好气地说道:“想他做什么?”

“在想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担心这担心那的。”连瑶一点也不隐瞒心中所想,但说出后却又很快给否定了。他那般无所重视的样子,又岂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那你呢?”见着连瑶一抬头望着自己,子彦又道:“你可有这些担心?你也愿意就这样嫁给一个自己都不了解的男人?”

连瑶垂下眼眸,跨出屋子,一边沉思一边走至院里的那棵凋零枯木下。这个自己在心里无数过问过自己的问题,她倒现在都回答不上。

子彦尾随而至,看着沉默着的连瑶。正想出声时,却听得前方少女开了口。

“利益所在,婚姻不过是一座桥梁。于男方或是女方,都好。这场婚姻,有存在的必要,所以就一定会实行。”说着回头望着子彦又道:“你如今即使是这般担心,这般彷徨,却依旧会娶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不是吗?”

子彦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回道:“是。”

这场婚姻,为的就是稳固他的地位。

连瑶无所谓一笑才道:“所以今天这场见面根本就没有意义。不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就是你今日视我为知己,也断不会做出什么私奔的事情出来。”

将心里的话说出开,连瑶反而觉得有些释然了。子彦的世界本就太过复杂,所以即使是朋友,自己恐怕都还不够那个资格。虽然表面上他有些轻佻浮夸,可自己却没有忽视他好几次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眼中的那份隐忍、那份精明。

此时在连瑶心里,只想到了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少年:韬光养晦。

“有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别这么聪明。”

“不能。”连瑶狡黠一笑回道:“和聪明人说话,若是再糊涂些,岂不是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呵呵。”子彦听得有些无语,却没有与她斗嘴的兴趣,只是干笑了几声。

连瑶望了望院外,还是安静一片。又觉得留在这儿有些不知所谓,便出声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好。”

轻轻地,没有一丝的挽留。

连瑶抬起脚步,向外走去。心里明白此次之后,怕是二人再也无法如上次那般轻松、不顾一切交谈了。今日见他,很明显他比以前更成稳、更成熟了。

或许,他本就这般。又或许,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连瑶,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望着远去的少女,子彦语气郑重地开口道。

连瑶脚步一顿,仅仅一秒的功夫,又重新抬起脚步。心里无限感慨,纵是再见,也必不会是以往的场景,以往的心境。

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口,子彦望着空荡荡的四周,抬眼望着蓝天,白云飘飘,风和日丽。心中却依旧高兴不起来,衣袍下修长的手指慢慢握紧,眼神黯淡,似是呐呐自语道:“我还要失去多少?”。.。

()连瑶走出院子,左右望望,四下无人,这才突然发现不知竟该往哪走回去了。怪只怪自己来的时候不看路,唉……脑子不长记性,真的应了自己的那句“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了。

正徘徊间,刚刚的那个小和尚却是不知从哪走了出来。见着连瑶行了个佛礼,而后方道:“连施主,小僧送您回去。”

连瑶一见心里一喜,正愁着找不到路了。准备抬脚,突又望着这一脸正直的小师傅,存心捉弄道:“小师傅,这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规矩对你来说好像是视之无物啊”

只见小和尚面色一僵,方才道:“施主有所不知,小僧一向恪守佛规,可若是连尊师重道都做不到,也就妄为佛门弟子了。师傅既是吩咐了下来,做徒儿的自然不敢违背。”

连瑶一听,心里才对刚刚子彦的“放心”二字真正放了心。看来他果真不凡,连方丈都能听命于他。早就该想到的,半夜能视这大普佛寺为无物,行为举止洒脱不羁、我行我素,又岂会是一般人。

回到丁氏她们所在的厢房,连瑶简单说了几句,小和尚又帮着应承了几句。丁氏也不疑有他,众人坐了一会后方才回连府去。

三月初六,连珻同众秀女一同进宫供五皇子选妃。

三月初十,宫中来人通知,连府五小姐连珻温婉贤良,容貌出众,特选为皇子昭媛。丁氏给了赏钱,又命人放了鞭炮。老太太霍氏知道后也眉开眼笑,直说祖宗保佑,带着众家人前往祠堂上香。

连瑶知道,虽说只是个皇子妾,但对于连家来说已是天恩,何况皇子昭媛也算是有个品级的,好过那些没有中选而被皇家随意恩赐给亲王诸侯做妾的女子。此次进宫选秀的女子数不胜数,五姐姐能够脱颖而出已属不易。只是那进了那红墙瓦绿后,究竟还能有多少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又葬送了多少红颜?在全府上下为五姐姐欢庆的同时,又是否能想多年前香消玉殒的大姐姐?人总是这样,为了荣华富贵,永远都学不会吃一见长一智。

趴在窗沿边,望着天边的晚霞,连瑶心中疑惑着、担心着五姐姐的结局又会如何?

“小姐,该用膳了。”紫苏上前提醒道。

连瑶没有回头,低声轻语道:“可知道五皇子的正妃是谁?”

“是九门提督步军统领楚光耀楚大人的长女。”紫苏轻口回道。

“楚家的女儿?”连瑶转身看着紫苏,夕阳下紫苏的脸上似是有些忧愁,连瑶见着心中暗道这其中怕是没这么简单。

果然不等自己开问,紫苏便又道:“刚才还见太太差了人去乾梓侯府,说是让二小姐好好待楚姨娘呢。如今的五皇子妃可正巧就是她的堂姐,听说老太太很担心着五小姐在宫里会被皇子妃排挤。”

连瑶一听,心道原来这世界可真是小。楚韶华刚给二姐夫做了妾,这段日子虽不知她过得如何,可想着二姐姐平时凌厉的手段和处事的果断,她怕是没少受委屈。何况她本是该嫁与三少爷的,如今自己却替了她的位置。那日侯府她为什么要上演一场落水的戏到现在还不可而知,这虽是她咎由自取,可到底楚家和连家的梁子是结下了的。

如今她楚家出了个皇子妃,正巧五皇子偏又是皇上宠爱的皇子。水涨船高,这下楚韶华还会不扬眉吐气?楚家又是同气连枝,自家妹妹受了连家的气,五姐姐在宫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这么想着,心里替连珻一疼,她在宫里肯定是寸步难行。那般静得像水一样的女子,该怎么在那深不可测的皇宫里生存?

“可知道选了几位侧妃?”

“两位皇子侧妃。一位是江南王家的女儿,另一位是庄亲王的侄女。除此之外,还选了皇子嫔、皇子昭仪、皇子昭媛、皇子昭容各一名。除去皇子嫔出自沿海都转盐运使蒋家,其他三位都是朝中官员的女儿。”紫苏很乖巧的回答道。

连瑶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纳闷。江南王家那可是皇后的娘家,二皇子的支持派。这五皇子选楚统领的女儿、庄亲王的侄女都还说得过去,只是为何将王家的女儿选在枕边?

五皇子面上虽无权无势,但看来手腕却不小,不然这么多年光凭帝宠又怎能与二皇子相提并论?他的这些妃妾怕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楚统领手掌京中兵权,庄亲王在朝中势力本就不小,庄王妃又是异国郡主,平时皇家设宴时,众后妃对她都是礼遇有加。而沿海蒋家虽不在京都,却也是把握着锦麓王朝的盐关。如今一来,他不论是兵力、财力都有了保障,这一亲事可谓是结的完美。

何况,现今圣上害怕王家做大,听说平时对王皇后言词颇多。前阵子二皇子被拘,已称皇后教导无方,管教不严。自古皇帝都怕外戚做大,只是自王太后开始,王家在朝中的势力已然盘根错节,想要打压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如今五皇子竟也选了王家的女儿做侧妃,怕不止是王家意外,连着二皇子、皇后也是大惊失色?心里不禁有些佩服五皇子,年纪轻轻,竟能有如此谋略,只是这一招棋怕是下的有些悬了。

“小姐?”紫苏看着沉思中的连瑶轻声唤道,小姐平时看似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但若是对什么事情上了心,那可是能一个人捉摸好几天的。

连瑶回神,笑看着紫苏又问道:“可知道五皇子什么时候大婚?”

紫苏想了想回道:“这个没听说,不过应该在月底。”

“那五姐姐还回府吗?”连瑶问完后又觉得好像没有意义。

紫苏摇了摇头,接道:“五小姐和众被选中的小姐都会在宫里接受规矩、礼仪调教,以后怕是很难回府了。”

虽然早有猜测,真的听到时连瑶心中一沉。不知怎么,自己内心深处,总记起她对自己那偶尔的几次关照。马车里,自己无知掀起车帘,她轻声的提醒。佛寺中,自己的细微变化,在祖母面前,都觉得她是在隐隐帮助自己。她那副看着自己的模样,言又止,总觉得她的心中装了好多。

这个善良的女孩,因为父亲的一个决定,因为家族,毅然走进了皇宫。等待她的是未知的命运,背负的是连家的荣辱。

突然有些羡慕起了六姐姐,这段时日很少见到她。听说査妈妈把她看得很严,菊苑自上次连瑗在七姐姐那撒泼了一番后,护卫又增加了不少。这是被彻彻底底地软禁了起来,别说出来了,就是想进去看看她也不行。

前几天母亲说家里为她寻了个郎中,自己听后心里真的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她的病情可以好转,可另一方面只要想到她健康、正常了,那早晚也会为连家的利益所牺牲。想着七姐姐平时在母亲膝下多么得宠,父亲过年时对她也从不吝啬笑容、夸奖。可是竟然都舍得将她许给安穆侯府做妾,要知道在这里,妾室有多么的卑微。

摇摇头,自己又比她好了多少呢?若不是有大姐姐的庇护,要不是自己多了个心眼,恐怕也很难有个好下场。

帝苑巍峨,神武高,禁苑宫墙围玉栏,宝颜堂殿一线牵。赤红肃穆的宫门有手持金刀的禁卫军于两侧把守,金碧辉煌的宫墙后每半个时辰都会有好几批禁卫军来回巡逻。宫内亭台阁,森严壁垒,九重宫阙,琼玉宇,雕梁壁画,花石为阶,白玉雕栏,这就是连珻眼中的皇宫,比她原本想象中的更加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赤红的晚霞映红了天际,红霞覆盖了整个皇宫,为这原本凄凉冷寂的宫殿染上了一层暖色。玉露殿内烛火煌煌,两个身影一坐一站地围在木雕矮几旁。

连珻简单披了件海棠并蒂褙子,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了起来,眉头微微紧皱着,脸上似有疲惫,抓着锦帕的手不知该放在哪一样,衬着她内心的踌躇与不安。

自几个月前圣上向各县郡颁布《选皇子诸王妃敕》,命百官各自举荐十岁以上女儿、妹、侄女、孙女以为五皇子选妃。她就知道,大伯父是一定会选自己的。所以当那平日里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说出要自己进宫时,自己很平静的应下,不哭不闹。这些年,自己住在大伯父家,众仆人虽敬称一句五小姐,自己却知道那儿并不是自己的家。

她的家,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没了。

三月初六那日,与自己同来的还有数百名官宦千金。形形色色的少女纷纷被太监总管领进采薇宫住下。三日后,五皇子亲自选妃,当那枚象征着“留”的玉如意由那双修长递交道自己手中时,她惊诧之余,却也清楚地听到他说“我会要你”。当时自己只是低着头,听到这话在耳边想起,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后来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心,偷偷抬头望着那高坐上紫袍加身的五皇子,顿时僵住。

如今自己与被选中的六位都被分往“玉露殿”,分居东西中七个厢房,除去正屋的准皇子妃楚氏,其余六人正好对门而住。在这儿她们将进行二十日的宫廷礼仪学习,白日里由宫中的引教嬷嬷教她们规矩、行礼等。虽然很累,但每每想到那四个字,都甘之如饴。

但也因为想到那四个字,连珻低下头,眼中有些苦涩。

一边看着的杜鹃见到立即上前安慰道:“小姐,可别这样。如今大婚在即,若是让人瞧见了,传到嬷嬷们耳里,可是会生出事端的。”说着心疼地望着连珻,为她轻轻拭泪。

连珻不语,心里却很明白,他的那一句“我会要你”,其实并不是他的心声。

我会要你,而不是我想要你……。.。

连青木毫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前,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剑柄的尽头绑着一个红线编制的络子,上面缀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底下的流苏随着执剑人的动作而晃动着。少年眼眸中微微闪烁着精光,似是有些欣喜,又像是带着一股忧愁。

“碰。”

书房的门被人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外界的光线射入,连青木望向门口,似是有些适应不了突来的强光。隐约见得是一个妇女装束的女子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也不见得来人走进来,心中奇怪。等看清了来人,这才一惊,立即放下手里的长剑,起身三两步就走至门外,轻声道:“姨娘,你怎么来了?”

四姨娘曹氏望着近在咫尺的连青木,双眼微红,面色憔悴。陈旧的衣裳下角有些褶皱,平时很是整洁精练的发髻上简单地带了朵纱花,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双手正紧绞着手里的帕子。

呆呆地看着连青木,曹氏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去,一定要去了,是不是?”

话中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地让连青木很是意外。望着曹氏那双无神又红肿的眼睛,心中微微动容,但依旧以极其认真的口吻回道:“是。”

曹氏亲耳听到这两个字似是急了,所有隐忍着的感情在这一刻都爆发出来,也不顾平时的规矩,上前几步直接双手就拉住连青木,急道:“你不能去,你不能去,我去求老爷、求太太,让你留下来。”

连青木感觉到曹氏抓着自己的力道,紧紧地,似是稍微松点自己就立马消失一样。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开口道:“姨娘不必担心,我还是会回来的。”

曹氏一听,眼中又酸涩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纵使有太多不舍,太多不愿。纵使知道自己的反对毫无意义,却依旧道:“边关那么远,日子又艰辛,做什么把你送到那个地方去?你这一去,没个三年五载又怎么能回来?你想在京城多好,等过个两年,我就求老太太、太太做主为你寻个好姑娘,而也好成家立业。”

说着说着,曹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望着连青木的脸庞,带着恳求般的语气道:“你真的不能去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知道边关那每年都有多少人去,又有多少人能回来。”

连青木看着越说越崩溃的曹氏,反手扶住她,第一次见她这般不重形象,也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般凄惨。心中虽然也很难受,却不得不开解道:“姨娘,这是我自己向父亲要求的。”

曹氏一听,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连青木,脸上还挂着星点眼泪。手松开对方的手臂,转而又像是疯了一样抓住连青木的肩膀,不停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去……”

曹氏虽为女流,可力气却不小,加之自己又不能反抗。一下子连青木整个身子都被晃了起来,等曹氏觉得累了停止了动作,连青木才低着头望着曹氏道:“姨娘,是我向父亲要求的,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想要让大家知道我也是能有一番作为的,我想凭着自己的双手让所有人都从心底里敬佩我。这样以后就不会有谁会再看轻我,您也能过上好日子,妹妹便也不用再过往日的那般日子。”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做随心而作,才能够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我不要过什么好日子,我只要你平安就好。你这么一去,才是让我以后都过不上安稳的日子,至于你妹妹……她这样,也挺好的。”曹氏还是不甘心,抓着连青木就是不肯放手。

“姨娘”连青木大声叫道,而后似是带着愤怒般说道:“你如今这些年一心侍奉着祖母,可是有谁会念得你的好?您看看,父亲一年至尾,又会踏足你屋子几次?还有妹妹,她那么年轻,她该有个更好的未来”

曹氏被连青木这么一说,喉咙那似是卡着什么,怎么都说不出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流下,她这些年,什么都不图,只希望在这宅子里平平安安生活下去。自己只要一双儿女在跟前,偶尔能够见上一面,纵使只是远远一面,便已心满意足。

低着头黯然道:“我从来也不求些什么,只要你们平安就好。”

听着曹氏这般呐呐自语的话,连青木心中就很憋屈,这些年他一直听姨娘的教导,凡事都忍,尽量不去得罪任何人。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性格,不争不夺,看着下人私下嘲笑姨娘也只能握紧自己拳头,却不能做些什么。只因为姨娘她本是祖母身边的婢女,当初要不是原先的母亲曾氏自生了大姐后一直没有消息,根本就不会有机会给父亲做通房。

她是个娴静、不争的人,可是自己不能一直眼看着她被府里人看不起。自己不希望她一辈子都在背后听人说闲言碎语,不希望六妹她一直活在别人的嘲笑中,不希望……

所以他必须要有一番作为,转身望着还在书桌上的剑,去那是能够自己理想与梦想的地方。只有那样,他才能一展所长,可以完全凭着自己的能力去奋斗,却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姨娘,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剑术。此次朝廷征兵,我能够入伍,只要以后能够建立军功,一切便都会好的。何况,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该做的,我已经长大了。”

“军功,那可是用命拼来的啊”

曹氏哭着又上前,半弯着身子,连青木看着立即扶住了她。耳边听着曹氏这般担忧的沙哑声音,心中就更加坚定了原本的想法。但看着曹氏这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又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收起眼神,连青木别开头,不去看眼前的人,带着绝决的声音坚持道:“姨娘无事还是回院吧,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何况我的名字也早就报了上去。”

曹氏一听全身竟是一松,自顾自地摇摇头。她早该知道的,自己阻止不了,求不动老爷,也改变不了自己儿子的决定,她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自己不求富贵,不求荣誉,只求一切安好。这些年来自己恪守规矩,宽于待人、严于律己,就怕一个不小心恼了别人。可就是这样,上天连这么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

“姨娘?”连青木略带担忧地开口道,心中虽知这样对她很残忍,可必须得这么做。

曹氏回神,望着连青木露出满脸的失望,却还是禁不住提醒道:“在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每天都会给菩萨烧香,求她保佑你。我也会和你六妹妹一起等着你回来。”

连青木心中很是感动,又为她感到心疼。却又硬生生地只能把原本的情绪掩下去,说道:“我知道。”

曹氏抓着连青木的手,拍了拍又道:“至于你妹妹的病,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是她的福。你看看家里的几个姐儿,瑗儿这个模样,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连青木心里不以为然,回道道:“妹妹她以后总是也要有个归宿的。”

曹氏抬头望着连青木,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认真地说道:“你要记着,十姑娘和瑗儿一样,都是你的妹妹。”

妹妹……

连青木身子一僵,而后才悠悠道:“姨娘,我记得的。”

“那就好。”曹氏听到后望着自己日夜惦记地孩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却在要碰到他时又收回了手,改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连青木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是因为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更不想在姨娘面前表现出来,望着门口直呼道:“初鸶”

身着官绿马甲的初鸶立马从院里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望着脸色不佳的连青木,又看看埋头拭泪的曹氏,福了身犹豫地出声道:“三少爷,有何吩咐?”

连青木看也不看来人,只闷声道:“送四姨娘回草香院。”

曹氏一听,抬头轻声婉拒道:“不用了。”

本准备动身的初鸶听到这话一停脚步,站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抬头眼神询问连青木。只见平时温儒恭谦的主子正望着墙上的字画,也不知是真的在赏画还是在沉思。心里有些不安,自家主子平时极少才大声说句话,今日状态怎极度不好?

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走道曹氏面前行礼道:“四姨娘,奴婢送您回院子吧?”

曹氏转身又深深瞧了眼连青木,这才点点头,跟着初鸶走了出去。

连青木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远这才转身,望着外面春意昂昂地景色,心中的那一股火更是堵得难受。大步走到书桌边,拿起亮光闪闪的佩剑,便几个箭步走到了院里,舞起了手中的剑。

脸上情绪难叙,心中似有无尽不甘与无奈。剑出有力,好似每一招都想把自己内心的怒火发泄出去。飞蹿于各盆景周围,健步如飞,脑中回忆出幼时女孩的声音:

“三哥哥,你对瑶儿真好,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三哥哥,等等瑶儿……”

“三哥哥,什么叫做成家,你长大后成了家便不再疼瑶儿了吗?”

“三哥哥,瑶儿长大后嫁给你可好?”

恍惚间,连青木的眼前似是看到了幼儿时梳着双环的连瑶正一蹦一跳地跟在自己身后,总是“三哥哥”、“三哥哥”甜甜地叫着自己。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可是一转眼,如今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了……

连青木从军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连府,当连瑶知道的时候,只是微微一愣。记忆中小时候的“自己”好像与他很是亲密,可如今自重生过后,并未觉得二人太过热络。虽然他也时不时带给自己关心,但总觉得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种距离,连瑶说不上来,就像是关心中刻意带着的疏远。很多时候,当自己认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依然默不作声。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宅子里又有谁能够畅所欲言,每个人都受着封建礼教的约束。

连瑶边想边做着手中的绣活,其实也不是绣什么花样,前几天董师傅突然把自己叫过去,让自己从基本的针法练起。那时心里就很疑惑,虽说自己的绣技没有多么精练,可自认为也还没到从头学起的地步。

后来听着董师傅的话,居然真的有意收自己为关门弟子。把她那玲珑绣法传给自己,连瑶知道学这门手艺的人对绣技很是痴迷,也很是重视。一时听到她那话,真是教自己受宠若惊。

本来玲珑阁就是出自江南,自己以前在现代时对苏绣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怎么深钻。听董师傅说了好半天,才明白“直绣”、“盘针”、“套针”这三种针法各为何意,而那所谓的玲珑绣法在连瑶看来就是乱针绣。

乱针绣,顾名思义是针刺很乱的一种绣法,其实这是一种似乱不乱的刺绣,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用这种针法绣出的作品通常由直斜,横斜线错综组合,交叉掺合而成,再经过一次再次的分层掺色,疏密,直至光、色、形相似为止。

紫烟在一旁看着连瑶聚精会神地埋头一针又一针,不禁好奇开口道:“小姐,这是什么针法,怎这般紧密?”

连瑶抬头望着一脸好奇盯着自己手中绣架看的紫烟一笑道:“这是盘针针法里的切针,也称作“刺针”。针与针相连而刺,第二针须接第一针的原眼起针,针迹要细如鱼籽,所谓“一芝麻三针”,就在于此。”

紫烟听着似懂非懂点点头,直道:“小姐懂的真多,以往只听人说过“一芝麻三针”,却从不知是这般绣法。”

“都是董师傅说的罢了,教我自个也理不清。”连瑶抿嘴笑道,而后将注意力又放在手上,想到紫烟、紫苏她们平时也乐于此道,缓缓说道:“这江南的刺绣与我们以往所见的不同,京城这儿盛行的是秦绣,讲究的是层次多,写实感强。在落针前必须先让绣娘描好稿,否则是很难下针的。而江南的讲究的是图案秀丽,色泽文静,针法灵活,绣工细致,形象传神。”

连瑶说着说着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学的秦绣,它不同于传统刺绣的长针掺线,而是严格依网格施针,针法细密、严谨,多绣或少绣一格都无法将纹样继续绣下去,是纯手工精制的高档工艺品。由于针的走向不同,使图案花纹,画面变幻多端,花中套花。针法的不同还使得绣线产生不同反光,同一色线形成不同的色彩效果,彰显出真丝线材质的缤纷美感。

如今京中之人多用秦绣,不过它与精细的江南苏绣相比还是比较粗犷的。秦绣色彩多采用块面对比,古朴典雅,鲜活艳丽,具有黄土高原那种粗犷、豪放、凝重的艺术风格和装饰情调。也正因为这样,江南刺绣的精致秀丽才更显得罕见,也颇得闺中小姐的喜爱。

紫烟听得认真,看着连瑶心情不错,正想开口再询问时。却见身穿黛青色碎花的银钏从外走了进来,只见她盈盈一福身,开口道:“小姐,三少爷来了。”

连瑶停住手上的动作,将那未完成的绣架放下。望了望银钏,心下好奇,只回道:“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是。”银钏颔首应声而去。

连瑶这才起身便想往外走去,刚走几步却听到身后紫烟唤了声“小姐”。回头好奇地望着紫烟,用眼神表示不解。

紫烟上前,似是想了好一会才道:“小姐,如今三少爷出门在即,小姐却一直没有去向他辞行。此次趁着这个机会,是不是该……”说着望着连瑶,见着对方已然深思,

连瑶一听心道也是,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这几天家里姐妹、兄弟们都陆续到三哥哥的院里探望,送礼祝一路顺风。自己本想着这几日他定是很忙,过几日再去也无妨。岂料今日他却上门,这样自己便好似是失礼在先了。

这么想着,连瑶便有些苦恼,望着紫烟就开口道:“你去瞧瞧,选个合适的东西等会赠给三哥哥。”

紫烟听了这话却是没往里间走去,想着道:“小姐,您平日与三少爷关系慎密。怕是送什么三少爷都高兴。奴婢就是想着送那些个摆设什么,少爷也带不走,不如送些轻巧实用的便是。”

连瑶对紫烟的一番话颇为赞成,点了点头。心中却也思索着送些什么才好,但一时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到何物合适。

紫烟见着自家小姐举棋不定,望了望院子外,右手抚上自己左手的袖口,轻声开口道:“小姐,三少爷估计在大厅等了好一会儿了,不如……”

不等紫烟说完,连瑶便抬起了头,双眼熠熠生辉,笑着道:“我知道送什么了。”说着抬起裙摆往内室快速走去,身后的紫烟见着自然而然地放下双手,闭了一眼立即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到里间,紫烟便见到连瑶正翻箱倒柜的,梳妆台那的几个抽屉正开着,珠链、首饰还散在外面。上前一步,带着询问的口气道:“小姐在寻些什么?”

连瑶没有抬头,又径自走到西边的靠墙边,打开黒木漆的大箱子,一眼都不看那些色彩斑斓的衣服。一边翻着一边说道:“紫烟,你可知我前几日去佛普寺带回来的那道平安符放在哪了?”

紫烟一听,思索了会,有些不确定的走到了柜子边,拉开柜门,取出一个小盒。打开伸手在里面拨了拨,才转身望着连瑶道:“小姐,可是这道?”

连瑶立即抬起了头,望着紫烟从盒中取出的那道黄符,笑道:“就是,就是。”说完直起腰立即走上前去,接过那道呈三角形带着佛文的平安符,看了又看。

“小姐每次都这样,东西都随手丢下。奴婢看这符与平时的不同,故而自作主张收了起来。”紫烟带着点娇嗔说道,却没有一丝真的责怪的意思。

连瑶听后笑着道:“是啊,听方丈说是在菩萨面前开过光的,应该很灵。三哥哥赴边关作战,必定凶险万分,送他正好。”

连瑶说着高兴按了按平安符,抬脚就往外面走去。身后紫烟似是还有什么要说,却没有阻止连瑶的动作,只收了盒子关好柜子,也匆匆往外间走去。

“三哥哥。”

连瑶一脚跨进大厅便见到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连青木,他今日穿了一身极浅的蓝,浅到近似白色,就像那冬日里凝结在窗边的霜花。脸上看不出即将离家的不舍与忧愁,也没有往日那淡淡地伤感,反倒显出另一股意外风发的朝气。

连青木望向门口的连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是到达眼底。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看着步步接近的连瑶,柔声唤道:

连瑶没有注意到那双望着自己眼睛中的柔情,走到他身边俏笑道:“三哥哥,近日可好,怎突然想到来瞧瞧我这个妹子了?”

不知为什么,连瑶心中总是不想把眼前的这个哥哥看的和这宅子中其余的人一样对待。总觉得无形中,二人亲近了不少。或许是这具身子原本与他的兄妹情作祟吧,反正与他在一起,自己便真的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一个可信赖的哥哥。

看到连瑶这样略带调皮的表情,柔嫩的脸上挂着笑容,听着玩笑般埋怨的话,连青木感觉似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自己如果几日没来瞧她,她便会粘着自己说“三哥哥,你怎么一直不来看瑶儿?是不是把瑶儿给忘了?”这般撒娇的话语。

心思不经意地感觉到有些甜蜜,久违的感觉。笑着更加宠溺道:“三哥哥要出府去了,以后便不能经常来见瑶儿,瑶儿可会怪我?”

连瑶听后并未想太多,直回道:“三哥哥此番前去,是建功立业去的,必会有所作为。再且,男儿本就志在四方,哥哥在外要小心才是。”

听到这话,没由的,连青木心中有些失落,自问道难道她对自己便真的毫无一丝留恋?若是以前,她定不会是这般,望着眼前笑得有些明媚的少女,突然感觉到一瞬的陌生。

她长大了,不在需要自己了是不是?

转念一想,又想到她的那句“男儿本就志在四方”,她终究是懂自己的,这座小小的宅院从来就不是自己想要的天空。这么想着,便从心底里感到欣慰。

连瑶望着沉思中的连青木,上前唤道:“三哥哥?”

连青木身子一晃,望着正一脸疑惑看着自己的连瑶,问道:

连瑶一笑,这才拿出袖中的那道平安符,递到连青木眼前,开口道:“哥哥不日便要去边关,小妹思前想后不知送些什么合适。想着这道灵符是在佛寺中开过光的,今日送与哥哥,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连瑶认真地说完,心中却是有些惭愧。思前想后?自己是临时才想到的,不知他还喜不喜欢,毕竟只是一道简单的护身符。

连青木望着连瑶手中的平安符,心里却是一暖。这几日家中兄妹都来为自己辞行,唯独不见她。本以为是她不想来,没想到她却是在为送什么而烦恼。这道平安符怕是她前几日去佛普寺时专程求的吧,越想心里越高兴。

连瑶见着连青木却是没有上接过去,心里踌躇着他是不是觉得这礼太轻了。一边的紫烟见着这场景,立即上前为连瑶说道:“三少爷,您快收下吧,这可是小姐特地为您留着的。”

连青木一听紫烟这话,恰恰正好验证了刚刚自己心里的想法,回了愣立即从连瑶手里接过平安符,轻声回道:“谢谢十妹妹。”

连瑶心里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想着他出门,怕是平安符也收了不少。这么一想,又突觉得有些懊恼,脸上有些后悔。

连青木一瞧,仔细瞅着连瑶关心道:“妹妹怎么了?”

连瑶抬头,正对上连青木的眼睛,回道:“没事。”见对方还看着自己,才不好意思又道:“哥哥是不是不喜欢这道符?我让紫烟进屋再选件吧。”

说完转身看着紫烟,正准备开口。

“不用、不用,我很喜欢。”握紧手里的平安符,连青木看了好一会,这才郑重地收到自己怀里。听到连瑶刚刚的话,更觉得连瑶在乎自己了,当下心中像是吃了蜜一样。

连瑶还是有些不确定,重复问道:“真的喜欢?”

连青木竟是腼腆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连瑶这才真正放了心,他平时对自己还是很照顾的,若是让他觉得自己就送了这么一道平安符,外人见了肯定会想自己小器、抠门。早觉得三哥哥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不像一般人一样在意礼物本身的价值,而是更加重视礼物的心意。

一旁紫烟瞧着,退至一旁站着,默默低下头。

连瑶坐下,和连青木说起了话,大致都是些平安、保重之类的词。难得见着三哥哥一脸高兴,他心情似是不错,连瑶惊讶之余,便觉得平时的他肯定是太过压抑了才这样。想到外面海阔天空的世界,他以后可以自由纵、横于外。连瑶心生向往,又想到以后二人也很难见面,嘴上的话一下子便多了。

紫烟一直在一边站着,耳边传来连瑶和连青木的对话,似是听得极其认真,也不插话,只是在一旁不时添着茶水。

直到太阳都快落山,连青木才想起了时辰已晚。连瑶觉得聊得很是畅快淋漓,三哥哥所描述的外面的世界,真的好憧憬,也好想看一看。

亲自将连青木送到了院子外,连瑶这才回到大厅里,吩咐紫烟下去备晚膳。

等走了好一会,远离了梅苑,连青木才放慢脚步,晃晃悠悠地走在小道上,张望着路边的杨柳,扬起一抹开心的笑容。从怀里拿出那道平安符,手指轻轻摩挲着,延着上面佛文咒语的字体,笑得异常开心。

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瑶儿……

三日后,三少爷连青木便跟着去边关的新兵队伍离开了京城。整个连府好似还沉浸在五小姐连珻被选入宫的欢喜中,并没有因为谁的离去而感到忧伤。

近日天气有些微凉,不知怎么春雨总是断断续续的,连瑶望着屋檐下滴着的雨珠,突然有些伤春起来。前几天,宫里的赏赐下来,父亲很是高兴,给每个院子都分了几样好东西,当自己见着桌上摆着的物品、宝贝却是提不上什么兴趣。母亲也下令给全府的下人都添了套新衣,一下子,全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竟是比春节的时候还热闹上几分。

昨日,府里就住进了一位郎中,府里上下都称他为木大夫,父亲好像对他很是敬重。母亲竟还亲自去府门口迎,紫烟和紫苏平时在府里走动比较勤,知道的也多。听说这郎中居然仅才二十多岁的模样,带了个三四岁的女儿,如今被安排住在枫叶林北面的余香院里。

余香院是前阵子刚整理出来的,由于春节时祖母因为院落的事情责怪了母亲几句,所以等三叔一家子刚离去,就请了人来府里修葺。一下子,倒还真理出了几个院落,而余香院便是算规格、布局都不错的院子了。

连瑶平时最喜欢去的就是枫叶林,以前只知那儿有个废院,环境也清幽。可如今一住进了个男人,自己再去便不太方便了。本以为这个时代的郎中都会是五六十岁白发苍苍的模样,却不知还有那般年轻的,当下心中对那木大夫倒是很好奇。

一般大夫出外行医,自是将妻儿都留在家中,哪有还带着个孩子的?

“对了,刚刚我去梨苑找明珠,见到七小姐,那模样都瘦了一大圈”

“是吗?七小姐怎不请个大夫?”

“听说七小姐这几日连门都不出了,平日里那般活泼伶俐的人,如今病了却也没人管。”

“现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四小姐身上,太太哪还顾得了七小姐。”

连瑶听到外面传来的谈话,听声音像似紫烟和金钗、银钏几个丫头,说的又是七姐姐,又是四姐姐的。连瑶听得糊里糊涂,干脆走至门口,对着外面道提高声音:“可是紫烟在外面?”

外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就见紫烟小跑到了自己身前,外面又传来了远去的脚步声。

等紫烟行了礼,连瑶才带着她边往里间走去,边又出声道:“在外面说些什么呢?”

紫烟在身后一愣,心想着七小姐平时有些夸张跋扈,又素来与自家小姐不合,便笑道:“小姐,今日奴婢在梨苑见得七小姐,好似得了严重的风寒,怪不得这几日去太太那没见着她了。”

紫烟的话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连瑶转身坐了下来,瞧着紫烟却是平静道:“病的可严重?”

内心却疑惑着这连府是不是造的时候选的风水不好,怎么姐姐们一个接一个病。如今好像除了十二妹妹连珂,就自己的身子算是不错了。这四姐姐、六姐姐本就拖着病情,如今连七姐姐也这般了。

紫烟以为连瑶也在心中拍手叫好,想起这些年来小姐总是受七小姐的气。便故意点点头,回道:“奴婢看七小姐的病,怕是下个月出嫁的时候还不一定好得了。”

连瑶听后不禁有些担心连璃的身子,七姐姐的性子自己是知道的,有时候嘴巴确实毒了些,但也没真做什么过分的事。何况到底还是姐妹,冤家宜解不宜结,在这个大宅里,多个姐妹总比多个冤家好。想到她即将给人做妾的命运,也替她有些惋惜。

这么一想,便起身欲往外走去。一边紫烟看着不解,忙开口问道:“小姐,天色这么晚,您这是去哪呢?”

连瑶并未转身,只回道:“去梨苑。”

紫烟不听,心中以为是小姐想去奚落下七小姐,抱负抱负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心中一乐,又看着外面天色,急道:“小姐,外面有些冷,多穿些吧。”

连瑶好似没有听到紫烟的声音,直接向外走去。紫烟瞧着,便也只得快速跟上去,心里却是嘀咕着小姐的性子总这样,想什么做什么。

也就约莫一刻多钟的功夫,连瑶便到了连璃所居的梨苑。院子的格局与梅苑大同小异,只是种着几颗梨树,透着一份雅致。本在大厅外做事的珍珠和明珠两个丫鬟见到连瑶的到来,都显得很是诧异。

如今连瑶的身份与往日不同,好歹是鼎着乾梓侯府未来三少奶奶的称号,因此整个府里的下人见着自己的时候都很敬畏。明珠和珍珠纷纷上前行了礼后,便称要进去通报。连瑶伸手阻止了,只叫珍珠带自己和紫烟去连璃的闺房,后者犹豫了一下也便立即点了点头。

到了连璃的闺房,只见春沅和蓝末正服侍着连璃在炕上的小桌上用晚膳。连璃没有往日的那般精心打扮,只简单的绾了个发,披了件薄袄坐在那,脸色苍白,不时还咳嗽几声。抬头见到连瑶的时候面露惊讶,转瞬即逝。

连瑶观察着这间屋子的布置,与自己想象中的相差不大,用的也都是精致之物,明艳之帐,很符合七姐姐往日的风格。只是相对一看,素颜的连璃倒是显得有些脱俗,也有些与这屋子格格不入了。

“听说姐姐身子不舒服,妹妹特地过来瞧瞧。”连瑶上前友善一笑开口道。

连璃放下手中的碗筷,正眼望着连瑶,脸色不太好,似是有些尴尬,也似是有些愠怒。没好气地回道:“都这么晚了,你居然还想到来看我?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以前除非母亲有事吩咐,否则你是不会踏足我这院子的。”

连瑶好像没听到连璃话中的讽刺之意,心里也知道平时那般要强的七姐姐自是不喜欢别人看到她柔弱的一面,尤其是自己。径自上前道:“姐姐病了,怎不差人去请个大夫?”

连璃真没想到连瑶会来慰问,自己病了好几日,也不见谁来看自己。祖母和母亲一门心思都在四姐姐身上,二人去竹苑的次数倒是不少。也听说府里来了个郎中,今日去给四姐姐瞧了身子,听说明日还会给六姐姐去诊脉。自己每日带病去请安,可母亲就没有想到差大夫来给自己看看,放在心上和不放在心上的待遇多么明显,这么想着,心中一酸。

抬眼瞧着这个自己一直欺负、不服的妹妹,反而一脸的关心之意。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没想到这个时候,只有她还惦记着自己。望着连瑶这般的诚恳,心里有些惭愧。

“姐姐,怎么了?”连瑶不解又出声道。

连璃不答,只是吩咐着春沅她们将饭菜撤下去,而后自己才下了炕。连瑶见到这个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妹妹来的真不是时候,打扰了姐姐用膳。”

“没事,反正我也吃不下几口。”连璃轻声回答。

这话中没有了刚刚的敌意,连瑶心里一喜,不知是不是因为二人都命不由己,所以这一刻感觉距离是那么近。

等着春沅她们都下去了,连璃头一次拉起连瑶,往自己里间走去。边走又边说道:“这几日许是突然冷了下来,得了风寒,没什么。”

说完却又咳嗽了几声,连瑶为连璃对自己敞开心扉而高兴,却又为她的病情而担忧。关心地说道:“怎不找木大夫过来瞧瞧?”

连璃长长叹了口气,在里面的凳子上坐下,无奈道:“那是父亲特地为四姐姐请来的,我怎可劳烦他?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连瑶纳闷着连璃前阵子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相通了些什么。如今她的样子与以前的她可谓是天壤之别,上次去佛普寺的时候自己就觉得她的话比往日少了很多。估计母亲请的几个管教妈妈真的很严格,她自己该也是对自己的未来做了分析,不然才一个多月,怎性子都没被磨光了。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大家都是连家的女儿,有何区别之分?四姐姐使唤得,姐姐怎就不行了,早日把身子给养好了才是。”连瑶安慰道。

“没个十来天我便要去安穆侯府了,现在传出去,进门也不吉利。”连璃的眼神有些黯淡。

连瑶一听,这才知道七姐姐在顾虑些什么,新人带病进门可是大大冲了喜气。不过身子不治是更不会好的,以后她比自己还要有压力,等她过了门,连家、母亲肯定会让她逼着争,逼着夺。夹在在娘家和婆家之中的她,日子未能好过。

“可也不能老这么拖着啊”

连璃苦笑,拉着连瑶在身旁坐下,而后才道:“不说这个了,妹妹难得才来一趟,陪我说会话吧,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

连瑶听后才一转话题,二人谈了起来。难得她能心平气和地与自己坐下聊聊,第一次二人说了好多。连璃平时的生活很简单,她喜欢念念书,练练字,偶尔也做做女红。聊了一通,自己心里明白其实她也不易,这个宅子里想要生存谁都不易。

天色渐渐暗了,连瑶这才辞了连璃出了梨苑。紫烟一直跟着连瑶,心中好奇着为什么自家小姐不是来看七小姐出丑,而是来陪她说话的。

连瑶望了望四周突然一笑,却是转身朝北边走去。紫烟瞧着上前立马提醒道:“小姐,您还没用膳呢”

没有停下脚下的步子,连瑶说道:“这么晚了,等用了晚膳再去给母亲请安便来不及了。”

紫烟想想也是,可望着自家小姐去的方向。不禁很是纳闷,去福月楼的路该朝东走,那个方向,通向的是……竹苑。。.。

刚踏入竹苑,只见整个院子灯火通明的,隔着纸窗,依稀可见里间走动着忙碌的单薄身影。微微走近,闻得一股淡淡的药香,连瑶低下头一脸思索的模样。

“十小姐?”

绿杉在屋檐下见着院子里站了两个身影,心下好奇,走近一看方知是连瑶与紫烟,行礼后才轻声唤道,心里却揣度着对方的来意。

听到绿杉的呼唤,连瑶抬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开口道:“听说今儿个木大夫来给四姐姐瞧身子了,我呆在屋子里没事,便想来探探姐姐。”

绿杉一听连瑶是来探病的,当下友善地热情回道:“十小姐来的正是时候,太太和木大夫也在屋里。”说完便做了个请的动作。

连瑶却是显得一脸惊讶,由绿杉引着路反问道:“母亲也在这儿?”

“可不是嘛,太太来了好一阵子了。”绿杉笑得欢,一脸的高兴。

连瑶边走边开口道:“不知四姐姐身子可好了些,木大夫是怎么说的?”

见着连瑶一脸的关心,绿杉也不做他想,直回道:“十小姐,这木大夫可真的是个神医啊”

“哦,怎么说?”

绿杉咽了咽口水,这才一脸崇拜的模样回道:“今日晌午过后,木大夫就到院子里来给小姐把了脉,也没说什么就留了个方子,吩咐我们去外面抓药。傍晚时分小姐服了一剂,顿时感觉很好,心口也不闷了,脸色也有好转。太太听说后,这不立即就让人请了木大夫过来,说是再诊。”

连瑶边听边点头,正想开口再询问,却见已经到了四姐姐的屋外。绿杉行了礼说进去通报一声,没一会儿就有丫头出来引自己进去。

走进去,才发现这屋里的人儿可真不少,外面站了四五个丫鬟,紫烟便留在了外间。连瑶跨过屏风往里走去,只见四姐姐连玥正一脸疲惫的靠在床上,眼睛虽还有些无神,脸色却比往日红润了些。母亲正一脸慈爱地坐在床头的凳子上,身旁站着李妈妈。红衫站在床尾,两三步处还站着一男子,连瑶心里估计着该就是那位木大夫了。

连瑶行了个家礼。

丁氏转身,心情似是不错,对于连瑶的出现没表现得多么意外。开口道:“瑶儿来了啊”而后便招了招手。

连瑶走上前去,又笑着点点头,目光转向躺着的连玥唤道:“四姐姐。”

连玥俏笑道:“妹妹这么晚还惦记着我,倒是让我意外呢。”

虽说是打趣的话,可听在连瑶的耳中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和连玥两人不过关系泛泛,除了发生过紫竹的事情,感觉便没什么好对立冲突的。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四姐姐这次的病好像就是那日她从乾梓侯府回来后才复发的,原来……难怪她对自己会有些莫名的敌意了。

自己是知道四姐姐并不是真的如府里人称赞的那般贤良大方,同样她也是知道自己没表面上看的那般无害。二人既然早已摊开了底牌,便也不用再对方面前惺惺作态了。

抬眼瞧着连玥看自己的眼神,她心里定是不信自己是专程来探望她的。其实自己还的确不是冲她来的,早在之前去梨苑的时候便听到路上有人在说母亲来了竹苑。其实这个宅子里缺人情味,缺同情心,什么都缺,就是唯独冷眼旁观、嚼舌根子的人不缺。

“你十妹妹也是关心你才来的,这玩笑可开不得。”

冷不防,倒是丁氏突然出声说了一句这话,连玥和连瑶两人都很诧异,互相望了望。又见着丁氏一脸深意地望着她们俩,这模样好像是在说无论她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或是都存了些什么小心思都逃不了她的眼。

正当屋里气氛有些诧异的时候,一边站着的男子率先说了话,上前几步走至丁氏身后一作揖开口道:“连太太,四小姐所需的药物在下刚刚也已经列了单子,只是寻不寻的道这几味药便是贵府的事了。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木妞还在余香院等着我。”

丁氏听后立即起了身,笑意连连地客气道:“木大夫客气了,您是老爷请来的贵客。昨日安排去的几个丫头都是平日里比较伶俐的,不知你觉得如何?若是使的不顺心,我便让人换了去。至于木妞那孩子,过几日请个媳妇子过来照看着,你也不用时时记挂着。”

连瑶听出来了,这母亲表面的意思虽然对他很是敬重,可关键还是把这木大夫看成下人使的。木妞,该是木大夫的那个女儿吧?请个媳妇子来照顾她,也是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然后专心为府里的几个姐姐治病,其实关键是四姐姐。

“不必麻烦连太太了,木妞我自己会照顾。”男子生硬的话出口,既然是一点都不给丁氏面子。

连瑶听着心里就很想笑,这破天荒还是头一遭见母亲这般尴尬的。平时府里,除了祖母和父亲,谁敢对她说个不字?其实就是祖母,当着人的面,也只是稍有几句颇词,这个木大夫倒是真一点面子都没给母亲留。

心下好奇,不经意瞧瞧望了望身旁的男子,论年龄估计不会超过二十五,相貌平平,却透着一股英气。一身洗得有些破旧却很干净的藏青色长袍衬得他看上去比原本的面目老成了几分,袖口边隐隐有些竹纹。

很普通的装束,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身上的那股傲气。

见男子的目光射向自己,连瑶便立即一缩。自己这么盯着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打量总是不合规矩的,也不知他有没有见到才是。

“木大夫说的也是,只是你一个大男人毕竟难免会有疏忽,太太请个媳妇子过来帮着照顾,也是为了木妞好。”

李妈妈见自家太太没了颜面,而这大夫又不是府里的下人,老爷吩咐了要善待。便只得上前帮衬着说道,希望可以缓解下太太心里的郁闷。

果然,木大夫也是个识得形势的人,顿了一会就上前对着丁氏又一作揖道:“那就麻烦连太太了。”

丁氏见对方给了自己台阶下,也不好表现的不耐,只客气地又说了几句。连瑶在一旁见着那男子有要离开的趋势,心里思量了下,随意道:“母亲,刚刚女儿来的时候路过了梨苑,好像七姐姐正病着呢。”

“这是怎么回事,李妈妈?”丁氏一听满脸的诧异,心道连璃是立马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这个节骨眼可不能出事。

李妈妈立即一转身,也是一脸疑惑,迟疑了会表示不解,之后才道:“奴婢也没听说啊。”

连瑶心里一凉,果然如七姐姐所说的那般,哪儿香往哪去。母亲的心思真的都只在四姐姐身上了吗?平时可是七姐姐亲近她比四姐姐多,转头瞧着床上的连玥,她一脸恬静的样子,好似众人说的都与她无关。

连玥察觉到连瑶的眼神,抬起头四目相撞,连玥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看到连瑶一愣,这太奇怪了。

“木大夫,不知可还方便去给我那七女儿瞧瞧?她过几日便要出阁了”丁氏的语气有些不足,似是受到了刚刚被拒的影响。

“医者父母心,木大夫自是不会拒绝的吧。”连瑶抢先开口后,却是很小心的观看着对方的脸色。他刚刚可是连母亲都能直接不留颜面的,自己这马屁不知还能不能拍得到。

只见该男子只是淡淡瞧了眼连瑶,而后便对着丁氏道:“不知贵府七小姐居于何处?”

丁氏听了这话脸色好了几分,转身便想对着李妈妈开口说话。这时,连瑶却又道:“母亲,这等带路的小事,不如让紫烟领了去吧。”

丁氏看了连瑶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好。”

紫烟被唤入内,听了吩咐后便领着木大夫往梨苑去了。连瑶站在一旁,丁氏重新坐下,众人的注意力便又转到了连玥身上。

“唉”丁氏瞧着连玥叹了叹气道:“你这孩子,这些年可苦了你。如今这药可要好好服,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停药,药可不是你爱喝不喝的。”

话里浓浓的宠溺味。

连玥听后心中冷笑,当初自己对她热切,想她将乾梓侯府的亲事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平时总是一副宠爱自己的样子,真到了实质性问题或者关键的时候却是一点都靠不住。

不过,逢场作戏谁不会?露出小女儿的表情撒娇道:“母亲,女儿知道了。不过当着十妹妹的面,您也不能这么数落女儿啊。”

连瑶在一边很配合地笑笑,丁氏瞧瞧站着的,又看看躺着的,才道:“都是姐妹,怕什么。”

“不过,这药到底还是治标不治本的。”连玥突然担忧道。

连瑶不知道是什么方子,听得糊里糊涂的。

丁氏抓起连玥的手,安慰道:“你也别担心,先照这方子好好调理好,至于那几味药,京城这么大,总能寻来的,就是不行,我去叫你二姐姐给想想法子。你就别老想这想那的,安心养病才是。”

“姐姐还是听母亲的吧。”连瑶也附和道。

连玥点了点头,又听着丁氏唠叨了几句,表现得一脸倦意。丁氏吩咐红衫好好照顾连玥,每天服药时辰、效果都得按时报上来,这才带着连瑶出了屋子。

到了外面,天已经全黑了。连瑶出门时就带了紫烟一人,如今丁氏见她身边没人,便想派个丫头送她回去。连瑶拒绝了,声称梅苑与竹苑近的很,只问绿桐拿了灯笼便离开了。

连瑶一人走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倒也不怕,就是肚子好像有些饿了。张望着四处,发现远远的地方有火光,若隐若现的,因为夜风的原因,有些缥缈。仔细观察,便发现那还不是一般灯笼的烛光,却像是因为焚烧什么东西而发出的光。。.。

随着火光的方向走去,发现那是自湖边的小道传来。慢慢地,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柳树下,隐隐还传来哭泣声。连瑶心中好奇躲在不远处的林丛后,因是背光,只看到了那个少女的背影。依稀也只能见得该女子的肩膀不停地抽动,却没有任何言语。

这个时候,府里都喜气洋洋的,究竟是谁会在这焚烧东西呢?

随手放下提着的灯笼,想要看得更真切些,便得再走近几步,可却在这个时候,该少女站起了身。连瑶看着她有想要离去的趋势,心里一急就上前去,却不想脚步声惊动了前方的人,只见她本慢慢走着的身影一顿,而后立即跑着拐进了左边的小径。

连瑶瞧这样也跑着跟上前去,刚刚的身影一窜而过,当她转进那个小道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四下静悄悄的,张望了好一会见还是没什么发现,连瑶只得转身回到了湖边那个火堆旁。火焰还在继续,旁边还有一些没有烧尽的东西,连瑶低下身子仔细一端详,原来竟都是些冥纸和冥镪。

是在祭奠……

冷风袭来,让本就穿的有些单薄的连瑶浑身一抖,不自觉的抱紧双臂。望着不停跳动着的火焰,把旁边被风吹散的冥纸放入火堆里,看着它们在瞬间化为灰烬。

若有所思的直起身子,发现四周黑漆漆的,而这时灯笼已不在手中,月光朦胧,一下子倒还真有些凄凉的感觉。走到刚刚藏着的丛林处,只见灯笼已灭,想是刚刚随手一丢而被风吹灭的吧。摇摇头转身往梅苑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就见到前方亦有一人提着灯笼而来,远处的人自是也看到了连瑶的身影,等来人走近后连瑶才发现那是紫苏。

紫苏提着灯笼在见到连瑶的时候露出一抹笑容,而后将手中的披风为连瑶一边披上一边说道:“小姐怎走到了这儿来,奴婢见紫烟一个人回来,担心小姐便出来寻着。”

连瑶一笑,任由紫苏将领口的披风带子系好,回道:“能出什么事,只不过多走了几步而已。”

“小姐下次可不能再这样,身边一个人也不带,夜晚太黑,连个引路的都没有,要是一失足……”紫苏说道一半,眼睛却盯向了连瑶身后不远处的火光堆。

见到紫苏惊恐的表情,连瑶转身,只见柳树下的火焰已快燃烧尽了。心中琢磨着紫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看着面前人的表情,连瑶玩笑般地接道:“紫苏你太过小题大做了,我又不小了,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失足掉水里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只见紫苏脸色比刚刚还苍白了几分,低头看了看连瑶,而后竟不顾主仆规矩,直接拉着连瑶往另一边的小道拐去。

连瑶却一副好似什么都不知道样子,糊里糊涂的表情,开口道:“怎么走这儿,岂不是多走了冤枉路?”

紫苏却是一脸正经的看着连瑶,半晌才道:“我的好小姐啊,奴婢就想着今日您怎么只带了紫烟一人出门,后来又把她给半路打发了。奴婢早该想到的,唉”说着一脸懊悔的低着头。

连瑶不知道紫苏想到了些什么,平日里自己的确是出门经常带着她们二人的,可傍晚出门的时候有些急,便也没想太多。至于说把紫烟给差了走,那是因为觉得让母亲的人带木大夫去,七姐姐会多想。何况李妈妈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七姐姐如今那般敏感,怕反而适得其反。

不过紫苏这话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想起刚刚她看到火光的神色。想了会心中才了然,她该是以为自己在那烧的东西吧?不过看她的脸色,明明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心里打定心思来套紫苏的话,连瑶便回道:“没什么大事,不必这么紧张的。”

紫苏一听又是急了,左右望望见着没人才轻声说道:“小姐,您这么私下里祭奠二少爷,要是让太太知道了,那还了得。”

二少爷?

连瑶心中一愣,自己的亲哥哥连青亭?那个五岁便在水里淹死的哥哥,脑中一灵光,方想起今日是三月十七,恰好是他的祭日。

那么,刚刚的那个女子,祭奠之人莫非就是二哥哥?

自从二哥哥被淹死之后,府里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波。母亲更是下令以后少提起这回事,由于二哥哥去的时候年龄太小,因此每年也没提什么祭奠的事情。原来一个被遗忘了这么久的人,还是有人惦记着,而后每年这个时候偷偷祭奠的。

那个女子,会是谁呢?难道……想起当初四姐姐在竹苑与自己的那番话,连瑶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道:会是六姐姐吗?

“小姐,下次可别这样了,奴婢知道您一直记挂着二少爷,可是二少爷都去了那么久了,您也该放下心,好好过日子才是。如今小姐您闺中待嫁,可别因为这些事惹得太太不高兴了。”紫苏开导般的说道,还不时看着连瑶,生怕被责怪了。

连瑶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紫苏看着也不好多说,毕竟自己只是个下人,得知分寸,守规矩。

“紫烟回院子了吗?”连瑶向前走去,突然开口问道。

紫苏点点头,回道:“回了好一阵子,说是自出了七小姐院子就去竹苑,可听人说您已经离开了。可回到梅苑发现还不见您,所以奴婢就出来寻寻。”

“哦。”连瑶随口敷衍道,并不想解释刚刚的那场祭奠,那事儿自己不说还不能确定,就是真确定是连瑗,自己也不能声张。

“对了,小姐您这是哪来的冥纸?”紫苏心里还想着刚刚那火光的事情,见自家小姐也间接承认了,心里便好奇了起来。

连瑶听了这话,心里也是纳闷极的。就算是自己,怕是无缘无故也难以弄到冥钱。何况是六姐姐,不说她有痴病,就是个正常人,每天被囚禁般看着,又怎么能跑出来,又去哪儿弄那些冥纸?

这么一想,心下一惊,难不成刚刚的那个不是六姐姐?

可除了半痴半梦中还记着二哥哥的她,自己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这么晚跑这儿来烧纸钱悼念了。

不想让紫苏知道自己这么多想法,扯开话题道:“紫烟可有说七姐姐的身子怎么样?”

连瑶的意思很明显是让自己不要多问,紫苏便也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便道:“听紫烟说了几句,木大夫的意思是七小姐只是偶感风寒,本不严重,就是拖了几天怕是要好好调理。估计着七小姐在出嫁的时候还不能痊愈。”

“这么严重?”连瑶心里无语,就一个感冒也能折腾那么些时日,这儿的医术果然是不敢苟同。若是换在现代,哪会那么麻烦,吃几粒药丸,实在不行挂几瓶盐水也就好了。

“七小姐不早找大夫治,许是咳伤了肺也说不定。”紫苏解释道。

连瑶听后想想也是,看着刚刚七姐姐说不了几句话就时不时地咳嗽,估计真是伤了元气。不过自己能做的也做了,关键还是看她的意志。偶尔想着以前她的霸道,她的任性、好强,好像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小姐回来啦。”

刚到梅苑门口,紫烟便迎了上来。连瑶笑着点点头,跟着紫烟径直去了大厅,上面已摆好了晚饭,平日里普通的小米粥和几碟小菜,金钗打了水过来给自己净手,紫烟将披风解下。

此时连瑶的肚子真的是饿极了,这儿的人都习惯饭吃七分饱,入乡随俗,所以每次在还没用膳前自己早就饥肠辘辘了,今天未用晚膳就出去,如今看到饭菜能不高兴么。

等连瑶饭食得差不多的时候,紫烟才略带埋怨的口吻道:“小姐这是去哪了,奴婢还以为把小姐给弄丢了,让紫苏姐姐说了好一阵子。”

连瑶放下手中的青花小碗,调笑回道:“不就是在府里吗,哪还能丢了。”

紫烟望向紫苏,直道:“我就说小姐指不定就散心去了,你偏那么着急。”

“是是,我下次再也不说你了。”紫苏拿紫烟没法子,只得无奈回了这么一句。

“我又没说你做的不对。”紫烟瘪嘴嘀咕道。

连瑶在一旁瞧着够乐,这紫烟平时在自己面前也是敢撒撒娇,偶尔耍耍性子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听极了紫苏的话,也不是那种畏惧,就是打心底里服她的。

“小姐在外呆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吧?奴婢去准备水给小姐沐浴,去去那一身的寒气。”紫苏贴心地说道。

连瑶笑着点点头,站起身,发现腿脚那还真有点酸痛。微微叹口气,这身子总这样,走不了几步路就累,体质要是什么时候能改善改善就好了。

金钗和银钏上前收拾着桌子,紫烟陪着连瑶往西边的屋子里走去。紫烟是个嘴巴闲不住的,边走边笑着道:“小姐,这木大夫可真是特别,身上尽装了些女人家用的东西。”。.。

连瑶停住脚步,侧首望着紫烟,好奇道:“木大夫堂堂一男儿,怎会带些女子的东西?他如今是府里的客人,你可少在这嚼舌根,省的母亲知道了罚你。”

紫烟的性子连瑶也不是不了解,平日里就喜欢夸张,有时只有三分的事情她也能给说成七分。整个梅苑里也就只有她能和小厨房里的妈妈一坐下来就说上半天话了。

见着连瑶不信,紫烟心里可不舒服了,跟着她跨进门槛又接道:“小姐别不信,刚刚奴婢带着木大夫往七小姐的梨苑去的时候,路上碰到了大姨娘。她好像慌慌张张的,也不知从哪个小道里突然就拐了出来,直把木大夫撞了个满怀。别说是木大夫的药箱了,就连木大夫身上的东西都撞了出来。”

连瑶听到这不禁又看了看紫烟,心里就想笑,许是紫烟又把事给说大了,这平时走在路上谁碰撞下还真能撞成那个样?

耳边却又听着紫烟继续道:“当时天色虽黑,可奴婢也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除了那翻了的药箱里的瓶瓶罐罐,掉在地上还有女子用的手绢,还有珠钗、胭脂之类。奴婢想上去捡,可不防木大夫手快的,拿起来的时候奴婢见他脸色都变了,直把大姨娘给瞪得后退了几步。一般行医之人都把药箱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可木大夫那激动的反应,您说怪不怪?”

紫烟这话确实说的有理,行医救命的人都是把看家吃饭的本事工具看得极其重要,这木大夫怎么就对那个些女子使的东西这么宝贝?难不成这木大夫是个女的,带着女儿出来行走江湖不方便,所以女扮男装?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当下后悔怎么刚刚在四姐姐屋里的时候没仔细观察下他,心中盘算着,于是打定主意了下次好好瞧瞧。不过,也不是没有另外一种可能,连瑶转身笑看着紫烟道:“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出了远门,指不定就将家中妻子的东西带在身上做个相思也不作怪。”

脚下绕过屏风进了内室,连瑶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紫烟上前一边为连瑶轻轻退去珠钗,慢慢将头发散开,一边又不解道:“哪个男子会带了这么一兜的相思物的,他这也太过奇怪了吧。”

“看他给四姐姐开的方子和父亲对他的重视,没些真才实学是不可能的。而他举手投足间又透着一股潇洒不羁,像他这种江湖奇士多了去,他们的行为、思想也自然不会是我们一般人能够理解的。”连瑶从铜镜中反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紫烟说道。

紫烟听后却是瘪瘪嘴,连瑶见着她这小动作也不多说她什么。盯着刚刚从头上拔下来的梅花琉璃簪上的梅花小朵发着呆,又想到一开始紫烟说的话,开口问道:“你说刚刚和木大夫遇见了大姨娘?”

“是啊也不知姨娘她在忙些什么,后面又没有东西追她,居然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撞到了木大夫自己还吓了一大跳,直以为见鬼了呢”紫烟想起当时二人撞得都摇摇晃晃,木大夫东西散了一堆,大姨娘的发髻都弯了的场面就想笑。

大姨娘莫氏,本是父亲年轻时房里的大丫鬟,后来生了大哥连青阳才提做的姨娘。照理说正房未生子,通房的丫鬟是不能先有孩子的。可莫氏也得父亲宠,也不知怎么就让父亲破了规矩硬是生下了连府的长子。

不过好景也不长,后来父亲的姨娘是一个接一个纳,莫氏很快便失了宠。不过要说现在府里的这些姨娘,就数她资格最老了。平时不见她礼佛,也不见她出门,只是一直呆在草香园里做做针线。

连瑶平日里真的是极少见她露面,而大哥对经商比较感兴趣,早几年前便在家中名下的铺子里学习经营之道,母子二人都不常在府里走动。要不是紫烟今天提起,自己都要忘了有他们的存在了。

只是,她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这西边的院落里?平日里一年也不能在府里也她相遇几次的,若是要找大哥,也该去东边那找啊。不过如今大哥还不在府里,听说前几日父亲让他下江南收账去了,这倒是真让人奇了怪了。

“莫姨娘怎么突然来了这儿?”

听到连瑶发问,正拿起桌上的桃花木梳的紫烟摇了摇头,回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她身后连个丫鬟都没跟着,也没问木大夫是谁,打了个招呼便离去了。”

连瑶这一听,笑着扯笑道:“她许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这也吃不准,奴婢也就每年逢节的时候见了她几面才识得,如今是越发不认识了。大姨娘估计见过小时候的奴婢,如今大了怕也是认得出来,也唤不出名了。”

“可不是嘛,咱们的紫烟女大十八变,可怎么教姨娘认得出来。”

“小姐总是这样”紫烟嘟嘟嘴梳着连瑶的头发,等木梳到了发末梢的时候却打住了结,左手抓住上面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想把头发理顺了。

连瑶看着紫烟实在费力,侧头从紫烟手中夺过木梳,自己一狠心用力一梳,当下带下好几根碎发,疼地龇起牙来。紫烟看着却是心疼急道:“小姐,您怎么这么作践头发,多可惜啊”

连瑶心中想的是快刀斩乱麻,像刚刚紫烟那般慢慢疏通既费了时,又费了力,指不定到最后还更是乱成一团。只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对于头发都太宝贵了,因此就是掉了几根也能心疼上半天,更别说自己这么硬生生地扯断了,难怪紫烟要说自己作践这头发的。

“这样快一些嘛。”连瑶露出一副无事的表情道。

紫烟还想说几句,这时紫苏从外走了进来。站在连瑶身后询问道:“小姐,水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便抬进来?”

连瑶微微点点头,算是认同。

在紫烟和紫苏的服侍下,连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而后拿起一旁的绣架想做会针线,却不防困意来袭,没做几针就爬上床睡了去。

第二天一早,去福月楼给母亲请完安后,连瑶就生出了去枫叶林走走的念头。一来是因为自己好久没去那了,二来是那与余香院很近,自己也想证实下昨儿自己心中的那个荒唐想法,看看这神秘的木大夫究竟是男是女。

现在走到枫叶林那,便发现路边早已修葺得好好的,路边的草丛、花儿看得出也都是经过修剪的。旁边还摆着几盆盆景,比以往好了很多。陆陆续续地,也能碰到个别走动的下人。

但连瑶心底却觉得这儿看着有些呆板,精心修剪的花草远不如以往自生自灭随意生长的花草来的精神,再瞧那些枫树,枝枝叶叶也是被修剪的中规中矩,连瑶一看便没了以往那轻松和心旷神怡的心情。

没走几步,连瑶便没了心情也不想动了,往另一边的耸秀亭走去。还没进亭子里,只见亭外的台阶下就蹲了个三四岁大的女孩,梳着冲天的两条羊角辫子,穿了一身黄色的虎头薄袄,手指不知在地上的泥土上画着什么。

连瑶心里来了兴趣,上前走去也蹲在她身边,哄小孩子般的口气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小女孩抬起头,脸上粉嫩嫩的,两个圆碌碌的眼珠子在不停地打着转,望着眼前的连瑶好一会才回道:“爹爹说了,蚂蚁搬家的时候就是要下雨了。你看”

说着指着地上的排成一条曲曲弯弯的直线的蚂蚁军团,连瑶一瞧,顿时一个激灵,寒毛都竖了起来。那密密麻麻的都是蚂蚁,看的让人心里发毛。面前的小女孩却是一脸认真地观察着那庞大的蚂蚁队伍,手里还拿着一根小树枝时不时地拨一下。

连瑶的耳朵很精,小女孩刚刚说爹爹,那自己的判断就是正确的。她又住在这附近,除了那个木大夫带进府的女儿还能有谁?

“你叫木妞对不对?”连瑶决定从娃娃抓起,心里捉摸着小孩子应该比较好哄。

可女孩却依旧低着头,头都不抬一下,理也不理连瑶。连瑶心中郁闷,又说了几句,小女孩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木妞。”

远处传来男子的呼唤声,连瑶回头,只见昨日所见的那名木大夫已然朝着这儿走近,自己慢慢站起身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身边蹲着的小孩已经奔了过去,欢快地唤道:“爹爹”

连瑶走近,正准备和他客套几句。只听木大夫却先低头对着小女孩说道:“爹爹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和陌生人讲话。”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连瑶。

连瑶听着一愣,同样身旁的紫烟和紫苏听到这话也懵了。

小女孩随着父亲的目光也看着连瑶,指着连瑶解释道:“她不知道蚂蚁搬家就是要下雨,我就告诉了她,其他什么都没跟她说。”

连瑶瞧着那小女孩的得意模样,就像是传授了自己一个知识,显得她很渊博,而自己很无知一样。心中自问道:这真的是个三四岁的孩子?

男子点点头收回目光,牵起木妞,二人居然朝着不远处的余香院就这么回去了。

最终,连瑶看着连个背影都见不到的时候,也没心思往凉亭里坐了,灰溜溜地带着紫苏和紫烟回了梅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刚刚木大夫说话的时候,自己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喉结。就是因为确定了他的男子身份,才觉得他的行为举止更加奇怪了。还有,他对女儿的教育,啧啧,居然是不要和陌生人讲话??。.。

三月二十八日,五皇子大婚,同时纳七女,一正妃二侧妃四妾室。同日,五皇子姬冽在文武百官面前向皇上为二皇子姬凌求情,声称弟娶媳妇,兄焉有不能出席之理?皇上感怀平日二皇子孝心,又念及父子之情,便免了二皇子的拘谨。

四月初三,连府七届小姐连璃嫁入安穆侯府秦家。连家一时嫁了二女,整个府上喜气腾腾,丁氏又向连岳提出大少爷连青阳已至婚配之年,将娘家詹事府少詹事丁家长女丁丹许配给她,说等立了夏便成亲。

“小姐一早便在院子里,也不知是在瞧些什么东西。”紫苏从内屋走到正站在院里西南角的大树下笑道。

连府里基本上每个院子都会有一棵大树,并不是什么特色,只是考虑到院子主人夏日可以在树下纳凉方植了进来。

连瑶转身,轻道:“今日只是起的早了些,便在这站了会,不过倒还真发现了件有趣的事儿。”说着纤纤手指指向那大树上的一个鸟巢。

紫苏随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上方有着一窝的小喜鹊,偶尔传来几声鸣啼,紫苏听后高兴道:“小姐,一早便听见喜鹊报喜,肯定会有好事。”

连瑶收回眼神看着紫苏回道:“我就不信这一说。”

连瑶不是个迷信之人,心中被紫苏的话给逗乐了。这一巢的雏鹊这么叫着,怕是母鹊出去寻食,它们饿了才真是。

“小姐,自古都这么说,您怎么就不信呢。”

“那紫苏你说说,我会有个什么好事。”连瑶也打趣道。

紫苏箴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僵在了那儿。连瑶瞧着心知紫苏不是紫烟,平日也难得与自己玩笑,便扯开话题道:“听说这几日四姐姐的病情有些气色,也不知六姐姐如何了。”

紫苏一听道:“四小姐的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好,只是听说木大夫的那道方子就差了几味极其珍贵罕见的药,才到今日还没凑齐。至于六小姐,小姐且放宽心,如今木大夫天天都去兰苑,会有希望的。”

“母亲前几日老是去乾梓侯府,怕也是因为这事儿吧。”连瑶转身开始往大厅那走去,心中想着安穆侯府的亲事刚结下,母亲肯定是不会好意思去劳烦他们的。

“是啊,民间里没有的药材,宫里许是会有。”紫苏也跟在后面走着。

连瑶点点头。

福月楼里,连瑶和丁氏二人按着规矩坐在了炕上吃着茶说话。丁氏看着连瑶不经意问道:“听说这几去兰苑去的很勤,怎么突然想看瑗儿去了?”

连瑶心里一愣,脸上却依旧镇定。自上次在湖边发现有人祭奠二哥哥之后,自己心里就老是存了个疑问。想着那焚烧冥纸冥镪的人到底是不是六姐姐,所以便以探病为由去了几次。可到现在还是没有见着六姐姐的面,一开始査妈妈总是说六姐姐吃了药睡下了,后来又说是不能接近。

“女儿只是想去探望下六姐姐的身子到底如何,只是一直也没有见着。”说着又站了起来,在丁氏面前跪下说道:“是女儿忘了母亲的吩咐,请母亲责罚。”

望着跪在脚下的连瑶,丁氏好一会儿才给旁边的李妈妈使了个眼色,开口道:“没什么责罚不责罚的,我只是担心你六姐姐又伤了人,所以才下令不准人接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可你也晓得,瑗儿总是情绪失控,去年在梨苑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连瑶已经由李妈妈搀扶了起来,抬头看着丁面上氏毫无责怪之意,又招呼着自己回了原来的座位上,心中才微微定了定。只轻声回道:“女儿明白,下次也再也不鲁莽去见姐姐。”

丁氏点点头,直道:“你是个乖孩子。如今你七姐姐出了门,总觉得府里太过安静了。平日里她在我身前走来走去,叽叽喳喳,我却还嫌她烦。现在见不着她,又怪想她的。”说着丁氏又常常叹了一口气。

连瑶立马安慰道:“母亲莫要忧心,七姐姐不在,还有女儿和珂妹妹,等四姐姐和六姐姐的病治好后,估计着母亲又该说耳根子清净不了了。”

“也是,也是。”丁氏拉起连瑶的手说道,后又想着什么,有些紧张道:“你四姐姐的病也不是一时半刻好得了,六姐姐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治,我身边除了珂儿,便只有个你了。”

听到最后几个字特地加重了语气,连瑶已然明白了丁氏的意思。低首回道:“母亲放心,女儿定会好好孝顺母亲的。”

丁氏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接话道:“我也不要你们孝顺什么,只盼你们好就好。”

连瑶只是点点头,说:“女儿明白。”心中却暗自佩服起了丁氏的手段,她太会笼络人心了,这么一来一往几句话,让自己从心底里对她死心塌地。当下好奇地想着,七姐姐是不是也是这般被她收服的?

“母亲,可知七姐姐嫁去秦家后怎么样?”

丁氏望了望连瑶,直白地道:“没想到你这孩子心地竟这般善良,平日见你们二人素来不合,居然关心起她来了。”

语气怪怪的,听得这话,连瑶也方知自己的问话很是唐突。整个连府怕都是知道自己也七姐姐每逢见面都是吵闹不断,今日问出这话,怕是大家心里都以为自己是伪善了。尴尬地笑笑,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记得早前听七姐姐说她听得这安穆侯府的世子是个喜欢寻花问柳之徒,因此才出口想问问她的情况是否还好。

丁氏似是没多想,只淡淡地道:“还行吧,安穆侯夫人倒是挺喜欢璃儿的,不过听说世子就在你七姐屋里呆了前三夜,后来到现在都没去。璃儿这模样长得好,可就是还没长开,以后许是会好的。”

想不到丁氏对安穆侯府的情况这般清楚,连只待了三夜这种事情也知道。七姐姐如今不得宠,又是妾室,虽说平日里有安穆侯府疼着,可终是妻是妻,妾是妾,那苏氏平日管家再怎么无能,这刁难小妾总还是会的吧,估摸着连璃的生活并不会怎么好。

“太太,乾梓侯府派人来了。”姚妈妈进来通传道。

丁氏一脸意外,以往瑾儿要是派人回来都直接带进屋里的。这次是侯府派人过来,还不知是有些什么事,立即说了句快请。

连瑶心里也很好奇,这么早就派人来,难不成有大事?

等到见着乾梓侯府派来的人,居然是侯爷夫人身前的徐妈妈。丁氏也不免好奇,让人看了座,问道:“徐妈妈这么早,可是有急事?”

徐妈妈摇了摇头,瞧了眼一旁的连瑶才说道:“亲家太太,奴婢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是这样的,昨儿个娘娘赏了一批宫扇下来,夫人让奴婢带了几把过来赠与十小姐。”

丁氏一听是这事,立即笑道:“那真是麻烦妈妈了。”

徐妈妈客气了回话后这才对着外面唤了个小丫鬟进来,只见该丫鬟恭恭敬敬地朝着丁氏和连瑶行了个礼,而后呈上手中的托盘,上面赫然是几把精致的团扇。

“瑶儿,既是送你的,还不快接过?”丁氏宠溺地开口道。

连瑶腼腆一笑,而后起身亲自上前从丫鬟手里接过,说了句:“谢谢夫人了。”

丁氏望着连瑶收回来的托盘里,是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和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上面无论刺绣还是画面,无一不精。隐隐看到两把扇子的右下方都带着“玲珑绣庄”的标志,心下骇然。这般珍贵的扇子,千金难求,即使是宫中得宠的贵妃娘娘,怕也是分不得几把,更不可能赏一批给侯府了,如今却送得两把给了自家的女儿,真不知这是谁的意思。

“亲家太太,除了这事,还有一事希望太太成全才是。”徐妈妈突然站起来开口道。

丁氏好奇笑着道:“不知侯爷夫人有何事吩咐?”

徐妈妈说着看看连瑶,这才笑道:“可是好事呢,咱们府老太君寿辰将至,说是心里想着十小姐,故而想接十小姐过府住几日。虽说这不太符合规矩,不过两府毕竟定了亲,老太君想着让十小姐与三爷多接触接触,培养下感情也是好的。”

连瑶一听前面得话还不觉得怎么,等到了培养感情心里就冒起了冷汗。自己每次见步一群的时候心里都紧张不已,总觉得说个话也得深思熟虑下,这不是找压力受吗?

连瑶还在有些担心的时候,丁氏却是一脸笑着应下了。

“既是老太君吩咐,那我们焉有不从之理?只是不知小女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徐妈妈听丁氏这样就应了,心里高兴地不得了,开心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不知可方便?外面的车已经备好了。”

丁氏仔细端看着徐妈妈,似是想看个究竟出来。很明显这是有备而来,而且竟是这般的急?

“那好,妈妈一早奔波,先去偏厅吃点点心,我也好吩咐下人为瑶儿收拾收拾。”丁氏笑着说道。

徐妈妈点点头便起了身,又提请道:“其实也不必带多少东西,老太君都准备好了。”

连瑶在一边已经听得愣住了,这算怎么回事,这古代女子不是不能随便在别人家中过夜的么?如今自己是要提早见公婆,打好关系去?。.。

等徐妈妈跟着红裳离开了房间,丁氏才又将目光转向连瑶,若有所思地看着托盘里两把团扇上的艳丽图案,拿起旁边的茶盅吃了口茶,出声道:“看来步老太君很是欢喜你呢,瑶儿”说完又别有深意地看着连瑶。

连瑶看不出丁氏到底是什么意思,余光也看了看旁边的锦扇,一脸茫然地说道:“那也是因为有母亲的庇荫,女儿今日乃至今后所得的一切都是母亲给的。”

丁氏很满意连瑶的回应,但不出一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眉头皱紧了起来,不解道:“老太君的寿辰我也是听说过的,是在五月中旬,离现在还有一月有余,我看这次叫你过去不止是陪陪她这般简单。”

“那母亲可知会是什么事情,让女儿去也实在没个道理啊”连瑶的语气里带了丝慌乱。

看着连瑶这么六神无主、紧张的模样,丁氏立即笑着说道:“瑶儿莫急,这事你去了之后要是没个注意,便让人传个话给我。天大的事情有母亲给你担着,放心。”

连瑶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丁氏给握在手中了,正想开口,又听得丁氏说道:“这样,今日我便让红翘跟着你去,她是个伶俐的丫鬟,真遇到事你也不用慌。”

连瑶低着脑袋,想起曾经答应春肜的事情,要自己要了她的。只是自与乾梓侯府定亲这么些时日,母亲没有开口提过,自己即使有心也是无力。总不见得自己就这般上前主动在母亲的屋里来挖个丫鬟吧?已经这么久了,也不知李妈妈有没有向母亲说过这个事情,这些日子来福月楼请安,也没机会与她私下说说话。

红翘这个人,听春肜也是提过的,最近又讨得母亲欢心,她有上进心,能挣好夺,把母亲伺候的无微不至。她是个优秀的下人,只是驾驭起来估计有些麻烦。倒还真没想到母亲会送个一等丫鬟给自己,今日虽说是让她跟着自己,怕是以后也会安排她给自己陪嫁。一个这么优秀的耳目,相比之下,还是春肜比较好点。可是,现在又不能公然说不要红翘,这不是让母亲心里生疑嘛。

“瑶儿以为如何?”丁氏又追问道,眼睛直看着连瑶。

连瑶不得不抬起头来,迎着丁氏的目光回道:“母亲,如今女儿院子里的丫鬟都已经满了,让红翘姑娘进来岂不会坏了规矩?”

丁氏一听原来连瑶低着头想了半天是在考虑这个问题,不禁放下了心,面容也有所松缓。直接道:“那不简单,挪个丫头出去,让红翘做你院里的大丫鬟不就行了。”

如愿地见到连瑶紧张却又不敢出声的表情,丁氏看似琢磨了好一会又道:“母亲知道紫苏和紫烟两个是从小跟着你的,你心里定是不舍她们的。母亲也不为难你,知道你不喜绿柳那个丫头,把她调到其他的院子里就可以了。”

连瑶眼神集聚在丁氏身上,面容感动又含感激,可思忖了一下就摇摇头说道:“母亲还是在紫苏和紫烟中挑一个罢了吧,让绿柳留下来。”

没有被丁氏抓住的左手却在案几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服边缘。

“瑶儿这是为何?”丁氏对于连瑶所说的话很是好奇。

连瑶眼中闪过一丝隐忍,带着不舍却又果断的语气道:“紫苏和紫烟虽是女儿身边能亲近的人,可绿柳毕竟是从四姐姐屋里出来的。才来梅苑没几个月就让人离开,府里不明就里的人指不定会说是我容不得四姐姐的人,反倒是惹了姐妹之间的情。何况母亲给女儿换了另外的姑娘,既是母亲安排的人,便是女儿信任的人,和紫苏、紫烟她们也没啥分别。”

望着连瑶一脸的真诚,丁氏在心里端详着这话的可靠性,若是真如她说的这样,那自是极好。松了抓着连瑶的右手,抚上带着海水玉紫鸳花戒指的左右,慢慢转动着。

连瑶被盯着看得心里也是极慌,这是一场赌。自己知道母亲是想要控制住自己,刚玩笑说是般让绿柳走红翘补,将紫苏、紫烟留着,成全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可换个角度想,她便能看出自己对于她是提放着的,绿柳是个无用之人,她摆在梅苑,对于自己是心安,对于四姐姐是充当个耳目,而对于母亲更是可有可无。

绿柳是自己手边一个永远都不会用的人,这样自己平时身边就只能亲近紫苏和紫烟。若是让红翘取而代其一,那自己被她掌握在手里的力度就越是大。到那个地步,她才会觉得自己能真真正正被她掌在手心的。

所以自己要在之前就让她觉得自己对她已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凡事为她着想。

“唉你是个懂进退的孩子,既然你能这么想,那就让绿柳留下来,也省的为你们姐妹俩添些不必要的麻烦。”丁氏叹叹气欣慰道,眼神却还是瞄着连瑶。

连瑶左手握得更是紧了,隐隐感觉到左手心传来的疼痛感,但知道自己必须保持清醒。点点头强撑道:“听母亲的。”

丁氏对着连瑶笑了笑,又道:“至于,紫烟和紫苏……选谁留下,瑶儿觉得呢?”

连瑶心里已经很难过,就像是马上要失去一件再也不可能得到的宝贝一样,这一把真的赌输了……

紫苏能干细心、观察细微,紫烟俏皮可爱、待人真诚,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就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左右手了。她们和自己如影随形,一时还真的难以做出决断,心里很割舍不下。

“女儿年龄太小,阅历不够,还请母亲定夺。”心里存了分小小的侥幸,给自己找个好的借口,这不是自己选择要弃了谁的,而是母亲选的。

突然想想,所谓的自欺欺人,恐怕也不过于此了吧。

丁氏随意一笑,道:“她们都是你身边的人,我想瑶儿都是舍不得的。这样,你院里的人依旧不动,只让红翘过去便是。”

连瑶惊讶不已,没曾想到却在最后一刻母亲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松开紧抓着的左手,璀璨一笑,而后又是摇摇头,急道:“这是坏规矩的,何况红翘姑娘是您身前的人,红衫已经给了四姐姐了,您再赐一个给女儿,那您身边可就缺人照顾了。”

连瑶说的很有技巧,自认为母亲是能听明白的。一来强调了红衫的身份,府中的一等丫鬟,目前除了祖母屋里和父亲屋里的几个,就属福月楼和四姐姐那有了。二来自己院里的丫鬟已满,无辜添一个身份这般高的丫鬟过来,本就是坏了规矩,难免让人不眼红。三来也表明了自己关心她的一片孝心。

丁氏听了话回味了一下,也听出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连瑶拿规矩说理,自己也觉得分配不够合理。想起乾梓侯府的徐妈妈还在等着,于是便玩笑道:“这样,你先回去简单收拾下,等下我让春肜她陪你过去住几日。红翘,母亲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好了。”

连瑶起身乖巧的点点头,心里明白丁氏想安人在自己身边的念头是不会打消的。这样的结果很好,也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对于春肜的承诺也算是尽到了,只是不知道母亲到底会不会让春肜跟着自己,说是住几日,却没有像刚刚说红翘那般,就留在自己院里的笃定。

转身,还没走几步,又听到母亲轻微的传唤声,立即回头,只见丁氏指了指那托盘中的锦扇,笑着提醒道:“瑶儿,这是侯府送来的,你得好好收着才是。”

连瑶重新走近炕上的案几前,望着上面的那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和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前者优雅静谧,后者高贵富气,二者各有所长,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看似随意地取了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连瑶又指着身下的那宫扇道:“母亲,这两把扇子都很精美,不过女儿一个人何需两把?您瞧这宫扇上的美人,配那般标志的十二妹妹正好,就当我这个做姐姐的送她一把扇子,想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丁氏知道这玲珑绣庄的刺绣有多珍贵,又是宫里娘娘赏下来的。听连瑶说的轻描淡写,不知是不识货还是真的想对珂儿好,总是乾梓侯府指明总来给她的,瞧了瞧那宫扇上的象牙柄,一看就知是好东西。

“母亲就替妹妹收下可好?”连瑶又催促道。

丁氏收起犹豫,笑着点点头,而后满是欢喜地望着连瑶道:“那母亲就替你珂妹妹谢谢你了。”

这样一把扇子,珂儿用着也显得身份不凡,每个母亲总是有私心的。

“母亲说的哪里话,这可不是对女儿见外了吗?我和珂妹妹是姐妹,不用这般客气。”连瑶甜甜一笑便然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连瑶才带着紫苏和紫烟,还有几个包袱就回到了福月楼,却见到徐妈妈早就在了丁氏屋里。心想自己头一次就让她等了这么久,她心里估计不会喜欢自己。

丁氏让人把春肜带来,说让连瑶带着她与紫烟前往。连瑶很顺从地应下了,紫苏有些失望,紫烟更多的是意外。而这一刻连瑶也知道了她对自己院子里的都了如指掌,紫苏、紫烟的习性她都了解。

丁氏亲自将连瑶送到连府大门口,连瑶自然是知道这面子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徐妈,准确的说是给乾梓侯夫人的,给乾梓侯府的。门口停着乾梓侯府的马车,比平时连府做的马车大了很多,外面装饰也豪华,却不显得俗气。

等东西搬了上去,连瑶正准备上车之时,徐妈妈却突然开口对着丁氏道:“此次十小姐去侯府的一切事宜老太君都吩咐过了,住所、丫鬟、婆子也配好了,所以希望……”说着竟然是看着春肜、紫烟二人。

一句话,竟是让连瑶只身前往。。.。

丁氏对于徐妈妈所说的话很是意外,一下子愣住了,怎么都没回过神来。直到身后的李妈妈在后面轻碰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望着对面徐妈妈道:“还是老太君想的周到,呵呵”有些牵强的干笑了两声又望着在马车旁站着的春肜与紫烟说道:“你们就别跟着十小姐去了,回梅苑去吧。”

春肜与紫烟二人都呆滞地点点头,而后在连瑶的目光中走到了丁氏的身后。徐妈妈见着这样才又和善的笑起来,转身对着连瑶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十小姐,请上车。”

连瑶听后只得上前辞别了丁氏,转身踩着踏脚凳进了车夫掀起的马车内,隐隐还能听得到徐妈妈在外面与母亲说着放心、安好之类的话。

放眼细看这车内,刚再马车之外便看得出已是不俗,哪知里面更是精致。帷挂着用五彩琉璃珠绣成云纹纹样的绣带,四角也都挂着大红织金香囊,靓蓝色的锦缎迎枕和坐垫上绣了月白色的梅花……

连瑶看得两眼有些发直,把那迎枕拿在手里端详了好一阵子,一眼便认得出来这是京城织锦阁的绣品,采用的是她们自创的云锦绣法,这一种集秦绣中多种绣法的精髓而创新自编出来的。

织锦阁的这种刺绣在表现方法上,取材范围很宽,而且造型生动、有些刺绣艺术品达到了栩栩如生的境界。所出绣品不独造型优美,色彩艳丽,绣工精细,甚至连有些动物的耳朵、眼睛、舌头都能晃动。

而在色彩运用上,更是大胆采用强烈的对比色,用大红大绿、大蓝大黑等颜色作为底色,所绣的纹样则用淡雅的颜色,使绣品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对比中求得颜色的和谐。这种刺绣,在绣品中虽然只用几种颜色调配,却显得五彩缤纷,绚丽多姿。

因此,织锦阁所出的绣品同江南玲珑阁的绣品一样,千金难求,自己只在福月楼和竹苑见过这类饰品。没想到,步府竟然随意摆在一般接送的马车之中。

不一会儿,徐妈妈也上了车来,连瑶将手里的迎枕靠在身后,而后便察觉到马车开始行驶所带来的轻微晃动。好在四周都铺置的极软,城中的道路也较为平坦,并未感觉到前几次去佛普寺那般的难受。

由于旁边坐着徐妈妈,连瑶有些拘谨,心中揣测着等会到了侯府,自己先去见谁。徐妈妈是侯爷夫人身前的人,何况在理,也应该是去见一家主母的。可她又口口声声说将自己带回侯府是老太君的意思,这一下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安逸的马车,又只有一个闭眼的徐妈妈在一边,连瑶真是连小寐的心思都有了。也不知马车驶了多久,晃晃悠悠地停了之后,只听得外面小厮提醒道:“连姑娘,到了。”

徐妈妈率先出了马车,自有下人将小凳摆上,连瑶在车内扯了扯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而后就着徐妈手下了车,转身面朝乾梓侯府的大门,还是如往常的那般高大、威严。

门外站着一个几个妙龄少女,为首的是一身月白色纱缎春装,衣襟和袖口边缘有各有一溜细窄的胭脂色花线做点缀的少女,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斜斜插在她光滑扁平的低髻上,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她娇柔丽色。身后便是两个梳着同样发髻,带着同色珠花的十二岁左右的女孩,模样也是清秀文静,看着让人很是舒服。

连瑶认出来为首的女孩便是在二姐姐寿辰当天为步一群送回绞丝银镯的女子,只是那日太过紧张,自己连她的名字都未记住。正打量间,只见三人下了台阶,走到连瑶跟前均盈盈一行礼,为首的女孩还笑着恭敬道:“连姑娘可来了,奴婢是重影阁的香灵,小姐那日便见过奴婢了。”

说完又立即看着一边的徐妈妈说道:“这次辛苦妈妈了,连小姐的事,香灵会安排的,妈妈也可回夫人那儿交差了。”

连瑶本对于香灵的招呼只是点点头,自己自然是不会忘记她那日的出现。只是对于她接下来对于徐妈态度有些不解,可更好奇的是徐妈妈还并未表现出不满。

“既然香灵姑娘来了,那我就先回夫人那去了。”说完望望马车那儿,又瞧瞧连瑶,便一副很放心的模样先走进了侯府里面。

香灵点点头,并不多语,只是瞧了眼马车便转身对着身后二人唤了身:“云尔、浅尔。”

连瑶只见本站在香灵身后的两个少女便应了是而后上了马车,将自己的包袱给抱了下来。而后连瑶便在香灵的带领下进了侯府,入目皆是山峦叠峰、藤萝掩映,十分雅致。未走几步,只见一青纱小轿便在前方停着,旁边还有两个束腰轿夫。

“连小姐不必好奇,奴婢这就带您去重影阁。”香灵似是知道连瑶心里在想些什么,适时的解释道。

连瑶点了点头,而后跟着香灵的指示上前钻进了前方的小轿之中。想起刚刚就听到的重影阁,虽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可据自己所料,香灵是侯府三爷步一群的人,那现在她是带自己去见步一群?

被这个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这不是去见步夫人,也不是去见老太君,让自己去见他干什么?

等连瑶被香灵唤声该出轿的时候,已经巳时三刻左右了,自己也到了一所陌生的院落。院落居于一池坢旁,门口有两座石狮,从外观上看占地很大。香灵熟门熟路地将连瑶带了进去,连瑶只见院里本有四五个正在打扫、做事的丫鬟、婆子一下子眼神都齐刷刷地射向了自己。

穿过一个南北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上次见着的老太君所居的慈荫堂不同。连便知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院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重影阁”。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台皿。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繁体字迹。

到了这正堂里,香灵招呼着连瑶坐会,自己对另两个少女开口道:“你们将连小姐的东边都送到厢房去,老太君说了,这些日子就由你俩负责照顾姑娘的起居饮食。”

二人立即应了是,将连瑶的包袱都抱了出去。连瑶一时没反应过来,感情儿自己是住到这三少爷的屋子里,不是来给老太君解闷的?

“连姑娘终于来了,我倒是怎么接人接了一早上都不回来的。”

连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女正倚在正堂门前,她身穿鹅黄色褙子,把头发斜斜拢在肩头,有种慵懒的妩媚。话虽说是对着香灵说的,也隐隐带了丝埋怨,可却让人听了不厌耳,也不知是她声音好听还是人长得好看的缘故。

“六语,你怎么不在三爷房里?”香灵看向门口的少女,眼中带着不满,还有深深的责怪意,或许,还有一丝紧张。

“一个早上都没见着你的人,我也不过刚刚才出来。”

被称作六语的女子简单敷衍后便走了进来,不顾怒瞪着自己的香灵,只是径自走到连瑶身前,却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奴婢六语,见过连姑娘。”

连瑶站起身来,笑着道:“姑娘不必客气,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要麻烦你和香灵姑娘了。”

不过心里可是对步一群越来越感兴趣了,他这院子里的人是一个比一个傲气,一个比一个不简单。也不知他是如何调教手下的,眼前的两个婢女一个清高自傲,一个慵懒犀利,却又各有各的个性,各有各的特色。可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婢女,怎么可能在深宅里养成这般的行为处事方式,仔细看了看她们二人,心下更是觉得没这么简单。

六语一听这话笑了起来,让连瑶看得真是移不开眼。这下才方知什么叫做真正的美人一笑了,她的一颦一笑间都似是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一边的香灵却是也跟上六语的脚步前进道:“连姑娘客气了,这些都是我们分内事。”

连瑶张口正想在客套几句,一边的六语却是先道:“连姑娘,去正屋里见见三爷吧。”

连瑶一见无法推托,想着就是见见也无妨,便点了点头。走出了正堂,却见这里面的小院里没有一人,刚刚自己进门时没有留心,这儿可以说是安静过了头。跟着六语走向东边,香灵也紧跟其后。

进了内屋,连瑶才发现这间屋子极为宽敞,比自己梅苑整个院子还大。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

屋内富丽堂皇,很是华丽,只是唯一一个奇怪的现象,便是整间屋子也不见一个丫鬟,亦或是婆子。仅一个念头的时间,香灵和六语便将身后的门给关紧了,八扇紫檀架子屏风之后,便是纱帐重重,连瑶鼻子灵敏,一时惊呆,空气中竟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连姑娘,请。”

自连瑶右侧传来六语的声音,微微转头便看到了媚眼如丝的她,此时她已收回了刚刚那副慵懒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谨慎、严肃、冰霜。

转身看着另一边的香灵,并不见她有要说话的样子,准确的来说,是连瞧都没瞧自己一眼。空气中的那股血腥味也不知是不是连瑶的心理作用,越发的感觉浓烈了,目光锁向帘帐后,却是什么都望不见。

抬脚向前走去,香灵、六语上前撩起两边极地的帐幔,连瑶走进去,面对的便是一张大床。上面的床帐并没有勾起,可以清楚的见到躺着的一个男子,仔细一望,赫然就是步一群,那个英姿雄健的男子,只见此时锦被下露出来的白色寝衣上有着点点红色。

连瑶看得一惊,方知那是鲜血,直后退了一步。身后的香灵、六语刚方向奶黄色的帐幔,就看到连瑶僵在了原地,等看到大床上的景象,二人均是一脸惶恐、惊吓。

联想到重影阁内院里的静谧,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自己又被莫名其妙的请到这儿来,许是真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么一想,更是不能大惊小怪。观察着身边的二人,她们虽然一脸担心,却也没有显得多么慌张。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香灵,几个速步就到了床边,仔细观察了下步一群的脸色,又掀开上面的被子,连瑶只见躺着的步一群身穿的白色寝衣的胸前有一大片的鲜血。

一边的六语也立马跨脚上前,一脸迷茫的心虚道:“爷怎么又流血了?我就离开了一会。”

香灵眼神恶煞的看着六语,直道:“我不是叮嘱了你不能离开爷身边的吗?爷的伤口随时可能裂开,你怎么如此松懈,还不去请卢大夫过来。”

六语也不似刚刚的那般伶牙俐齿反驳香灵了,只是直点头,而后自顾自小跑了出去,经过连瑶身边的时候也没有一丝停顿。看着正在床边认真检查步一群状况的香灵,连瑶觉得自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上前也不是。这样的场面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潜意识里感觉自己被带进了一个大大的麻烦中。

望着那直挺挺躺着的身躯,连瑶显得有些无奈。怎么都没有料到说是来乾梓侯府做客,陪老太君解闷的自己,现在到了昏迷不醒的步一群这儿。

“连姑娘,麻烦过来下。”

香灵没有转身,不过话是真真切切对连瑶说的。走上前去,站在香灵身后,只见躺着的步一群纹丝不动,此时面容更是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嘴边有些血渍,白色领口那也是一片晕开的鲜血,看样子是刚刚吐了血,可他的嘴唇却是有些发黑。

这时连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中毒了?

香灵解开步一群的上衣,宽敞结实的胸膛顿时就呈现在连瑶眼前,白色的包扎带子从他的左肩那一直绕过他的腰际,看来是受了不轻的伤。香灵站起来,转身看着连瑶,连瑶这才发觉自己这样盯着一个赤身上体的男子实属没有礼教,立即收回眼神。

“连姑娘不必避嫌,您与爷是未婚夫妻,太君也是考虑到这点才让您过来的。”对于连瑶刻意表现出来的羞赧,香灵可一点也不在意,径自起身走到另一边取了身干净的寝衣过来,而后又打了盆水进来。

连瑶就一直站在床边,看着昏迷的步一群,呆呆的,并没有什么想法,就这样望着。

“连小姐,请帮忙将爷扶起来。”香灵一脸急切地望着连瑶。

连瑶只得上前去,在床头坐下,双手刚碰到步一群的身子就开始打颤,也不知这是为什么。右手抓着他的右肩,小麦色的肌肤很烫,烫的让连瑶都觉得心里都灼热了起来。发觉香灵看向自己的着急眼神,眼睛一闭,左手便扶上了步一群左边的腰际,避免碰到他那左肩的伤口,用力将他抬起来往上抬起来,让他在自己身前。却也在刚刚的一瞬,发现原来他的后背竟然也隐隐有血迹,仔细一瞧一看,竟然也有伤口。

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紧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想过会与他有什么纠葛,如今却已是公开的未婚夫妻。更没有想到自己会碰触这个刚毅、冷峻的男子,最关键的还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倒下来。

隔着自己的几件不薄的衣裳,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热量,贴着到他肌肤的两个手心也隐隐冒着热汗。他好像是在发烧,想着他身上这么多的伤口,如今这病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香灵并不看连瑶,小心翼翼地解开包扎伤口的带子,连瑶发现她凝神紧致,很是谨慎。等到带子绕开,才看到步一群背后的那个伤口,有五六公分的样子,似是被人砍了一刀,只是奇怪的是,伤口像是发了炎一样,上面有些黄色粘稠的液体。香灵很小心的用清水清洗了伤口,而后又到了些药粉在上面,再简单包扎了下。

连瑶看着香灵熟练的动作,猜测这些天她应该是经常做这事。目光看向他的左肩,伤口并不是很大,只有两三公分,但看着却是有些恐怖。伤口旁有些结痂,应该是本就愈合的伤口却又裂开来造成的,而且还反反复复,因此显得伤口很是宽粗。这个该就是上次见他的时候他故意隐瞒的伤口吧?

由于知道步一群背后有伤,连瑶便没有将他就这样靠在自己身上,而是一直在二人中间保留了几公分距离。这是自己下意识的动作,自己并没有多想,可帮着洗伤口的香灵却是察觉到了。低着的她手下一顿,而后同样将左肩上伤口边的血渍、脓水清洗净,再撒上药粉,可这次不同,只绕了一层带子就为他开始穿上寝衣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连瑶发现了一个问题。步一群的伤应该是有几天了,这些天不是香灵该就是六语在照顾他,很显然,她们是他身边备受信任的人。香灵的做事认真、仔细,自己也看到了,那么她们又怎么会让步一群的伤口发炎?何况,这么多天,他还会发这么高的烧?

眼睛瞄向步一群的嘴唇,有些紫黑,难道真的如自己所料中了毒?

等一切处理好了,香灵才帮着连瑶让步一群重新躺下。连瑶站起身来,甩了甩手臂,撑了他好久,真的是很酸。香灵一边看着,低首出声感激道:“麻烦连小姐了。”

连瑶笑笑,摆摆手回道:“不麻烦不麻烦。”

客气地呵呵笑了几声,心中想着她刚刚也说了,自己和步一群是未婚夫妻,等将来成了亲,那还得自己谢她们对他的照顾了。

不过,他可别这么不醒过来,自己看着还真有些悬。别自己还没过门,就套了个“克夫”的名号,话说,这步老太君也真是的,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自己叫过来。

就像是看出了连瑶在担心些什么一样,香灵又道:“姑娘与爷虽还未成亲,却也算是挂了名的夫妻。今日奴婢敬您为少奶奶,也请姑娘好生照顾好少爷。”

香灵的话说得十分真诚,连瑶听着却觉得别扭,这话好似自己和步一群已经有了些什么一样。但毕竟自己心里根本还没做好准备,不过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就是自己要留下来照顾步一群了。还有她的这语气,总不像是一般的丫鬟能说的话。抬眼看她,而她的目光却一直在步一群身上。

瓜田李下,把自己安排住在了重影阁,步一群的宅子里。刚刚自己的一番打量,猜测出步一群这伤八成是没对外公开,而且还要保密。不然侯府也不会用给老太君解闷的借口将自己从连府接过来了,外人不知道这院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事,只知道他一直不出宅子,不出自己住所,可别到最后自己落了个什么祸水的话。

将自己接过来,那所谓的婚前培养感情,恐怕是来堵外人的嘴的。连瑶越想越气愤,自己这不是不明不白就中了别人挖好的陷阱吗?望向还昏迷着的步一群,心里默念道你可千万要醒来,不然自己指不定也会被家里送到庵里去,为侯府少爷守节……说实话,这也太亏了些。

“卢大夫,请。”

连瑶听声望向门外,只见六语带着一个白胡子老者走了进来,该老者穿着一身深色长袍,后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白玉扳指。肩上扛着一个药箱,箱盒却是不一般,连瑶眼尖,发觉底部竟然刻着一个“御”字。在瞧着那老者,身子站得笔直,脸上透着一股自信,不慌不急。

“连姑娘,您的衣服脏了,奴婢送您回屋里换身衣裳吧。”就在连瑶打量着卢大夫的时候,香灵却是上前碰着连瑶的手臂说道。

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前,只见上方还真就是有些血渍,应该是刚刚沾到了步一群后背上的伤口。连瑶明白她这是故意要支开自己,不想自己知道步一群的具体情况。回头再望了眼步一群,便跟着香灵走了出去。

此时他虽是人事不省,可想起一开始见到六语的时候她还能与香灵以玩笑的口气说话,香灵在整个清洗过程中也一直很平静。她们对于步一群的伤好像都很有信心,那自己又何必在这庸人自扰呢?。.。

跟着香灵走到早已安排好的房间里,连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房间就在步一群的不远处,仅两三步的距离。

房间极为宽敞,云母神仙折花插屏将它分为内外二室。北面靠墙是炕,上面摆放着梅花式填漆小几,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十香浣花软枕。中间紫檀雕花的圆桌上摆着一套上好的粉彩百花茶盏。

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酱紫色的书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轻轻的拂过琴弦,像吻着情人的唇,绿釉狻猊香炉里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香闺。

连瑶径自走到古琴旁,手指轻轻拂过一根根琴弦,看着琴尾处的荷花雕样,心道是把好琴。一边的香灵见着立即上前说道:“太君听说连姑娘善琴,而爷又喜好礼乐,因此特地命人在姑娘屋里摆上。”

收回手指,连瑶抬眼看向香灵,出声道:“三少爷喜好礼乐?”

香灵一笑,上前道:“可不是嘛,我们家少爷吹得一口好笛,姑娘既是也喜欢弹琴,往后定当琴瑟和鸣。”

连瑶一囧,低下头,没想到这香灵竟是连主子的玩笑也敢开。何况自己与她还并不是很熟,不过对于步一群会奏笛这事还是满心好奇的,总觉得他就该是个舞刀弄枪的人。

“连姑娘回来啦。”

云尔、浅尔掀起珠帘自里间走了出来,笑着对连瑶福身道。

连瑶望着面前的两个女孩有些意外,自己刚才进屋的时候只顾着观察屋子,竟不知里面还有人,于是只得看着她们俩点点头。

“连姑娘的衣服弄脏了,陪姑娘进屋里换身衣裳,好生照顾着。”香灵走到两个女孩子身前,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香灵姐姐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连姑娘的。”名唤云尔的女孩上前伶俐地回道,一边的浅尔也立马直点着头。

香灵见此才一脸放心的模样,转身对着连瑶说道:“爷那还需要奴婢去看看,便先告退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不顺心或者不满意的,让人知会了奴婢来。”

连瑶礼貌地点点头,看着香灵走了出去。心里嘀咕着这位香灵姑娘应该就是这重影阁的主事丫鬟了,像云尔、浅尔这几个丫头对她可真是服服帖帖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顺从。

“姑娘,奴婢们已将您带来的东西给安置好了。”云尔上前对着连瑶说道,而后目光凝聚在连瑶胸口的血渍处,做了个请的动作。

连瑶走进内室,脚下踏着的是月兰边目中无人毯,软软的,说不出是什么质地。一眼望见的是沉香木雕花床,湖蓝弹珠纱帐被几个金色帐勾勾着,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的几床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和玫瑰紫织锦薄被。

床边还有一座精致的琉璃屏画羊角灯,垂下来的珠子看的让连瑶心动,这样的灯在连府是没有见过的。另一边朱漆楼花长窗摆着影青蕉叶纹饰大瓶,里面还插着新鲜的花卉。梨花衣柜的下方还有一个樱花木官大箱,对面的是象一个普通的梳妆台,上面摆着牙镂花小圆镜和白玉花卉纹梳子。

云尔走到衣柜前,取了一套里面的衣裳,浅尔便上前为自己宽衣。在她们两人的服侍下,连瑶终于换好了衣裳。而后在一边的软榻下躺下,身边没有了紫苏和紫烟,面对完全陌生的云尔、浅尔,总觉得很不自在。刚刚香灵很明显是是不希望自己留在步一群那,那又是为什么要让自己来这呢?

这重影阁里透着古怪,但连瑶具体又说不出来。总觉得很是压抑,想起刚刚的那名卢大夫,很明显的是位御医,这么说步一群受伤的事情就是惊动了内宫,更深一步,就是连皇上也是知道的。

难道他是在宫中受的伤?

云尔和浅尔做完事后就很安分地站在一边,屋里静悄悄的,连瑶闲着闷,却又只能躺在榻上继续胡思乱想。现在的情形,也不方便出去到处走动。

步老太君和步夫人都没有意思要见自己,就这么给塞在了重影阁里,难道真是是为了给步一群不出门找个借口?

这个乾梓侯府,比自己一开始接触的连府还要陌生。在不知根底的环境里,在不明情况的条件下,自己最该做的就是安分守己。

这时,连瑶想到了连瑾,她好歹也是自己的二姐。上次来府里的时候没有见到她,这次不知能不能见见,姐妹间到底应该还是能说上话的,总比现在孤立无援好的多。

想这想那间,连瑶便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被云尔轻声唤醒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起身走到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午膳,连瑶简单吃了,人也因为刚醒的缘故很是精神,一点想回去再闷着的意思都没有了。

出了屋子,连瑶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花开得正是绚烂,春天本就是个百花盛开的季节,如今一仔细观察,才发现花朵品种极多。有山茶花、迎春、牡丹、玉兰、丁香、紫藤、春鹃等等。

浅尔见着连瑶看着花儿发呆,上前出声道:“这儿的花卉都是府里花匠在后院的花棚里种好后再搬来的,小姐可是觉得好看?”

连瑶转身点点头,心中却念道原来都是温室里培养好的花朵。目光移向院里的西墙那,居然有大片的蝴蝶兰和马蹄莲,色彩缤纷的,煞是好看。连瑶走进一看,才发现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地下并没有花盆。

心下好奇,眼前这两种花虽都是特别难养,可这么一大片也是要花些心思的。刚刚的那些花既都是从花棚那移来,怎么这些花就有所不同了。

“这些花平时都是谁打理的?”连瑶转身问道。

“是奴婢。”一边的浅尔欠身上前,态度有些拘谨。

连瑶笑着道:“这些花你花了不少心思吧,像这些蝴蝶花比我往日看到的都大了好些。”

此话一出,不止是浅尔,连带着云尔也是很惊讶,连瑶不知所谓。半晌才听得浅尔才指着蝴蝶花试探性地开口:“姑娘说的可是这三色堇?”

连瑶一愣,而后点点头。想起蝴蝶花常见的都是紫、白、黄三色,原来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称呼。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很多还是很陌生,转身望着三色夹杂着的成片蝴蝶花,心里很是好奇怎么会种在这儿。

要知道,大型蝴蝶花的花语是:束缚……

“你们看这三色堇的样子是不是像只蝴蝶?我平日里叫惯了,一时倒忘了你们听不懂这叫法。“连瑶笑着对二人说道。

云尔与浅尔再次看了看连瑶身后的花又点点头,云尔说道:“姑娘不说还真不觉得,如今一看,还真是像极了蝴蝶。”

连瑶呵呵一笑。随着花坛边沿朝那马蹄莲走去,心里计较了下,这下不能再盲目开口了,也不知这花在这儿是个什么名儿。不过在连府没见过这花,难道很是稀少?

“咦,这花叫什么,怎么我好像都没见过?”连瑶一脸疑惑地转身望着云尔,就这半天的相处看来,云尔这丫头很是开朗,做事、说话也积极。反之,浅尔显得有些木讷。

云尔无谓一笑,乖巧地回道:“姑娘不必意外,这是慈茹花,也唤作观音莲。寻常人家极少见过,是三爷以前从北方时托人送回来给少奶奶的,少奶奶生前的时候很喜欢。”

说到这儿,云尔立即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生怕连瑶一个不高兴,立即就住了嘴,而后抬头小心地观察着连瑶的脸色。

连瑶知道她口中的少奶奶是已逝的成氏,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还记得当初来吊唁她的时候,自己还叹过她十八岁的芳华年龄,望着那片慈茹花随口道:“她喜欢的花真多。”

云尔不知道连瑶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余光又看向另一边的三色堇,半解释的意思道:“姑娘误会了,以前少奶奶喜欢这慈茹花是因为这是三爷送的。那边的三色堇并不是少奶奶所植,而是……”

“云尔”

这时,香灵自步一群的屋中走了出来,三人转身见着她慢慢朝这儿走来,而连瑶却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云尔身上,眼神中好像还带着丝警告的意思。

心下不解,又望向云尔,只见她一脸懊悔的模样,右手立马捂在嘴上,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旁边的浅尔也是有些紧张,紧抓着衣襟,不敢瞧香灵。

“连姑娘。”香灵上前笑着行了个礼道。

连瑶点点头,而后指着身后的花说道:“这院里的花真好看。”

“姑娘喜欢便好,毕竟哪个院里没些漂亮的花呢。”

连瑶被这话一呛有些语塞,目光又集聚到三色堇上,看了看云尔,又瞧了瞧香灵。香灵的出现,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打断云尔的话,难道这花还有什么故事?

望着一直盯着三色堇看的连瑶,香灵出声道:“姑娘,爷醒了,请您进屋呢”。.。

连瑶震惊地抬起头看着香灵,心知她不会是在开玩笑,只是刚才还那般毫无生气躺在那的步一群现在突然就醒了,这是不是太速度了些?

“连姑娘,请。”香灵提醒道。

连瑶只得收回思绪点点头,而后才率先往步一群的屋子走去。心中却是念叨着他就算是醒了为何要来找自己,自认为他们俩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爷,这药卢大夫说了,对您的身体有益,您还是喝了吧。”

才刚跨进屋内,便听到里间六语那酥耳的声音,屋子里充满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让连瑶不禁有些刺鼻。只闻着这药味,便可以想象出那药汁的苦涩。

“行了,撤下去吧。”略带沙哑的男声自里间传来,透着些许疲惫,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停住脚步的连瑶一直望着纱帐内靠着的身影,脚下犹豫着,就这么进去?可进去后又该说些什么,你怎么受的伤?我为什么要来这?

站在连瑶身后的香灵跟着连瑶停住了脚步,却也不上前催促。

带着金镂雕花镯子的白嫩纤手撩起纱帐,连瑶便看见了双手端着一嵌螺钿紫檀玫瑰托的六语自里面走出来,隐隐还感觉到有一双凌厉的眼睛射向自己。仅一瞬的时间,纱帐落下,隔绝了里面的风景,杜绝了连瑶的视野。

目光集聚在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六语身上,她还是如早上初见时的那般娇俏妩媚,每走一步,衣裙上的七彩小铃铛便发出叮叮的声音,婀娜的身姿像是要摄了人的魂一样。连瑶的脑中只剩下“尤物”二字才可形容她。

“连姑娘。”六语走至连瑶身边微微一欠身说道。

嵌螺钿紫檀玫瑰托上的斗彩莲花小瓷碗随着六语的欠身而映入连瑶的视线中,只见瓷碗中还有半碗的黑色药汁,由于六语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三少爷醒了?”连瑶轻声说道,问着毫无意义的问题。

六语点点头,余光不经意就瞄向了身后的纱帐,而后又道:“连姑娘快进去吧,少爷刚服了药,许是过会就该睡过去了。”

连瑶笑着应下,而后跨出步子朝帘后走去。香灵上前为连瑶打起纱帐,步一群的容颜便这般出现在连瑶的眼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自己未来夫君的原因,连瑶看步一群是越看越顺心。此时的他一头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披在脑后,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隐隐藏到了锦被之中。额头上有层薄薄的汗水,很奇怪的,寻常青年男子披头散发,总免不了要带几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这样却反而清雅以极,全无半分散漫,直让人觉得天底下的英俊男子合该都似他这般披散头发,才称得上是美男子。

他的唇,白的近乎没有血色,让连瑶瞬间有种冲动,想要温暖它,哪怕让它沾染一点点尘世的颜色也好,不然他也许在下一刻就消失了。步一群的本无神的双眼,在听到脚步声后才转过头瞧了眼连瑶。

连瑶意识到,立即上前行了个礼,柔声地唤道:“三少爷。”

步一群望着连瑶点了点头,而后双手撑着床板,费力地想将身子朝上挪挪,连瑶一见立即上前扶住他,而后将他身后的几个金丝软枕重新叠放,尽量让他靠的舒服些。眼神很自然地看了下他的后背,见着并没有衬出血渍这才放心。

步一群舒服的靠下去,却因为这番动作而有些喘息,也正因为如今,连瑶才意识到他身上的伤有多重。不禁有些担忧地看向步一群,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想要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看向连瑶身后的香灵,步一群随意挥了挥右手,香灵便颔首恭敬地行了个礼退下。

屋内夹杂着香炉里的香味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药味,连瑶望了眼紧闭的窗户,想要开窗透气的念头在见到苍白毫无血丝的步一群脸的时候立即打消了。

“坐。”步一群轻声地说道,语气不似往日的那般僵硬。

连瑶看着身旁的花梨木交椅,而后才挪步坐下,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步一群。这个可以在一夜之间剿了禹岩山盗匪的男子,此刻正虚弱地躺在自己面前。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半晌,步一群看着连瑶出声道。

“你若是想告知我,自然不需要我出口相问。若是你不想说,我即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反而让你为难。”连瑶一笑回道。

步一群忍不住一笑,却是带了些赞赏。而后低声道:“我倒是忘了你不是一般的女子。”

“三少爷抬爱了。”连瑶不以为意道。

步一群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当面被男子夸却是一点都不害羞,或者娇羞的,心中很是意外。事实上,自己也并不是一个经常夸人的人。

脑袋微撇,望向步一群身上盖着的锦被,连瑶心中却远不像面上的那般镇定自若。不可否认的,心跳在听到对方夸赞自己的一刻不由加速,很是紧张,却又带了丝莫名的兴奋。

“本来我还担心是不是又要娶个木头美人,如今见你这般有主见,又自有自的胆识,方才真正放下了心。”步一群自言自语呐呐道。

连瑶听了,心中不禁意识到这“木头美人”四个字说的是他的亡妻成氏,真没想不到他原是这么评价自己的前妻的。以前只听说过那位成氏长得很是标志,四书五经、温婉贤柔,不过在二姐姐口中被评得有些懦弱。现今他用美人二字评价自己,心中不免有些荣幸,“放下了心”的话也看出他对自己还算是满意的。本以为自己将上次偷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泄露出去他会很不满意,想不到他竟然夸自己有主见有胆识。

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轻松,连瑶玩笑一道:“这么说我是通过了你的考验?”

步一群不笑而语:“考验?”

“是啊,你说对我放下心,不就是算我达到了你对妻子要求的标准吗?”连瑶歪头反问道,说完后又俏皮缩了下头,心里直道自己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步一群没有想到这么一瞬的时间连瑶想了这么多,轻声回道:“按你的说法是这个理。”

“那你若是对我不满意,还会娶吗?”连瑶小心翼翼地问道。

步一群听后不假思索立即回答:“会”

语气坚决。

“为什么?连瑶紧张道。

“我们的亲事已经定下,说这些都没有意思。”

早听说步家三少爷对于家中的决定是惟命是从,从来不会反驳。如今一见,连瑶方才真正信了。他的生命里好像没有自我,一切都想尽量满足家人的要求,连瑶心里不禁有股气愤,她可以说他是愚孝吗?

可心里却在这一刻打定主意,这婚事自己原先愿意也好,不喜也罢,如他所说,都已经定下了。因此,无论乾梓侯府将自己接近府里是出于什么初衷,或是真的想借此遮掩些什么,自己能做的该做的便是照顾好步一群,她未来的夫君,以后的依靠。

过了一会,步一群伸出右手自青玉抱香枕下摸出一个小匣子递给连瑶,后者觉得有些莫名奇妙,望着雕着海棠花色的匣子愣了神。等到步一群晃了晃才伸手接道,随口问道:“是什么?”

转过头,似是因为说了太多话而有些疲倦,步一群随意地语气道:“你打开看看便知晓了。”

连瑶不明其意,打开匣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修翅玉蝶步摇簪,簪身华丽,造工精致,平时连瑶虽然一直喜欢素淡的首饰,可是从心底里喜欢它。

只是这支簪子却让连瑶觉得有些熟悉,抬头看着步一群,只见他悠悠开口道:“这支海棠玉蝶步摇簪与你那海棠色蝴蝶玉佩本是一对,玉质相同。如今送与你,正好玉蝶相逢。”

连瑶听后仔细低头又再观察着匣子里的这支步摇簪,越瞧心中就豁然开朗,难怪看着这般眼熟,做工、手法、材料都是相同,很明显是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只是自己对玉质方面造诣不深,刚刚才没有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可是,这样一来,心里却是更加好奇,大姐的蝴蝶玉佩怎么会是与步一群手里的簪子是一对?不想心中带有疑问,也觉得步一群今日甚好说话,连瑶便毫不避讳地问道:“这支簪子,三少爷想必不是为了我才准备的吧?”

心里有些紧张,看着步一群苍白透明的嘴唇,期待他说出答案。

“你说的不错,这支簪子在我身边已有五六年了,只是一直没有送出去。”步一群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诚实地道出。

一开始看到这步摇心生的欢喜之情在这一刻散去,不知为什么连瑶此时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像是添了堵一样。本以为那枚蝴蝶玉佩是贵妃娘娘送与大姐的,如今怕不是这么一回事了。看着脸色依旧正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步一群,心里的苦涩缓缓蔓延开来。

五六年前,不就是大姐还在宫里的时候吗?据自己所知,那个时候,也刚好是步一群从边关回京在宫任职的时期。连瑶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可又不敢出口再询问,只是觉得满心都是涩涩的。。.。

低下头将匣子缓缓盖上,在心里自问着为啥要这么失落,本就没期待步一群对自己会有什么男女之情,可就是偏硬生生就觉得眼前这支华丽的步摇簪不顺眼了。

想一想,自己与他还只是挂上了未婚夫妻的名分,其实两人的关系也不过是比一般的陌生人熟悉了一点而已,现在是不是要求太多了些?

或者真的是因为女人的天性吧,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连瑶也很希望能有个懂自己、识自己的男人。而眼前的步一群注定是自己以后的另一半,不管之前对他是什么印象,可或多或少,总是不希望他的心中有别人。

而这个别人,有可能还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姐姐……

抬起头,看着有些精神不济的步一群,连瑶尝试着调了绪,尽量让对方看上去觉得自然些。掩住心底的那股失落感轻声道:“三少爷叫我进来,不会只是送这支玉蝶步摇簪这么简单吧?”

“你这般聪明,可猜得出我是为了何事才找你进来?”步一群不答反问道。

连瑶转开目光,不去看步一群,轻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住到你的院子来。”

“是祖母安排的,其实我也是醒了后才知道你来了。”步一群解释道。

看着很是诚实说着话的步一群,连瑶心里却是不信,要说他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怎么可能?可又不想开口去质疑他,只是道:“三少爷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步一群微微摇摇头,而后道:“你只要住在这儿就可以,反正我也要养伤,你陪我解解闷也好。”

又是解解闷,侧面的照顾他吧?

连瑶心中无奈,步老太君不就是以为她解解闷才将自己接来的吗,现在他也说是解闷。自己就想不通了,这乾梓侯府里上上下下奴仆不下百人,兄弟姐妹也不少,怎么就要自己来解闷了?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也无从反驳。日子,在哪里都是要过下去的,现在不过就是换个环境罢了,就当是提早适应吧。其实也不觉得怎么样,就是想到没有紫苏和紫烟在身边有些不自然,做起事来心里没个底。

这个重影阁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自己虽不排斥和他住在一起,也不反感来做个老妈子,照顾他的起居饮食。自己和他以后相处也是必然的,先彼此了解一下也好,总比那些素未谋面便掀起红头盖入洞房的夫妻要强。

不过,人的心里总是有分悸动,对于未知的环境、不确定的因素充满了好奇心。

“我明白了。”连瑶轻声应道。

“嗯,对了,见过祖母和母亲了吗?”

连瑶抬首,有些惊讶,摇了摇头。心底也有些紧张,自己是上门为客,一开始只跟着香灵来了重影阁,却忘了该有的礼仪,居然没有去见见长辈。

对于连瑶的紧张却是不以为意,步一群只出声提醒道:“祖母有午睡的习惯,你晚些再去吧。”

说完后闭上双眼,连瑶见着他憔悴的脸庞,也不想多做停留,今日很明显他就是想与自己说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有些事不想告知自己,留在这儿也无用,站起身无声地行礼后,方才走出屋子去。

走到院里中,云尔与浅尔早已不在花前。如今未初时分,刚刚步一群明显是善意地提醒自己别这么早去,省的扑空,指不定还惹得老太君午睡不爽。心中便盘算着等到个未正时分再出门也不迟,到时先去给步夫人那请安,再去慈荫堂,想必那个时候步老太君也清醒了。

不想那么快回屋子里去呆着,便又朝着那边三色堇的地方走去。低下身子看着开的绚烂的蝴蝶花朵,心念着其实三色堇远不止黄、白、紫三种颜色,不过那是在技术先进的现代。同一种花的颜色与空气成分、水土养分、酸碱度及地区差异等等因素都有关。

想起刚才云尔说了一半的话:“那边的三色堇并不是少奶奶所植,而是……”

右手撑着下巴,蹲在地上瞧着这些花真想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云尔的“而是”后面到底是谁呢?看这些花,长得并不比那些慈茹花差,应该也是有人极为细心照顾的。

步一群?

不对不对,这个猜想立即被连瑶否定掉。他虽不像自己一开始认为的是个舞刀弄枪的武夫,却也应该没这个闲情逸致来打理这些花草。

“连小姐?”

伴着女子不确定的声音,映入连瑶眼帘的是一双云丝绣鞋。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还真的把连瑶吓了一跳,身子差点往后一仰,心里嘀咕着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就到了自己的身旁。

站起身来,右转抬头定睛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陌生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这少女身穿鹅黄褙子,她面庞略作圆形,眼睛睁得大大地,虽不如早晨所见的六语那般明艳绝伦,但神色间多了一份温柔,也妩媚可喜。

对于连瑶的打量,陌生女子却是又重复地试探道:“可是连小姐?”

连瑶立马点点头,可由于不知她是何人,便只得依旧这般看着她。仔细再一观察,却发现这少女的头发梳的是个妇人髻,心中更加好奇她的身份了。

女子看到了连瑶的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连瑶看到她行事极为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人的样子,暗想她的身份应该不高。

果然,女子后退一步欠身笑着道:“奴婢是三爷的妾室,如诗,见过连小姐。”

连瑶面容有些尴尬,自己毕竟还没有过门,此时可还是侯府的客人。照理来说,她不必对自己行礼的,可如今却是受了她这般恭恭敬敬的一礼。

“诗姨娘客气了。”

连瑶只得上前一步,手却在这一刻不知该放哪里了,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早听说过步一群有一房妾室,诗姨娘。这位姨娘的出身并不高,原也只是慈荫堂里端茶侍水的婢女,之前由于原先的三少奶奶成氏有了身孕后,步老太君才将她给了步一群做通房。听说她也是个幸运的,不久便有了身孕抬做了姨娘。不过可惜,只过了两个月,孩子就流掉了。

自自己与步一群的亲事定了下来后,每次去福月楼里母亲便说些乾梓侯府与步一群身边的事情给自己听。比如他是十三岁的时候从军的,同年升了都头,什么时候又升做了都指挥使……何年成婚等等。

诗姨娘却是规规矩矩的,站在连瑶身后两三步处,轻轻地问道:“不知道三爷现在怎么样?”

连瑶一笑,露出一抹无碍的笑容才回道:“三少爷已经醒过了,有那位卢大夫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真的吗?”诗姨娘立即笑了出来,而后在触及连瑶的时候又有所压制。

“嗯。”

诗姨娘点点头,想了一会便又低头看着连瑶,一副怯怯的模样。犹豫着说道:“那我可不可以……?”

连瑶知道她是在关心步一群,不过目光看向步一群的屋子,他好像正在睡觉吧?这姨娘也真是的,说到底她才是这重影阁的人,自己目前还算是个外人,来问这个问题,叫自己怎么回答?

“姨娘,你怎么到这来了?”

正在连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远处却传来女子俏笑的声音,话里还带着丝丝责怪。

连瑶随声望去,只见六语蹁跹而来,那串七彩铃铛依旧随着她的脚步而晃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媚骨自成。

诗姨娘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对此连瑶倒是十分诧异。虽说妾室地位比较低,可也是半个主子。六语虽为步一群身边的侍女,可说到底却还只是个丫鬟。

六语上前只是朝着连瑶行了个礼,而后便转向如诗,质问的口气道:“不是说了这阵子不准外人进这内院吗?你居然不守规矩?”

如诗头微微一缩,这才轻声回道:“我、我只是担心爷。”

重影阁的占地面积不小,分为内外两院。早上进院的时候连瑶早就注意到外面的东西两边有些厢房耳房,如今一想许就是安置妾室的吧,而这位诗姨娘想必也是住在外院的。自外院穿过间大堂才到这内院,内院里的屋子不多,却很精致。

“爷有我们照顾,你不必担心。”六语的话很直接,语气又凌厉,在连瑶看来却是像在训手下的小丫鬟一样,仔细一瞧才发现六语看着如诗的眼中包含着怒火和不满。

许是丫鬟提做的姨娘,如今身边又没个孩子,日子终究还是十分难过的。

如诗的性子又软,见六语恶语相向也不动怒,只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点点头,而后才小声道:“是我担心过头了,这就回去。”

又转向连瑶,感激地一眼道:“连小姐,知道三爷已经醒了,奴婢也就放了心。”说着竟又是一礼才往外院那走去。

连瑶注意到如诗在一开始给自己行见面礼的时候用了“奴婢“的称呼,后来谈话中是用了我,可现在当着六语的面,竟又用回了奴婢。心里突然有些迷茫,要在这儿生存恐怕真的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连小姐,外边有风,不如回屋去吧?”六语见着如诗那鹅黄色的身影远去后才对着连瑶说道。

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丽日,心道这都四月份了,就是有阵微风,也没有寒意。下意识里,连瑶不是很喜欢六语,她太过清高了,一点也不好相处。就拿如诗这事来说,纵使心里不服她,可她毕竟是步一群的女人,六语怎么能这种态度对她?

再瞧着她的装束,艳丽高调,本就不俗的脸上还抹了一层胭脂,看着却是让连瑶感觉有点花枝招展了。相对而言,自己还是比较喜欢香灵,本以为六语也就爱带着味儿开开玩笑,可刚刚确实连自己一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这种场面许是平日里常上演的,她也不觉得有些什么。

虽说不想就这么回屋里,但是看着站在身后的六语。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只得轻轻点点头,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去了。

六语和香灵两人一浓一淡,也不知步一群怎么消受的起?

边走边这样想着,连瑶就差点笑了出来。等进了屋子,云尔和浅尔都在,对着她们摆摆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吧,等到未正时分再过来。”

二人相视一望,均对着连瑶应了后退下。

闲来无事,连瑶便走到榆木黑漆琴几前坐了下来,摸着上面刻着的荷花花纹。想起自己一开始看到梅苑里的焦尾琴的时候,还很好奇为什么古琴的琴弦这么少。那个时候自己一直以为古琴与古筝是同一物,直到后来看了古书才明白自己以前的愚蠢想法。它们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乐器:

古琴琴身以独木所成,琴面系有七根弦,故还称为“七弦琴”。琴弦由丝绒绳系住,拴绕于弦轴上,属弹拨乐类的“无马乐器”;古筝则由框板、面板和底板构成。通常为21弦,琴弦均匀排列于筝面上,每根弦均由人字形的弦马支起,属弹拨乐类的“有马乐器”。

琴的音色沉静、古朴、幽远,音量比筝小,曲目大多较为舒缓。筝的音色明亮华丽,音量较大,音色特点是高亢、洪亮、激越。二者从演奏技法上虽然有部分技法名称相同,但演奏形式却有很大差别,而两种乐器都有自己独特的技法,比如古筝的摇和颤,比如古琴有吟猱绰注,再有古筝琴弦绷得比古琴紧很多,需要带假指甲演奏,而古琴则不用。

记得先前在梅苑翻书的时候,看到有这么一句话:古筝悦人耳,古琴悦人心。

古筝一弹,就会有许多人被吸引过来听,而古琴的知音却总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都说古筝倾向于谈给别人听,而古琴则是倾向于谈给自己听的。连瑶轻轻拨动上面的琴弦,立即发出“铮”的声音,余音长久。

她学弹琴,却从未弹过给任何一个人听。每次自己练琴的时候,总在想一个问题,以后不知是何人能与己一起品茗,赏琴音。站起身,低下头看着这琴,却终是没有想要弹一曲的冲动。

转而走到东北角摆放着的酱紫色书柜,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照在自己身上,暖暖的,让人全身都舒展起来。随手取出一本书,双手拿着竟是勉强,古代的这些书就是厚重。看着藏青色的封面,赫然是本是《文献通考》。(注)

心下好奇打开来才知道作者是马端临,字贵与,号行州。旁边是以小楷写的“留有余不尽之巧以还造化,留有余不尽之禄以还朝廷,留有余不尽之财以还百姓,留有余不尽之富以还子孙。”虽然连瑶这些对古人不了解,却也看得出这定是一位忠君爱国,关心百姓后代的忠臣。

心里知道这是步一群看的书,想着反正离出门还有一阵时间,连瑶便走到一边坐下,慢慢看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连瑶只觉得才刚看一会,云尔和浅尔便走了进来,提醒着连瑶时间到了。连瑶这才放下手里的书,而后进内屋理了理妆容带着她们二人出门去。

说是带着她们出门请安,其实并不如此,而是由她们在前面引路。连瑶对于这个乾梓侯府可是陌生的很,自己可没有忘记上次迷路的后果,竟差点被人冤枉成伤人。

想起楚韶华,那个今年才刚刚及笄的少女,如今也生活在这个大宅院里。连瑶是至今都没有想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居然无缘无故使苦肉计来害自己。难不成还真的是被别人推下去而错认为是自己?可她上次的肯定模样,简直就是一口咬定,应该不是个误会。如果可以,真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步夫人住在兴升楼,才进院子里,便有一位唤为朱妈妇人带着连瑶往里间引去。连瑶瞧着这位干练的朱妈妈,总觉得似曾相识,可又一时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她。

在外间等着朱妈妈进去禀报,连瑶望着朝南摆着的,核桃木剑腿平头案,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等了不过须臾,朱妈妈便带着自己往步夫人的房间走去了。隐隐隔着珠帘,见得一妇人斜卧在软榻上,左手轻按额头,左右两旁的侍女,一人拿扇子,一人端着摆着茶盅的托。在女子的下方,一穿着淡绿衣裙的侍女正给那名妇人捶脚。

隔着珠帘,连瑶在外恭恭敬敬行了个外礼,轻轻地出声道:“连瑶见过夫人。”说完后看着里面的软榻,因为虽说是通传过了才进来的,可心里还真不确定卫氏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

只见榻上妇人微微一动,身旁的丫鬟立即扶她起来。妇人带着红玉宝石镶金戒指的右手扶上额头,似是半寐初醒。而后才看着珠帘后的连瑶说道:“是瑶儿来了啊,进来吧。”

虽是昵称,却听不出一丝亲切的感觉来。

外间的丫鬟立即上前各一边将珠帘打起,连瑶这才走了进去,对着步夫人又微微一欠身而后礼貌一笑。抬起头才发现步夫人脸色不太好,似是身子不舒服。而她又从榻上刚起,好像是自己扰了她眠,心里有些不自然。

这步一群提醒了自己说老太君有午睡的习惯,可没告诉自己步夫人也身体微恙啊早知就不来这么早了,不过既然已经打扰了,也只得硬着头皮呆下去了,看着卫氏没什么血色的脸色关怀道:“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

卫氏淡淡看了一眼连瑶,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热情,只是走到另一边的炕上转身坐下。才回道:“没什么事,老毛病了,只是有些头痛罢了。”

连瑶跟着上前站在一边,卫氏让一边的还敏给连瑶看了座。这下连瑶也方才看清了原来那身穿淡绿裙子给步夫人捶脚的侍女就是还敏,见到自己的目光,她也是轻轻一笑以示回礼。

“你本是来上府为客的,只是如今这形势,一群的身子也得多由你照顾了。”卫氏自炕上紫檀桌几上的朱漆五福捧寿盘里取了个坚果,到了唇边却又放了下来。

“夫人客气了,应该的。”连瑶乖巧的应道,突然这一瞬觉得私下里和她单独相处真是僵硬,面对母亲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坐立不安的感觉。

“一群的身子可有起色?”

连瑶没想到步夫人倒是还挺关心步一群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暖意。不过自己才过来第一天,对于步一群的身子状况到底如何自己还真不算了解,只得答道:“午后醒过来了一次,如今喝了药又睡下了。”

卫氏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却对于步一群为何受伤也是只字未提。

“觉得怎么样,可还顺心?”

话题一转,问的居然是连瑶本身了。可自己心中拿不准卫氏具体问的是哪一方面,捉摸了会便道:“一切都好,谢夫人关心。”

“嗯,这就好。到了侯府别觉得生疏,把这当自己家就好。如果香灵她们服侍的不周到,便告了我来。”卫氏强撑着精神说道。

不知是连瑶的心理作用还是怎么,长辈很平常的客套话,本该是听着心暖的,却丝毫感觉不到高兴。只能一味地点点头,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未来婆婆虽然是选了自己做媳妇,却不太喜欢自己。

卫氏见到连瑶点头也便笑笑,而后似是一脸疲倦的样子。连瑶觉得自己不该再留下,可因为是才刚来坐下,也不好立马站起身来走人,只得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不一会儿,还桠进来禀报卫氏道:“夫人,二少奶奶来了。”

卫氏却在听到通传时提了提精神,坐直下身子道:“快让她进来。”

话中的欢雀之意不溢于言表。

注:《文献通考》是从上古到宋朝宁宗时期的典章制度通史,共348卷。分为24门(考):田赋、钱币、户口、职役、征榷、市籴、土贡、国用、选举、学校、职官、郊社、宗庙、王礼、乐、兵、刑、经籍、帝系、封建、象纬、物异、舆地、四裔。(架空,适当引用历史文献,请大家不要介意,本段不计入三千字内)。.。

片刻间,连瑾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装束极为耀眼,头围的鎏金花座上缀嵌着血瑙珊瑚,映衬着她艳丽娇嫩的容颜,两侧镂空的蝴蝶饰连接着流穗,下接着各色松石珠穿编成的网帘,帘长及肩,火红的牡丹嵌花掐腰织锦褙子,勾勒出她年轻丰满的身形。

连瑶忙站起来,将目光转向眉开眼笑的她,不动声色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要是寻常人穿的这般珠光宝气,自己自是会觉得很俗气。可连瑾这么穿着却是硬让人看得挑不出刺来,她的身后跟着冉橙和轻橙,一人各端着一个紫木漆盘托。

“二姐姐。”连瑶上前唤道。

连瑾这才注意到连瑶的在场,笑着上前拉着连瑶的手却是亲热道:“原来妹妹也在这儿啊,母亲这好不热闹。”

“我也是才来了一会。”连瑶低头说道,余光却注意到此时的卫氏笑乐了。

“这个时辰,你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卫氏似是真的很不舒服,强坐直了一会又经不住斜靠在了侧边的烟灰紫色团花软垫上,眯着眼对连瑾说道。

连瑾放开连瑶的手,上前一步走到卫氏炕前,状似玩笑道:“我这还不是为母亲来的嘛,冉橙。”说着侧头换来冉橙。

冉橙规规矩矩上前,连瑶只见她手中端着的釉下五彩春草纹茶碗里冒着热气,一闻便发现是中药,当下又瞧了瞧连瑾这般殷勤的面容,心中了明。

卫氏一见冉橙近身,自然也闻到了药味,虽然味不是很浓,可也却是不禁皱了皱眉头。挥挥手道:“拿这些劳什子药来做什么,我这头痛你也不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得有用。”

连瑾却不顾卫氏的推拒,直接从冉橙手里端过药碗,用勺子舀了舀,上前以类似哄的口吻道:“母亲,这是治头痛的偏方,我问了人费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与以往的不一样,一定有效。”

连瑾一脸信誓旦旦地样子,好似卫氏只要喝了便一定会药到病除。

卫氏却是一脸怕吃药的样子,摇摇头又道:“吃什么药也没用,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是药三分毒,我也懒得再喝了。”

连瑾却是不依,直道:“母亲再试一方又如何?这方子简单,药材也普通,可效果却是不一般。本该是天麻3钱,白芷、元胡、菊花各6钱,每天水煎一剂二服,喝上个十天就好。但我见着母亲您这几天口中有些苦,因此将白芷减了2钱。刚刚让厨房熬的,凉了可就没效果了。”

连瑶在一边听着,心道这哪是什么偏方啊?若是在现代,随便找个中医店就能配上一副,自己一开始听到步夫人说是头痛时却也想到过,只是自己不确定药的量,没有把握所以不敢说,怕反而吃坏了就好了。

卫氏本是有些犹豫的,可见着连瑾一脸的期待和一片孝心,也不忍再拒绝,但还是望着眼前那冒着热气的药碗还是些不情愿。

连瑾自是看得出卫氏此时的态度已不复刚刚的那般强硬了,便又笑着继续道:“母亲就是不为自己的身子着想,也要想想父亲,想想大哥和三弟他们,还有这侯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可都还要靠着您吃饭呢……”

连瑾说话颇为动听入耳,连瑶注意到卫氏听后是笑脸盈盈的,瞧着二姐姐的目光是越发的柔和了。

“十妹妹,你说是不是的?”

正自顾自看着地上碎花毯子发呆的时候,却不防听到自己被点了名。抬起头就看到连瑾正看着自己,眼角撇向了卫氏,一副让自己上去也劝劝的表情。

连瑶立即动了下身子,而后看着卫氏也轻声劝道:“夫人还是把药服了吧,这也是二姐的一番孝心。”

卫氏状似无奈的摇摇头,眼神掠过连瑶,而后定住在连瑾身上。右手指随意一指爽口道:“好我就再试这一次,也别让你这个做姐姐的在亲妹妹面前没了威信。”

虽是卫氏是笑着带点玩笑的成分说出来的,可连瑶却总觉得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二姐姐这般讨得卫氏的欢心,也难怪能在这偌大的侯府中立足。就是当着自己的面,卫氏还不忘顾及连瑾的颜面,为她树立威信。

心中真正有些想不通,照母亲的看法来说,这门婚事明明是卫氏做的主,当时带四姐姐来侯府的时候,卫氏还是一味地坚持选自己。可明显的,她对自己很冷淡,连瑶一点都看不出她心里的意思。

连瑾将药碗小心递给卫氏,而后转身瞧瞧连瑶,大笑道:“母亲快别这么说,十妹妹也不是外人,我这姐姐有什么好威信要树的。再说,以后等妹妹进了门,就是自家妯娌,更没什么见外可说的。”

连瑶忙腼腆的笑笑,对于连瑾的这般热情却是一时没适应过来。心里想着没想到这二姐姐原是这般好说话的,以前在连府的时候不怎么接触,难免生疏,竟不怎么了解她的性子。

卫氏笑而不语,微微仰着头一股脑的将药汁给喝了下去,后面站着的冉橙立即就上前接过空碗,旁边冉橙也递上干净的绫帕给卫氏擦拭嘴角。

连瑾看着卫氏的眉头有些微皱,许是苦的。唤来站在珠帘前的轻橙,取过清花山水外画盘里的蜜饯立即递给卫氏,后者放下绫帕,接过蜜饯含在嘴中,没一会儿便又笑了出来。

连瑾一见就开口问道:“母亲可是觉得好吃?”

卫氏点点头才道:“确实不错,不像以往所吃的那般甜腻,有些酸酸的。”

连瑾一甩手中的帕子,笑回道:“这是刚从陕西那运来的蜜饯,我尝着味好,母亲最近又欠胃口,便吩咐人先开了坛取来给母亲尝尝鲜。”

轻橙在连瑾的一个示意眼神中将托中的蜜饯盘子放在卫氏面前的案几上,而后又退到另一边站着。

连瑶此时更加觉得自己和木头人差不多了,站在一边也不知该说什么。本是想请个安便去慈荫堂那去看看步老太君,可二姐姐一来,把卫氏的倦意去了一大半,自己也不好再开口。

卫氏吃了几个蜜饯,才一副刚发现连瑶和连瑾都站着的表情,立即将连瑾唤到了身前,也让连瑶在原位坐了下去。

连瑾坐在卫氏的旁边,中间只隔着紫檀桌几。卫氏拉着连瑾的手问这问那的,连瑶在一边听着她们在那谈话,看着眼前好一副婆媳融洽的画面,心里对于连瑾更加的敬佩了起来。

“对了,上个月的月钱发下去了没?”

也不知是不是那副药的效果,卫氏的脸色确实红润了几分,心情也好,时不时地捻起蜜饯吃着。

“前几日便发了下去,丫鬟、小厮门的工钱下了,各位妹妹的胭脂、月钱也按数送到了各院子中。大哥平时用的药材我让管家又去永恒堂进了一批,让轻橙亲自去重泉阁交到了大嫂身边的桐妈妈手中。各地方庄子里的管事也开始纷纷交账了,等过几日我整理好了便拿来给母亲您瞧瞧,还有那……”连瑾一听卫氏提及正事,便收起了刚刚的笑脸正色道。

连瑶在一边听着连瑾有条不紊地汇报着事务,一条一条,一桩一桩,说的丝毫不乱,瞧见丁氏也是一脸认真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自己也不着痕迹地用心听着,也正是因为这样,方才了解到乾梓侯府的产业有那么多,不说就京城的各大街,就是连江南、沿海那儿也有不少。

而对于二姐姐的能力也很是认同,她能够在侯府有这样的地位,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光她嘴上的这功夫就知道她平时做事有多厉害了,以前只听说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现在一见,才真是不敢小瞧,不过在敬佩之余,却也免不了替她有些可惜。很早便听家中说二姐姐是多么有福之人,只是却一直没个孩子,想必这也是她心中的痛吧?毕竟她现在无论多么荣华,多么受人敬重,没有子嗣,终究提心吊胆,觉得每个保障。

卫氏闷声不吭,只静静地听连瑾说完后才点点头,对于她说那些事情也不多问,只道:“你做事我素来都放心的,也罢,如今我这身子也没多少精力,那些账本你就过几日送来便是。”

连瑾立即点点头,当下应是。

咽下口中的蜜饯,卫氏又瞅着连瑾道:“府里的事情你就多用些心了,要是实在忙不过来,便让你大嫂分担些,如今你大哥身子也好了不少。我这头痛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减缓些。”说着又摸上了额头。

连瑾一听提到了世子夫人林氏,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却是未变,依旧笑着道:“大嫂平日里既要照顾大哥,又要抚育敏姐儿,整日忙着,我也担心她累着。平时一些我能做的都尽力去做好,也省的母亲和嫂嫂费心。”

连瑶在一边听着,对于连瑾的做法也很理解。不过侯府少奶奶林氏听说是个极其贤惠,标准的相夫教女的女子。听说世子身子一直不好,长房便只出了一女,唤为步嘉敏,仅6岁。

只是作为乾梓侯府的少夫人,林氏就甘心眼看着家权这么一点一点被二姐姐夺去?。.。

对于连瑾的这番说辞,卫氏倒也没有加以反驳,只回了句:“你自己顾得来便好。”

连瑾点点头,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提了神又开口道:“母亲,傅叔自江南那收了帐回来,带了好些布匹过来。按上次您说的,将这些绸缎就分给家里、亲戚们用,制些衣裳。老太君那我已经让人送了几匹成色、质量都上乘的过去,现见着有几匹,感觉十分适合母亲,便让人带了过来。”

卫氏并没有显得多么兴奋,只是随意点点头。连瑾这才转身对着轻橙使了个眼色,后者点头自放下托盘掀起珠帘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轻橙便带了三个小丫鬟进来,连瑶见她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匹艳丽闪耀的绸缎。在连瑾的示意下,三人走上前来,连瑾又亲自将卫氏扶了起来,走到绸缎跟前。

连瑶自是也坐不住了,只得跟着凑上前去。连瑾笑着侧首对着卫氏道:“母亲,您看,这是我专门为您挑的。一匹联珠对孔雀纹锦和一匹烟紫垂花锦,让人请了裘师傅过来,给您做几身夏装可好?”

卫氏伸手摸了摸,感觉细致柔滑,当下满意地点点头。

连瑾瞧着又招了另一个丫鬟过来,指着她手里的那匹接着道:“母亲,这是库里收着的荆州贡绫,好像是去年娘娘赏下来的,我点仓的时候见着觉得甚是好,您瞧,这织工细腻、浑然天成。母亲您总是时不时犯头痛,出门又不记得多穿点,做成披风,恰是正好。”

连瑶一直在旁边听着,不时附和下二姐姐的意思,陪着她们说笑,心中却难免觉得有些烦闷。人家婆媳俩谈话,自己凑在这儿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卫氏笑着让徐妈妈都收下,又拍了拍连瑾扶着自己手臂的手乐道:“我知道你有孝心,不过自己也要多注意些,我年纪大了,现在就等着你二房的消息了。”

连瑾陪着卫氏往炕上回走的脚一停,脸上有些僵硬,只是微微点点头,低头轻声说了句“媳妇知道了。”

连瑶也发觉了连瑾的不自然,没有孩子估计二姐姐心里是比谁都急,如今被卫氏这么直白一问,心中自是不好受。

可换个角度想想,其实这个问题也怪不得卫氏。作为婆婆,当然是想抱孙子的,如今步家的人丁也不算是旺,三房虽然有个儿子,可总是养在慈荫堂,就是她平时也见不到几回面。

何况,步嘉尘到底不如那亲生孙子来的亲切,女人嘛,总是希望能抱上自己儿子生的孙子的。庶出和嫡出的,抱在怀里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

想起步嘉尘,连瑶就不禁觉得有些头皮发麻。那孩子小小年纪便似是知晓俗世一般,自己这还没成她的后妈,他便先不放过自己的头发了。要知道那次回连府后,头皮那疼了好几天,害的紫烟给自己梳头都小心翼翼的。

卫氏在炕上重新坐下,看着连瑾却是不想轻易把这个话题给一句带过,吃了口茶又道:“韶华她最近怎么样?”

连瑾努努嘴,眼睛瞅向其他地方,没好气地回道:“她,挺好的。”

卫氏见连瑾一副不毫不上心的样子,正了颜色又道:“你别不放在心上,当日要不是出了那样的事情,以她的出身怎么会来我们家屈就做个妾?你也别老跟她过不去,如今她们楚家出了个五皇子妃,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连瑶听出卫氏的口气却是含着些担心的,也难怪,这朝堂之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如今的楚家也称得上是皇亲国戚,若是今后楚皇子妃再为皇室添个皇孙,那今后楚家的地位在京中便会日益巩固。荣华富贵之后,他们怎么不会记起有个女儿正在人家家中为妾?他们又怎么还能容忍?

不过,现在心里最纳闷的还是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自己本来也是极为好奇的,那天就当是楚韶华故意使计冤枉自己楚家理亏了,可他们也不会那般轻易同意她给人家做妾啊?

连瑾听后居然是看了看连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连瑶一见这眼神,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卫氏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二姐姐屋里的事情,难免会让她觉得没面子。

“唉……你自己屋里的事情,我懒得管也管不动。”卫氏见着连瑾不说话长长叹了口气,而后又抚上额头。

“母亲放心,媳妇会处理好的。既然母亲觉得身子有些疲倦,不如进屋躺会吧。药方我已经抄了一份给还桠,母亲要按时服用,不然一跃可要怪我连婆婆的身子都照顾不好了。”连瑾又是一副讨好的表情说道,好似刚刚那一瞬的忧愁根本不存在似的。

卫氏听到二儿子笑笑点了点头说道:“我晓得,是你自己有心,别老拿跃儿说事。”

连瑾抿嘴一笑,不置可否。

卫氏见了后便起身,一边的徐妈妈立即上前搀扶着她下了炕,对着还一边站着的连瑶说道:“今刚来侯府,让你姐姐有空带你好好走走,如果有什么事情,差人去重擎阁找你姐姐便是。”

说完又看看连瑾,后者立马笑着应道:“母亲放心,妹妹的事我会安排好的。”说完友善地对连瑶一笑。

连瑶立即乖巧地点点头,欠了个身对着卫氏道:“我知道了,多谢夫人。”

二人一离开兴升楼,连瑾便转身对着连瑶笑着道:“妹妹对府中还不熟,不如姐姐陪你到处走走?”

连瑶抬头瞧瞧天色,已经申时了,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在卫氏的屋子里呆了个把时辰。看着连瑾的笑脸想了想终是道:“姐姐日益操劳,手中的事务肯定忙不胜忙,妹妹又怎么好叨唠姐姐呢?何况来日方长,等姐姐哪日清闲了,再好好陪妹妹游院子可好?”

连瑾拉起连瑶往前走去,边走边道:“你说的也好,那便等过几日姐姐再好好陪陪妹妹。我们是姐妹,你若有什么事便来重擎阁找我。”

说完转身对着后面道:“轻橙送十小姐回重影阁。”

轻橙立马自后面走上前来,站在连瑶身旁低声应道是。

连瑶听后忙摆摆手道:“姐姐,我还要去趟慈荫堂给老太君请安,暂且还不回重影阁呢。”

连瑾脸上似是一愣,直看了连瑶一会才笑了出来道:“倒是姐姐糊涂了,老太君疼你,让你进府来住,好先与三弟热络热络,按理是该去向老太君请个安的。”

也不知是连瑶敏感还是怎么,总觉得二姐姐这话听在耳里有些怪怪的,可抬头看着她那般亲密的笑容,便又只觉得是自己多疑了。退后一步对着连瑾说道:“那姐姐,妹妹就先过去了,有浅尔和云尔带路就可以了。”

连瑾点点头,嘱咐道:“去吧,这回可别再迷路了。”

听到这般带点调侃意思的话,连瑶却是觉得顺耳,很是亲切。对着连瑾点点头,才带着云尔、浅尔往另一条小径走去。

等连瑶转身走去,连瑾脸上本堆着的笑容才渐渐敛去,眼珠子锁住连瑶渐行渐远的背影,却是满脸的不悦。

“还没进门就知道先跑到母亲、老太君那献殷勤了,以后可还了得?来日方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过以后的漫长日子”连瑾揪紧手中的帕子,心里暗暗想道。

轻橙本就站在连瑶放在位子的旁边,此时自家主子的表情是看的一清二楚,犹豫着片刻上前道:“二奶奶,十小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连瑾听了这话看了看轻橙,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轻橙立即跟了上去,低着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连瑾边走边想,越想心中便越气。她连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可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本是想让她给自己夫君做妾的,如今却要成妯娌,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也把自己原先的计划给打乱了。她是不简单,代替了楚韶华原先的位置,如今得与三弟定亲,府里的人都敬她这位未来的三少奶奶。

想到回去还要见到重擎阁里的那个楚韶华就更来气了,仗着出身比自己高,别说平时的晨昏定省了,就是连见到自己也不甘不愿才行一礼。她那性子,就不信自己真磨不平她的棱角。她们一个个自命清高、不凡,都不想把自己放在眼中吗?那自己就是要让她们都知道这乾梓侯府以后到底是谁说了算

今日母亲又是与自己提孩子的事,又是让自己别为难楚韶华。自己跟在她身边这么几年,还能瞧不出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自己真的命中无子,也决不能让楚家的那个女人有孩子

余光瞄向身后跟着的冉橙和轻橙,她们是从小跟在自己身前的,想到在连府的时候丁氏与自己提起过的点子,不如就真在二人中选一个纳做通房,以后把孩子养在自己跟前?

可就是只要这么想想,心中到底还是觉得有疙瘩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处,懊恼地想着怎么就会这么不争气的。。.。

慈荫堂,连瑶也不是第一次前来,对于这儿的布局、装潢也远没有上次那般惊叹了。老太君身边的茗鸢出来将连瑶迎了进去,许是自己还未至的时候就知道要过来的消息吧。

刚走进去,一眼就见到正笑盈盈地坐在西敞间黑漆万字不断头的罗汉床上的老太君,许是午觉刚醒不久,人显得很安详。

连瑶上前行礼后才出声道:“本是早该来给老太君这请安的,只是听三少爷说太君有午睡的习惯,便不敢贸然过来,怕扰了您的就寝。”

老太君慈祥地笑笑,对着连瑶招招手,等连瑶上前后便一把抓起她的手眯着笑眼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让媳妇把你接进府里就是想到你陪陪三孙儿的。你不必想着规矩每日过来,我这老婆子嗜睡,你就是来了也许是吵不醒我的。”

连瑶配合地笑笑,没想到步老太君这么好说话。与她处着倒是比和卫氏说话轻松多了,看着步老太君回道:“我是晚辈,给长辈请安本就是应该的。”

步老太君显得很是和蔼,一点都没有连瑶之前想象中皇室规矩的那般严谨,倒像是个普通的老者一样。人轻松,话也便多了起来,二人有说有笑地围坐在床边。旁边又有三、四个穿着青蓝色褙子的丫鬟或续茶或上瓜子点心或换碟忙个不停,屋里充满了热闹的气氛。

只等快到了酉时,连瑶才走出步老太君的屋子。如今天渐渐暖和起来,日长夜短,此时外面天色还不算很暗。慈荫堂的院子里不少常青树,显得生机勃勃的。

正准备跨出后面正院的时候,只听得有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从东南角的绿色藤萝花架下传来。连瑶心下好奇,便往前走了过去,只见两个衣着鲜亮的丫鬟在花架下说着话,二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其中一人手里还抓着一件如意缎绣五彩祥云对襟衣裳。

“要是茗苼还在这儿就好了,以她的绣技,这衣裳上的花就是坏了也能补好。”

“唉……谁叫她上次记性太差呢,那么重要的事居然都不记得。老太君要不是看着这几年服侍她的份上,又怎么会只打几棍子这般轻饶呢”

“是啊,也不知她身上的伤好了没。”

“茗苼倒还算是好的,你看肖娘,如今被老太君撵出了府,她那一家子的几个娃娃,老子和娘以后可怎么活?她男人是个没良心的,一家子不就靠着肖娘的那些工钱过日子嘛。”

“谁叫她身子老是生病呢,老太君自是怕她将病过给了尘爷。如今乔娘一人带着尘爷,拿双倍的月例。”

连瑶见说这话的女孩口气里竟然还带着些羡慕,本来听了前几句也糊里糊涂的,等听到尘爷、乔娘和肖娘等人才算是明白了。这说的不就是上次第一次来慈荫堂的时候,见到的那奶娘抱着步嘉尘过来时候的事情嘛。

自己还记得当时的场面,好像是其中一个乳娘生病就把事情报给了一个丫鬟,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她们口中唤茗苼的那个女孩了。可茗苼又没有告诉老太君身边的妈妈,所以导致老太君并不知情,不过当时的情况老太君不是不准备追究了吗?

怎么现在又是棍子、又是撵出去的?

“连姑娘。”

正想着间,两个女孩便来到了自己身前,对着自己盈盈一拜,连瑶近看才注意到两个女孩长得都不错。手中拿着衣服的女孩个子微高,长得很是水灵,站在左边。而另一个女孩则有些微胖,不过很白。

连瑶也上前几步一笑道:“两位姐姐请起。”

身后的云尔、浅尔却是也上前对着两个女孩自左往右柔声唤道:“茗茜姐姐,茗艺姐姐。”

连瑶方才知道这两个女孩也是老太君跟前的人,同时茗字开头的女孩,怪不得看的有些眼熟。

“姑娘可是要出院去?”茗茜开口问道。

连瑶点点头,回道:“是啊,刚从老太君屋里出来,准备回重影阁去。”

茗艺一听惊讶道:“老太君要摆膳了?”说完有些紧张的看着旁边茗茜。

二人相视一眼,而后茗艺才对着连瑶又道:“连姑娘,老太君快用晚膳了,奴婢们还得下去侍候,便不送姑娘出去了。”

连瑶微微一点头,而后客气道:“两位姐姐忙去吧。”

茗茜和茗艺一听这才绕过连瑶往老太君的屋子那走去,而连瑶也发现云尔和浅尔在她们二人经过的时候均颔了下首。这么说,茗茜和茗艺在府里的地位还不低,也是,老太君身前的人。

转身往外走去,等走到了外面的小道上。连瑶心里却因为刚刚的那段对话而一直无法集中心思,便转身唤来云尔,问道:“你可知道她们说的是何事?”

云尔走在连瑶身侧,回道:“姑娘,是这样的。尘爷的乳娘肖娘一直体弱,老太君关照过只要有关尘爷的事情便要上报,让她老人家知晓。可上次肖娘犯病,一时找不着辛妈妈,便通知了茗苼姐姐,可茗苼姐姐事后却把这事给忘记了,让老太君逮个正着。”

连瑶一听,与自己所想的差不多,便又看向云尔道:“然后呢?”

“本是没多大的事的,茗苼姐姐平时也得老太君的宠,被训了几句罚了月钱也就没怎么重罚。可是几天后尘爷就惹了风寒,发了几天的高烧。老太君震怒,便将这过错推到了肖娘身上。也怪肖娘太想要这份活,所以平时小病不上报也是有几次的。肖娘虽有错,但老太君觉得茗苼姐姐也是疏忽,便辞退了肖娘撵出了府去,茗苼姐姐也被打了二十棍子分配到了裘师傅的绣房去打下手。”

“哦,怎么这么严重?”

连瑶很是惊讶,肖娘家境那般不好,如今没了这份活干,今后她一家老小可怎么过?还有茗苼,到了绣房,以后怕是寻个小厮便配了。一个丫鬟,从一个三等丫鬟爬到一等丫鬟是多么不容易,却因为一个疏忽便又回到了原点。

只见云尔叹了口气才看看周围轻声道:“姑娘,老太君就尘爷这么一个重孙儿,平时也养在自己身边,自是宝贝的很。姑娘以后若是将尘爷接回了重影阁,也得好生照顾着啊”

连瑶见她这般谨慎小心的样子,又怕被别人听到地提点着自己。心里也明白看来这后妈是不好当的,只是今后他既然会到自己膝下,那便当然得好好照顾。

不过也真难做,不是自己的孩子可是打不得,骂不得。宠了吧难免别人说慈母多败儿,故意把他养成那种性子,管严了吧,又会有人说自己这个后妈故意刁难。

云尔见到连瑶一副愁苦的样子,以为她还是在为肖娘和茗苼的事感叹。便又上前宽慰道:“姑娘,老太君此次算是仁慈了。整个侯府都知道太君以前就是治家甚严,她不允许低下的人犯丁点错。茗苼姐姐跟了太君那么久,如今却这么不小心,太君已然是格外开恩了。”

云尔心中想的是连瑶年纪这般小,自然还不知道府中的人心复杂之类,也不懂得一般的规矩。想着以后跟着的主子这般单纯,便恨不得把能说的都给她说一遍。

连瑶听到云尔这么说却是相当意外,自己接触了步老太君两次,都觉得她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一点都没有她说的那般凌厉、严格。只是刚刚那两个丫鬟的话也是事实,云尔也自不可能编这种话来告诉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只是见到了老太君和蔼的一面?

“你们是以前就在重影阁当差的还是从慈荫堂调过来的?”连瑶突然发问道。

云尔脸色一顿,不明连瑶是何意,呆呆地回道:“姑娘,奴婢和浅尔本就是三爷院里的人。”

连瑶点点头,脑中又想起两个人来,因此又问道:“那香灵和六语二人,你觉得怎么样?”

云尔似是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连瑶为什么突然对她们几个下人上心了。却也只能回道:“六语姐姐本是从小跟着三爷的,性子虽有些冷淡,处事稍稍有些高调,可为人却是心善。而香灵姐姐是爷从边关带回来的,如今留在府里也有五年左右了,待下人一向都很宽容。”

听到香灵的来历,连瑶显得非常好奇,居然是从边关带回来的?早觉得香灵不是一般丫鬟那么简单了,不过步一群带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如果喜欢怎么不收了她?

边想着边往前走着,等离开慈荫堂好一段距离的时候,却见西面小道上有一石榴红丫鬟装的女子往自己这儿走过来。连瑶以为是谁找自己有事,故而便停住了脚步。

等到来人近身的时候,连瑶发现是个从未见过的侍女,当下便想抬脚往另一边砖道走去。可那女孩却是真的来找她的,对着连瑶行了礼道:“连姑娘,我家小姐在前方千秋亭等您,请您过去一趟。”

连瑶一听,心中一片茫然。上次见过的侯府小姐只有七小姐步一蝶和九小姐步一灵,不过与这二位小姐交情都是淡淡的,不知现在找自己何事。。.。

“姑娘,她是楚姨娘跟前的芷兰。”

正在自己揣测不定的时候,云尔在自己耳边提醒道。楚姨娘?连瑶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想起如今的楚韶华已经是二姐夫的姨娘了。不过既为人妇,怎么还以小姐称之?

“连姑娘?”芷兰再次提醒道。

说是提醒,连瑶却能清晰的感觉中她对自己的不善,也罢,楚韶华的人自己还能指望她对自己礼遇?

“我倒不知道乾梓侯府里除了步家小姐,居然还多了位楚小姐?”连瑶抬起自己的手,随意望了眼对面的芷兰讽刺道。

而后不待芷兰开口,又接着反问道:“你家姨娘找我何事?”

芷兰一抿嘴,似是没想到连瑶会有这么一问,没好气地答道:“连姑娘去了便知。”

“哦?以你的说法是,我是一定要去了,可如果是我不想去呢?”连瑶逼近一步,看着芷兰讥笑道。

芷兰被连瑶的语气吓得退了一步,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拒绝。这可怎么办,以小姐的性子,自己回去不得被剥了层皮?

心中埋怨起连瑶来,她摆什么架子,不过是个靠着乾梓侯府关系上位的官家女儿,哪比得上楚家以前的辉煌。可是心中可以这么想,嘴上却是不能这么说,抬眼看着连瑶,却见她丝毫没动步子的趋势,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连瑶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上次差点栽在楚韶华手里那是自己没多提个心眼。这种事情上一次当是天真,被耍两次便是愚蠢。自己现在真的过去了,指不定在千秋亭里又会被她说成什么样,上次是坠水,这次不会成撞柱了吧?

何况,楚韶华的气焰也太高了些,往日看在楚家的面子上自己也敬她几分,如今既然已作为人妾,摆这副模样给谁看?瞧她随便带出来的一个丫头也这般目中无人,自己若是真的随传随到,让云尔、浅尔看了自己也就是一软柿子了,那么以后在乾梓侯府怎么立足?

“连姑娘,我家小姐……不、我家姨娘真的找您有事。”芷兰的语气软了下来,若是连瑶真的不去,自己也没法交差。

连瑶却是不为动容,径自往自己原来的路径走去,芷兰在后面看着眼巴巴的干着急,却又不敢上前阻拦。她真的没有想到这连家的小姐这么难缠,本以为传个话把人带到就可以了,没想到面对的却是这副局面。

“若她真的有事,便来重影阁外的万春亭找我。天色渐晚,夕阳虽是无限好,却也是近黄昏,天也不热,我可不会在那纳凉。”

连瑶走了几步才转身对着芷兰说道,若她是主动来找自己便不怕她想耍什么计了。再说见她,自己也想知道她能有什么事,是不是与她上次掉下池中有关。

本已经绝望的芷兰再听到连瑶这话之后立即又抬起了头,却只看到连瑶她们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心想总还是有丝希望,只是这连家小姐居然要自家小姐亲自过去,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又想到连瑶口中的不会在那万春亭呆太久,便立即转身着往来的方向小跑回去。

“姑娘,今日真是厉害,把芷兰简直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云尔见芷兰跑走后说道。

连瑶见云尔脸上忿忿的表情,不解道:“怎么,你受过她的气?”

云尔却是摇摇头,才道:“她是重擎阁的人,奴婢是重影阁的人,平日里没什么往来,自是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只是奴婢有个姐妹在二奶奶那做事,听说这芷兰刚跟着楚姨娘来府的时候,自以为是从楚家出来的,便喜欢对人颐指气使,好多人都被她使唤过。”

连瑶听后也不再出声,芷兰那种态度怕是在楚家当大丫鬟当惯了。楚韶华也一样,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还改不过个状态来。

“连瑶,你架子也真大,居然要我亲自跑来找你”

连瑶坐在万春亭中,云尔沏了茶来,本是望着西下的夕阳,却不防听到耳边传来这么一尖声的女音。回过头去,只见楚韶华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她上身穿了牡丹绣花团锦衣,下身一条桃花云雾烟棕群,一头的乌发被高高挽起,头上戴了几支别样精致的簪子。

与初次在二姐姐生辰宴上见到的她没有大异,还是通身的贵气,唯一变的便是那细细的柳眉被画得很是浓艳,隐隐间已透出一股的成熟感。

楚韶华当着云尔和浅尔的面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连瑶留,直呼她的名讳,而且态度极为恶劣。她的心中对连瑶心中本就有怨,如今哪能见对方这般惬意。

连瑶并未站起身来,只是望着楚韶华心中有些惋惜。初次见她的时候对她印象还不错,觉得她是个温柔易处的女孩,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与她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自己也不想与她唇枪舌战,便干脆淡淡地笑看着她。

楚韶华见得连瑶这般笑容,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当下心里不舒服了,问道:“你笑什么?”

连瑶拿起石桌上的茶杯,小饮了一口道:“你好像很讨厌我。”

楚韶华白了个白眼,回道:“当然,要不是你我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连瑶心里是真的纳闷,站起身来走到楚韶华身前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性子极好地道:“我怎么看也不觉得除了上次之外有在其他地方见过你,是不是我记性不好还是怎么,你可不可以提个醒,我之前是怎么得罪过你了?”

楚韶华脸色一变,看着连瑶努努嘴道:“上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哦,这我就想不通了,第一次你就如此讨厌我,不惜使苦肉计陷害我?”连瑶围着楚韶华转了个圈又接着道:“还是你早就喜欢上了二姐夫,所以便故意想害我,好达到自己嫁给二姐夫的目的?”

连瑶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整个亭中的人听到,包括在外面站着的云尔和、浅尔和芷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做出了这个推测,只是想逼着她说出个原因。

楚韶华脸色红了起来,望望左右,而后看着连瑶急着反驳道:“才不是,我怎么会喜欢二爷?”

她脸上的红潮不是因为害羞才产生的,倒像是被人冤枉了之后产生的怒火。连瑶又听她突然就说出不喜欢二姐夫的话,也注意到外边不时有好奇的眼光射进来。不管怎么样,楚韶华现在是步一跃的女人已经是个事实,她这么直接说这话却好像是故意想遮掩这层关系。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那你怎么解释你落水的事情?难不成真的是有人会故意推你下去吗?当日假山林中除了你我,便只有我七姐姐和步家的两位小姐,步家的两位小姐自是不可能的,而我七姐姐早已定亲,又怎么会去害你?”连瑶步步紧逼问道。

楚韶华的眼神有些心虚,低了一会头却又抬起来看着外面道:“你们都下去”

芷兰自是对楚韶华惟命是从的,不过云尔和浅尔却都将目光转向连瑶,似有犹豫。楚韶华见她们两人不动,心里更是窝火,将目光转向连瑶,似是也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轻声道:“如今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害你的?”

连瑶想想也是,对着云尔使了个眼神,等她们都离开了。连瑶才转向楚韶华道:“现在这儿没人,你想想说什么便说吧。”

“那日的确是我故意使计害你,不过我也是有原因的。何况,这事对你有益无弊,如今你能与步三少爷定亲,也是我帮的你。倒是我,现在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你不觉得对我心中有愧吗?”楚韶华看着连瑶的眼睛说道。

连瑶无语,那天要不是有步一群帮忙,自己哪能那么快洗清嫌疑?以她们母女的架势,拉自己去见官也不是不可能的。居然还要自己去谢谢她,要自己心中有愧?她这反咬一口的本事真是了得,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本就是她害自己,到头却反说是自己害了她。

“然后呢,照你的话说,今日找我便想我报恩?”连瑶无奈地说道。

楚韶华却是忽略了连瑶话中的那股讽刺意味,理所当然地接道:“我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就好。”

连瑶听楚韶华说话的口气就不高兴,她说话总是这般居高临下的样子。自己再好的性子也没她磨尽了,嘲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要帮你?”

楚韶华一听似是相当意外,睁大了眼瞪着连瑶道:“你不肯?”

连瑶笑着点点头。

楚韶华一见立即就急了,大声道:“连瑶,你以为你是谁,我父亲是内阁大学士,我大伯是九门提督步军统领,现在我堂姐又是五皇子妃。你们连府拿什么与我家比,你二姐姐除比我早进门之外,四年都没生个孩子出来。而你,步一群也是因为我不要才轮到你的”

楚韶华说的得意洋洋,连瑶却是听得糊涂。对于她的家世,自己也算有所了解。不过她说步一群是因为她不要所以……难道她当日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推掉乾梓侯府的那门婚事?。.。

“什么叫做是因为你不要三少爷才轮到我的?”连瑶的眼珠子紧紧锁住楚韶华,希望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楚韶华冲动说出内心深处的想法后,并不见得有丝毫的后悔,而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嘴快。如今听到连瑶发问,想了一会便抬起头来回道:“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当初步家派人上门为他们家三少爷上门提这门婚事的时候,我根本就是不同意的。”

“可我的父母因为怕伤了两家的和气,不好正面驳了乾梓侯府,才不得不在二月初十那日上门为客参加你二姐的生辰宴的。你也知道那日所谓的午宴,不过是默认的相人而已,你是这样,我也是”楚韶华绕过连瑶走到亭子的西面,望着外面的晚景说道,话中带着些凄凉。

听了这番话,连瑶并没有显得多么惊讶,如果当初她在意那门婚事,现在便不是这样的结果了。她不想嫁给步三少爷,也不喜欢步二少爷,这么说,她打心底里就不想入这乾梓侯府。可如今她却还是没有逃出昔日的安排,这算不算是命中注定呢?

连瑶也转过身去,在楚韶华身后两三步处停下,而后问道:“你不想入乾梓侯府,又不能违背你父母的意愿。所以那便设计,想要推掉这门婚事,你知道只要你在侯府中出了事,你父母便再不可能将你嫁进来。但如果是你自己坠池,便不会是乾梓侯府的责任,所以你选中了我?”

连瑶有条不紊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揣测,她那日的所作所为原来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给她自己的落水找个借口。

楚韶华转过身看着连瑶,神色有些悲伤,又有些无奈,却不见丝毫歉意。看着连瑶平静地回道:“是,我想借你的手达到我的目的。如果是我自己跳下假山林中的水池,那于事无济。步家的两位小姐不会有动机,而正如你所说,你的姐姐早已定了亲。选择她们中任何一个人很难让人信服,所以当日在浮碧亭中用膳的时候我就看中了你。”

连瑶心里一惊,当时和她目光相撞的时候,她那抹淡淡的笑容好像还在眼前。可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居然已经想陷害自己了,这个女孩也不过才十四岁,她怎么会有如此深沉的心计?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可能会害死我?那日依你母亲的样子,恨不得也把我丢池子里去,要是那天我承认了那事,指不定我现在就是在衙门里了。你这样为了一己私欲而陷我于不义,不觉得太自私了吗?”连瑶怒问道。

“我就想你是连瑾的妹妹,只要你推我下水的事情坐实了,我母亲那么疼我,肯定不会让我与连家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我只是不想嫁进乾梓侯府罢了,只要目的达到了,我自然不会真的让母亲送见官的。再说你本是给二爷做妾的,如今是我替你受着,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楚韶华的情绪有些激动,似是长期被压抑在心中的怒火无所发泄。

连瑶越听越气,她很明显从来斗不觉得自己那么做是错的。口口声声都是她有多委屈,以千金小姐的身份来到这儿给一个不爱的人做妾。而自己就是沾了她的光,才阴差阳错地得了个好亲事。她觉得她尊贵,所以别人在她眼中就都是卑微的?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再说如今我的亲事是好是坏,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也别总是认为这是我欠你的,或者是因为你的恩惠”连瑶坚定的口气说道,她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的尊严。

楚韶华虽然事出有因,有自己得苦衷,可犯了错便是错,对自己这般残忍的人,自己也不需要去同情她。

何况,现在的楚韶华还依旧是一副大小姐的脾气,霸道、无理,或是因为她刚进乾梓侯府,所以府里的人对她还有所隐忍,步夫人他们也得顾着楚家的面子。不过忍得了一时终究是忍不了一世的,她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便必须成长起来。

楚韶华听连瑶这么说,更是火冒三丈,脾气又上来了,举起手抓住连瑶的手臂就晃起连瑶来。连瑶人虽小,可因为楚韶华娇柔的身子力气也不大的原因很快便挣脱了出来。扬声即道:“你这么做有什么用?当初既然你能不惜使苦肉计不嫁给三少爷,后来也可以在楚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给二姐夫做妾啊?何况你母亲那么宝贝你,你若真有心,会落到给二姐夫做妾的地步?”

连瑶承认自己说的话很毒,不过她觉得刚刚的楚韶华已经快没有理智了。不说醒她,指不定待会她还要疯到什么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亭外远处的云尔正望着自己,有些担忧的表情,似是想过来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即朝着云尔摇摇头,楚韶华这么要面子的人,肯定是不希望让人看到她这副模样的。何况自己刚刚问出的问题,还想要她说出答案呢。低头又看着面前的楚韶华,只见她看着地面,表情有些崩溃。

刚刚挣扎也够累的,连瑶就直接在石凳上坐了下去。楚韶华一直没有回答,连瑶缓了缓情绪又说道:“你现在既然已经是二姐夫的人,不如就好好过日子吧,这么吵这么闹,有什么用?你规矩安分一点,我二姐姐自然不会为难你。”

本是想要劝慰的,可楚韶华一听这话倒是抬起了头,红着眼指着连瑶道:“你以为你姐姐是什么好人?你们连家的女儿都一个样,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你因为上次的事情恨我,可我现在已经得到教训了还不成吗?”

听到楚韶华这般诋毁连瑾,连瑶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的。日久生情,自己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平日里虽然和各房的姐妹不怎么往来,可已经把她们当成家人了。何况,与她有过节的顶多就自己和二姐姐,她一个外人这么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把连家这么多人都一起骂了,心里听着就来气。

连瑶也不知是今天是怎么了,以前自己挺冷静的啊,怎么今天这楚韶华随便说几句话便让自己不能平静的。是该说她有能耐,还是自己太不淡定了?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不想的……”楚韶华懊恼的重复着,不时好摇了摇头。

连瑶听着很是好奇楚韶华到底在是不想什么的,可看她的表情又有点不忍再问。楚韶华的眼泪自泪框里低到凉亭的地上,晕开一片水渍,轻轻地说道:“就差一年,一年,明年我便及笄了。”

听着楚韶华轻声嘀咕着,连瑶虽然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却感觉的出她此时心情很糟。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突然见到眼前出现一只盛满水的茶杯,楚韶华抬头看着连瑶,后者只见她眼框正是湿润。

“砰”的一声,水杯落地,瓷片碎了一地……

“我不要你的可怜,假好心”

连瑶的手立即往后一缩,而后随意笑笑,望着正一眼怨恨自己的楚韶华,心中觉得眼前的人无限可悲。

“要不是那天芷兰没有带人早点过来,又怎么会让路过假山林的二爷听到我的呼救?要不是我迷迷糊糊的,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往他的怀里钻,说些胡话。要不是这样,母亲又怎么会不得不把我送进侯府?”

楚韶华的三个“要不是”,反倒解了连瑶的疑惑,虽还不是彻底明白,却也知道她口中的那些“胡话”肯定也是非同小可。本就想着那日假山林内如果二姐夫就只把她救出水池里,在大厅的时候二姐姐就不会那般看着二姐夫了,步夫人也不会说什么负责的事情了。

或许,那日楚韶华指不定是说了些露骨的话,或许还做了些什么丧失女孩颜面的动作……

这样的话,本就是楚韶华在人前失颜面在先,所以她后来不惜带着病弱的身子到人前咬定是自己推她下去的,只有这样,她才尚有一丝希望远离乾梓侯府。可大家又知道她故意诬陷自己在后,所以楚家真真在乾梓侯府和连家人前理亏了。

她从一开始就开始谋算着怎么可以不进步家,可最终还是以卑微的妾室身份进了府,她终究是栽在了自己手中,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都是你耍心计的后果,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如果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害别人,又怎么会食这恶果?”

楚韶华瞪了连瑶好一阵子,最终却是软了下来,对着连瑶轻声道:“是啊,如果当初我听从命运嫁给步三少爷,那么便不会是如今的局面了。或许,你我的立场、身份便该对调了吧。”

看着微微挑眉看着自己的楚韶华,连瑶自然知道她突然这样说的理由,想让自己对她心存感激?可她是不是把这整件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点,就是今天成为步一群未婚妻的是她,自己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说自己现在就该是二姐夫妾室是不是太早了些?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我只看如今”连瑶面无表情地对楚韶华道。。.。

“不管怎么说,没有我,你也不会这么成功就可以与步一群定亲。”楚韶华不顾连瑶的冷淡继续道。

连瑶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自己与步一群的这门亲事,一开始并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何况,它对于自己来说是好是坏还没有定数。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帮你做件事,说吧,是什么?”很清楚楚韶华绕这么些弯子的目的,连瑶直接问道。

“好,你爽快,我也不和你打马虎眼。我只要你帮我……”

说到这儿,楚韶华很谨慎地望望四下,然后走进连瑶在她耳边轻声道:“离开侯府。”

连瑶看着刚直起身子的楚韶华很是惊讶,这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不自觉的又问道:“离开?”

楚韶华郑重地点点头,而后望着远处道:“对,离开。离开乾梓侯府,离开步家,离开步一跃。”

连瑶听后立即也站起了身来,望着那地上的碎片不解起来。楚韶华居然想要离开,那么刚刚自己的推测应该便是真的了。她所做的一切,之所以不想嫁进步家,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她早已心有所属。

“你以为你离开了这儿,便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吗?”

“你你知道?”楚韶华一着急,满脸的不可思议,又是害怕,又是惊恐地望着连瑶,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就没跌倒。

连瑶一笑,见着本来只是猜测,现在她这副面如枯槁的模样答案显然是不言而喻了。看着她有些受不住的样子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自己说的。”

“我?”楚韶华不解道。

“你不惜违背父母之意,不惜以命相赌都不愿另嫁他人。何况你自己一个人嘀咕道什么还有一年便是及笄,还有在……”

瞧了一眼正好奇看着自己等下文的楚韶华,连瑶接着道:“和你被二姐夫从水池中救出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所作所为,你既不是众人眼中的对二姐夫一见钟情,那便是迷迷糊糊中把他当成他人了。我说的对吗,楚姨娘?”

楚韶华脸色苍白,却没有出声反驳。半晌,才说道:“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连瑶摇摇头,而后移开脚步不去看楚韶华回道:“不说我有没有那个本事把你一个大活人从戒备森严的侯府带出去,我也想不出一个帮你的理由。再说了,他既然能正眼看着你这样另嫁他人,你觉得你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就是你离开了,你能确定他还会要你这残花败柳之身?”

连瑶的每个字就像针一样刺到楚韶华的心中,疼得她有些缓不过气来。这些问题直到那夜她被乾梓侯府的小轿抬进重擎阁的时候还在思考着,那个时候,她甚至还期盼着有一丝可能他会来带自己走。

可惜,最终等来的只有步一跃。

她反反复复自问着他到底爱不爱自己?一遍一遍,可回答自己的只有漫无止尽的等待……

残花败柳之身,多么伤人的字眼,却又是铁一般的事实。

连瑶望着沉默着的楚韶华,直到她定是伤心至极的。不过楚韶华确实还做着少女时的梦,如今她是步家的人,又怎么可能还逃脱地掉。

“我只想去见见他……”楚韶华呐呐道。

没想到楚韶华还是这么一个痴心的女子,这一点,是连瑶唯一佩服她的地方。痴心女子负心汉,果真是这个时代的最真写照,从同是女子的角度来说,对她有些同情。

“然后呢?之后你要求的会更多,你就不会再说“我只想留在他身边,仅此而已。”?能与你接触上的,也必是出身不凡的男子吧?他能不顾他的身份,他的家族,依旧与你在一起?你们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你不该在拘泥于过去。”连瑶劝慰道。

自己虽不是个逆来顺受,轻易听从命运的人。可楚韶华与自己不一样,她的思想不该这么反叛,说道底,原先自己在这个时代是有些离经叛道的,她也正在尽量地融入这个社会。

可楚韶华这样的女子,自小娇生惯养,受不了一丝的委屈,如今最好的出路便是呆在二姐夫身边。因为那个男子,不是真正爱她

如果是真爱,怎么可能看着别的男人爬上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床呢?又怎么几个月来都没有一点动静?

“不、他是爱我的”楚韶华对着连瑶大喝道,一点都也不注意周围的场合。

看到这样激动的楚韶华,连瑶四处瞅瞅,幸好没有人。不然被人传出去,她估计还难逃处罚。痴情的女子是无罪的,对于之前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可以既往不咎。可要自己去帮她,自认为她们之间没什么交情。

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远远望去,乾梓侯府各处的灯柱已经开始点上了,轻声道:“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楚韶华听后上前几步抓着连瑶的胳膊让她转过身,似是没听到连瑶的话一样道:“你帮我离开这儿,不止对你姐姐有益,对你有益,对你们连家更是有好处。”

连瑶自她的手臂中脱身,而后不以为然道:“哦?我倒不知与于我们还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二女共侍一夫,你不怕你姐姐的位置动摇吗?你不怕我就此夺了二爷的宠,然后打压你姐姐?那个时候你一个人在侯府孤掌难鸣,我看失了乾梓侯府,你们连家还有何前途可言?没有了娘家的后盾,你在乾梓侯府还能有好日子?”楚韶华咄咄逼人,一时听得连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有想到她一个十四的女孩能把这些关系看得这么透彻,可她说的是事实,连家的确是靠着乾梓侯府才慢慢富贵起来的。怪不得楚家的人对连家的人这么嗤之以鼻,她们根本就看不起自己家里,都认为是靠着二姐姐的裙带关系才有今天。

她既然这般侮辱连家,自己也不必给她好脸色看,连瑶抬头回道:“你只是个妾,别把自己看的太高”

楚韶华却是不怒反笑,回道:“没错,我现在是只是个妾。可是我比你姐姐年轻,比她出身高,我是无心与你姐姐争夺,若是真的较起劲来,我不一定会输”

看着愣住的连瑶,又一副得意地道:“按理来说,我本就不该只做个妾室,步家肯定也明白是亏待了我的,不然不会对我容忍至今。我是一心想要离开才不计较名分的事,可如果走不了,你觉得我会甘心一辈子屈于人下吗?五皇子素来得圣宠,我堂姐是五皇子妃,把我提做平妻也不是件难事。再说了,你姐姐生不出孩子,仅这一点便输给了我”

连瑶看着楚韶华那副嘴脸,心生厌恶。她明里暗里都炫耀了她的出身,就认定了二姐姐这一点比不过她。还拿姐姐没有生育的事说,这不是戳人家死穴吗?虽然之前也有怨过二姐姐同意让自己做二姐夫妾室的事情,可也是她生育不了才不得不下的决定。所以自己从来没有怨过她,反而理解她。不过楚韶华的话又是极为在理,她说的很明确,也很符合事实。

连瑶的沉默,正换来楚韶华的得意,走上前凑在她身前道:“所以这不止是帮我,也是帮了你们。这一桩交易,于我们都有利,你有何乐而不为呢?”

连瑶侧眼瞅着楚韶华,这一瞬间突然觉得她的心思真的很缜密。她把一切都看的那么透彻,今天找自己想必也是心里极有信心的。她这样的心计,留在重擎阁里,对于二姐的确是个很大的威胁。真要斗起来,结果还真不可知。

要是一般的古代女子听她这么说肯定是立马答应下来了,说实话,自己的心中也是有些动摇的。不管从什么方面看,答应她的要求对连家,对自己都是有利无弊的。现在若是回绝了她,以后自己势必也是会多一个敌人。可在儿这个毕竟是乾梓侯府的事情,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决定她的去留。

再说的小点,这是二姐夫关起门来自己屋里的事情。自己这样把她女人拐出去,以后见到他的时候怎么面对?能若无其事一样再喊他一声二哥吗?

可楚家,也确实真是个麻烦事。如今楚韶华与二姐姐共侍一夫,五姐姐却在宫里与她堂姐共侍一夫,这……都是什么事啊?

连瑶越想心越烦,楚韶华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怎么,这都要考虑这么久?你姐姐视我为眼中钉,至于咱俩,此次若是不成,你觉得今后我会怎么对你?”

连瑶看了看楚韶华,她真的是个很聪明的说服高手。能准确抓住对手的软肋,清晰地看透对方的心理,句句都说出人最原始的想法、顾忌。而更可怕的是,加上这次,自己与她才只见了两面。

看着近在咫尺的楚韶华,连瑶不禁轻声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那你便好好想想清楚,不过我的耐性可不是那么好的。”楚韶华对于连瑶的反应很满意,笑着拍拍连瑶的肩便走了出去。

看着她朝外走去,连瑶想起这个所谓的交易,真是左右为难,想不到楚韶华竟是一个这么厉害的角色。。.。

高床软枕,连瑶舒舒服服地躺在沉香木雕花床上,双手伸出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窝,不知是因为心中烦闷还是怎么,总觉得有股燥热。

紫金阆云烛台上燃着一支小小的蜡烛,烛光透过湖蓝弹珠纱帐照射进来,隐隐看着床内壁挂着的白玉兰散花秀色荷包和木兰青双绣缎绸。

这床比自己在梅苑的床宽敞的多,连瑶翻来覆去了好几次也睡不着。脑中一直想着傍晚时分楚韶华对自己说的那场交易。

若是答应了她,正像她说的一样,无论是二姐姐还是自己,以后在这侯府的日子要过的舒畅的多。可若是以后东窗事发,不说步家追不追究这事,就是楚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可不答应她吧,诚如她所说,二姐姐的处境会十分为难。白日里在兴升楼中自己也是亲眼看到的,她对步夫人如此的孝顺、恭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投其所好,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信任,争到今天的位置,自己不能让她四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这件事情憋在心里让连瑶寝食难安,紫苏她们不在身边,连个出主意的人也没有。放眼望去,整个乾梓侯府,能说上话的除了二姐姐还真别无他选,自己该将这件事告诉她吗?

若是二姐姐知道了,是会放楚韶华离去还是恶惩她呢?

连瑶想着想着便又翻了个身,正面朝着床的内侧。今天才只是第一天,但自己却觉得比以前在连府过上一个月还累。接触到了乾梓侯府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女人,隐隐能感觉出她们个个都是厉害的。

老太君远不同自己表面看到的那般仁慈、祥和,处置下人起来毫不留情。步夫人本就对自己冷淡淡的,也不知是她本就这般还是只是对自己这样。

二姐的为人虽然在外人看来对步夫人有些百依百顺的样子,但是听她处置府中事务和管理产下铺子的方式也能知道她是个极有手段的。楚韶华自是再不用多说,今天也算是对她有了个初步了解。

不看重影阁外的这些人,就看这一个院子里的,六语自小跟着步一群长大,熟知他的生活习性,她没有一般下人的奴颜婢膝,骨子里透着一股自己的骄傲。香灵来历不明,不过看府里带她的态度,和步一群的关系也自是没这么简单。

云尔很会察言观色,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比如见到芷兰的时候会很贴心的提醒自己。浅尔虽然沉默寡言,但是能与云尔一同安排在自己身边,也不会真的如表面那般木讷、无能。

还有就是步一群的那位诗姨娘,容颜一般,行为举止简直是不登大雅之堂,对着六语的时候都那般懦怯。可她能在慈荫堂众多的婢女中脱颖而出,让老太君放着那么优秀的茗鸢、茗艺、茗茜和茗苼不选,却把她给了步一群。而后又立马有了身孕,一下子就从婢女跃到姨娘的地位。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得事情入睡,正迷迷糊糊间,却听得外边的院子里很是吵闹。连瑶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外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在心里想着怎么都是人家家里的事情,自己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过了好一会,外面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是声音越来越杂,人的脚步声也显得越来越匆忙。连瑶的睡意慢慢地就这么消下去了,可又懒得爬起来,因此干脆直接把被子给蒙过了头,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只是一会儿的时间,耳边就想起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而后便听得有人在自己床前喊道:“连姑娘?”

连瑶听出了是云尔的心声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心道到底是个什么事情,怎么还会来惊动自己这个上门为客的人?

将盖过头的被子掀开,含糊地“嗯”了一声才道:“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云尔一听连瑶的口气不是很好,便轻声地道:“姑娘快去爷屋里瞧瞧吧,爷好像要不行了。”

声音中竟然还隐带着哭腔。

连瑶听这话猛地一惊,人马上就清醒了过来,蹭地一下便坐了起来,隔着纱帐望了眼站在床前云尔的身影,一时看着床尾眼珠子是动也不动,很是惊呆的样子。

这个时候,浅尔也自外走了进来,走至一边的紫金阆云烛台便引了烛火,将屋子里的几处蜡烛都点了起来,屋子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云尔走到床边,将纱帐勾起,拿起旁边物架上的衣裳为连瑶边披起来边道:“是丑正的时候发现的,今天是六语姐姐值夜。当她给三爷换湿帕子的时候,发现爷的额头烧的像炉子一样,当下喊了人来,也把卢大夫给请来了。”

连瑶也立马起来身,随意套了双绣花鞋,很配合地穿着衣裳,一脸焦急地道:“然后呢?”

云尔一点都没有放松手下的活,浅尔也上前给连瑶扣着扣子。

“卢大夫来给爷做了个彻底的检查,又是施针又是放血的,后来竟说爷的身子是中了毒。可由于之前没有发现,毒血便遍及了全身,所以才高烧不退。如今看来,怕是回天乏术了。”云尔担忧地说道。

连瑶听了脑子也是一懵,这之前不是好好的么?虽然早上自己见他的时候也觉得他的情况有点不容乐观,可午后已经醒了啊,还能与自己那般清晰地谈了一番话。怎么一下子人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浅尔还想将连瑶带到梳妆台前梳理,连瑶却是没那个心思了,见着衣服已经穿的差不多了,便直接抬脚往外面走了去。现在这个时刻,自己心中急得慌,哪还要什么梳妆打扮,只要别让人说自己衣不蔽体就出门便可了。

云尔和浅尔一见也立马跟着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才发现原来整个院子里都灯火通明的。等连瑶到达步一群的屋子时,只见此时这儿正围着一圈的人,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也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转身回了头。

连瑶看到二姐姐连瑾也在这,走近身看着她有些疲倦的面孔,不难猜出她也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也是,如今她主持中规,侯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是都禀报给她听的。

步一群的床头坐着的正是卢大夫,只见他一会儿掀掀步一群的眼皮,一会儿又把把他的脉搏,眉头紧皱着,脸上也一直是一副愁苦的模样。连瑶当下就明白了云尔刚刚的说辞并不是夸张。

除了连瑾,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的,看着衣着光鲜,连瑶却是没有见过的,可一时也没心思猜测她的身份。诗姨娘站在西边的角落里,看着步一群床的方向,不时擦拭着眼泪。除了她们,步夫人身边的徐妈妈也来了,不过却没有见着慈荫堂中人的身影。

卢大夫捉摸了半天,神情沮丧地转身,却是先朝着连瑾身旁的一拱手,而后才道:“少夫人,二少奶奶,步参领的毒怕是根治不了了。如今我只有尽量用金针将他体内的毒素逼出来,不过能撑到什么时候还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连瑶身子往后微微一仰,这话就一般的官面话。他的意思不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连瑶此时心中空空的,不自觉地透过床前的众人望向昏迷不醒的步一群。

他比早上初次见他昏迷时的样子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嘴唇青紫。

下午时分,自己与他的对话还言犹在耳。他还说即使自己不是他心中满意的对象还会娶自己,他还将他藏在身边五六年的步摇簪赠给了自己,他还与自己说了好多好多……怎么一转眼便成这般了?

连瑶心里有些受不了,而另一边的诗姨娘在听完这话后哭得更厉害了,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了她的抽泣声。

“你哭什么哭?三弟还没个三长两短,你就在这儿哭哭啼啼,不是戳眉头找晦气嘛”连瑾听着心烦,便拿一边的如诗撒气。

众人心里也都埋怨起如诗,这大夫才刚刚这么说,她就一副哭丧的模样,把气氛搞得更加凄凉了些。

“卢大夫,你可要尽量保住我家三弟,他还那般年轻。”刚刚被唤为少夫人的女子对着卢大夫说道,语气竟有些哀求。

连瑶这才放知她便是步家的长媳,乾梓侯府的世子夫人,步一腾的妻子林氏。自己来了侯府好几次都没怎么见过她,今日倒还是自己见她,只见她和颜悦色的,看着极为友善。

卢大夫点点头,回道:“少夫人,老夫一定会尽量,现在请您带着家眷先往大堂去歇会。”说着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众人均知现在是个关键时候,自然不会有人多说什么。林氏挥挥衣袖,众人便都跟着她和连瑾往外面走去,只有诗姨娘临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

连瑾见着她这副样子就不高兴,刚出了步一群的屋子,便说道:“来人,送诗姨娘回屋去,少在这儿哭哭啼啼的”。.。

“二奶奶,您让奴婢留下来吧,奴婢想守着三爷。”如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副梨花带雨的脸央求着连瑾。

连瑾显得很是不耐烦,对着身后的一堆婆子、丫鬟吼道:“你们还等什么?”

连瑾的一声令下,谁还敢迟疑,立马便有两个婆子上前架起如诗便往重影阁的前堂走去,连瑶隐隐还能听到她边走还边哭着。

“二弟妹,她也不过只是担心三弟罢了。”林氏与连瑾并排在前方走着,连瑶等人跟在身侧。

“大嫂,担心是一回事。不过您看她的那个样子,呆在这也尽是丢了三弟的脸,哪还有什么妇容妇言可讲?成何体统”连瑾回道。

连瑶在身后听着这些,心思可完全不在这儿。自己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步一群,其实倒不是自己与他感情有多深厚,只是如今自己与他也算是利益相连。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的处境只会更糟。

这一点连瑶也承认是自私了,可自己想要的只是好好存活下去。至于其他的,如什么矢志不渝的爱情,并不是她能够奢侈的。

林氏与连瑾二人在大堂的上位并排坐下,连瑶站在连瑾的旁边。其他的人都站在另一边,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此时的连瑶双臂怀胸,觉得有些冷,夜寒露重,自己出门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就只穿了件薄薄的衣裳,脚便不自然地在原地动了起来。

云尔拿了件银丝素锦披风自外面走进来,对着高坐的林氏和连瑾都行了礼,而后才走到自己身边,为自己披上。侧头对着她施展一笑,自己倒是没发现原来刚刚离开步一群的屋子后,她回去拿了件披风,心下很是感激她的体贴。

云尔只是会意一笑,而后与浅尔并排站在东侧的椅子后。

“连姑娘怕是冷着了吧?”

林氏突然出声,让连瑶一时有些不知所粗。

连瑾见着连瑶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看着林氏回道:“妹妹是担心三弟,这才急急下床立马赶了过来。她年纪小,又不懂规矩,大嫂可别见怪。”

说着又转身对着连瑶道:“妹妹快别站着,这是大哥的妻子。以后你还得管她叫声大嫂呢,还不快见礼?”

连瑶一听,一个激灵便上前对着林氏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见过少夫人。”

心中却在嘀咕着连瑾的话,她之前对林氏的话好像就说的自己与步一群之间有多么暧昧一样。如今在场的都知道步一群恐怕是凶多吉少,她却还是这个样子,恍如无事一样让自己给林氏这个未来大嫂见礼。

“快别客气。”林氏立马做了个免礼的动作,对着连瑶友善一笑道。

而后一直看着连瑶且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个水灵的姑娘,这段时间三弟怕是要多劳你照顾了。”

林氏说话很温柔,轻声细语,听着让人好不舒服。对于她所说的内容,连瑶只是低着头,状似一副娇羞的模样。

“大嫂快别这么说,妹妹照顾三弟本就是应该的。您也别太着急,吉人自有天相,三弟不会有事的”连瑾又接道。

林氏点点头,心知连瑾是安慰话,可想起自己那长年在卧的丈夫,又是长长一叹气。而后又抬起了头望着连瑶道:“快别站着了,坐下喝会热茶。虽说是快五月的天了,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总是多顾着点,别着了凉才好。”

连瑶见着林氏一副友善的模样,又示意自己在一边坐下。想起连瑾刚刚说自己的那句不懂规矩,为防谨慎,便望了望连瑾。

连瑾发觉连瑶目光也道:“大嫂让你坐你便坐下,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三弟还需要你呢。”

连瑶这才挪步往下座的位子上走去,慢慢坐下,丫鬟上了茶,连瑶却是没有拿起喝。二姐姐每句话中都把自己和步一群连在一起,怕是很希望自己嫁过来吧?

这么说,重擎阁里,她真的和楚韶华搞得很僵?

“对了,二弟妹,老太君那可知道这事?”林氏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盅望着连瑾问道。

连瑾摇了摇头,回道:“今儿个太晚了,怕耽误了老太君休息,也担心她急着,等明儿个再通知她老人家吧。”

林氏听后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而后又以不确定的口吻道:“可这么大的事,不派人通知声她,三弟若真……怕她老人家怪罪啊。”

连瑾却是不急,回道:“母亲也是知晓这事的,刚刚徐妈妈传了母亲的话。”

说着望向另一处站着的徐妈妈尖声道:“是不是呀,徐妈妈?”

徐妈妈站到堂前,低头回道:“回少夫人,夫人的意思是先瞒着老太君。”

林氏这才放下了心,点点头。

连瑶也算看出来了,这府上的人虽然都称林氏一声少夫人,可众奴仆都是唯二姐姐马首是瞻。就像是刚刚处理诗姨娘的事一样,都是二姐姐说了算。

不过此时自己也无心多想她们妯娌之间的微妙关系,众人都望着门口,等待着步一群屋子里的消息。想不到那样一个在战场上战功无数、英勇无敌的他,如今却在京中被害?

真不知施毒之人又是谁,步一群受了这么重的伤,在家时也未听人说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乾梓侯府也不像是有派人出去调查之类,儿子危在旦夕,侯爷不止作为一家之主,更是步一群的父亲,居然都没有来露个面。

听说过步一群不讨侯爷的喜,却不知他可以冷淡到如今的地步的。

“少夫人,二少奶奶,卢大夫走了。”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六语走了进来禀报道。

一听了这话不止连瑶,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卢大夫怎么都不交代一声便离开了,这是不是代表步一群没救了?

林氏和连瑾立即又折回步一群的屋子里去,只见除了在一旁为步一群不停擦汗的香灵外,哪还有卢大夫的影子。

连瑾当下震怒,直一拍旁边的案几道:“你们俩怎么就这样让他离开了,三爷的身子怎么样?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六语正想回答,一边的香灵却起身道:“二少奶奶,三爷需要静养,请您注意些”

连瑾当下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便把目光锁向了六语身上。

也就在这时,连瑶断定香灵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六语这才轻声轻道:“奶奶您也知道卢大夫的身份,他说要回去复命,奴婢们也不敢拦着啊。”

“到底怎么样?卢大夫不可能一句话也不留下。”林氏也忙道。

六语刚刚的话却是证实了连瑶本来的想法,这么说,这卢大夫应该真是个太医。复命,他的确是宫中的人派来的?望向依旧紧闭着眼的步一群,连瑶真想立马知道他怎么样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回少夫人,二奶奶,卢大夫说三少爷的毒只排出了三成。”六语的声音有些呜咽。

连瑶一听,心都凉了。这么说,就是必死无疑了?

林氏一听也是脸色一白,还是连瑾率先反应过来,又道:“难道这毒真的这么解不了?”问完居然是瞅了瞅连瑶。

连瑶以为她是为自己的以后在担心,心里虽是五味杂陈,却也很是感激她能在这个时候还想到自己。

众人一听,都望向了床上的步一群,屋子里的气氛说不出说完凝重。

林氏转身看着香灵又道:“香灵姑娘,你见识的多,难道也没有法子?”

香灵站起身,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爷中的是散功断魂散,这种毒在江湖上都是极罕见的。此毒无色无味,将毒粉抹在利器上,中毒者根本就感觉不到。毒素会随着爷的内力游走全身,这也是爷之前伤口为什么一直不能愈合的原因。我们发现的太晚了……”

连瑶对于江湖上的东西根本就不了解,不过听得香灵这么说也明白这毒是极厉害。想起之前看到步一群伤口上的脓水和左肩上一直不能愈合的伤口,自己居然傻傻地认为是发炎。终究还是发现的晚了,如今看来,怕是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思绪间,只听得香灵继续说道:“少夫人和二奶奶也不必这么早心灰意冷,卢大夫已经回去与众大夫商量计策了,一人计短,指不定还是有希望的。”

香灵说的很没信心,连瑶知道她恐怕是连她自己也说服不了,或许那根本就只是卢大夫的推托之词。

众人僵在这儿呆了一会儿,连瑾才先转向林氏道:“如今已快寅正时分了,大嫂还是暂先回去吧,大哥那儿可少不了您。”

林氏看看步一群,又想了会才点点头说道:“你大哥此时也怕是睡不着的,唉回去我可怎么跟他说?”

而后对着一边的六语又道:“三爷这儿有什么事,定要立即派人通知我。”

见着六语应下了,林氏又摇摇头,才带着几个婆子、丫鬟就离开了。

连瑾同样也遣退了徐妈妈,让她回去好好对卫氏回复,说了些“别太着急,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之类的话。

最后才看向连瑶,走近拉起连瑶的手苦奈道:“妹妹,不管怎样,三弟如今这副模样,你……”

连瑶点点头回道:“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留下来照顾三少爷的。”

连瑾摸了摸连瑶长长的秀发,而后像是擦了擦眼睛心疼道:“妹妹你什么也别多想,姐姐……”

连瑶乖巧地点点头,立即接道:“姐姐放心吧。”

连瑾听后这才带着众人离开了重擎阁,临走的时候还吩咐人说不准诗姨娘再进内院。

看着留在屋子里的香灵、六语、云尔和浅尔,又望向帘帐幔后的步一群,连瑶的心里不禁迷茫了起来。。.。

跨进大堂,姚妈妈只僵硬地行了一礼,而后没好气地唤了声

连瑶看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也不把她这副无礼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点点头,而后出口问道:“不知妈妈今儿个不在福月楼里,怎么倒想起来我这,替我教理起下人来了?”

姚妈妈素来喜欢给府里的下人说规矩,平日里就喜欢惩罚小丫鬟和训小厮。连瑶心中是这么想的,她午后没事便正巧串到自己的梅苑里来了,可能院子里谁懒散正好给她逮了个正着,因此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自己的一问,姚妈妈还没先接话。跪在最西边的银钏就跪着匍匐到自己跟前,使劲地摇着头哭声道:“小姐,奴婢真的没有投毒,您要救救我。四小姐那么好的人,奴婢怎么会去下毒害她?”

连瑶听后心中大骇,投毒?四姐姐?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

“十小姐,奴婢如今是奉了太太之命,来查四小姐中毒一事的。十小姐您可能还不知道,四小姐自服了您送去的药材后便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要不是木大夫正好在那,四小姐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语调怪怪地说道,又别有深意地看着连瑶。

连瑶知道她定是也在怀疑自己,只是没有证据,所以还得敬着几分说话。可药材是自己下午才刚去的,怎么几个时辰她就中毒了?这些药都是乾梓侯府拿来的,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看着连瑶沉默,姚妈妈又说道:“十小姐,您不能包庇下人,这事已经惊动了老爷,太太是说什么也会严惩的。这个小蹄子居然敢以下犯上,妄图谋害四小姐,简直罪无可恕”姚妈妈又发狠道。

连瑶倒不知道这么快就惊动了父亲,想必这事情闹得真的很严重。看着眼前跪着的银钏,她正一脸无辜地模样看着姚妈妈,边抹眼泪头边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却又不敢开口为自己辩解。

“姚妈妈,你说是银钏投了毒去害四姐姐,可不知有什么证据?我了解她的为人,平日里是极乖巧的,没什么事情基本都不会离开院子,我更不相信她能特地跑到竹苑那去下毒”连瑶毫不示弱地回道。

倒不是自己有心袒护,只是银钏在自己眼中一直就很乖巧。何况也如她自己所说,四姐姐在府里是有贤良之称的,银钏又有什么动机去害她呢?

“下毒又不是必要跑到竹苑里去下,这毒是她在您屋子里的时候就投的“姚妈妈说后,便转身走到身后长台前的桌子旁,拿起一包粉末给连瑶看。

连瑶看看绿绿的粉末,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只能疑惑地看向姚妈妈。

“这是夹竹桃粉,是在银钏的屋子里寻到的。恰恰就是木大夫说的四小姐所中之毒,就是这小蹄子将这毒粉下在药盒里的。”姚妈妈解释道。

“冤枉啊,前阵子奴婢跟着紫苏姐姐们去前院采花,说是等小姐回府了后便制成花茶。见到夹竹桃,奴婢想起它的叶及茎皮虽有剧毒,可入药煎汤或研末,慎用也能强心利尿,定喘镇痛。更试用于喘息咳嗽,跌打损伤肿痛等。奴婢见我娘素有喘息之痛,所以才寻了这方子给她治病的。”

夹竹桃,顾名思义,花似桃,叶像竹,一年三季,常青不败。从春到夏到秋,花开花落,此起彼伏。迎着春风、冒着暴雨、顶着烈日,吐艳争芳。

这种花连家的院子里有不少,在医书里叶略有了解。它苦寒有大毒,历史悠久,遍及南北各城乡小镇,是一种很常见的植物。夹竹桃的茎、叶、花朵都有毒,它分泌出的乳白色汁液含有一种叫夹竹桃苷的有毒物质,误食会中毒。

不过银钏所说的,也确实是有理的,药粉适当入药可治病,缓解哮喘症状。

“姚妈妈,就只凭这一包药粉就断定是银钏下的毒是不是也太过武断了?”

姚妈妈看向也跪着的绿柳说道:“绿柳,你把今天早上见到的再给十小姐说一遍”

连瑶不禁愕然,看向绿柳。只见她转身回道:“奴婢早上去小书房里给小姐送了糕点之后便准备回厨房去,见到银钏正好在小姐的屋子里,围着放着药盒的桌子打转。奴婢只以为她是在整理东西的,没想到她居然是投毒害四小姐,奴婢以前跟过四小姐一段日子,她待人一向宽容,如今竟被人下了毒。”

绿柳说着还哭了出来,好像就一脸认定了是银钏下的毒一样。如今貌似是认证、物证都有了,怪不得银钏一脸崩溃的表情。

连瑶还是不太相信银钏会做出这事来,可如今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反驳。这件事来的太过匆忙,根本不容自己所想。

“奴婢本是在小姐屋里打扫的,看着桌上包装精美的药盒心里就想到去年奴婢小弟便是因为没钱抓那些个劳什子的什么药才活活病死的,故而有些心酸便偷偷瞧了瞧。”银钏一脸哀戚地表情说道。

而后又突然抬起头看着连瑶接着说:“可奴婢真的没有投毒,就是让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胆,奴婢也不敢去加害四小姐啊。小姐,您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

连瑶看着银钏的这副模样,虽然和她接触不长,却也算是熟知她的秉性的。她现在是有口难辩,如果找不到谁是真正的下毒人,那估计她难逃一死。

银钏这种签了死契从小被卖到府里做丫鬟的人,就是被活活打死也是合情合理的,官府根本就不会追究这些,也无法追究。

“你若是没有胆子,那便是有人指使了,或者还有什么同谋也说不定。你到底是不是冤枉,自有太太来做主”姚妈妈看着银钏,便示意旁边的大汉将她架了起来。

连瑶听着姚妈妈这么话中带话,含沙射影就是在说暗指指使的银钏下毒的人就是自己。屋内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自己身后的紫苏和紫烟亦是如此。

想想这药自乾梓侯府到四姐姐服下去,中间经过了多少人的手。且不说乾梓侯府里的人,就算是连府,她梅苑里的人有嫌疑,四姐姐那竹苑里的人就一定清白了?还有给四姐姐熬药的人下毒的可能性更大吧?夹竹桃是随处可见,谁都有可能啊,明明是牵连甚广,可姚妈这副模样,摆明就认定了是自己屋子里的人所为。

姚妈妈又对着连瑶说道:“这梅苑里的人各各都有嫌疑,奴婢都要带回去让太太审问。正好,十小姐您也回来了,就请小姐也随奴婢去趟福月楼吧。”

说完,又示意一边的丫鬟接过自己手里的粉末纸包。

连瑶知道那毒是从自己屋里的药材上所出,自己定是责无旁贷。可看着跪着满地的奴仆心中只能感叹无奈,这真的是一场无妄之灾。

刚跨进福月楼的院子,只见大堂那早就跪满了半室的奴仆,丁氏坐在上座,满脸的怒气,李妈妈则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深吸一口气,连瑶才走了进去,对着丁氏行礼后唤了身“母亲”。后者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让自己坐下。

连瑶这才注意到跪着的都是竹苑里的奴仆,不过只见绿杉,并没有看到红衫与绿桐。想必四姐姐身边不能没有人,或者那般贴身的造就排除了嫌疑吧。不过看这场景,想必母亲并没有问出什么来。

一闪神,只见姚妈妈殷勤地走上前去,似是怕别人抢了她的功劳一般,将再梅苑里的发现立刻禀报给了丁氏听,然后叫过小丫鬟,将那包夹竹桃的粉打开给丁氏看。

连瑶只觉得她说的话煞是添油加醋的,故意将事情说的夸张了,就好像她亲眼看到银钏在药盒里投毒一样。

丁氏一见这包药粉,立即气得一拍桌子,冰冷的眼神看向本就已跪着的银钏,开口就骂道:“你竟这般恩将仇报,我们连家待你不薄,你居然还做出这般狼心狗肺、谋害主子的事情来”

银钏听得身子微微颤抖,朝丁氏不停地扣着响头,嘴里冤道:“太太明察,奴婢真的没有给四小姐投毒。连家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当做牛做马服侍各位主子,怎么敢存那般歹毒的心思?请太太明察,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连瑶看银钏那般重重地扣着响头,又望向还怒气冲冲地丁氏,上前轻道:“母亲,银钏她……”

话还被说完,只见就被丁氏瞪了一眼,连瑶立马止住了想说的话,明白自己此时就算是为银钏说话,也洗脱不了她的嫌疑。反而会让人觉得是自己心虚,到时候指不定还会背上个弑姐的罪名。

丁氏没有再看连瑶,只是对着梅苑里的人一个个进行询问。

紫苏和紫烟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自是没有嫌疑。而绿柳她说回了趟厨房后,便去竹苑探望连玥了。问到她的时候,她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对四小姐有多忠心,绝不会做出什么害她的事情。却不料反被丁氏骂了一通,说是连旧主新主都分不清

金钗一直在屋檐下绣花,时不时与院子里的老妈子聊天,根本没有去过连瑶的屋子。而其他的人就更没有资格去接触那些药材了。如此看来,除了连瑶接触过之外,矛头直指向银钏。

这件事牵连梅苑与竹苑两个院子里的人,也事关以后连瑶与连玥之间的姐妹关系,一个处理不好,便是家无宁日的结果。

丁氏想想也头大,看向连瑶的双眼满目失望,本是听了母亲的话把她从乾梓侯府接回来的,没想到第一天便出了这事。眼前的是自己才一心看好的女儿,那边躺着的又是自己丈夫的心头肉,如今可真是难做。

目光触及到跪着的银钏,若是定了她的罪,就算真的与连瑶无关,但在下人眼里看着也是难逃关系。毕竟这些药材是她带回来,又是她送到竹苑里去的。

可很明显,这事若是不处置一个人也没法向府里交代。还有如今正守在竹苑里的老爷和颐寿园里等着消息的母亲。

“四小姐的药是谁熬的?”

“回太太,是奴婢阿桂。”跪在第一排偏东角落里的一个小丫头回道。

“熬药的时候,可有人接触过?”丁氏又继续问道。

“没、没有。奴婢知道这方药对小姐的身体至关重要,连一步都不敢离开。等到绿杉姐姐亲自来拿了药,奴婢才离开厨房。”阿桂回道。

丁氏的目光转向绿杉又问道:“绿杉,你是直接取了药给四小姐服吗?

绿杉立即点点头,信誓旦旦道:“奴婢听木大夫说了小姐的药必须趁热服,因此端了药便立即回房去伺候小姐服了下去,当时红衫姐姐也看到的。而奴婢自西间的厨房穿过走廊回到小姐屋子里,院里也一直有人,所以这药估计、估计是本身就带毒的。”

“绿杉,你怎么说话的?这药是乾梓侯夫人托了娘娘自宫里寻来的,你居然说它本来就有毒,岂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你这样的一句话,可知道会害了我们整个连府?”连瑶上前一步紧着神色说道。

本来心情就烦躁,正愁着无处发泄,如今听得绿杉说话这般口无遮拦,正好让自己挑了个错。

刚才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中有了个大胆的假设。银钏是个极有孝心的丫头,她娘一直病着身子,自己也是听说过的,有一次甚至还听到她问紫烟借钱去给她母亲抓药的。平日里心底也善良,要自己去相信她会去谋害四姐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而且也正如大家所想,四姐姐平日里一直披着温婉谦恭的外衣,在府里名声极好。她竹苑里的自然更是对她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如今中了毒,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她自己,因为夹竹桃的毒性十分严重,若有人真想害她的话,怎么还能这么容易就被救活。

这般不惜以自己为代价去陷害他人的故事自己以前也没少听过,像初次见到楚韶华时她使得把戏不就是这一招嘛。早就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超乎常理,不说前阵子她是否也真的看上了乾梓侯府步一群那门亲事,可结果是她落空,对方选的是自己,仅这一点就不信她能对自己不心存芥蒂。

既然她不仁,便不能怪自己不义。不是只有她懂得拿对方身边的人开涮的,自己以往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不去招惹她,可也不代表自己就是好欺负的

绿杉听后立即浑身吓了一身冷汗,望了望连瑶,又瞧着丁氏立马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只是那批药材是在进竹苑之前,离开乾梓侯府之后才被人下毒的。对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她慌乱的表情此时看在连瑶眼中才觉得心里痛快了几分,可却依旧不解气。难得抓到的话柄,想要自己松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银钏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如今要面临这不白之冤,那自己就不能这么简单就放过绿杉,也定不能让她连玥的人好受。

连瑶心里这么想着便越发的阴狠,开口又逼近道:“药材是我亲手从乾梓侯府拿出来的,也是我亲自送去的四姐姐那儿。你的意思就是说是我下的毒,故意想害死四姐姐咯?”

俯身看着跪着的绿杉,自己说的是事实,也是大家心里都猜测的想法。可若是绿杉将这层意思这么明显的说出来,便也是犯了以下犯上诽谤主子的罪名。

绿杉听了立即叩头说“奴婢知错”,心中怕极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十小姐怎么像是咬定着自己不放了。

边叩首边道:“十小姐,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连瑶却是不去理她,而是径自走到丁氏面前跪了下去说道:“母亲,女儿知道现在府里的人肯定都是认为女儿下毒害的四姐姐,偏让人看着银钏不顺眼去顶了罪。只是母亲,女儿平日里虽与四姐姐不见得有多么得亲密,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了她啊。”

连瑶说着说着便委屈地擦了擦眼,看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觉得她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样。

丁氏一瞧叹了口气忙道:“谁说是你害的你四姐姐?定教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瞎说八道,挑唆你们之间的姐妹之情。”说完恶狠的眼神望向绿杉,对着身旁的人说道:“这贱婢在这儿无中生有,挑拨小姐之间的感情。真是目无规矩,四姐儿平日个疼你们,倒教你们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了。今日我定要好好惩治你,来人,掌嘴”

绿杉吓得立即抬起头,两眼害怕地望着丁氏,一时竟连求饶都忘记了。

“啪,啪,啪……”

自有人上前将绿杉的双手捆绑于后,旁边的婆子立即就拿了专门掌嘴用的竹板上前开始甩起了耳光,一声声巴掌声伴随着绿杉的叫喊声一起传入大堂内每个人的耳朵里,跪着的丫鬟、婆子谁都是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

足足打到了绿杉都喊不出声来,丁氏才喊了停。

连瑶在一边冷漠地看着,自始至终心里却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有些得意。她或许真的是无辜,可银钏就不无辜吗?

自己现在没有办法立马洗清银钏的嫌疑,她仍旧是第一嫌疑人。那自己也敲山震虎下,让那趟在深闺中养病的连玥也清楚这事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

竹板很硬,打上去的威力不小。绿杉的两脸蛋都被打的红红的,嘴角也溢出了血丝,双手被解开后,立马人就塌了下来,侧趴在地上。

“瑶儿,你也起来吧。这件事情,母亲定会为你做主的,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丁氏看着依旧跪着的连瑶出声道。

这可是自己手里的一张好牌,一张可以继续拉上乾梓侯府的牌,一张可以牵制瑾儿的牌。

连瑶这才谢了恩,起身又看向跪着的众人。

还不等想出个对策来,却又听得丁氏说道:“来人,将银钏拖下去杖责三十,然后关进柴房。”

连瑶不禁惊恐道。

丁氏却是一脸正色道:“不说这毒到底是不是她投的,不过她私下里研磨毒粉已是事实,这种事情不处置,今后府里谁都这样,可还有规矩没有?”

连瑶无法开口求情,只能看着银钏两个大汉在自己眼前拖下去,看着她那求救的眼神,却终是无能为力。

她那般弱小,可怎么受得了这三十棍子?

然后,更糟糕的却在后面。

“你们都出去睁大眼睛看着,今后谁要是犯了错,定不轻饶”

丁氏却又接着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便扶着李妈妈率先往外面走去,连瑶无奈只能跟着过去。众人包括绿杉都也纷纷起身,跟上了脚步。

连瑶知道丁氏这次是想要杀一儆百,当着大伙的面整治下府里的规矩。虽说是让她们引以为戒,可却没有顾忌到银钏的的感受,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要她以后如何做人?

走出去的时候,银钏已经被两个小厮给按住在了红漆长凳上,两侧站着两个拿着长棍子的大汉,银钏身下的裙摆被撩起,只剩下一层亵衣。棍子一记一记敲下去,银钏的眼泪掉在青石板的院子地上,每打下一棍,她便嘶喊一声。

院子里里外外将近有二三十个人,连瑶皱着眉头,不忍看着银钏一点一点变红的下身,心知这对于银钏来说极其侮辱。不禁意双手紧握,懊恼自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看……

当银钏被打完三十棍的时候,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任由下人将她拖往后院的柴房去,连一句请求开恩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场景看得连瑶辛酸,暗道如果自己有能力、有权力,就可以护住身边的人。

“把紫苏、紫烟与绿杉、阿桂关进后院的废屋里,严加看管,这事等我查清楚了才处理”丁氏又对着姚妈妈说道。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带走,心里的那份蠢蠢欲动的争斗感越发的强烈,自己是不会这么容易被连玥算计的

却不防,第二天卯时还没到,就传出来夜里银钏在柴房里拿着麻绳投缳了。

连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还躺在床上,迟迟不能没能回过神来。整个梅苑除了几个临时支过来的小丫鬟就没有什么人了,整个早上都是静悄悄的。

在床上坐到了天明,想必外面的人都传银钏她是畏罪自尽的,想起刚重生过来见到她的时候她还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和金钗两个人在院子里踢着毽子,如今一年没满却是年纪轻轻就没了。

自己决不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就算真的是自杀,也不能让了坏了她的身后名。

眼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火,连玥,你欠我的实在太多了,以前紫竹的那件事情没找你负责,如今银钏虽不是你所为,却因你而死。

这两条人命,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偿还?这笔账,自己是迟早都要向你讨回来的。

辰时刚过,耸秀亭内,连瑶独自一人站在亭角,抬眼望着远处的余香院。(就到)

那是木大夫所居住的地方,想起刚刚在福月楼与母亲的一番话,她说昨夜木大夫已经证实四姐姐药材上沾有夹竹桃粉的缘故是因为有人将混有毒粉的水滴在上面所造成的。因为毒汁分布极为不均,所以若不是有人仓促间下毒便是不小心滴上去的。

母亲很含蓄地与自己道出了她的意思,说是让这件事随着银钏的死就此揭过去。

连瑶知道她的心里定是也怀疑自己的,因为就算她也认为连玥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也断不会相信连玥会在那么珍贵的救命药材上下毒为饵。

可正因为药材的珍贵,正因为众人都知道她多么渴望能够让身子痊愈,所以她在众人眼中便是最大受害者。

母亲以为自己该做个聪明人,银钏既然已经死了,不如就弃车保帅。无论这件事情与自己有没有关系,反正如今死无对证,就说是银钏研磨毒粉之后刚净手就去触碰了那些药材,才误让四姐姐中毒的。

然而银钏平时做事有多谨慎别人不了解,自己可十分清楚。她心细如尘,从来没有犯过一点错,何况她自己也知道夹竹桃粉的毒性,又怎么还会犯这种简单错误?

因此,连瑶心里根本就不赞同这种做法。如果真的那么做,那银钏就此会背上这个黑锅,被人唾弃。

更重要得一点是,自己甚至都认为银钏的死不是这么简单,因为昨夜银钏被拖下去的时候早已神志不清,受了三十棍子,又在冰冷的柴房,正常来说半夜应该就会发热,试问她那个时候还怎么能投缳?

母亲故意将银钏一人关于柴房内,说不定这一切就是她早已想好的了事方法。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丫鬟,就此解决这场风波,既好向父亲和祖母交代,也好给四姐姐一个说法。

连玥的这一招很明显就是针对自己的,就是银钏已死,府里的人私下里也会窃窃私语,今后看自己的眼光也必是带着轻视的。

她难道以为母亲事后还会为她去乾梓侯府再求取一次药材吗?

她做梦

既然这么不想身子痊愈,那自己就帮她一把,让她一病到底,让她这一辈子都这么羸弱,好好地继续做连府里平易近人的四小姐。

身后传来轻微的唤声,连瑶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容颜有些忧愁,比自己以前见到的时候憔悴了不少。

春肜恭敬地看着连瑶,行了一礼后才道:“让小姐久等了,奴婢将手头里的事情做完后便立马赶了过来。”

连瑶一笑,而后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才笑道:“没事,你为母亲办事,自然是忙碌的。”

春肜点点头,心里不解连瑶这个时候约自己过来是为了何事。想起自己早晨引她去太太屋子里的时候,她突然说想见自己,还说自己若是不去,必然会后悔。

“听说,李妈妈已经跟母亲提过要你的事情了?”连瑶直入主题,说的轻描淡写,好似丝毫的不放在心上。

这是昨天自己刚回梅苑的时候听紫苏说的,其实那日自自己跟着徐妈妈去乾梓侯府之后。母亲是有那个意思以后就让春肜跟着自己,因此那天她便与紫苏和紫烟二人一同回了梅苑。

可是还没过几天,姚妈妈又到梅苑将春肜调了回去,说是福月楼里缺人手。母亲将身边的丫鬟被陆续赐到府里的各个小姐、少爷身边,却没有及时补上人选。一是因为要呆在福月楼里做事的要求极高,二是母亲用不惯生人。

所以当时大家都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又正是快月末,福月楼里事情本来就多,春肜是个难得伶俐的。可不巧没几天,府里就传出李妈妈向太太讨了春肜要给她侄子做媳妇的消息。

春肜的脸色一变,而后很是忧愁,一下子就朝连瑶跪了下去说道:“十小姐,这回您可是真的要帮帮奴婢,上次您说会去问太太要了奴婢,可现在……”

“你也不用急,母亲不是没有答应李妈妈吗?”连瑶宽慰道。

春肜却是很激动,看着连瑶都快哭了,带着哽咽的浓浓鼻音道:“太太如今没有答应,是因为大少爷的婚事也快到了,福月楼里的事情比较多。何况奴婢也还不到年龄,但只要过了这个夏天,若是李妈妈再开口,太太是一定会同意的。毕竟太太这次虽没有直接应下,却也没有回绝,只说再考虑考虑。李妈妈是太太自丁府带来的,太太平日里那般器重她,这事早晚是会成的。”

连瑶看着她那副着急的模样也于心不忍,可想到自己内心的打算,并不急地让她起身,而是回道:“你以前好歹是帮过我不少次的,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送羊入虎口,往火坑里跳的。”

看到春肜听到这话后抬起眼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感激的样子,连瑶接着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道:“可你也知道,如今出了四姐姐的这事,我在母亲身前说话也没多少分量。四姐姐的这件事情虽然我自问清白,可是旁人却不这么想。”

春肜听到连瑶之后的话眼神转为黯淡,又低下头想了会才说道:“奴婢也知道您的难处,或许这就是奴婢的命吧。”

连瑶看着她一脸绝望的样子又说道:“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把你调到我身边也不是没有办法。”

春肜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似是黑暗之中的人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般望着连瑶。

“不过,你也看到了,这一年之内,我身边的紫竹和银钏都纷纷丧命,我这个做主子的自认为连保住下人的能力也没有。以后你若是真的跟了我,我怕你也……”

连瑶一脸颇为无力的样子看着春肜又接道:“所以我就想,或许你不来我身边,才是你的福气。”

“十小姐,奴婢是真的想要跟着您的。如今要奴婢……要奴婢嫁给那个傻子,不是奴婢的福气,而是晦气。奴婢真不想嫁给李妈那个侄子,这些年来奴婢在太太跟前也学到了不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奴婢自认为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奴婢也知道十小姐您心中的苦,小姐想要做什么,奴婢以后定当竭尽全力帮助小姐您。”

春肜说的信誓旦旦,对着连瑶表现的慷慨激昂,一副认定了连瑶的样子。

连瑶听着见着心里自然是很满意,这才一副像是突然发现春肜还跪着一样诧异的表情望着她忙道:“你快起来,别跪着了,把膝盖跪伤了就不好了。”

春肜发现连瑶的表情似是一切好商量的意思,这才右手一按在大腿处慢慢起了身。

“不过,你的能力如何,总是要你自己证明的。”连瑶别有深意地看着春肜说道。

后者也不是糊涂的人,心中自是知道连瑶今日找自己出来并不是仅仅为了李妈妈要自己的这个事情,定是有事来吩咐自己的。

毕竟“要从别人处有所得,必先得有所付出”这个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正了颜色,春肜才颔首回道:“小姐有事吩咐,奴婢定当万死不辞。”

连瑶微微笑了笑才问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哦,对了,昨儿个下午见到你带着十二妹妹,那是往哪儿去?”

春肜一时不知道连瑶到底是何意,便直接回道:“昨儿个太太为十二小姐选的棋师到了府里,奴婢带十二小姐去闵秀才那行拜师之礼呢。”

连瑶似有兴趣地道:“哦,闵秀才?”

对于连瑶的话越发的摸不着头脑,春肜又解释道:“是啊,太太听说蔡州褒信县有棋师闵秀才,说尝有道人善棋,凡对局率饶人一先。因此奏明了老爷特地请人重金聘回来教十二小姐棋艺的。”

“琴棋书画,母亲对十二妹妹下的心思可真多……”连瑶嘀咕道,而后又看着春肜掩帕笑着道:“十二妹妹也真是好奇的人,看见紫烟、紫苏她们抱着一堆药盒,偏要拆出来瞧瞧摸摸的,那个时候我都怕她那双湿手把药材的药效给磨去了。”

连瑶说的玩笑般,春肜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一副惊愕的表情望着连瑶。

看着春肜已有所悟的模样,连瑶又道:“你们行走匆匆,怕是十二妹妹在花园里贪玩,误了去见闵秀才的时候?也是,十二妹妹正是好玩的年纪,采采花,拨拨叶,也是极正常的。”

说完便看着远处,也不去盯着春肜看了。

半晌,春肜才在连瑶的身后出声道:“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只是当时十二小姐身边还有青曲和青锁,奴婢怕……”

连瑶却是依旧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道:“这不就该表现出你的能力了吗?”

片刻的沉默,春肜才回道:“奴婢会应付好的。”

连瑶“嗯”一声,而后才转身看着春肜自自己怀里取出一封信,递与她眼前。

“如今紫苏和紫烟都不在我身边,你把这封信送到安穆侯府秦家,交给七姑奶奶。切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福月楼里的人”连瑶郑重道。

春肜是个很聪明的丫头,并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接过去后便将信收到自己的怀里,应道:“小姐放心,奴婢定当完成任务。”

连瑶点点头,拉起春肜的手感激道:“等这件事落定,我必定会向母亲要了你”

后者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望了望四周,行了个礼后才退下。。.。

连玥,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十二妹妹这一环,你如此对我,我也必不会让你好过。自己的一番言辞与春肜等人的分量不够,若再加上她便不一样了。

你自己既然这般想与我为敌,我便为你树一个劲敌。仅凭着父亲的宠爱,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在这深宅中生存下去。

我定会让你后悔如此待我

十二妹妹,你本是局外人,如今却不得不卷入这场是非。置身于这个连府里,便不再会有无辜一词,被人利用也是因为你本身有利用价值。

至少,说明那个人还有存在的必要,存在的意义

转身,余光却不防正望到不远处的枫叶林外站着一挺拔男子,是他,木大夫

他穿着一身赤红的旧袍子,站在枫叶似火的林中,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刚到还是一直就在那儿?

连瑶的心中一颤,脸上却不见有丝毫慌乱。跨出亭外,绕至枫叶林中,礼貌地说道:“木大夫。”

对方亦是客气一拱手道:语气不冷不热,淡淡地,似是没有什么好上心的。

连瑶状似随意就问道:“不知四姐姐的身子怎么样?”

“四小姐的身子自是不会有多大问题,在下既是受连老爷之托,必然会好好医治四小姐。十小姐与四小姐真是姐妹情深。”木大夫板着脸说道。

连瑶淡淡一笑,也不去深想他话里的意思,只笑笑回道:“我与四姐姐虽是同父异母,可毕竟都是连家的子孙,相互慰问一下也是应该的。倒是姐姐的身子要劳木大夫多费神了,毕竟四姐她的病可是由心生。心不静(净),多么名贵的药也怕是药石无灵。”

木大夫随口便接道:“四小姐的病难以根治,不过在下看十小姐怕是也别被传染才好。”

说着看向远处满屋飘渺地轻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连瑶讽刺一笑,他定是看出了些什么来了。不过对于他的话却不以为然,从一开始就并不是自己有心想与她计较、算计的,如今的局面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得寸进尺,越过了自己的底线。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任何人为敌,是她步步紧逼,自己才不得不出招反攻的。

“木大夫对于六姐姐的病可觉得有无痊愈的把握?”连瑶却是话题一转,认真地看着对方问道。

“六小姐的病,痊愈与否,并不在于在下这儿。”

木大夫说完,拂了拂自己显眼的赤红色衣袍上沾着的落叶,抬脚向前走去。

连瑶停下脚步,只听得身后传来声音道:“尘世漩涡,总是一波及一波,越染越大。十小姐放心,我只是一个过路人。”

连瑶没有接话,站在原地,望着这片熟悉的枫叶林。以往自己就是喜欢这儿的静,现在……这里怕是已经不再适合自己了。

“太太,七姑奶奶回来了。”

丁氏正在屋子里陪着连珂读书,不时指教几句,突然便听到了红裳的通报声,当下好奇地望向门外,而后又低头看了看身前的女儿,轻声道:“快请。”

连璃在姚妈带领下跨进屋子,瞧着坐在炕上的丁氏行了个礼笑道:

丁氏也一脸笑盈盈热切地说道:“璃儿来了啊”

连璃从容得体地点点头,而后将注意力转到连珂身上,一脸意外道:“原来十二妹妹也在这儿,姐姐也许久没见你了。”

连珂自炕上起了身,而后站了起来,对着连璃礼貌招呼道:“七姐姐。”

连珂甜甜的声音,让连璃听得好不欢乐。(就到)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的和田青白玉带通天孔小玉蝉递与连珂面前,边道:“妹妹许该是见惯了好东西,姐姐来得匆忙也没带些什么,这小玩意还算轻巧,妹妹可别嫌弃,就当拿去解解闷看着玩吧。”

连璃说的轻巧,可是在场的都看得出来这是好东西,那玉蝉模样虽小,雕工却是精致,再加上又是用整块和田青白玉雕琢,看着晶莹剔透,更是不凡。

后者看着满眼喜欢,却是没有立即接过去,而是转身看了看丁氏。

丁氏一见,笑着就回道:“既是你姐姐赠你的,便收下吧。”

连珂这才自连璃手里将玉蝉接了过去,含笑谢了连璃。

丁氏见着自己女儿这副开心的样子,自是没有心思再看书的。何况连璃也不会无缘无故上门来,心道怕是秦家有事,便让一旁的李妈妈将连珂送回了菊苑去。

收回看着连珂欢快离去的背影,连璃走至丁氏身边,又在对方的示意下在原先连珂所坐的位置落了座,一脸正对着丁氏。

余光瞄到连珂留下来的诗词,笑着开口道:“十二妹妹如今得诸位良师教导,又有母亲亲自督导,以后定是一代才女。如今瞧她这模样,水灵的样子,今后必是出落成母亲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

丁氏被连璃的话逗得一乐,自古母亲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听得有人这般说自己的女儿,又同时还夸了自己,更是笑得合不上嘴,看着连璃就道:“你这孩子,自嫁了人,如今胆子也大了,这般没大没小,连母亲也敢取笑。”

虽像是指责的话,却带着浓浓地宠溺。

连璃调皮一笑,正如往日还未出阁时一样,笑着又道:“女儿说的可是事实,不信您问问红袖她们,看女儿说的是假话不是?”

说完还一脸笑意地看着屋里的人。

丁氏被连璃的一番话说乐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显得分外高兴。过了一会,丁氏才收回了笑脸,正色看着连璃问道:“昨儿个你不是才刚过来,怎么今日又……可是安穆侯府里出事了?”

“没,秦家那里能有什么事儿?不是世子彻夜不归,便是公公他又偏心了二弟。”连璃抿抿嘴回道。

而后又晃着丁氏搁在案几上的右手,娇嗔地委屈道:“母亲可是嫌女儿回来的太勤,碍着眼了?”

丁氏一脸无奈苦笑道:“我就是问问,你这孩子。”说着左手抓住连璃在自己右手胳膊上的手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母亲都高兴,只是好奇罢了,毕竟这都快酉时了,你怎么还过来?”

“女儿听说家里出事了,昨儿个怎么女儿刚走不久四姐姐中毒了?听说还闹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情,女儿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连璃关怀道。

丁氏这才一副了然的样子,而后又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春沅是府里的家生女,今早上听她老子说的。母亲也真是,这么大的事情,好歹也派人知会女儿一声啊,如今倒真是把女儿当成了外人看了。”连璃越发动容地埋怨的。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对了,苏氏最近还有找你麻烦没?”丁氏一下就将话题转了过去。

“女儿恪守规矩,侍奉公婆,待她也有礼,她还能找女儿什么麻烦?”连璃不屑的口气道。

点点头,丁氏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现在你也别跟她起什么冲突,抓住了安穆侯夫人那里才是关键,若是以后再给世子生个儿子,今后苏氏定然不敢小瞧你。”

连璃一听这话,却是拉下来脸来。

“母亲也不是没听女儿说过,这世子眼里根本就没有我。在他看来,我这个贵妾与他那些由婢女晋上去的妾没什么区别。”连璃一脸伤心道。

摸了摸连璃的手,宽慰道:“这可大不同,你是我们连家的女儿。不说出身,就是修养也不是那些个贱婢比得上的。世子那方面也不是一时急得来的,今后他定然会知道你的好。好在安穆侯夫人还看得起我们连家,对你也喜欢,只要苏氏生不出儿子,就由不得她嚣张。再说那些个贱妾,侯爷夫人也断不会让她们做今后世子长子的生母的。你且放宽心,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连璃点点头,应了声“是”又回道:“母亲说的这些,女儿都明白的。”

“对了,母亲,四姐姐现在可还好?昨儿个我本是想见见家里姐妹的,自您这儿出去后,听说十妹妹刚回府,本是想见上一面的。却不防到了梅苑,银钏却说十妹妹去了竹苑,等我到了竹苑里,四姐姐又道十妹妹前脚刚走,我便在四姐姐那坐了会。”

连璃说的满眼不解,又郁闷道:“不过女儿离开的时候,四姐姐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她便就又倒下了?还有,听说银钏就是昨夜里没了的,怎下午还活生生的人,一夜便突然出了这事?”

“你先别急,容母亲与你好好说说。”丁氏见着连璃一脸着急的样子,心道她真是个急性子。

挥退了下人,丁氏才将昨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如今自己心里也为这事烦着。早上连瑶那孩子偏一口咬定银钏是冤枉的,自己想息事宁人也无从下手。连璃平日里也算是机灵,与她说说,指不定还能想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连璃听后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四姐姐中毒这事与十妹妹有关啊”

“你可别这么说,如今也没证据说就是你十妹妹下的毒。”丁氏知道连璃以往便不怎么喜欢连瑶,对于她就这样下结论倒也不意外。

瞧了瞧丁氏,连瑶捉摸了好一会,几次欲开口话到嘴边又收回。看得丁氏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干脆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别这样吞吞吐吐的。”

连璃又犹豫了会,而后才像是下了重大决心一样对着丁氏说道:“母亲,女儿看这事没这么简单,十妹妹怕是做了回冤大头了。”

后者一听显得相当诧异,可又顶不住好奇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十妹妹是被冤枉的?”

“女儿看这事复杂着呢,且不说十妹妹为什么要下毒给四姐姐。我看是这下毒之人本意不在十妹妹身上,可却让十妹妹替了这遭罪。”连璃阵阵言辞道。

“你是说真正的下毒人所想害的不是瑶儿,而是被李代桃僵了?”

丁氏是一点就通的,连璃说的很对,瑶儿有什么动机去害玥儿呢?这些药材是她带回来又是她亲自送过去的,就是真想对连玥下手,也不会那么傻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人这般怀疑。

连璃看着丁氏点点头。

“那么你觉得对方真正要害的人是谁?”

连璃一脸紧张却又一字一字道:“十、二、妹、妹。”

闻者听完当下骇然,手一抖,旁边案几上的茶盅就差点翻了。连璃一见立马扶住已洒出水的茶杯,提醒道:“母亲当心。”

丁氏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这暗里的人想害的是自己亲生女儿连珂,那个刚刚还在自己眼前嬉笑念词的乖巧面容似是还浮现在眼前。这些年来,自己为她西席、寻师傅,教她才艺,重心培养,件件事情都安排的面面俱到,什么事情也不想让她去分心。

何况,由于她和晨哥儿都是老爷的一对幼小儿女,母亲、丈夫平时对他俩也是疼爱的。自己平时待他们虽有苛刻,却也是真心欢喜,不然也不会早早就花这么多心思就为能让他们有一个好的未来了。

平日里府里的什么事情也都尽量让珂儿避免接触,甚至每日晨昏定省都让她晚些时候过来,就为了与其他姐妹、兄弟错开,怕见着的时候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矛盾。

自己这般呕心沥血地为她着想,却不曾还是成了谁的眼中钉去。当心心中愤怒之极,丁氏望着连璃就严肃道:“璃儿,你这话从何说起,又是听谁说的?”

涉及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丁氏自然是换了副脸色。

心道这事还真不能这么结束,要是让一个对珂儿心存歹心的人置在暗处,那珂儿以后的日子还能过的安稳?自己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连璃状似不安的看了看周围,又像是对刚刚所说的话后悔一样的表情望着丁氏。

半晌,才在丁氏的眼神下换上不确定的口吻说道:“母亲,女儿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平日里母亲疼十二妹妹一般疼我,我与她也算是亲密的。心里有了个想法,担心有人对十二妹妹不利,一时情急才这般说的。”

连璃说着又咽了咽口水接着道:“母亲,女儿可能太过敏感了。估计本就没那回事,您不如就照原先那般处理了吧。”

丁氏听后可没怎么给连璃好脸色,白了眼直道:“你若是真不想说,从一开始便不会开这个口,你是什么性子的人我不知道?少在这儿藏着掖着,你就是猜测也总有个猜测的依据来。”

睨了连璃一眼,又接着道:“刚不是还说我像疼珂儿一样疼你吗?如今是你说珂儿已然成为人家陷害的对象,那你也得给我把话说说清楚啊”

连璃面色当下一窘,在母亲面前耍嘴皮子果然讨不到便宜。定了定神道:“母亲,是这样的。女儿刚听您说这毒是下在四姐姐服的药材上的,便觉得奇怪。”

丁氏立马来了神,问道:“哦?”

“木大夫是四姐姐的治病大夫,他既然连四姐姐这般旧疾都能有把握能治好,也必是医术了得的人。毒既然说是下在药材上的,那木大夫怎么会瞧不出来呢?”连璃一句便说出了这整件事中的疑点。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那药材没有过木大夫的眼,不然是不会查不出来的。”说着连璃叹了一口气接道:“四姐她也真是的,治病是件要事,可也不能那般鲁莽,十妹妹下午才送了药,她立马就让人给熬了。”

丁氏怎么会听不出连璃话中的深意,瞧了一眼垂着头叹息状得连璃道:“依你看,这是玥儿自己下的毒,想害珂儿?”

“母亲,女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连璃立马紧张道。

深思了一会,丁氏心中对连玥来了个重新定位。她平时对自己也算是敬重,却也没有太过亲昵。她比较喜欢往颐寿园里跑,没事的时候也会给老爷做双鞋子聊表孝心。

她虽不是自己所出,但看在老爷的份上自己也没少照顾她。什么时候拿了好东西不往她那送去?女儿之间偶尔耍耍小心思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如以前的连璃和连瑶一样。

想到这个,便不禁纳闷起来了。望着连璃不停打量着,她平日里不是与瑶儿水火不相容吗?怎么今儿个好像是特地来给她洗冤一样?

“璃儿,你今儿怎帮起你十妹妹说起话来了?”

连璃心中一跳,面容却与先前无异,似是凄凉地回道:“母亲知道往日里我与十妹妹素来不合,自然也不是特地来帮她说话的。只是想起十二妹妹,因此才不得不说这些话。再说以前不懂事,和十妹妹总是吵闹,不就是为了夺母亲您的宠爱吗?”

说着还一脸讨好的样子望着丁氏,不过一会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自我出嫁后,想来想去这些都没意思了。再说,毕竟是自家姐妹,以后她好歹是嫁进乾梓侯府去的,我若是知情不报,任由她受冤,今后若是想找她帮忙也没脸了。”

这些话说得半真半假,倒是也符合她平时的形象。

丁氏听着心里也认同,不过连璃以往也不是个光凭自己想法就敢说大话的人。如今她认为是连玥想害珂儿,就算不肯定,却也是不离十了。

“可玥儿也不该去害珂儿啊?”丁氏一脸的想不通。

连璃心知丁氏的心里已经安了这个想法了,俗话说的话,关心则乱。就是因为她对十二妹妹太过上心,因此任何风吹草动的事情她也都不能允许。

不过自己若是不说些什么出来,以母亲平时做事的谨慎,也很难让她取信。想着便道:“母亲,可知我昨儿个下午跨进竹苑的时候听到了什么话?”

丁氏很明显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脸色不由又沉了几分。

连璃见了哪还敢打太极啊,当下便直接道:“女儿在四姐姐屋外的窗下听到绿桐在和四姐抱怨,说是这礼盒上居然还有水渍,十二小姐真是不小心。”

一听到提到连珂,丁氏急出声不解地问道:“这关珂儿什么事?”

连璃心中闪过一笑,忙回道:“当时女儿也好奇呢,后来才知道十妹妹送药盒来的路上撞见了十二妹妹。听说十二妹妹当时正从花园里玩了净手往闵秀才那儿去,看到那些包的精致的盒子,便好奇地打开了看了又摸了。”

说着还极兴趣地问着丁氏道:“母亲,府里请了棋师?”

丁氏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事上,含糊地“嗯”了一声,心里想着昨夜里木大夫说药材上沾有夹竹桃粉的缘故是因为有人将混有毒粉的水滴在上面所造成,毒汁分布极为不均,所以若不是有人仓促间下毒便是不小心滴上去的。

连府的花园里确实有一大片的夹竹桃,难道真的是珂儿碰了茎叶之后净手没洗干净才滴上去的?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有人故意造成那个效果,让人觉得毒汁是这样上样沾上的药材。

“女儿还听到四姐姐对着绿桐说算了,十二妹妹自小被您惯坏了,恃宠而骄,府里有什么东西是她不敢碰的。”连璃瞧着若有所思的丁氏又补道。

“啪”

丁氏一听更是火冒三丈,直接右手便拍在了案几上,反口就是:“她才是被老爷宠过了,我待她怎么样,整个府里的人也都看着。吃的穿的用的,那样不是最好的?如今倒是反过来说我了,她倒真是长了好本事”

见丁氏怒气难消,连璃便走下炕上站在丁氏身旁,扶着后背帮着她顺顺气,捶着肩想是劝道:“母亲也别太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记得您上次与女儿说四姐姐想嫁去乾梓侯府,会不会就是因为您没成全了她这事,所以四姐姐心里有了几句怨言?毕竟祖母和父亲那般宠她,平时一般都是有求必应的。”

丁氏没有出声,拧了拧鼻子,想着估计也就是这个理了,上次自己力举了瑶儿那孩子,她心里不平衡有怨气也是情理之中的。

“唉……上次母亲要是应了四姐的要求,估计也不会出这档子事了。”连璃颇为感慨道。

“哼,这府里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做主”丁氏没好气地说道,眉头都皱了起来。

不提她那性子能不去兴风作浪,日后保准就是第二个连瑾。再说她那身子,说的难听点,就是个烧银子的。且不说乾梓侯府要不要,就是真去了,怕也是个不好生养的,如今为她寻了良药,本是调养好身子也是好事一桩,偏还存这些心思。

如今竟然敢将脑筋动到珂儿身上,真是自己平日里对她太过宽容了。此次一事,自己必定不会就此作罢。

连璃一见丁氏的脸色,心里也觉得差不多了,当下又说了些宽解、安慰的话。丁氏却是依旧兴致阑珊,提不起什么精神,随意说着几句应承了下。

连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丁氏一脸深沉的坐下炕上,连璃含笑的站在一边服侍着。对于这屋子里的气氛心若了明,连瑶安之若素地行了礼后,也跟着说了会话。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连璃的那一番话,丁氏今天对着连瑶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不过因为心有所虑,也就强撑着说了几句。

“母亲,天色已晚,女儿也该回去了。”连璃走至中央说道。

丁氏这才回神,接道:“在家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连璃却是摇摇头,回道:“不了,母亲,婆婆那女儿每晚都要过去侍候。”

丁氏知道连璃的心思,也不强留,看着一边的连瑶说道:“瑶儿,你便代我送送你七姐姐,她也难得回来一趟。”

连瑶面露惶恐,又似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连璃,犹豫着才点头应下。

“母亲,不用了。”连璃却像是有些厌恶连瑶一般,不想要她送。

丁氏见着这一幕,却是对着连璃笑道:“你忘了刚刚与母亲说的话了。”

连璃这才看了一眼连瑶,勉为其难道:“那就劳烦十妹妹了。

“姐姐客气了。”

连瑶与连璃离开福月楼,穿过内院的垂花门。

或许是由于前阵子一直住在乾梓侯府的原因,连瑶突然觉得连府的地方很小,不过片刻功夫,便由人来人往的内院走到了人际罕至的外院。

“这次,真是谢谢姐姐了。”连瑶突然转头一脸笑意地看着旁边的连璃。

后者自是也侧首与连瑶对视,心里冷笑一下,自己还以为她成哑巴了呢?没想到开口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句谢谢的话而已,淡淡一笑,却不是正对着连瑶,说道:“是妹妹你太厉害了,平日里我可真是眼拙,你居然不知不觉连母亲身边的春肜都收服了。”

“姐姐又何必挖苦我呢,我与她之间也不过都是各取所需罢了。姐姐您也不是不明白那个理,没有好处的事情谁会做?就如姐姐今日帮我说话一样。”说着深深地望着连璃,似是想看进她的内心里。

连璃脸色突然一变,往身后瞧了一眼,后边跟着的侍女自是不露痕迹地放慢脚步,与前方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就这么肯定我看了信之后就一定会回府来帮你说话?要知道这件事情于我来说可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不过相反对你来说就至关重要了。你居然会向我求助,可真是让我意外至极。”

看着这般好奇的连璃,连瑶极为自信地回道:“姐姐已经来了,不是吗?”

后者神色一虚,带着一丝怒意,却又不得不压抑着。

“姐姐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满足于现状。这件事情对于姐姐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也正如您所说,如此便帮了妹妹一个大忙。现在妹妹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可今后怎样谁都说不准。你现在就动了动嘴皮子,我便欠了你一个人情。”

陈述般的语气说道,连瑶并没有带着一丝嘲讽,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又有什么资格去嘲讽别人呢?

看着沉默的连璃又道:“何况姐姐平日虽不喜妹妹,不过对你来说,最讨厌的并不是我,不是吗?”

“如今你也不过是顺水推舟,一解心头恨罢了,这般一举两得的事情,试问你又怎么会拒绝呢?“连瑶在心中补充道。

不用道明,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明白。平日里连璃确实对自己诸多不满,可以说是没事便想找茬。可据自己观察,她最厌恶、心中最嫉妒应该还是四姐姐连玥。

她们同为庶女,地位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连玥自出生之后在府里的待遇和受到的关怀,可以说是每个姐妹都眼红的,很多方面甚至是连十二妹妹都没法媲美。

更重要的是,古姨娘如此受宠,不过是因为长得像连玥已逝的生母裴氏而已。

这对于古氏来说可能并不怎么在意,事实上也没有资格去在意。可对于一向好争好强的连璃来说,是不可能不心存疙瘩的。

她在连府里从小就要步步为营,才能取得母亲信任,在连府挣得一席之位。可连玥却不然,她什么都不用做,家中便把所有的关注放在她的身上,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连璃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正因为连玥不是她能够招惹得起的,因此平日里便只好拿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妹子出气。

对于这些连瑶并不怪她,也她不过是这深宅里的一个可怜人罢了。想起刚刚她还说晚上回府得去侍奉婆婆用膳,可见她在秦家的日子也不咋的。

被连瑶一语道破,连璃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拉下脸没好气地说道:“你平日里关注的倒还真不少,以前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连瑶。

这眼神似是在很认真地打量,又像是含着笑意,表情似是含怒,又像是无所在意一般。连瑶一时看得还真迷茫了,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蓝末、紫苏等人也不得不停下。天色微暗,她们只看得见连璃正与连瑶正对着,二人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当下都很好奇。

这难不成二人又闹不愉快了?

连璃望着连瑶,其实自早上收到信之后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要不要帮她?应不应该帮?

之前自己不喜欢她,可是相比之下她确实是更讨厌连玥。平日里自己一直呆在福月楼里的时候,看着十二妹妹被母亲如珠如宝地珍视呵护着,自己也是羡慕至极的。

心里知道不是自己的姨娘不想珍视自己,而是她没有那个资格,更没有那个能力。自己从小就渴望被人呵护、疼爱,她希望今后自己的孩子可以得到这些,至少自己要为那份资格去努力。

连瑶如今虽是嫁给乾梓侯府的三少爷,可怎么说也是个正室。无论自己心里怎么想,这都将成为事实,不容改变。再加上这次她去侯府小住,虽不知具体情况,可看来也是得到步家的认可的。

自己想要在秦家好好生存下去,连家自是一个支柱,可若是有个能说上话,做上事的姐妹,以后必然有益无害。自己以前,只知道一味抓着母亲,与众姐妹的关系都不好。一来是看不惯她们,二人也不想与她们为伍,可自从到了秦家,她的确学到了不少,也摸到了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一个人若是没有关系网,到哪里都是孤军奋战。

可如今自己也很难才回趟连家,重新培养关系自是不现实的。正巧十妹妹正好有事相求,自己换个人情也好。

家中的姐妹不是出嫁了,便是定了亲。除了六姐外,便只有十二妹妹与四姐姐了。十二妹妹自己没法相比,就只剩下连玥了,本来自己不用猜测,父亲他们必会为她寻门好亲事。可这样一来,便是属自己嫁的最不如意了,以前还那般看不惯二姐姐,一心想与家里的众姐妹一教高下,可如今的自己拿什么与她们比?

因此怎么说都要有个人给自己垫底,只要母亲对连玥存了芥蒂,今后便不会有她的好日子过。

连玥和连瑶之间,她还是比较希望看到连玥落魄的样子的。

“妹妹你想的真透彻。的确,不论我从哪个角度考虑,好像都没有不帮你的理由。”

连璃一笑置之,话中似是加了一丝说不出的感情,而后重新抬脚向前走去。

或是二人因为有话要说,刚才不知不觉便选了这条杳无人烟的小道,而弃了那条宽敞的大道。地上的石子铺的并不工整,脚隔着薄薄的绣花鞋连瑶还能隐隐觉得刺疼。脚下的石子小道已经走了过半,再不过一会,便快到达连府大门口。

“只是我还真没想到姐姐来得这般快,秦家这个时候居然也能让你回府?”

露出一丝苦笑,连璃才方道:“秦家虽是人多,却是冷清。我平时不在苏氏屋里,就在婆婆屋里。下午的时候婆婆见我心不在焉便问了我缘由,乍听是家中出了事,便让我回来了。”

连瑶看了看连璃,她的容颜还如未出嫁前那般艳丽,却少了那份少女天性。以往的个性与脾气在这短短数月里便被生活磨去了,可见她在秦家的日子却不好过。

平时的时候,自己或多或少也听了几句闲言闲语,都是说七姐夫如何风流荒唐的,说七姐姐怎么无奈、倒霉的。

也是,有那么一个无良夫君,还有一个视她为眼中钉的正室,公婆难侍,妾室间关系难调。她也真够不容易的,突然想起今年开春后有好几次她对自己表现出无奈和担忧,如今看来并不是她多虑的。

不过,从她的话也能听出,安穆侯夫人待她也是不错的了。一个妾室能唤“母亲”已是天大的荣耀。贵妾、贵妾,秦家还是比较看来看重她的,这样也好,她总是还有些熬头。。.。

“太太。”春肜进了里屋对着丁氏行了礼后轻声唤道。

对于七小姐一离开,太太就立马找自己进来,春肜心中也是有底的,只不过如今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眼神在看到丁氏身旁站着的李妈妈,有些害怕地一缩,立马移向别处。

丁氏“嗯”一声之后,端起案几上的胭脂红山水漂口茶杯吃了口茶才问道:“昨儿个你领十二小姐去闵秀才那,路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迷茫布满春肜的双脸,一脸思考的模样,而后又摇摇头恭敬道:“回太太,奴婢昨儿去花园里找着了十二小姐之后,便带她去了外院的闵秀才那儿,途中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府里的男住客一般都被安置在外院里,只是由于木大夫是府里请来专门调理连玥的身子,所以才被特别安在了后院。

“你说你是在花园里找到的十二小姐?”丁氏又问道。

后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是的,奴婢奉太太之命去菊苑里找十二小姐,可院子里的人说小姐见着今日天气爽朗,便去花园里赏花了。奴婢赶到花园的时候,青曲和青琐正陪着小姐玩秋千呢”

丁氏听后若有所思,这花园里的秋千架旁正好就是大片的夹竹桃。

春肜见丁氏不说话,想了下便接着道:“奴婢与十二小姐说了拜师这事,便立刻让小姐净了手,后来就往前院去了。哦,对了,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十小姐,当时好像十小姐正往四小姐那去,紫苏她们抱了不少精美礼盒呢。”

春肜很乖巧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遇说了出来,话说得很有技巧。对于花园里的夹竹桃只字未提,也不直接说十二小姐碰了那些药盒,而只说是遇到了。

按照太太心里所顾略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心中必会做出判断。若是自己说的特别详细,强调出这两点便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了。最好的说法就是自己在无形之中将太太的心思往那方面去想,如果是很明显的推动,反而会适得其反,误了十小姐的事情。

丁氏现在的确是觉得心乱如麻,对于自己女儿手上是否有毒汁无从辨别。可药材就经了连瑶——连珂——连玥三人的手,或者说是与三人有关的手。夹竹桃太过常见,瑶儿的侍女银钏能够轻而易举在花园里摘取,珂儿能够不小心沾到,那么玥儿也可以派人取来。

除去连瑶,若不是珂儿误沾上去,那就真的是玥儿想要栽赃自己女儿所使的计策了。自己很有把握珂儿是不会做害人的事,可现在关键是怎么洗脱她的嫌疑呢?

虽然自己会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但若真的是连玥做的,便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太太?”春肜试探性地唤道。

丁氏将注意力转向春肜,想着又道:“我平日里对珂儿是有些严格,她有时贪玩,荡秋千、采花也是孩子天性。不过你帮我把话传到菊苑去,让她们好生照顾着小姐,别让小姐染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春肜立即点了点头,太太对于十二小姐的一切起居饮食都格外关注。

“珂儿这孩子有时候碰到特殊的花粉还容易出疹子,游花园的时候让青曲她们都睁大眼看着,别去摘些伤身子的花。珂儿若是喜欢什么花卉,便让人移至菊苑去,花园里的花太过闲杂,她也分不清什么好碰。”丁氏一脸苦口婆心地叮嘱道。

“太太放心,这些青曲她们都是明白的,对于四季花卉中哪些对身子不宜的更是了如手掌。平时游院子的时候也格外关注,像郁金花、含羞草这些人接触久了便会头昏容易引起眉毛稀疏、头发脱落,南天竺会使人昏迷,水仙花的叶和花的汁液会引起出红疹,所以就是小姐喜欢,也都是由她们摘取的。”

春肜一脸让丁氏放心的样子说道,而后又表现出想到了什么一样,便接着道:“太太是不是因为想起这次四小姐中了夹竹桃毒便特地再关照一次?太太放心好啦,奴婢听青琐说过十二小姐不喜欢夹竹桃,还时常抱怨秋千设在了夹竹桃周围呢想必十二小姐定不会沾那些有毒的物质。”

“不喜欢便改日叫人改了秋千的地方,若珂儿真喜欢,便让人在菊苑里也设一个,这孩子,有话也不和我说。”丁氏嘴上说着宠溺连珂的话,心里却是怒极了,居然真的是连玥做的。本来听到连璃说的时候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想着也或许真的是珂儿不小心沾上了。

自己必须在这件事情闹大之前处理好,不然让母亲和丈夫知道了珂儿期间也碰了那些药材,必会起疑的。连玥与柯儿在自己丈夫心中的分量自己不用掂量都知道,若是真被连玥给害成的话,那珂儿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想借着此次中毒的事情除去珂儿?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个连府当家的主母还是自己,若是连亲生女儿都保不住,就真枉为人母了

想起那么天真的女儿,居然就这么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便成了人家不得不拔的眼中钉。这份委屈,珂儿是绝对不能受的,连玥种下的恶果,当由她自己食下

旁边李妈妈见着丁氏的脸色不太好,便对着春肜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珠帘掀起的声音惊动了丁氏,对于春肜的离去,她并不觉得怎么样。而是看向身边信任的李妈妈说道:“老爷回府了吗?”

“回太太,老爷下午回来过一次,去了趟四小姐那儿,便又出了后院。如今不知还在不在府里,太太若是有事,奴婢差人去前院看看?”李妈妈看着丁氏的脸色问道。

“不必了。”丁氏摆摆手,心想原来自己丈夫白日里还回来过,在外办公还不忘回来看下连玥,他心里还真是惦记着她。

“老太太今日去过竹苑么?”

“去了,听说早晨去了一次,下午又去瞧了瞧,见着四小姐醒了还说了不少话。太太可是也要去看看四姑娘?”

李妈妈不知刚刚连璃与丁氏说的话,还不晓得自己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先是与七姑奶奶密谈,后又唤了春肜那丫头来询问十二小姐的事情?不知道太太到底想做什么,害的自己刚刚以为太太要做主把春肜给了自己侄子倒是真的。

“哼那小蹄子还死不了,不用我去探望”丁氏一拍桌子气着怒道。

旁边的人被丁氏这反应下了一跳,身子都抖了下。不知丁氏怎么就突然就发了这么大的火,平时她也挺关心四小姐的啊,晌午的时候还说着等处理完了事情,傍晚便去竹苑瞧瞧四小姐的。

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般大火气了?

丁氏心中苦闷着,望着不敢再出声的李妈妈,便将连璃的那些话和刚刚自己从春肜那儿证实的想法告诉了她。

后者一听,心中也是大骇,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心善的四小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出来。自己平日里见她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对自己也是妈妈长妈妈短的,平日去她院子里的时候总少不了赏。

不过,毕竟是从小跟着太太的,对于十二小姐总是最为关心和疼爱的,感情自然也最深。如今她竟然这般算计十二小姐,果真不可饶恕。

看着苦恼着的丁氏便问道:“那太太打算怎么处理这事?不能这么便宜就放过了四小姐啊,这不让我们十二姐儿吃个哑巴亏嘛。”

“当然不能便宜了她不过不说现在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就是有表面证据,母亲和老爷也不会轻易相信的。她这次下的招可谓真高,居然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我看她是真的不想痊愈了,觉得平时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惹人怜爱么,那就让老爷一直这么疼爱她下去。”丁氏说话的时候脸色显得越发的阴冷。

李妈妈看着心底也是极为赞同丁氏的想法,也深刻觉得四小姐这次会很惨。

其实对于府中本来少爷、小姐之间暗地里争斗的事情,太太平日里都不怎么管的。就如上次那么大的事情,太太也没有一丝想追究的意思。但这要是涉及到了十二小姐,便不会轻易松手。

不过这次既想要绕过十二小姐,直接震慑住四小姐还真有点难度,不知道太太到底会怎样做?

“药是谁熬的?又是谁侍候她服下的?”丁氏突然看着李妈妈问道。

后者一回忆昨日里审问时的情景,想着便回道:“回太太,药是阿桂熬的,绿杉送去的四小姐屋里。”

丁氏点点头,而后眼中浮现出一抹精明,脑中已经开始打转了起来。

李妈妈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这么问,如今要洗清十二小姐的嫌疑,便只能将这过错归于竹苑里的人身上。只要这毒被证实是在竹苑里被下的,便与外人无关。

其实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就在是四小姐的人就好。

不过就是不晓得二人之中谁会遭这次的罪……。.。

“小姐,您醒了?”

绿桐走近连玥的床头,便发现她已经醒来了,立马放下手中端着的粥碗,上前将连玥扶了起来,在她背后放了几个软枕后这才又掖了掖被子。

连玥依旧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模样,只瞧了瞧绿桐点了点头。

“听说昨儿个七妹妹回了府?”

绿桐呆了一下而后边拿起案几上的清粥边回道:“是啊,奴婢也是昨夜里听说的,七姑奶奶好像是听说了小姐您中毒一事特地回来的。”

心里却是纳闷着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事,难不成是红衫提的?

“是吗?”连玥似是反问道。

“是啊,不过也奇怪了,昨儿个七姑奶奶竟然只在太太屋里坐了会就离去了。”

“她定不是专程来看我的。”连玥轻轻道,不知是想将这话告于绿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今天天没亮,自己便醒了。不知为何,昨天听说银钏那丫头死了之后,自己心中反而不定了。

按照以往所认识的十妹妹,她不可能没有一丝不怀疑是自己故意下毒害她的。可是如今她却是连自己这竹苑都不踏足一步,昨天下午若她过来试探、质问几声才方符合她的性子。

一边吃着绿桐侍候着的清粥,一边又在深思着。可粥才吃了一半,外面就传来了杂声,就像是有不少人一样。连玥不禁好奇地望向屏风外,自己院里里平时断不会这把吵闹。

绿桐在连玥的示意下放下手里的碗,便起身出去,才走几步,便见到红衫走了进来。

“红衫,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连玥柔声道。

红衫行完一礼方才回道:“回小姐,是姚妈妈带着人来搜查院子,说是太太下的令,定要为小姐您此次中毒之事做主。”

“咦,红衫姐姐,下毒之人不是银钏吗?”绿桐好奇地走近道。

红衫看了看身边的绿桐有道:“银钏已死,如今除了那一包夹竹桃粉外,根本没有有力的证据指明就是她下的毒。太太便说一定要彻查此事,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小姐身边存有一丝危险,太太可是真心疼四小姐”

红衫本想说好话让连玥高兴下的,因为自己虽然是竹苑里的大丫鬟,可却是有名无实。四小姐最亲近的还是绿桐,而四小姐平日里待自己虽和善,却不是真心信任的。自己既然已经跟了她,便得想办法在她身边争得一席之地。

可偷偷一看连玥的神色,却没有自己想象中欢乐喜悦的神色。

“可怎么想到突然来查我们这儿了?”连玥似是极为单纯,很不解地就问道。

“太太说那些药材是自梅苑直接到了竹苑,期间没有到过其他的地方。梅苑里上次已经查了,为了谨慎,这里也得搜查搜查。”

“可是每间屋子都要查?”绿桐不经上前一步接着问道。

“这是自然,不过听说关键还是阿桂与绿杉的屋子吧,毕竟药是她们煎熬,她们服侍的。”红衫对绿桐极为友善,不禁淡淡笑着看着她。

“姚妈妈一个人在指挥着下人搜查,红衫,你对院里比较熟悉,去帮着点。”连玥吩咐道。

红衫立即点点头,便离开了屋子。

等一确定红衫彻底离开了,连玥才立马紧张地看着绿桐,神色慌乱,忙着道:“你可有留下什么证据?”

“小姐放心,奴婢屋子里都处理干净了,保证不会有一点夹竹桃的粉末。何况,红衫刚刚也说了,重点是搜查阿桂和绿杉的屋子,这事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绿桐一脸保证不会有问题得模样看着连玥。

连玥点了点头,又记起了什么一样又道:“那竹管子可有焚了?”

当初为防被人发现下毒的痕迹,便连外面的布盒子都没有拆掉。直接让绿桐用混了夹竹桃粉的水通过细竹管子就滴进了里面的药材上。

绿桐想起这个倒是没有立即答话,面色有些犹豫,似是有些隐隐担心的模样。

床上的连玥一见,心里就不安了起来,立马直起身子道:“我不是让你将它烧了吗?”

听到连玥这般责怪的话,绿桐立刻解释道:“小姐,当日奴婢去厨房本是想引火将它给烧了的,可不巧阿桂正好走了进来,奴婢怕让她看出端倪来,便把那细管子丢进了灶里。这都好几天了,肯定也是被烧了的。”

“这么说,你并没有亲手把它给毁了?”连玥慌神道。

绿桐一听立马就跪了下去央求的口吻道:“奴婢是没有见到,可这么几天了,自是不会再存在了。再说,就一根管子,小姐不用太放在心上。”

“你平日里做事是多么心细的人啊,怎么会这般疏忽。你可别小看了那根细竹管子,指不定因为它害得你丢了命”连玥说的极为认真,让跪着的绿桐真是怕倒了心底,手里也不禁隐隐生出虚汗。

叹了一口气,连玥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便睨了一眼绿桐缓缓道:“你起来吧,呆会别让进来的红衫发现了。或许是我太过严谨了,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就是真找到一根竹管子也不代表些什么。”

说完连玥便重新靠回了床头,不过还是一脸忧愁的样子,不时又看了看外面。

绿桐这才站起了身,虚心地看着躺着的连玥,正准备再开口的时候,便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红衫从外面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跑到连玥床头就急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一边的绿桐脸上立马布满慌色,心都跳到了嗓子口,看着红衫的背影,既想知道下文又害怕她说出口。

连玥心中虽是一咯噔,却依旧保持冷静道:

红衫咽了咽口水才回道:“姚妈妈在绿杉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大包的夹竹桃粉”

绿桐不禁很是哑然,这是怎么回事?

连瑶也是一脸迷茫,却是真的从心底的迷茫,问道:“绿杉屋里怎么会有那东西?”

红衫只是摇了摇头,接着道:“奴婢也不知道呢,搜出来的时候满院子的人都吓了一跳。现在姚妈妈正在将绿杉屋子里的东西送去太太那儿,绿杉怕是惨了。”

绿桐听了这话身子直发抖,一是刚刚的余惊未散,而是想起绿杉。要知道十小姐屋子里的银钏就是因为搜出了这么一包粉末就被太太打了三十大板,结果夜晚就没了。

“替我更衣,我要去母亲那。”连玥突然一掀被子说道。

红衫忙摆手道:“小姐,您现在的身子……”

还不等她说完,一边的绿桐就上前服侍连玥下床了。看得红衫是在那儿干着急,只以为是四小姐担心丫头安危,却不知她心里真的在意和担心的是什么。

“绿桐,小姐的身子这么弱,出去再加重病情可怎么办?”见说不通连玥方面,红衫便想从绿桐身上下手,自己是太太拨来照顾四小姐的,若是侍候不周,定是会受重罚的。

哪知绿桐却是不卖红衫面子,依旧顾着手上的活,头也不回道:“小姐担心绿杉,自是在这儿躺不下去的。”

红衫听后心中无奈,也只好上前帮着连玥更衣。

心里却是酸辛至极,以往在福月楼里当差的时候,自己可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谁见着自己不客气几声?别说绿桐这些小院子里的丫头了,就是老太太屋里的颜炳、颜玉两位姑娘对自己也是极有礼貌。

如今真是今非昔比,连说句体贴的话都没有分量了,平时还得顾着和绿桐、绿杉俩的关系。

绿杉一脸憔悴的模样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还红肿着,天本不寒,却觉得自己额头上冷汗直冒。刚刚家里的小厮过来,本来在废院里又冷又饿的,自己就以为太太要把她们放出去,没想到传话的却说太太要审自己和阿桂两人。

到了大厅里,一早便发现太太的脸色很难看,周围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手里拿着棍子,只觉得上次打在银钏的时候那种声音还在耳边。屋子里又是极其安静,不禁想起了上次一个个质问时的情景,这么想着不禁心里恐惧又加剧了一分。

旁边一个丫鬟拿了一个淡黄色纸包的东西放到自己跟前,看着里面绿绿的粉末,自己一下子就认出了是夹竹桃粉。上次审问银钏的时候,自己跪在一旁,依稀也见过太太手里的那包粉末。

“绿杉,这是什么东西?”丁氏望着跪着的绿杉一拍桌子狠道

“这是……是夹竹桃粉吗?”

绿杉支支吾吾地哆嗦着回道,本是不明情况,外加脸痛的厉害。如今一听丁氏的这语气,更是发现舌头打结,竟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可正是她的反应,使得其他的人都觉得绿杉这样是因为心虚。

“这是从你的屋子里搜出来的,怎么,你也有母亲需要治咳嗽还是哮喘吗?”丁氏的话说得软绵绵的,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透着一股强烈的逼迫感。

本跪着的绿杉听了立即抬起了头,望着正一眼凌厉眼神望着自己的丁氏,不解地条件反射就问道:“这不是银钏屋子里的东西吗,怎么跑到奴婢屋里去了?”

“你还装傻,银钏做什么要害玥儿?这一包东西是你屋里搜出来的,说为什么要对四小姐下毒,你最好从实招来,省的再受皮肉之苦”

绿杉一听,身子都向后倒了下去,又立马回神喊道:“太太,奴婢冤枉,真冤枉啊……”。.。

“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那,给我打”丁氏怒地气道。

“慢着”

一边的大汉就上前准备动手,也就是同时自外面传来一声娇弱的女声。众人投眼望去,便见着绿桐和红衫二人正搀扶着连玥走来。

丁氏嘴角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冷笑,而后立马换上一副紧张的模样,起身上前就担心地说道:“玥儿,你怎么出来了?你这身子哪经得了这般走动,你们两个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太太恕罪”红衫和绿桐立即就跪了下去。

“母亲别怪她们,是女儿执意要过来,听说在绿杉的屋子里搜出了毒粉,女儿深感意外。”连玥还露出一脸无碍放心的笑容,便看向那边跪着的绿杉。

两个大汉早已收手退至一旁,只留听到自己声音转过来的绿杉。她的脸肿的厉害,听说是上次受了掌嘴之刑。本想着自己的丫鬟就受了几耳刮子,而她的丫头却丢了命,不禁还得意了会。

难道这次会是……她?

“你啊,就是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丁氏宠溺的口气说完,便牵着连玥的手往前走去,将她至于右位首座上,自己才坐了回去。

“小姐,您救救奴婢,奴婢没有投毒害您啊”绿杉却是对着连玥喊道,好像看到了一线生机样就想往连玥身前扑去。

“还不快把小蹄子给我拉住”丁氏厉声道。

一边站着的婆子立即蜂拥而至,将绿杉给又捏又打的拉了回去。旁边还跪着的阿桂早已瑟瑟发抖,心里怕的要命。

“母亲,绿杉是自小就跟着女儿的,是不是之间有什么误会?”连玥出声道。

心里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好端端的绿杉的屋子里怎么会有夹竹桃粉的?她要这玩意又是做什么?

“误会?母亲知道你一想到身边的人竟然想害你这事很心寒,可是今日若不揪出个人出来,你让为娘的还怎么放心?又如何去向你父亲交代?”

丁氏煽情地说道,而后望向绿杉又接着说:“我只是要她说出来这包毒粉的来历,可她就是不说,我看不给她点苦头吃吃,她是绝不肯开口的。”

连玥一见丁氏的阵势,心里也真有些急了。便立马对着绿杉也大声道:“绿杉,你到是说啊,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屋里的?你要是不说,我也救不了你”

绿杉却是真真实实自己都不知道从哪来的,教她怎么说?只得回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来人,打”丁氏一听立马喊道。

“太太饶命,小姐,您救救奴婢啊”绿杉还苦求着。

而一边的连玥纵使有心,也是无礼,只得闭上眼睛看向别处。

“不用去院子了,就在这里,我倒是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丁氏见大汉有把绿杉拖出去的趋势,想起刚刚看到连玥露出来的不忍心表情便又下令道。

自己就是要连玥她亲眼看着自己贴身的侍女在她面前一点点受苦,这一声声的叫喊,就得让她好好记住,最好记到心坎里去。

“是”

两名大汉应着就立即将绿杉按倒在地上,另两名就开始你一棍子我一棍子的朝绿杉的下半身打了下去。

绿杉本就声音有些沙哑,如今就是想叫也叫不响。低哑的声音中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感觉,让一边的连玥听着揪心。

而绿桐也不忍再看这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的狼狈模样,她们身为奴婢,就是打死了也不会有谁惦记一下的。

譬如紫竹,又譬如银钏……

绿杉被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喘着气,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丁氏才唤了停,她可不能就这么被打死,只问道:“你说是不说?”

本来自己是以为她知道些什么的,或许还能把连玥给说出来。不过她现在这个模样,想必连玥是真的瞒了她。

“奴婢……真的……不知道。”绿杉还在坚持的,其实本就是无从说起嘛。

一边的连玥见着心酸,立马道:“母亲,或许真的不是她做的,还是等查查清楚再下定论吧。”

丁氏见着除了这包毒粉也没其他证据,便也不能把人活活打死,便对着站在一旁的姚妈妈道:“把她关到柴房里去。”

“母亲,银钏前夜可就是在那自尽的”连玥惊呼出声。

而本就双眼无神的绿杉一听连玥的话满脸的不可思议,银钏已经没了?在柴房里没的?

眼睛立马就睁大了,趴在地上拼命地摇着头,眼神哀求着一边的连玥。

“四小姐不必担心,此次奴婢会派人守着,定不会再出现上次的事情。”姚妈妈却是对着连玥说道,而后招呼着人将绿杉带走了。

绿杉边被拖着还边在挣扎着,她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是故毫不知情。

福月楼大堂东边的楼梯直通二楼,连瑶站在二楼的梯口听着下面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能如此麻木,看着无辜的绿杉被这般痛打也能做到无动于衷了。

这个谋害主子的罪名,她必是背不起,可也只能由她背。

连玥间接夺了银钏的性命,自己也将要间接夺了绿杉的命,连瑶看着自己的双手扪心自问道:“自己以后真的能无愧吗?”

“十小姐?”春肜在一旁看着,不禁小声唤道。

如今二楼便只有自己与十小姐,可听着下面的情形,太太她们怕是没多会就要上来了。

连瑶转身知,道春肜所顾虑的事情,便抬脚往丁氏的屋子走去。

“小姐,您怎么就断定太太会选绿杉?”春肜想着连瑶平日里还算好说话,心中也实在是好奇,便出声问道。

“我问你,绿杉和阿桂,平时哪个与四姐她亲近?”连瑶却是反问道。

春肜一听立马就明白了,不管这下毒的事情绿杉知不知情,太太都觉得选她比较妥当。阿桂即使厨房一个做事的小丫头,而平日里绿杉和绿桐可就像是四小姐身边的左右手一样,得宠的不得了。

如今四小姐得罪了太太,必然是从她身边人下手的。这样就可以慢慢削弱四小姐身边的势力,也让她的处境更加为难。心底不仅佩服起太太的手段高明,看向前面走着的连瑶,却是觉得她技高一筹。

心里不禁暗暗偷乐,自己果真没有选错主子。

“可绿杉屋里怎么也会有夹竹桃粉?”春肜似是还有很想不通。

连瑶拿起桌上摆着的饰件随意地看着,这些都是姚妈妈自绿杉屋里取回来的,轻轻放下手里的那支普通镶小粒珍珠的簪子。

“母亲想让谁死,她还能活的了吗?”

后者一听当即才真明白了,太太想让姚妈妈自绿杉屋里搜出毒粉,自然能有那个本事绕过毒粉出现在那里……

“吱。”

门被推开,丁氏和连玥众人就走了进来,春肜上前将帘子打起,连瑶便走出去迎了丁氏道:

而后看向一旁的连玥,又亲昵地状似惊讶地唤道:“四姐姐?”

“十妹妹?”

连玥的脸色本就不好,加上刚刚看的绿杉那一幕,显得更加苍白。此时突然见到连瑶在这儿,便相当意外。

丁氏就着连瑶的手往里走去,边走又边道:“你十妹妹今日来给我请安,我留她本有些事。去没想姚妈妈却突然进来说了绿杉那档子事情,我便先处事去了,将她留在这儿倒是让她无趣了。”

“母亲说笑女儿了。”

连瑶说后又看向连玥道:“母亲本是也想让我下楼去的,只是想起那日银钏的事,看着绿杉,唉一样的命运,便不忍再瞧第二次。想不到姐姐倒是也过来了,不知姐姐身子如今可安好?”

确实是一样的命运,都是主子间争斗的牺牲品。

听了连瑶这般别有深意的话,连玥只得在心里忍着那份怒意,强笑道:“姐姐很好,倒是劳妹妹挂心了。”

“姐姐严重了,药材本就是妹妹送去的,说到底,妹妹真是难辞其咎。”连瑶说的一脸愧疚模样。

“谁说是你的责任了,瑶儿。这事我知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这毒指不定就是竹苑里人下的,倒冤枉了银钏那孩子,真是可惜了。”丁氏慈母一般望着连瑶,眼中的柔情让谁见了都眼红。

连玥心里无限纳闷,怎么不过才数月,连瑶便一下子这般得母亲欢心了。而母亲所谓的毒是在竹苑里下,不就是含沙射影自己用人不善吗?

此时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想起绿杉便也只得道:“母亲,这事还没查清呢,到底谁下的还真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不是竹苑里……”

“好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丁氏以为连玥想把珂儿碰过那些药材的事情说出来,便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连瑶知道连珂碰那些药材的事情根本就是自己无中生有,那天自己确实有遇见连珂,不过她也就好奇地摸了摸那些药盒,连盒盖子都没打开。

母亲如今听了七姐姐和春肜的话对那件事情早已深信不疑,至至于青曲和青琐那里,想必春肜也会搞定。这么一想,便不能让连玥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于是转向丁氏,开口道:“母亲,女儿刚刚摆弄着桌上的饰件,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哦,瑶儿暂且拿来瞧瞧?”丁氏一脸好奇的样子,觉得连瑶更是贴心了,正好顺着她将刚刚的那个话题给揭过去。

连玥此时看着一脸欢笑、单纯的连瑶,心里自是知道这事与她定是有关系的。看来她在针对竹苑,这么一想,也很好奇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却不防,连瑶竟先走到了连玥身边,似是发现了新玩意地说道:“我觉得四姐待下人当真是极好。”

屋里的人被连瑶的话都搞得摸不着头脑,自然也包括连玥,都不知道她到底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说完,连瑶便往外间走去,不一会儿只见她手里攥紧了一件东西走进来,众人看不清她握着的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到荡在她手下的红色流苏。

“瑶儿,你取了什么东西?”丁氏率先开口问道。

包括连玥在内的所有人也都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连瑶一笑而后看着连玥抬起自己的手,而后松开掌心。

众人只见是一块玉佩呈现在眼前,色泽俱佳,虽然名贵,却也不是特别的罕见物。

可连玥一见,脸色却是更加的惨白了,那是去年……

连瑶瞧着连玥的神色心中一笑而后若无其事转身对着丁氏说道:“母亲,这是女儿原本在屋子里闲着无事,看着摆在您桌上的东西便瞅瞅了,却不经意发现这么一块名贵的玉佩。女儿心粗眼拙,不知这是不是和田碧玉材质?”

丁氏自连瑶手中取过玉佩,放在眼前端详了好一会,才抬头回道:“你没看错,这块玉名唤和田碧玉带沁巧雕镂空厚实大藕路路佩。是前年你三叔她们年关时带回来孝敬母亲的,你瞧,这还有渝州云家的标记呢”

渝州云家世代经营美玉,这在整个锦麓王朝都是出了名的,凡是出自他们家的玉佩,必有一朵小小的如白云般的图案。

连瑶凑上前去,仔细一看才发现背面的纹路里正夹着一小朵淡云,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这样既不影响美观,又能够与其他制玉家族辨别开来。连瑶不禁感叹,原来古人这般聪慧,在这儿就早已有了品牌意识,商标识物的做法。

看着连瑶点头,丁氏又接着道:“那一批玉中,虽只有寥寥数件,可件件斗都鬼斧神工。当初我这也只得了两块,一件给了晨哥,一件给了珂儿。”

连瑶不知道丁氏特地说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想告诉自己如果有的多的话,也会给自己一块?

“玥儿,你过来瞧瞧,这是不是母亲给你的那块?我记得当时母亲给了一块老爷,自己留了两块,便就只给了你一块。”丁氏突然看向还站着的连玥招招手说道。

连瑶却是听清了丁氏故意加重了“只”字的发音,这般强调,想必她心中早已有了结果。

可既然这玉佩这般名贵,怎么会在绿杉的屋子里?

连玥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子,经丁氏这般一唤便微微晃了晃,旁边的绿桐见着立即上前扶着连玥朝炕上走去。

丁氏见了她这般柔弱模样,心疼地立马自责了起来,说真是自己疏忽了,便让人在炕上垫了软枕,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连玥接过那块玉佩,瞧了瞧才点点头,心里却是越发的慌乱了起来。而退在一边的绿桐也是目不转移地看着连玥手里的那块美玉,心也揪得更紧了起来。

当初小姐将这块玉佩赠给绿杉的时候,自己还很眼红。看绿杉得了那么好的东西,可心里却是也明白那是她该得的。然而现在,自己没有一丝嫉妒的心,却反而觉得这块玉佩是多么地刺眼。

连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望着连玥随意地说道:“所以刚刚妹妹才说姐姐待下人真好,这种名贵的玉佩,又是祖母赠予,都随随便便赏给了下人,果真是出手大方。玉佩可真漂亮,让人不喜欢都难,赶明儿个我也去姐姐那蹭几块得了。”

连瑶娇嗔般地说着,让人听着话里的味儿还真以为是一般小姑娘羡慕嫉妒的模样。

连玥也不知是真没听出那层意思,还是故意假装没听见。笑着答道:“妹妹若是喜欢,姐姐当然不会吝啬,就怕妹妹眼光太高,姐姐拿不出你喜欢的。”

“姐姐说笑了,妹妹可没姐姐这般慧眼。”连瑶抿嘴笑道,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好了,都是姐妹,别为了一块玉佩闹得不高兴。不过,玥儿,你也是的,这是老太太送你的,怎么都这般轻易就赏给下人呢。还不快收回去,别传到母亲耳中,伤她的心。”

连玥这才将玉佩收起,一副做错事的表情低声道:“是女儿的疏忽,辜负了祖母的一番心意。”

“你身子不好,便早些回去歇着吧。”丁氏宽容一笑,关切地说道。

顺从地点点头,连玥这才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瑶儿,刚刚是怎么了,对你四姐口气这般差?”丁氏虽说是质问的话,却没有任何的责怪。

连瑶听后怒了努嘴委屈道:“女儿听到那毒的有可能是绿杉下的,那银钏便是受了冤枉,一时心中烦闷,所以……”

丁氏竟是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这孩子心肠好,银钏的事情母亲也是按照规矩办事。毕竟那个时候,证据指向她,不办也不行啊?今日绿杉也是一样,我定不会故意偏袒谁的”

“女儿明白”连瑶点头说话,脸上却依旧没有释然的样子。

丁氏瞧了心里捉摸道,连瑶这个孩子心思极为简单,想些什么都表现在了脸上,自己之前居然还以为她心思极为缜密,倒是真多心了。

“上次可真是糊涂,唉要不是你四姐姐突然中了毒,这事也不会牵扯到你。这怕真的是竹苑里的是事情,你可别对你四姐姐起其他的心思。”

丁氏说得颇为得体,可听在连瑶耳中倒像是故意引自己往那方面想去。连瑶既不符合也不推开她的意思,只是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并不多说些什么。

“紫苏她们我都让她们回梅苑去了,你回去便可以见着了。”

连瑶听到这个还是极为兴奋的,激动地看着丁氏却还是压住那份欣喜疑惑道:“可是,母亲,现在事情还没查清,就这么放了她们行吗?”

丁氏一笑,而后一甩袖子拿起桌上的茶杯道:“没什么不行的,她们一向跟在你的身边,我想是不会有问题的。”

吃了口茶抿嘴又道:“再说,我看这事本就与你梅苑的人无关,不相干的人便放了吧,再有什么端倪事再抓来问了便是。”

连瑶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心里又想起了一个人便说道:“那阿桂和绿杉她们?”

“阿桂随着竹苑里的人也都放回竹苑去了,至于绿杉,她还有嫌疑,便关进柴房里去了。”丁氏满不在乎地回道。

连瑶知道,这件事情母亲必会以绿杉收场,虽然目前真没什么有力的证据,可她必会让不可能变为可能,让活的变成死的。

这也不能怪自己心狠,实在是不是绿杉死的话,自己不能保证身边的紫苏和紫烟她们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银钏,第三个……

如果不是被连玥逼得自己无路可走,自己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回梅苑的路,连瑶第一次觉得那么长,自己恨不得立刻能够见到她们。日久生情,对自己来说,她们已经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刚踏进院子,便觉得那份熟悉感由心底而来。院子里的人还很少,不过从各处房间里都能传出轻微的嘀咕声,她们被关了几天,自己知道他们肯定也需要时间梳理。

虽然很想见紫苏她们,但还是不想打扰她们,于是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屋子。

哪知一进自己的屋子,便听到了紫烟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紫苏和紫烟早已在自己屋里等着自己了。

“紫烟、紫苏。”连瑶轻轻叫道。

“小姐,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紫苏最是煽情,竟然一时忘了礼仪上前就抓住了连瑶哽咽道。

“怎么会呢?不过是被关了几天,我的紫烟可不是这般胆小的人。”连瑶发自内心笑道。

心里很明白她的恐惧,母亲那天当着众人罚了银钏,她们肯定都怕极了。姚妈妈平时的手段又多,关着的两天肯定是吃了不少苦。

“小姐,银钏她……”紫烟一脸悲伤地说道。

闭了闭双眼,连瑶回道:“我知道,她已经去了,母亲让姚妈妈送了五十两银子给她家里,以后她家人拿这比钱做些小生意,总还能养家糊口。往事不可追,我们得顾好目前才是。”连瑶也不知这话是说给她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五十两银子的人命,当真是廉价。可银钏既然已经死了,自己目前能做的便只有保护好其他活着的人。好在危险已经成功转移,如今这下毒之事还在“彻查”中,只要查出“真凶”,那银钏便能清清白白而去。

“小姐,她是被冤枉的,银……”紫烟还想再开口,她就是想不明白了小姐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如今该为她讨回公道才是。

旁边的紫苏一见连瑶脸色那般疲惫,当下便拉住了紫烟,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其实,她们被关押的这两天,小姐她过得肯定比自己还难受。如今她们能够这么容易地就被放出来,期间小姐肯定是说了花了不少功夫。

“你们怎么不先回屋休息?”

“奴婢们先过来见过小姐再回去。”紫苏贴心地回道。

点点头,连瑶不想听紫烟再提银钏的事情,便挥了挥手道:“好了,都下去歇着吧。”

紫烟虽然还有话没说,可见着连瑶的样子,旁边紫苏的眼神,便也只得退出屋去。

“紫苏,你等等”连瑶突然抬头望向已经走到门口的紫苏说道。

紫苏抬头,望着也正一脸看着自己的主子,不禁满心地疑惑……。.。

连瑶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紫苏,想了会才开口道:“你们被关在后院的时候,可有觉得绿杉有什么反应?”

紫苏一时不解,疑惑道:“反应?”

“就是她有没有担心,或者还是一脸冷静的样子?”连瑶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想法,总得来说,自己就是想确定下绿杉知不知道连玥下毒的那件事情。

虽早就认为绿杉对那事毫不知情,可或许是因为间接害了她而心有不安,连瑶还存着一丝希望她是知道那件事情的。这样即使她落得个悲惨的下场,自己的良心也能好受些。

“她算是比较冷静的了。”紫苏有些明白连瑶为什么突然问了废院里的事情了,今晨先是绿杉和阿桂被押出去审问,后来却只有阿桂一个人回来,自己一行人也被莫名其妙放了出来。等回了梅苑才知道原来是在绿杉屋子里发现了夹竹桃粉,难道这事与小姐有关?

这么想着不禁又瞧了瞧眼前的主子,只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便接着道:“这几日奴婢们被关在废院里,绿杉由于受了罚,并不怎么说话。不过阿桂她挺着急的,总说着四小姐的药是她熬的,自己会不会死什么,搞得最后整个屋里都人心惶惶的,最后还是绿杉把她们给吼住了。”

“这么说她当时并不着急?”连瑶的心里似是有些放松,期待般的望着紫苏。

可紫苏却是又摇了摇头,回道:“她定是也担心的,有的时候望着我们院里的人思量着,有时又看着阿桂,应该是在怀疑谁才是下毒之人。她的脸一直红肿着,奴婢虽看不到她慌乱的脸色,但眼神却是紧张的。”

连瑶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她果真是被蒙在鼓里的。这么说,能帮着连玥的就是绿桐了?这是连瑶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可是她又有连玥作证,肯定是动不了她的。

这么想来,便只有绿杉替她们受罪了……

阿桂在自己那四人一间的下人房稍稍休息了片刻后,便回到竹苑里的小厨房内当差。刚跨进厨房门口,就看到一个赤红色男子站在灶前,走近方才认出了原来是为小姐治病的木大夫,上前行了一礼唤道:“木大夫?”

男子一回头,手中拿着一根细小的竹管子,看向眼前穿着碎花布的小丫鬟,举起手中之物问道:“这是谁的?”

“回木大夫,是奴婢的。”阿桂不假思索道。

男子脸色更加沉了一分,加重语气重复道:“真的是你的?”

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管子,阿桂一见,发觉这中间似有不对,便回道:“是奴婢前几日准备生火时在灶中发现的,奴婢见着它小巧好用,就留了下来。”

“你可有用它做过什么事?”男子继续追问道,一脸的凝重。

这个时候阿桂更加确定这根管子跟定有端倪了,瞧着这事情这般凝重,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管子内壁有夹竹桃粉末的残留液。”男子不动声色地说道。

绿桐本是过来想要看看小姐的药是否有熬好,可刚来到厨房门外就听到这话,心里就像是条件反射般得寒了起来。掩在门外偷偷望着里面,只见木大夫手中拿着一支无比熟悉的竹管子。

“木大夫,奴婢从来没动过它,您要相信奴婢。”阿桂一听夹竹桃液,吓的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现在谁不知道整个府里都在查这东西?银钏因为那个没了,绿杉姐姐因为它现在也被打得半死不活,自己可不想步她们后尘啊。

越想越害怕,忙又道:“奴婢本是想用它将前阵子做成的花露引进瓶子里,好回去带个我嫂子的。可这几天一直忙着给小姐煎药、熬汤,根本没有空闲去用它,所以那日拣着了就直接放在一边了。”

男子只是点点头,而后沉着声道:“你先起来吧。”

阿桂此刻被吓的六神无主,立马抓紧了木大夫的袍子,央求道:“木大夫,您可要相信奴婢啊,这真不是奴婢的东西”

“这事还是交给连太太做主吧。”男子望着手中的竹管子说道。

门外的绿桐听到这般冰冷的声音,立马一个激灵,立马就悄悄退离了这儿往连玥的屋子而去。

绿桐大叫一声进了连玥的屋子,神色匆匆忙忙的。

屋里的红衫一见这般慌乱的绿桐,好奇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绿桐一见红衫在场,又看了看躺着的连玥,极力平缓了下情绪,却依旧带着喘息声道:“奴婢……担心绿杉的身子,她伤得那般重想去瞧瞧她,不知可不可以?”

红衫一听在心底里想着她愚蠢,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去见绿杉,不是教人起疑吗?

连玥自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又想到绿桐不是个没有思想的人,她刚刚的慌乱也定不是为了这事而表现出来的。

突然提到绿杉,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

“如今,你还是别去的好。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这一切母亲自有公断。”连玥说着又瞧了眼红衫,心里琢磨了起来。

“是,是奴婢不懂事,惊到了小姐。”绿桐立马便知错的样子愧疚道。

“红衫,你去厨房看看那炖的莲藕排骨汤好了没?我嘴里有些苦涩,想吃点东西。”连玥笑着说道。

红衫当是点点头,如今夏日还未来,这竹苑里却先用到了莲藕,可见老爷为了小姐多么费心,当下回道:“小姐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见到连玥含笑地微微点头,红衫才离去。

红衫前脚一踏出屋子,绿桐立马跨到床前忙着道:“小姐,那只竹管子到了木大夫手里。”

连玥一听当下也是心中大骇,本是以为自己想多了,却不想还真的落到了他人手里。坐直了身子直道:“你不是丢灶里去了吗?怎么会在木大夫手里?”

“让阿桂那丫头给捡了出来,想必是木大夫先前去厨房给小姐看这方药的火候,不小心才发现了的。”绿桐的话说得越发的小声,这是自己的失误,如今可怎么才好?

“阿桂知道是你的吗?”

立马摇摇头,回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也被吓的半死,如今正求着木大夫呢。不过木大夫好像会把竹管子交给太太定夺,小姐,会不会被查出来?”

绿桐已是害怕到了心底,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劫。

连玥想了好久,余光看了看还搁在枕边的那块和田碧玉带沁巧雕镂空厚实大藕路路佩,闭着眼睛在心里狠心做了个决定。等到睁开眼的时候,满眼的认真,将绿桐唤道身前,在她耳边呐呐说了几句。

只见绿桐满脸的不可思议,惊呆地望着连玥,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你快去办,晚了可指不定连你我都得搭上。”连玥沉着一张脸说道,对于自己的决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凝重。

绿桐机械般地点点头,而后便走了出去。走的时候却不如来的时候的速度,一步一步,似是极不想出去。

“我早说过,那支竹管子早晚会要了人的命”连玥似是感慨地说道,话中却是没有一点悲伤的口气,只是望着对边妆台上的铜镜发着呆。

已经走到屏风外的绿桐听到这话的时候身子立马顿了一下,满心的悔意。

丁氏让人将木大夫送走了之后,望着搁在自己桌上的竹管子露出一抹笑容。真是天都要帮着自己,本还在想着怎么查竹苑的人,现在可好,物证也算是有了。

对着一旁的李妈妈说道:“让人去把阿桂带来。”

一刻钟的时辰,阿桂就被带到了丁氏面前。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女孩,丁氏凌厉地说道:“你是不是就拿了这根竹管子把毒下在四小姐药盒里的?”

阿桂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趴在丁氏的面前,忙急道:“不是,不是奴婢做的。”

“那你是从何得来的这竹管子?”丁氏一拍桌子又直问道。

“这是……是……是绿杉姐姐的”阿桂突然大声说道,连眉头都皱了起来,满脸的紧张。

“荒唐,刚不是还与木大夫说是在灶里捡到的吗?怎么现在一下子就改了说辞,成了是绿杉的了?你以为连府是什么地方,容你在这儿信口雌黄”

阿桂一听立即就抬起了身子辩解道:“奴婢没有瞎说,这真的是绿杉姐姐的。方才木大夫问奴婢的时候,奴婢被吓到了,所以一时没想起来。其实是那天见到绿杉姐姐鬼鬼祟祟在灶堂前不知将什么东西丢了进去,奴婢一时好奇走进去的时候,绿杉姐姐便立马离开了。奴婢一拨灶堂,只见是一只细小的竹管子,觉得它小巧方便,奴婢便私自留了下来。”

阿桂将早已想好的说辞告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脸色逼真,教人不相信也难。

“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你要知道如果是假话,我定饶不了你”

“是真的是真的,奴婢说的一切都是事实”阿桂点头如捣蒜,就怕了外人不信一般。。.。

丁氏是什么样的人?

瞧着阿桂隐隐之间的神色和心虚,便也能断定出她这番话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可这也侧面表明了是有人想让绿杉将这事情扛下去。

而这个人,唯一的人选便是连玥。

这个结果等于是连玥已经承认了毒是她下的了,而这一点深深刺激到了丁氏的心里,也更加确定了她是有意自己下毒而后栽赃给珂儿的这个猜测。

丁氏紧紧盯着眼前的竹管子,这次事情的结束只会是一个刚开始。不过,要怎么说就是绿杉下的毒呢?没有动机却是有些说不过去,难以置信。

“绿杉,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再次被带到福月楼的大堂,此时的绿杉连跪也跪不稳,便只能直直趴在了地上。眼睛看不清高坐着的太太是个什么脸色,耳边也只听到什么夹竹桃粉、什么竹管子、灶堂、下毒等词。

此时觉得自己糊里糊涂的,浑身都像泡在了热锅里,又热又难受,嗓子口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身旁的阿桂见着一心虚,尽量就不去看她,而是望着另一边独自愧疚着。

“说,这是不是就是你下毒的工具?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害四小姐?”丁氏此时只能逼着绿杉,希望她能够屈服。

这事情一天不解决,珂儿便有一天的危险。她不想要她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就是连一丝的可能都不能有。

绿杉过了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可阿桂为什么说这只竹管子是自己的?自己从来也没有丢过竹管子在灶堂里啊,费力的将头转向旁边的阿桂,她却背对着自己。

咳嗽了两声,刚想唤阿桂询问她说这话的意思,却不防一下子就被人给揪了起来。

姚妈妈一脸凶煞的看着绿杉,厉声道:“太太在问你话呢,还不快答话”说完又把她丢在了地上。

绿杉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惨的一天,嘴里却还是坚持道:“太太,奴婢……冤枉,那不是奴婢的东西。”

虽然声音轻,却是让整个屋里的人都听到了。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难不成是阿桂故意冤枉了你?”

丁氏说着又望向一边的阿桂,直把后者吓得一哆嗦,忙解释道:“奴婢没有撒谎,那真的是绿杉姐姐的东西。”

阿桂说完很明显的感觉到旁边射来的一道凌厉的目光,透着不解,透着怨恨,透着不甘……就这么一眼,阿桂再也不敢看绿杉。

连瑶跨进大堂内,眼光略过趴在地上的绿杉和跪着的阿桂。

“瑶儿,你怎么过来了?”丁氏看向连瑶和颜悦色地说道。

“女儿听说下毒的事情有了眉目,所以……想替银钏来看看,好求个明白。”说着伤感地低下了头,早知道绿杉会有这么一刻,却没想到是阿桂那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揭发。

“也罢,你便在这一起听听吧。”丁氏也不阻拦,任由连瑶站在一旁。

“奴婢没有……没有害四小姐”绿杉还在为自己做着无谓的解释,期待能够博取别人的相信。

连瑶瞧着这般狼狈的绿杉,她的发丝凌乱,身上污秽不堪,本是淡青色的衣裳上已是血迹斑斑。眼睛里布满血丝,才十多岁的丫头却露着一脸绝望的面孔,早没有往日那般的秀气动人了。

丁氏见着绿杉依旧这般,正想要再开口的时候,却见外面的院子里来了一大群的人。当下就立即站起了身,连瑶随着丁氏的目光好奇望去,只见是老太太带着连玥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老太太的脸上似有不悦,丁氏立马迎了上去,柔声道:“母亲,您老人家怎么今日突然过了?”

只微微瞧了一眼丁氏,霍氏便走到正位上坐了下来。丁氏见着连玥的眼神似有不满,心里埋怨着她居然把老太太请来,倒底是何意?

连瑶也按着规矩对着霍氏行了一礼,也和连玥见了一礼。两人对于连瑶都是淡淡地,后者也不在意,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

霍氏看了看大堂内的情形,对着丁氏叹了口气又道:“大媳妇,我这般相信你,你如今却是连下人都治不好。要不是刚刚玥儿来给我请安,我发现她不对劲,我还不知道这府里出现了盗窃之事呢”

连瑶见霍氏的阵势很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偷盗一事,自己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啊?难不成是自己在乾梓侯府那段时间内发生的?

“祖母别……”连玥一扯霍氏的手臂,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

霍氏看了连玥一眼又道:“你别老是宠着那些个贱婢,你对她们宽容,可却难防她们要害你的心”

说完又恶狠狠地瞧了瞧趴着的绿杉,眼神恨不得扒了她的披一样。

连瑶似是有些明白了,连玥这是给绿杉添动机来了,偷窃的罪名,她可真是够狠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氏不经糊涂地问道。

霍氏这才正眼看了丁氏缓道:“你还果真是不知道啊?就是绿杉这小蹄子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偷了我送给玥儿的玉佩”

“啥?玥儿,那块玉佩不是你赏给她的,而是她偷的?”丁氏不禁将目光放在连玥和绿杉之间打转。

而本以为连玥是来救自己的绿杉在这一刻却是真真实实地惊讶住了,满心的不可能然而在看到连玥点下了头的同时,心也在那一刻绝望了。

自己也明白了原来不是阿桂想要害自己,而是自己从小跟随着的主子要夺了自己的性命。知道已经没有可能了,便人命般干脆闭上了眼睛趴着。

“姚妈妈,这事怎么没有人报上来?”丁氏脸色一青,本来在自己管辖的这些年来一直谨慎着,就是为防被婆婆挑了错说事。

一边的姚妈妈早已没有先前的那番盛气凌人的面孔,战战兢兢地跪在霍氏和丁氏面前。口哆嗦着道:“回老太太、太太,奴婢从未听人提过竹苑里发生过这种事情啊。”

丁氏正想发威,一边的连玥立即上前说道:“母亲别怪姚妈妈了,是女儿没让人把这事传出去。女儿本念着绿杉自小便跟在我身边又事出有因,便对她训斥了几句,就不想把事闹大,一时欺瞒了母亲,请母亲恕罪。”

“玥儿,你就是待这些奴才们太好了。”霍氏宠溺般地说了之后,又转向丁氏却是一脸的严肃,绷直了脸道:“不过你治家不严也是有责任的,身为主母,居然连女儿房里的事情都不知道,是真不晓得呢还是就打心底里不想管。”

丁氏一听立马就站了起来,心中纵使在火,此时也只能低头虚心道:“母亲,是媳妇的疏忽。”

心里却是埋怨着连玥,对她又厌恶了几分。居然请了老太太来压自己,这事若是真发生了,自己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祖母,您可千万别怪母亲,这全是孙女的错。母亲平日疼我亲我,事事都关照地无微不至。”连玥讨好般地对着霍氏为丁氏说着好话。

之后又看了看丁氏一欠身道:“母亲,是女儿连累您了。”

丁氏自是不会发作,也好生好色地对着连玥说了句“是母亲平时对你关心太少,今后定当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屋子里的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显得一直在旁边站站着的连瑶有些木讷了。其实就是她想上前说些什么,也没有分量啊。

“不过玥儿是什么时候发现绿杉偷了你的玉佩的?”丁氏几句话后又绕到了这个话题上。

连玥似是有些不太愿意回忆,有些伤心、有些失望地犹豫着。

正在这个时候,另一边的绿桐却是大胆地站了出来,恭敬道:“回太太,是奴婢发现的。当日奴婢去绿杉屋子里找她的时候,突然发现她抽屉里竟然有小姐的珠钗。奴婢本就好奇着,小姐这般喜欢那支珠钗,怎么会赏赐给绿杉呢?于是寻了机会便私下问了下小姐,这才发现了原来是她私下里偷去的。”

绿桐咽了口口水,停了下见没人阻止便继续道:“后来小姐找来绿杉问了此事,她也承认了,说是家里哥哥要娶媳妇没银子才不得不这么做,便苦苦央求小姐别将这事告于太太您。小姐念着旧情就没有上报,对她训斥了几句,把珠钗给收了回去,又赏了她几吊钱,让她兄长娶个媳妇去。可后来却不知她居然故技重施竟偷了这块老太太赠予的玉佩,等小姐发现丢失之后也找了她问话,哪知她不承认还顶撞了小姐。没有证据,小姐怕冤枉了她便只认为是自己给弄丢了,等到今日在太太屋里时才重新知道原来还真是被绿杉所偷去的。”

而后绿桐又跪了下来说道:“太太,定是绿杉知道小姐怀疑她,故而才下此毒手的”

本是一直闭着眼睛趴着的绿杉在听后这番话后倒是抬起了头,碎发后的双眼哀怨地直瞪着绿桐的背影,心里充满了不甘。。.。

连瑶平静地听完这些话,面色并没有丝毫不适,只是对于连玥的做法和绿桐的说法有些寒心。一个是从小侍候的主子,一个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如今却这般亲手一步步将绿杉推向灭亡。

盯着在地上奋力想爬过来的绿杉,她的手无力地在地上挣扎着。或许是人的本能,或许是心里的怨愤,又或许是她也想求个明白,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连玥和绿桐。

众人都被她的动作吸引过去,连本背对着她的绿桐也是转了身,脸上惊慌、愧疚一闪而过,看着绿杉又道:“绿杉,你别怪我将此事说出来,小姐本原谅了你,要不是你做出这般事情,我也不想看你落得如此地步。”

“绿桐……你怎么可以?”绿杉轻轻地憋出这几个字,本就疼的嗓子口哽咽着,伴随着她的抬头的动作,滴滴泪水落到了地面上。

本是期待她们来救自己,还自己一个清白。却未曾想到……

旁边的连玥似是不忍心看这样场面,转向了别处,悲戚地说道:“绿杉,你放心,念在平日里你这般照顾我的份上,你的家人我会让母亲不加怪罪的。”

绿杉的娘是府里大厨房里做杂事的老妈子,此时就是知道了女儿犯了错,连进来求情的资格也没有。

想到家人,绿杉停止了身下的动作,空洞的眼神望着看向别处的连玥,最后无奈地垂下了头。

霍氏似是对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奴仆背叛主子的事情是最不可原谅的,而她居然还这般下毒谋害主子,简直罪无可恕。

“大媳妇,你看这事怎么办吧?”说完,竟是一副看戏的样子盯着丁氏。

后者被她望得心里直发麻,这真是好人她来做,恶人自己做。也罢,反正本也是连玥的人,想着便道:“玥儿以为呢?”

这你一推我一往,屋子里的气氛可就不一样了。

霍氏本打算是让丁氏处置的,因为毕竟绿杉说到底是连玥的贴身婢女,不想自己与她之间的祖孙关系有一丝疙瘩。可现在哪晓得丁氏竟然将这问题重新丢给了连玥,这不是让她心里更加难受么?当下对丁氏又不满了几分。

连玥尴尬地转过头,眼睛有些微红,看了看趴着的绿杉,而后回道:“一切单凭母亲做主”

丁氏这才一笑,收回眼神果断地看向一边的姚妈妈说道:“把绿杉先关回柴房,等明日里在前院里滚钉板,让所有人都去看着。”

姚妈妈立即点点头,而后唤了一边的小厮准备走出去。就在这个时候,又听见身后有声音说道:“还有你,等会自己下去领个二十板子。今后你就去兰苑里当差,好好照顾六姐儿。”

身子一抖,姚妈妈却只能转身点点头应是。

屋子里的人似是对丁氏处置绿杉的事情没有什么感想,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站着。只有连瑶看着被拖出去的绿杉心中不禁生起同情,她完全是被自己与四姐姐得这番较量连累的。然后现在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立场求母亲饶她一命。

原来滚钉板这个处罚竟然在这个时代就有了,而且居然是一般家庭就可以用来处置犯事的下人,这难道不算滥用私刑吗?

其实后来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太过理想化了,这种时代奴仆就等于是物品,没有一丝人权可言,随主人的喜怒而决定是去是留,是生是死。

回到梅苑里,一个下午,连瑶的心思都难以定下来。董师傅那儿自己都没有去,让紫烟去说了声便留在小书房里看着书。

其实哪还看得下去,绿杉哀怨的眼神似是一直出现在自己眼前。虽然她是看向的连玥和绿桐,可自己却觉得真正害她到这个地步的是自己。

合上那本厚厚的《文献通考》,连瑶便望着一边的紫苏说道:“去备些食物,我们去柴房看看绿杉。”

一边的紫苏虽有惊讶,却立马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连瑶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十小姐?”

连瑶刚到柴房外,便被人拦住了去路。只见眼前一脸严肃的瞧着自己的正是多日不见的査妈妈,不明白此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好奇地问道:“査妈妈,你怎么在这?”

査妈妈挺直了腰板,面无表情道:“太太下了令,让姚妈妈去照顾六小姐,奴婢今后就做她的差事。”

连瑶一听方才明白了过来,院子里有降必有升,如今这査妈妈可谓是一脸的得意,脸上挂着的表情都与往日不一样了。

笑着望着眼前的婆子道:“那就恭喜査妈妈你升迁了。”

査妈妈心里也乐着,此刻总轮到她来扬眉吐气了,瞧平日里见着自己都绕道装作没看到的那些小丫鬟,现在都嘴巴甜甜地到眼前晃。也不过一个下午,自己屋子里的礼物都放了一堆,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不知十小姐来这儿做什么?”客气地说道。

査妈妈这些日子也听说了十小姐的得宠,如今可谓是太太跟前贴心的女儿,又有与乾梓侯府的亲事傍身,自己当然得悠着些。

连瑶一笑道:“我听说明儿个绿杉便要受刑了,想着她也怪可怜的。不管怎样,人都要去了,我便来送送她,让她吃饱了上路。”

说完又瞧了瞧身后紫苏手中的食盒,査妈妈自是也看到了。不过还是没拉下脸说道:“十小姐,您身娇肉贵的,做什么来这儿看那贱婢?奴婢知道您心善,可柴房颇脏,不如……”

连瑶看她那样的表情,就知道是在说场面花,侧首示意了下紫苏,她便上前送了一锭碎银子给她。

査妈妈笑着推拒了会,便不好意思地接了下去。

连瑶这才轻声道:“我知道妈妈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今后要仰仗妈地方还多着呢。这就当是我赠你的升迁之喜,妈妈别嫌弃得好。”

査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看着连瑶立马道:“十小姐说的哪里话,今后有什么事情吩咐便是。”

心里却是高兴的,以往自己在兰苑当差看人脸色不说,也是一点油水都没有的。望着眼前还站着瞧着柴房门的连瑶,客气道:“十小姐真想进去便去吧,不过可快些,让人传到老太太耳中就不好了。”

连瑶当即点点头,感慨地又说道:“其实我是想起当初我院子里的银钏就是在这儿没了,定是饿着上路的,所以不想看着绿杉也是这般样子。”

査妈妈也动容道:“十小姐心肠真是好。”

连瑶淡淡一笑,转身自紫苏手中取过食盒而后便走了进去。

本想着若是姚妈妈在这儿,自己想进去许是还要费一番功夫的。没想到这已经换成了査妈妈,她平日里也是个很会看形势的人,如今母亲这般信任自己,她必是不会阻拦自己,让她自己以后难做的。

毕竟她才刚刚上位,位子坐得还不稳。

“吱。”

门边的小厮将柴房的门打开,这是连瑶第一次到这儿来,只发觉迎面而来好多粉尘。挥了挥手,才看向里面的模样,靠墙那堆满了柴火、杂货,屋里的光线并不亮,隐隐只看到绿杉靠在柴枝上。

走近一看,绿杉紧闭着双眼,连瑶便轻轻唤道:“绿杉。”

闭着眼的绿杉一听到声音,睁开眼便看到了连瑶。一脸诧异地面容,两眼珠子盯着对方打着转,用仅有的思想考虑着连瑶的来意。

“十、小、姐?”绿杉微微一动嘴型,声音却是细如蚊呐。

连瑶听着便打开食盒,自里面取了水袋,用空碗盛着让她喝了下去。

绿杉也不见丝毫迟疑,看着水碗便忙伸手夺了过去,几口就喝了下去。而后感激地望着连瑶,想不到这个时候居然是十小姐回来探望自己,给自己一口水喝,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连瑶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一酸,很是愧疚。却只能晃了晃手中的晚出声问道:“还要吗?”

绿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连瑶这才又给她倒了一碗。

“你别急,我知道你好几日没有好好进食了,所以特地带了些吃的,你过会便吃了吧。我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对不起。”连瑶是真心地对她道歉,不管以前怎样,如今她确实无辜的。

绿杉听后想不通那句“对不起”是何意,只是泪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看着眼前的连瑶放下手里的碗感激道:“十小姐,谢谢您,这个时候还能赏口吃的给奴婢。”

连瑶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害了她,她却还要对自己说谢谢,一时间觉得更加没脸正望着她了。

“十小姐,该说对不起的是奴婢,当初、当初紫竹是奴婢推下河去的”绿杉突然开口,带着浓浓的悔意道。

一下子便抬起了头,连瑶想不到紫竹的那件事情居然还另有隐情,望着绿杉不可思议地僵住了。

绿杉的眼泪流了下来,哽咽着道:“今日十小姐居然还能、来看望奴婢,奴婢心里惭愧至极。想起当初对紫竹所做的事情,对十小姐您的伤害,真的很后悔莫及,真的对不起。”

说完竟然挣扎地想要起身,双手撑着地,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就朝着连瑶跪了下去,扣了个响头。

连瑶此刻已经站直了身子,完全处于震惊之中了,根本没有看眼前的绿杉。紫竹的那件事情早已过去了很久,自己也一直坚信着四姐姐的说法,紫竹是自己跳下的河。

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你说,紫竹是你推下去的?”连瑶回神后退一步,盯着紫竹满脸惊讶地问道。

绿杉微微扬起头,而后布满泪水的脸上露出愧疚的声音,回道:“是,是奴婢。奴婢害了人,死有余辜,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那块玉佩就是四姐姐事后打赏你的,对不对?”

惊讶于连瑶的聪慧,睁着大眼睛的绿杉呆住了会才点点头。

早就怀疑绿杉偷窃的事情了,总觉得事有蹊跷,如今看来这一切还真的都是连玥她们布得局。

其实平时看着她们的装束,就知道四姐姐待下人都是极好的,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仅仅是兄长娶媳妇,自己压根就不信绿杉会做出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出来。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连瑶知道绿杉此时定不可能再编谎话来骗自己。自己本想着在她明日服刑之前,来看看她聊表歉意,却不知竟无意得出了些,心里再不能平静。

不用问,连瑶也知道她为什么要将紫竹推下河去,她只是受命于人。可是虽这般想着,连瑶此时看着绿杉的时候依旧不能释然,这对于自己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

两个人便这么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抬头注意到上面的屋梁,想起银钏,那个被吊死在这儿的女孩,连瑶一时愤恨到了极点。一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又慢慢松开。

半晌,才冰冷地开口说道:“你有什么话让要我带给四姐姐吗?”

绿杉重新抬头,一时间很不理解此时的连瑶是何之意,愣了一会才摇了摇头,又轻声道:“只是麻烦十小姐帮奴婢带句话给绿桐,告诉她我不怨她,她依旧是我的姐姐。”

连瑶点了点头,而后便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拉开柴房门走了出去。

“十小姐,您出来了。”査妈妈看着出来的连瑶立即上前说道。

连瑶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来的时候她还是一脸冰霜,现在却是笑容满面。人心,真的是世界上最神奇、最复杂。最变幻莫测的东西。就像是四姐姐一样,自己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她,可是她却一直不肯放过自己。

点点头,对着面前的恶人也回道:“这次麻烦妈妈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不想去看她的那副嘴脸,也不想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连瑶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带着紫苏离开了柴房。

来的时候心里充满歉意、愧疚,现在知道当初紫竹的事情,自己照理说就可以释然了。她害死紫竹,这只不过是一命抵一命而已,没有什么错的地方。

可是,心里却比刚刚还要凝重。望着前面的两道小径,想了下最终还是舍弃了原本应选的路,往另一条小径而去。

身后的紫苏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跟着。很明显地发现小姐心中有事,其实自己也知道,从回到梅苑里的时候,小姐就一直心有所恼。自己没有问,只是不想她再徒增烦恼。

有的时候在福月楼里见到春肜与小姐的眼神交流,这其中的关系自己说不上来。小姐提到四小姐的时候,话中总夹杂着莫名的情绪,银钏的事情她一直没有提,可是自己晓得她肯定没有忘记。

今日突然提出来说要给绿杉来送吃的,可出来的时候又明显变了个样,如今朝着的方向,是要去找她吗?

连玥身上的毒素因为这几日的调养早已清的差不多了,只是原本的体寒之症没有得到根治,身子还是有些弱。在床上躺得多了,今日正好便坐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绿桐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

“四姐姐。”连瑶跨进竹苑,高声唤道。

这一句当即都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连玥转头望向连瑶,只见对方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心下疑惑。在绿桐的搀扶下便起身迎上去:“妹妹怎么突然想起来姐姐这儿了?”

连瑶在阳光下明媚一笑柔声道:“自是惦记姐姐才过来的,可是打扰姐姐了?”

“妹妹说的哪里话,姐姐是怕妹妹你真的来问我拿美玉了。”连玥扑哧一笑打趣道。

“哦,原道是姐姐这般小气啊”连瑶也很配合地说道,想起在福月楼里自己讽刺她讲那般上好的玉佩随意送人,没想到她还真挺记恨的。

连玥招呼着连瑶一同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绿桐又上前倒了杯茶递给连瑶。

望着手里的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连瑶转着眼珠瞧着它的纹路,一副悠闲的样子。而后才缓缓掀开杯盖,只闻茶香扑鼻,当下低头看着杯中之物,汤黄澄高,芽壮多毫,条真匀齐,白毫如羽,芽身金黄发亮,着淡黄色茸毫,叶底肥厚匀亮。

连瑶当下引了一小口,只觉味醇甘爽,立马笑看着连玥道:“姐姐真是好享受,这么罕见的君山银针,再配有这般上好的茶具,果真是口齿留香。”

连玥听后也拿起身前的茶杯吃了口茶道:“君山茶色味似龙井,叶微宽而绿过之,好茶之人经常称之为“白银盘里一青螺”。茶汁杏黄,香气清鲜,叶底明亮,故又被人称作琼浆玉露,妹妹觉得可是名副其实?”

“自然是好的,只是妹妹才疏学浅,远没有姐姐这般渊博,不懂茶道。”连瑶也一笑道。

“十小姐可真是说对了,这壶茶便是我家小姐亲自泡的。”绿桐见到二人谈得和气溶溶,便上前得意地插嘴道。

“只是略懂皮毛,妹妹可别见笑。”连玥一脸不好意思道。

“的确是好茶,姐姐过谦了。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不然可就错过了这么好的茶。”连瑶却是说的实话,自己虽没有深究,却也是分辨得出好坏的。

“只是闲来无事,不像妹妹一般可以常在母亲膝下欢乐,姐姐只能在屋中研究研究这些东西。喝的茶多了,嘴上的要求就高了,既是好茶,便得好好泡,否则不就是可惜了嘛。”

连瑶听得极认真,见对方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好奇道:“姐姐可否给妹妹说说这茶如何得泡?”

连玥抿嘴一笑,回道:“也不麻烦,妹妹若是想学,一听便懂。只是这泡茶过程之乐,才是回味无穷。将君山银针放入茶壶内,以沸水冲泡,这时茶叶在杯中一根根垂直立起,踊跃上冲,悬空竖立,继而上下游动,然后徐下沉,簇立杯底。军人视之谓“刀枪林立”,文人赞叹如“雨后春笋”,艺人偏说是“金菊怒放”。”

连瑶听得惊奇不已,而后才道:“原来泡茶还有这么多讲究,几起几落,可真是趣观。”

“可不是嘛,妹妹有空亲手泡起一壶再享用,味自是不一样的。”

“妹妹天生愚钝,比不得姐姐,还是喝那花茶最过简单了。”连瑶又吃了一口茶继续道:“姐姐做事这般追寻过程,可觉得如果茶泡的不好喝,那些过程也都是白费了?”

听出连瑶话里的别有深意,连玥心道终是扯到正题了,就说她怎么会有空特地来与自己品茶呢。正眼盯着连瑶看着回道:“结果好与否,现在还言之尚早。”

眨了眨眼睛有道:“妹妹是喜爱花茶之人,自是不理解其他茶的美味。”

“无论是什么茶,对了饮茶人的口味就是好茶。”而后盯着石桌上的茶盏道:“不知姐姐这儿可有花茶,我还是不习惯这个味。”

“妹妹想喝,自是有的。绿桐,去屋里为十小姐泡杯月香花茶来。”

“是。”绿桐应声而去。

连瑶见着便也对着旁边的紫苏道:“你也别杵在这儿了,让我和姐姐好好说说话。”

看着绿桐也下去了,连瑶关心道:“姐姐身体里的毒可有清了?”

连玥从容回道:“木大夫医术高明,自是差不多了,倒让妹妹挂心了。”

“木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唉真可惜,如今那些药材竟都让绿杉给毒害了,这让姐姐的病可怎么办?”连瑶说着颇为苦恼。

连玥却是不急,缓口道:“妹妹不必担心,父亲说了等过阵子让母亲给二姐姐捎个信,问步夫人再求取来了便是。”

“可不知还能不能要到呢,毕竟有些事情机会可只有一次,不是每次都能失而复得的。说到底,害人终害己,绿杉如今也是要赔上一命了,就是让姐姐受罪了。”连瑶说得颇为认真,盯着连玥的眼睛不容她逃避。

后者听着这些话里带话的说辞,心中竟也有隐隐不安,十妹妹是在暗示自己吗?

见着连玥没有说话,连瑶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道理,我院子里的紫竹和银钏为人善良,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不也都是都死于非命吗?”

连玥听得心里一惊,只能看着连瑶,死于非命,她知道了什么?

绿桐正好从远处走了过来,给连瑶边上茶边道:“十小姐,请。”

连瑶感激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忙道:“对了,绿桐,绿杉托我带句话给你。”

绿桐刚放下茶盏的手还没有收回去,听到绿杉一下子手一哆嗦,差点就把茶给打翻,望着连瑶的眼中充满惊讶。

“绿杉说,她不怨你,你永远都是她的姐姐。”连瑶望着绿桐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道。

绿桐顿时僵住,眼中的愧疚之意一闪而过,而后表情尴尬着,喉咙似是卡着什么东西,有些难受,只是对着连瑶点了点头。

而此时,一边的连玥却是想通了些什么,心道原来是这样,她居然见过了绿杉。

“唉其实你也是就事论事,又没冤枉了她,是她执迷不悟,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是你的责任。”连瑶对着绿桐一脸无谓地继续说道。

“其实妹妹说的也不全对,当初若是我给她个教训,或许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了。”连玥忙将话接了过去,心中担心绿桐在这儿表现出来更多,瞧着绿桐又道:“还不快下去”

绿桐立马回了神,行了一礼便就此走了开来。

淡淡一笑,连瑶拿起桌上的花茶喝了一口道:“这花茶自有花茶香,姐姐又何必老是执着于手中的君山银针呢”

连玥端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晃动着杯中的茶水,笑道:“有些事情不是执着,而是习惯,我和你不过是各有各的追求罢了。”

放下手中的茶盏,连瑶一笑道:“姐姐的追求自是非妹妹所能理解,不过不知姐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鬼的。有的时候纵使布局得再运筹帷幄,最终也可能被人反过来摆一道的,姐姐还是该好自为之。”

“妹妹,有些话不要说的太早,你才该好好保重才是。”连玥一点也不示弱反说道。

放下手中的茶杯,连瑶慢慢起身走到连玥身旁,轻道:“妹妹自认为还有那个能力招架得住。不过姐姐可真是要小心了,先前我在母亲那儿听说六姐姐的病也不无法子治,姐姐您说,她若是痊愈了,祖母会不会很高兴?”

连玥神色一紧,想了一会才道:“有些事情终是见不得光的。”

“可也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姐姐不要忘了,他、毕竟还有我这个妹妹在这呢”连瑶的声音近似警告,眼里却透着不容忽视的认真。

自己既然受了连瑶原本的一切,也应当做到一个妹妹该尽的责任。

“妹妹也别忘了,你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连玥反驳道。

“姐姐是说妹妹知道什么?是去年中秋之前紫竹突然没了的真实原因?还是之前六姐姐对于妈妈说的那句把她吓得不轻的话?”

连瑶自连玥的左侧转至她的右侧,又低着身子道:“妹妹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六姐姐会说“你把二哥哥推下去了”,姐姐可以帮我解惑下吗?”

站起身来,与连瑶对视着,连玥近乎咬牙切齿道:“你在威胁我?”

“姐姐想多了,我只不过是想知道实情罢了。不过我就是威胁了姐姐又如何?今时不同往日,这一点相信姐姐日后会了解的更深。”连瑶笑得极其灿烂,可在对方眼中看着却是格外地刺眼。

连瑶很想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的缘由,总觉得眼前的连玥知道的不少。这些事情已经被掩藏了六年之久,相信是知道的人不敢把它曝光出来,不知道的人便只真的以为二哥是溺水而亡。

六姐姐的那句话不能简答只看成是疯话,不然于妈妈便不会听后有那样的反应。六年前大姐刚进宫选秀,二哥哥便就落水而亡。而又这么巧,六姐姐碰巧就疯了?

自己心中虽然经过这些日子也有了个猜想,却一直不敢深想,如今就等着眼前的她来确认了。

连玥看了连瑶好久,又琢磨着想了很久才缓缓道:“六年前母亲当时还未公开怀有四弟的消息,于妈妈和大姨娘的关系想必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事情还用得着我细说吗?”

连瑶一时茅塞顿开,原来自己一直忽略了大姨娘莫氏。脑海中对于莫氏的印象少之甚少,几个月也难得才见她一面,真没想到,这事居然会与她有关。

于妈妈当初是父亲身边的大丫鬟的,大姨娘莫氏与她一同侍候父亲那么多年,二人的交情自是不一般。

莫氏生了大哥连青阳,而丁氏也只有一个十二妹妹,当时家中只有三子,若是没有了二哥这个嫡子,那以后继承家业当家作主的非大哥莫属。所以大姐才刚进宫,她便迫不及待下了毒手。

可在行动的时候,却不经意间被六姐姐发现了,但最后又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没有将这件事情公开,她自己却反而疯了、痴了。

连瑶一时便想起几个月前在湖边看到的那个焚烧纸钱的人了,当时就觉得是六姐姐的机率极小,可又想不出到底会是谁。现在这么一想,于妈妈又早不在府里做事,那么那个人非莫氏莫属。

事后听到紫烟说见到木大夫与大姨娘相撞,那时莫氏还慌慌张张的。听的时候只以为是紫烟夸张了,而且当时的注意力全在木大夫身上,毕竟紫烟说他身上装了一堆女子用的东西,自己当然很好奇,竟一直忽略了行为可疑的莫氏。

这件事情丁氏必是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或者是不知道的,看她如今的手段就知道当时的她有多厉害了。但是她却没有去追究莫氏,而是就将这事情当成是失足而亡,可见她对二哥也是存过心思的。

毕竟因为二哥没了,如今的四弟就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了。

可悲的莫氏,终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当然,这些都只是连瑶自己所猜测的,可是心里也知道,离事实肯定不离十。

那么,唯一好奇的便只剩下连瑗的事情了。

“那六姐姐……?”连瑶不禁又开口道。

连玥向别处走去,努嘴道:“妹妹别把姐姐看得太神了,这些我也不过是近些日子想通的。至于六妹她是真傻也好,假痴也罢,定是会一直这么下去的。所以也请妹妹你,最好也注意分寸,这事若是揭了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有没有好处还不是姐姐说了算,六姐姐是否会一直这样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连瑶不得不承认连玥说的话很有道理,这事若是被祖母和父亲知道了,必然会在连家整个家族掀起一场风波。

母亲难辞其咎,六姐若是被害成痴还好,若是装得呆傻便也是躲不了的。至于莫姨娘、大哥,还有于妈妈,于管家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甚至还可能牵连到连玥和自己。

所以,连玥说得很对,目前她们也只能知之为不知,和如今的六姐一样。

然而,自己的良知和身体里流淌着与二哥一样的血总是提醒着自己不能就这么一直下去。

一时间,连瑶只觉得心里矛盾不已,可又无可奈何。

连玥看向一边的花草说道:“你没有了紫竹和银钏,我也失去了绿杉,我们谁也没有赢。”

连瑶哑然,望着连玥的侧面质问道:“四姐,我不知道你想与我争夺些什么,你现在的生活难道不好吗?为什么偏要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难道对于你来说,人命就这么不值一提?听你的口气,她们好像就是一场较量中双方失去的无关紧要的利益一样,你不觉得她们都很无辜吗?”

“妹妹何必如此说我,如今的你觉得还有这个资格吗?妹妹好本事,绿杉明日的下场,不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吗?”连玥好似丝毫没有去想连瑶的这些问题,只转身轻描淡写地反问道。

连瑶点点头,眼神望向远处有些涣散,她说的没有错。

“妹妹是习惯喝花茶的人,可君山银针却也不是我最终所求的。”连玥望着桌上的两只茶盏说道。

连瑶随着她的眼神望向石桌上,而后接道:“我怕姐姐最后连这杯君山银针也失去了。即使绿杉死了,紫竹和银钏也不可能会活过来,姐姐当真以为我会就此休止?”

连玥一个激灵,突然觉得眼前的连瑶似是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了,仔细才发现她的眼中透着狠绝。一时对于她刚刚所说的话竟感到有些不安,开口就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连瑶看着连玥有些被吓到的惊慌脸色,笑着道:“姐姐今后便知道了。放心,只要姐姐不再耍手段,你依旧是府里赞颂的小姐,父亲心中疼爱的女儿和祖母面前乖巧的孙女。”

至于母亲那儿,怕是没那么容易再说上话了。自己不出招,不代表母亲就对她能够容忍下去。

而且,连玥不像是闲得住的人,自己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她怕是也不会就此释然。不过自己不怕,无论她想做什么,自己都不会隐忍下去,她若是再敢伤自己一分,自己便还以她两分

连玥没有接话,只是望着连瑶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不甘。

“姐姐这儿的茶妹妹也喝得差不多了,姐姐还是好好品尝吧,那么费心费力泡的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睨了一眼石桌上的茶盏,连瑶便向外走了几步,而后径自唤了紫苏就离开了竹苑。

连玥重新在石凳上坐下,望着自己那杯早已没有热气的茶想了一会,突然就伸手执起对面那杯连瑶用过的花茶,就那样将杯子丢在了地上,而后望着满地的碎片……眼中透着恨意。

“步老太君的寿宴都过去十来天了,为什么玥儿的药还没有送过来?”连岳看着眼前正认真对着账本的妻子着急道。

丁氏一抬眼,就看到了眼前满脸忧愁的丈夫,穿了件灰色的长袍,衣袖角微微有些上翻。五月底的傍晚依旧有些微热,看着他额头上的薄汗,心知他定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放下手里的账本,面对着突然出现在书桌前的连岳,丁氏走上前回道:“老爷,四姐儿的药怕是难寻了。”

“你这是什么话?如今木大夫也说了玥儿的身子靠目前的方子只能抑制病情,并不能根除。上次能有,怎么这次就难寻了?”

连岳的脸色很不好,总觉得是妻子在敷衍自己。这些日子总觉得她待玥儿有些冷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听着丈夫质问般的口气,丁氏心里冷冷一笑笑,就知道着急他那宝贝女儿。乾梓侯府又不是他的门客,皇宫的御药房更不是自己家里的库房,总不见得他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吧?

“老爷,其他几味药也不难,凭着娘娘的地位也是轻而易举能够拿到的。可就是有一味,蛹虫草。这药您也不是不知道,外面根本就没法得到,都是直接进贡,只高位的娘娘与圣上能用。”

丁氏说得颇为委屈,话说得也在情在理,看着连岳的眉头有些紧皱,却没有对自己再说不满的话,便又接着道:“上一回是贵妃娘娘开恩将自己宫里的药给送了出来,我们连家已经够受侯府的恩惠了。前阵子刚刚听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御药房中怕是紧张着呢,您叫妾身还怎么向步夫人开这个口?”

“那就是说玥儿的身子治不得了?可近几年每年入冬就越来越冷,她身子里先天带来的体寒之症也越来越严重,木大夫说这以后指不定还会影响到她的生育,这可怎么办好?”连岳满心忧愁,心中对自己那死去的裴氏更是颇为愧疚。

丁氏一听心底可是乐了,自己原先还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过一切也只能说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再说她上次对珂儿下手,自己只要咬住宫中没法子取出蛹虫草,她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子嗣,仅这一点就是个致命的打击。今后无论嫁与谁家,都不会是公婆待见的媳妇,她的一辈子将永远无法抬起头来。

心中这么想着,脸上却是担忧的表情宽解着连岳说道:“老爷,您也别太担心,木大夫只是说可能,并不是一定。还有希望的,不是吗?”

连岳独自思索着,突然像是有了一线希望道:“你说,珻儿宫里会不会有?”

微微惊讶,丁氏还真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回将脑筋动到五皇子的霖冽殿去了。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会才摇摇头,略带失望的语气道:“老爷,五皇子虽然得宠,就算是宫里真有那蛹虫草,也不可能在珻儿屋里头啊。”

连岳瞧瞧丁氏,面上有些不解。

后者原地走了几步,继续道:“您想想,不说珻儿地位平平,上面有着皇子正妃、两位侧妃与皇子嫔和皇子昭仪等人。就是五皇子真赏给了她,以咱们府与楚家的关系,五皇子妃也不可能让药送出宫来,弄个不好,反而会害了珻儿。”

连岳听后想想也是,可是心里又不想放弃那一丝希望,苦恼着摊开自己的双手焦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怎么办?”

“唉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上次的那批药若是没有被毒素沾染,就不会出这事了。您瞧,怎么就偏偏是野山参与蛹虫草二物呢?”丁氏也颇为为难地说道。

连岳心中郁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就是不说话。

“老爷,不如就留木大夫在府里,好好为四姐儿调养身子吧?他医术那般高明,咱们府里也不缺养几个人的银子,依妾身看,四姐儿的身子调养个几年也必会有起色的。”

看着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丈夫,丁氏问道:“老爷以为如何?”

连岳心中琢磨了会才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对了,你让木大夫多往兰苑跑跑,六姐儿的身子若是能治好也尽早治好的好。”

丁氏眼神微敛,只答道:“妾身明白。”

走到门口,手刚抓住门檐,连岳转头对着后面的妻子又道:“青阳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丁氏对这个事情在心,笑着回道:“老爷放心,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您就等着喝丹儿那杯媳妇茶吧。”

连岳这才脸上有了一丝喜气,毕竟是大儿子要成亲,心里怎么说都是喜悦的。点点头,对着丁氏又道:“这是府里第一次娶媳妇,与以往的嫁女儿可不同,你多花些银子布置布置,到时别怠慢了客人。丹儿这孩子也好,记得小时候性子、模样都不错,就是不知这几年变得怎么样了。”

“老爷放心,我这外甥女,四书五经、三纲五常都是熟读的,人也极聪明,最重要的是,心算的本事也好,今后也能帮帮阳哥儿。”

说到自己这个特地选的大媳妇,丁氏很是骄傲。想当初自己上门与兄长说这事的时候,嫂子还颇有言辞,说连青阳是个庶出的儿子,又是经商的。

后来让兄长说了好一通这才没了话说,其实,如大哥所言,经商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当官的越来越多,经商以后指不定也是条出路,丹姐儿嫁给阳哥儿,日后穿金戴银自是亏待不了她。还有自己这个姑姑做婆婆,总不会让她受委屈。

“阳儿的本事是不错,这些年我们在京城里的几间铺子经营得风生云起,店面都扩大了一倍。不过男儿生意场上的事情,要她一个女人家干涉做什么?我看,她还是帮你好好打理内院才是。”

丁氏一听,只得点点头应下,只是心中对于丈夫口中对连青阳颇为赞赏的口气有些不满。

“老爷当真这么说吗?”绿桐看着眼前平静过了头的主子不解地问道。

连玥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亲信有些悲哀地说道:“父亲确实是这个意思,母亲那没能再取到药材。”

“那小姐,您的身子不就是……”绿桐说着又停下转了话题道:“小姐,早知道奴婢就不该听您的话,往那批药材里下毒了”

绿桐说得无比后悔,总觉得这事她自己也有责任。

连玥心中却是了明,她当初也只是听了自己的话才那般做的。虽明白这个理,但看着绿桐,只能带着也不知该不该责怪的心理无奈道:“不过,你怎么就偏偏选了蛹虫草那般珍贵的药材呢?”

绿桐抬头望着连玥,半晌才惊讶地不解道:“小姐,奴婢选的不是蛹虫草啊。”

连玥一听当下震惊地望着绿桐,重复道:“你毒不是下在蛹虫草上的?”

绿桐极为肯定地点点头,回忆着当初的场景道:“当时由于时间紧迫,奴婢怕被红衫她们进来瞧见,就随便取了个桌子上的药盒子准备往里下毒汁。可在滴入毒汁的时候,奴婢清楚地从那盒子逢里瞧见里边装的是支野山参。”

看着深思中的主子,绿桐又接着道:“再说,奴婢当时根本不知蛹虫草是何物,等事发后才知道原来它是呈橘黄色。奴婢用的是夹竹桃粉汁,有些微绿,就是当时拿的是那个盒子,自是也不敢往那般鲜艳的药材上下这毒的。”

连玥被一语惊醒,的确,绿桐不可能傻到将毒下在蛹虫草上。那么为什么它上面也会被验出有毒呢?

“可不知还能不能要到呢,毕竟有些事情机会可只有一次,不是每次都能失而复得的。说到底,害人终害己,绿杉如今也是要赔上一命了,就是让姐姐受罪了。”

“……不过不知姐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鬼的。有的时候纵使布局得再运筹帷幄,最终也可能被人反过来摆一道的,姐姐还是该好自为之。”

“今时不同往日,这一点相信姐姐日后会了解的更深。”

“我怕姐姐最后连这杯君山银针也失去了。即使绿杉死了,紫竹和银钏也不可能会活过来,姐姐当真以为我会就此休止?”

真以为我会就此休止,就此休止……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连玥竟然想起了半个月前连瑶在自己院里与自己吃茶时说的话了。如今再想来,确实是感觉出她每句话都有深意。

“是说我害人终害己……你不会就此休止吗?”连玥轻轻低吟出声,眼中带着强烈的不甘。

她是在实行报复,难道这蛹虫草中的毒是她下的?

“小姐,您在说什么?”绿桐从未见过过连玥这个模样,面容狰狞,苍白的脸上让人看着心惊胆颤,不敢直视。

低头,对着绿桐问道:“那些药离开竹苑后,是安置在哪里的?”

绿桐想了想道:“回小姐,那些药一直搁在福月楼里。太太说了,除了木大夫外,不准任何人接近。”

“嗯?”

好似原本想通的思路一直走下去又遇到了死胡同一样,连玥心中又重新布满了疑惑。这么说,十妹妹根本就接近不了那批药材,那么毒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呢?

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无论是什么茶,对了饮茶人的口味就是好茶。

径自望向一边长台上的青瓷螺珠琉璃瓶,连玥心念道:看来她连瑶已经收服了母亲,果然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小姐,今儿个可真热闹,府里到处都一片喜气呢”紫烟笑着站在一边,为躺在竹塌上的连瑶摇着水墨美人团扇。

一身淡粉色的烟水百蝶裙,连瑶低挽着的髻边簪着支简单的四蝴蝶银步摇,垂下几缕碎发荡在胸前,随着主人的动作而飘动着。

慵懒地捻起旁边案几上摆好的水果片放入嘴中,鼻中闻着花香茶味,连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对于身旁紫烟的暗示无动于衷,只轻声应了一声,而后继续着本来的动作。

今天是六月十八,大哥连青阳的大喜之日。新娘是母亲亲自挑选的,出自丁家。记得先前自己在福月楼见过一次那位未来大嫂的模样,长相是清秀一般,可眼眸里闪着精明。

第一次见她,她便热切地拉着自己的手妹妹长妹妹短的,问自己平时喜欢用哪家胭脂斋的胭脂,喜欢吃些什么,做些什么。后来还将她自己手上的玉手镯摘下来送给自己,这种人一眼就看的出很会做人,母亲果然是为大哥找了个贤内助。

紫烟瞧着连瑶平静的脸色,一点想要起身的样子都没有,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之色。继续了片刻后,终于放下扇子道:“小姐,您该准备准备去大堂了,否则待会大少奶奶的轿子可就到了。”

“大嫂的轿子过来,自有大哥会去踢轿,你在这儿慌些什么?”连瑶直起身子抿嘴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紫烟说道。

瞧着自家主子还有这般闲情在这儿与自己开玩笑,紫烟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如今还真是小姐不急,急死自己这个做丫鬟的,要知道昨天傍晚太太特地吩咐査妈妈传话,说让自家小姐今日别去晚了喜宴。这主子不好催,可等会要是去迟了,太太责怪的就是自己等人了。

再说,如今的査妈妈,可是比以前往的姚妈妈更加难伺候。姚妈妈只是喜欢没事找下人的错,然后训斥几句。可査妈妈不同,许是这几年在兰苑呆穷了,一出来掌了权便就是向府里的众人敛财。错要挑,只不过不是训斥就可以,花钱消灾最符合自己等人近日的状况了。

“小姐,四小姐已经过去了。”紫苏自外面进来,对着连瑶行礼后禀报道。

连瑶这才点点头,站起身来,边走向内室边问道:“春肜呢?”

自上个月竹苑出了那件事情之后,绿柳就重新调回了竹苑,而春肜则调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其中当然是花了些功夫的,因为绿柳平时就老往竹苑跑,对四姐可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自己正好做了个顺水人情,挑了她的错在母亲面前提出了让绿柳去补绿杉空的这个想法。还记得当时四姐姐也在场,当她听到的时候明显很不满,然而母亲如今对她的态度,自是称不了她心的。

现在这个样子,是四姐姐越想要什么,母亲越不给她什么。可她越不满什么,就偏往她院子里送什么东西去。

其实绿柳是个很现实的丫鬟,如墙头草一般,当初自己得了宠,她便也积极地想要讨好自己。后来发现自己与四姐中毒的事情有关,便第一个撇清关系生怕受了牵连一样向着竹苑去。

这种人,她连玥不要的,凭什么要自己来收?这些日子自己已经忍了绿柳够久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何况,自己想要的人,是春肜。

不过为了春肜这件事情,很明显让李妈妈很不满。直到现在每次去福月楼她见到自己的时候还总是绷着张脸,虽然不表现出来,可态度与以往相比总是不一样的。

跟着进去的紫苏与身旁紫烟一对视,而后回道:“春肜已经去了前院,如果见到査妈妈,就回小姐您马上就到。”

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在妆台前坐下,连瑶望着镜中的自己,任由她们将首饰扶正,而后理理衣襟站起来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身后的紫烟立马松了一口气,小姐可总算是要走了。如果再不去,自己还真担心她的荷包会不会被査妈妈给掏空。

连瑶特地选在连玥之后去前院,就是不想第一个去迎丁丹。这种出席喜宴见宾客的场面,家中姐妹除了还呆在兰苑的六姐姐,就只有自己、十二妹妹和连玥了。

这儿成亲有个规矩,就是等拜完堂后要选个云英未嫁的小姑陪着新娘子呆在新房里,等着新郎进洞房揭红盖头。如果家中没有合适的女儿,便选个身家清白的大丫鬟陪着。

前几日在祖母与母亲面前,母亲借着四姐身子微恙为由想让自己去。可祖母却说长幼有序,不可逾矩推荐四姐姐。最后还是父亲说了话做了主,结果当然不必多说,定了连玥。

为了这件事情,自己与连玥本就不太欢乐。如果此次再抢了她的风头,指不定矛盾激化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何况之前,自己就先占了先锋,害她不能取到治病药材,她必是怀恨在心,自己又何必多一事与她多加纠葛呢?

不是说自己在对她隐忍、退让,而是自己心中很清楚地明白她做这些都是徒劳。母亲对她的成见早已根种,大嫂是母亲的外甥女,日后对母亲不说言听计从,可也必不会与母亲对着干。

紫烟和紫苏刚跟着自己出门没走几步,便被路上的妈妈唤过去帮忙了。连瑶还是第一次见府里这么热闹的,天色本已微暗,可到处都是灯笼高挂,将整个连府照的犹如白昼。

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连瑶只是保持着微笑,见谁都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面对那些个长辈,就行个礼,而换做年龄相当的男女,便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说实话,连家的那些亲戚自己还真不认识几个,与其像现在一样,倒真不如在屋里喝会花茶,吃点水果。

耳边都是嘈杂的交谈声,突然就听到前院传来不绝地鞭炮声。身边的小丫鬟们头上簪着红艳的小花,都纷纷急急忙忙往前方而去。

连瑶心知大嫂的轿子到了,立即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上通往前院的抄手游廊,刚拐角穿过垂花门,却不防与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连瑶条件反射地先道歉,而后再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片刻间,已将对方打量清楚。自己撞到的是个不过十五岁模样的男子,面容微瘦,身材中等,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没有一般武者的威严肃气,却也不带一分书生文人的雅意。

男子轻轻扶住连瑶,在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也早已观察了眼前的女孩。穿着一袭百蝶粉色衣裙,头上除了一朵细小的珠花和一支简单的蝴蝶银步摇,脸上不喜不怒,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姑娘没事吧?”礼貌地一问道。

连瑶立即收回无礼打量着的眼神,低头回道:“没事。”

“你是十表妹?”

顷刻间,男子似是已认出了连瑶。

连瑶一愣,而后望着依旧陌生的眼前人盈盈一欠身道:“见过表哥。”

想着自己排行第十,既然他称自己为表妹,那自己回礼唤声表哥总是不错吧。耳边炮竹声不断,连瑶顿了一下便又抬脚向前院跑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男子看着似是蝴蝶般舞动一样迅速消失在灯火阑珊处的连瑶,独自笑了笑了转身走进了垂花门。

墙角的花丛里,蔷薇花月下妖娆,浅红色的新蕊,明媚的像要召唤回春天。

到了前院,连瑶才发现新人竟还未入堂。一路往前走去,新娘的花轿居然还停在门前,大哥连青阳连个影子都没有。站在宾客前的父亲脸色有些不太好,门口的人群里有些小小骚动。

过了片刻,只见大哥连青阳从里边走了出来,先往父亲身旁说了几句话才下阶踢了轿门。

丁丹这才一身大红新娘礼服由媒婆搀扶着走出喜轿,手执红缎子跨过了马鞍、火盆等物后与大哥一起进了府去。

众人自是也纷纷跟了进去,有小丫鬟拿了装满糖果的篮子到处发给年幼的宾客孩子们吃。

等一对新人拜过天地之后,大家才开始入席吃酒,连玥跟着媒婆等人一起陪着新娘去了东边大哥的院子。连瑶与连璃一席人坐在一桌,彼此间谈不上亲密,但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

主桌自是男儿爷们坐着,也是在那桌子上,连瑶第一次见到乐连璃的丈夫,安穆侯府世子秦靳。心道他真是枉起了那般霸气的名字,人却是柔柔弱弱的,一副好杯中物的样子。

同在大哥身旁,连瑶也见着了自己方才所撞着的男子,看他一脸随意的样子,似是与大哥的关系非常好。酒桌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份潇洒与自信,谈笑风生,待人接物都从容不迫。

等到后来,连瑶才知道他就是丁府的二公子丁羽,大嫂丁丹的胞弟,母亲的亲外甥。如今两家结亲,可谓是亲上加亲,难怪会称自己一声“表妹”。

“你喝是不喝?”

男子手端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汤药,望着抱紧双膝藏在床尾的连瑗不耐烦地问道。

只穿着一件绯色旧裳的连瑗听到这略带责怪加恐吓的话,依旧保持着原先蜷缩的样子。头也不抬一下,杂乱不堪的长发下一双毫无集中力的眼睛呆滞不已。

“碰。”

男子将手中的药碗往旁边的案几上重重一放,一副无所顾忌并毫不收敛地怒看着床尾的那抹身影。这真是自己有史以来碰到的最不配合的病人了,自六月初连老爷派自己过来照顾她,至今已有两个月了。

然而在这两个月里,自己那自认为无可打破的耐力早被她一点一点打败了,从最初客客气气地说道“六小姐,请喝药”转为如今没好气的“你喝是不喝”了。

她若是一直很沉默地坚持不喝,或者爽快听话的喝下去还好。就是每天都要闹一场,偏说自己配的是毒药,还满口胡话地说自己要她的命。甚至有好几次还把连太太给闹来了,虽然大太太对于连瑗的态度很冷淡,还说若是难做就随她,不必一定勉强她服药。

可是私下里连老爷却是一直叮嘱自己,要想法设法救救这个女儿。作为一个医者,本就是不该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病人的。何况,虽然这位连六小姐犯有痴傻,可也不是没有希望痊愈,自己偶尔也能看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柔弱表情。

每每在那一瞬间,总是触动自己那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记忆。连瑗她好似从来就活得那么忧伤,正如当初的她一样,总是强忍着外界的压力,活在别人希望的状态下,完全没有自我。

因而在每次都负气离开告诉自己别在管她后,第二天却总是还按时来到兰苑,重复着昨日的行为,诉说着那么几句一样的问话。

“木大夫,不如再将药灌下去吧?”

一边站着的姚妈妈试探性地问道,看着床上的连瑗,心中充满了不满。自自己被调到了这兰苑,每天都得照顾着这位疯小姐。有的时候半夜还得起来伺候,真是过不了一天安宁日。

开始的时候也还好,自己让人将她绑着,塞上帕子也就安静了。可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老爷突然就想起这位六小姐了,又派了这位特地请来给四小姐看身子的木大夫来诊病。如今木大夫往兰苑来的次数比去竹苑还多,自己自然不能如往常一般待她了。

“木大夫,求您别再逼小姐了,她的命已经够苦了。”

此时站在姚妈妈身后的黄莺却突然走出来跪在了木大夫的面前,满脸泪水的哀求着的。

男子面上微微有所动容,只是还不待开口,姚妈妈却先踹了黄莺一脚,而后愤怒道:“这个小丫头懂些什么?这是木大夫特地给小姐开的药,都是治小姐身子的,什么叫逼小姐了?”

黄莺强忍住腰上的疼痛,爬起来却是看着男子依旧坚持道:“木大夫,每次给小姐灌下药后,您前脚才走,她可尽数又都吐了出来。”

“是啊,是啊,求您就放过小姐吧。”

一旁的黄芹也跪了下来战战兢兢说道,身子不可抑制地抖擞着,虽然心里极其害怕姚妈妈,可自己也不能就这么站着啊。刚刚真没没想到黄莺居然那般大胆,就这么直接为六小姐说话。

“你们两个死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都出去”姚妈妈望着跪着的二人凌厉喝道。

黄莺和黄芹二人敌不过姚妈妈,她毕竟是在太太跟前呆了好些年的人,怎是她们这些小丫鬟得罪的起的?于是又瞧了瞧无动于衷的木大夫,站起来相扶着一起走了出去。

等二人离开了之后,姚妈妈又上前询问道:“木大夫,您看……?”

随着姚妈视线,男子亦将目光转向案几上的药碗,想了一会便僵着一张脸冷冷地开口道:“出去。”

身子一顿,姚妈妈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谓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你能让你们家六小姐乖乖将这碗药喝下去?”男子没好气地看着面前的人逼问道。

一句话把姚妈妈堵得够呛,只能灰溜溜地朝门口走出去,心里却在暗骂着木大夫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了老爷的宠而已云云。

男子想起刚刚两个小丫鬟的话,望着连瑗的面容显得更加地无可奈何。怎现今的情形倒成了自己逼了她一样,罢了罢了,转身望着一副仍是防着所有外人般的连瑗缓缓开口道:“你以为这个样子,就能够真正保住命了?一直这么下去,难道就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

本是低着头呐呐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的连瑗露出一瞬的动容,可也并不看向眼前的男子,而后又重复着原来的点头动作,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

“有些事情或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严重,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其实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是没有希望,而是你太早放弃了争取的机会。有的时候,逃避面对的人往往是最自私的,因为从来她没有考虑过留下来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男子望着连瑗的身子眼神有些空洞,这番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搁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当初要不是没有适时的对她说,怎么会有如今的悲剧?

所以,现在,他不想再看到又一个无辜的女孩被现实、被所谓的苦衷逼到这般无路可走的地步,牺牲在原本就不属于她的漩涡里。

连瑗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似是完全没有听到这些话一样。

“我知道你是清醒的,至少在这一刻是的,只是你自己想活得糊涂罢了。”男子朝着床边跨进一步又说道。

可能是被对方的脚步给惊到了,蜷缩着的连瑗突然一动,而后将本就已靠紧床侧内壁的身子又往后移了移。

迫不得已,停下脚下的步子,男子转身望着那已然失了温度的药碗平静道:“这药,以后我再不会逼着你喝,你想怎样都好。”

不带一丝犹豫地抬起脚,而后转身,决然离去。

慢慢抬起头,连瑗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屋子,手臂慢慢自膝盖上放下来。那敞开着的门外,世界一片安静,天空似是有鸟飞过,不留下一丝痕迹,最终还是将到处游走的涣散目光定在了前方的那普通瓷碗上,久久不能回神。

两年后,春。

一场微雨过后,寒风自半掩着的窗溜进室内,让本就蜷在炕上看书的连瑶不禁将手里的九桃形镂空桐手炉又握紧了几分。

屋外碧绿的枝头长出点点嫩芽,炫眼夺目的花儿纷纷都开始绽放,经过一个上午的洗礼显得更发的娇艳、翠绿。平静的院子里只留金钗带着几个小丫鬟在那儿收拾着几盆生机勃勃的盆景。

“小姐,时光真是过的快呢,今年您都十三岁了。”紫烟笑着说道,颇带了些调侃的意思。

依旧看着手里的书,连瑶不看紫烟一眼地回道:“而后呢?”

“而后,紫烟是在提醒小姐,您明年就该出阁了。”一边坐在锦机上缝制衣裳的春肜笑着接道。

这一年多,自己也算了解了这梅苑里的人的性子,尤其是小姐平时身边的紫烟和紫苏二人。紫苏做事很是谨慎,对于有关小姐的一切事情都要检查几遍,毫不怠慢,生怕就出了乱子;而紫烟,就比较活泼,也很能讨得小姐喜欢。

而这位十小姐,自己也算是摸清了几分她的性子。只要不是太过的玩笑,平日里在她面前耍耍嘴皮子,并不会像一般小姐那般规矩颇多,总把道德礼教挂在嘴上。她是毫不放在心上的,待身边的人也极为宽容,谁受了外面的气,也极其维护。可是若碰着了重要的关键事,犯了严重的错,也绝不含糊,必是会惩罚当给个教训。

所谓小事闭只眼,大事不搪塞说的就是如她这般聪明人吧?这也才方知过去的那么多年,自己当真是小看了她这位默默无闻的小姐。

她对于周围用的东西可以说不一定要有多么名贵,可却定要称心。对于紫苏,连瑶是有些依仗般的感觉,每当遇到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般都喜欢问问她的意见。而对于紫烟,更多的就是宠溺了。

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连瑶,十三岁的芳龄,正值豆蔻年华。白皙的脸庞,线条柔和,淡淡的娥眉,颇带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一双迷人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灵动聪慧,只要眼睛一亮,不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就准是想出了什么好点子。

长长的睫毛,俊俏的粉鼻,樱桃小嘴润润的,一头青丝柔顺亮滑,随意的挽成一个髻,几缕发丝垂在耳边。裹着件丁香色乱花缠枝的薄袄却依旧仍显出她纤细的腰肢,双手柔若无骨搭在案几上的书上,玉香双肩懒懒地斜靠在一旁的软枕上。

这一年多,十小姐是长得越发的水灵了,怪不得平日里连大太太也老是夸她。

连瑶听了春肜的话才转头,佯装生气道:“春肜,你什么时候也跟着紫烟这般不正经了。”

“小姐您又这么说奴婢。”一边的紫烟立即一副委屈的模样不满道。

春肜抿嘴一笑,自锦机上站起来,走至连瑶身边,为她重新添了杯热茶才道:“小姐,紫烟说的是事实,过不了一年,姑爷的花轿可就将您抬进乾梓侯府去了。”

说着与紫烟一对视,二人皆是大笑。

连瑶啼笑皆非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里埋怨着自己真是平日里把她们给惯坏了,如今是什么话都敢说了。正想着再开口的时候,却见紫苏自外面走了进来,不禁定了下神色望向来人。

穿着青色妆花后褙子的紫苏盈盈走进屋来,微微一欠身后对着连瑶道:“小姐,表少爷来了。”

露出一抹淡淡笑容,连瑶放下手里的手炉,扯了扯身上的小袄后边下炕边随口问道:“怎么让你去办个事情,就这么将表哥带了过来?”

紫苏一眨眼机灵着回道:“奴婢刚到大少爷院外,本想等着表少爷出来拿了银子就回来的。可表少爷称好些日子没见到小姐您了,又说天色尚早,便跟着奴婢一块儿过来了。”

“表妹这么说,可是不欢迎我?”

正想着开口,只见丁羽便率先自门外跨了进来,丝毫不见拘谨地就自顾着在圆桌边的小凳上坐了下来,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连瑶。

后者上前,立马就回道:“表哥这是说得哪里话,只不过想起你好像昨日才刚从江南回来,怎么不在府里好好陪陪舅母?”

话中的舅母,自然就是指丁氏的嫂子,大嫂丁丹和眼前这位表哥的生母,詹事府少詹事丁府的当家主母了。

连瑶的笑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感觉,让丁羽看着浑身打了一个机灵。她这表情是很明显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脸无奈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去的江南。”

连瑶“呵呵”一笑,心中自是了明。

初次与他相遇,是在两年前大哥连青阳的喜宴上,那个时候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所撞的就是如今京中生意场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丁羽是丁氏娘家詹事府少詹事丁言的次子,可因为长子早年夭折,就成了丁家的独子。丁家原也是京中的官宦家族,直到丁言这一辈才渐渐没落了下来,由于是家中独子,所以丁府全家上下对丁羽所寄予的希望都颇大。

然而,也不知是丁羽志不在官场还是连瑶自认为的没有遗传到他们家祖先为官的基因缘故,世代为官的丁家许是到了转行的时候。

丁家官场上失意,商场却是得意得很。丁羽做起生意来头头是道,心算、智慧可是一等一的好,更被人称为生意场上的后起之秀。他的父母原先虽不待见他从商,可磨了几年,因实在执拗不过他的性子,因此也就随了他。

大哥娶丁丹之前,俩人本就是生意场上的挚友,如今更是成了大哥的小舅子。母亲对这唯一亲外甥也极是宠溺,一来二往的,他来府里的次数就多了。

连瑶经常呆在福月楼里,有的时候母亲总是留自己下来用饭,渐渐地和他也就熟悉了起来。这位表哥待人极是温和,身上没有一丝官少爷的狂妄,也无一般商人身上的铜臭味。

春肜上前给丁羽上了杯茶,后者信手就拿起眼前的银白点朱流霞透明琉璃茶盏,闭上眼睛抿了一口,似是很享受的样子。

连瑶见了,忍不住盯着他手里的茶盏道:“表哥可还说我这做妹妹的不欢迎你了?这套琉璃茶盏可是特地为你准备的,我这整个梅苑里除了各类的花茶,也就只找的到你独喜欢的片茶了。”

丁羽极其憨厚地一笑,而后转动着手里的茶盏,透过琉璃茶壁,望着里面澄明绿亮的茶水。这是自己最喜爱喝的茶——六安片茶,亦称作片茶。平日里生意场上的事情众多,自己总喜欢喝上这么一杯来提神消乏,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味。

后来也不知眼前的这个小丫头从哪得知的,自己每次来梅苑总能喝上这茶。心中自是欢喜的,可脸上却并不感动,反而一副并不领情的表情玩笑道:“我这是给你送银子过来,你这一年里赚了不少,让我这个跑腿的讨杯顺口的茶总不为过吧。”

说完,自怀里取出一叠银票,递至连瑶身前。

伸手接过,连瑶转身便交给了身后的紫苏。后者接后点点头,习惯性地往连瑶的内室走去。

“怎么也不数数?”丁羽调笑问道。

连瑶一脸放心的模样看着丁羽反问道:“难道我还用得着担心你诳我不成?何况表哥是做大生意的人,怎么会把这些小财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颇有些讨好的语气,丁羽也习惯了她这个样子。自顾着补充道:“上次你说银票数目太大,这次我便让人换了些十两、二十两的小银票,你使着也顺手。”

连瑶感激地笑笑,嘴上却道:“哦?我还以为那一沓都是百两的银票呢,原来倒是些小银票,亏我还以为上个月赚了大钱呢。”

放下手中的茶盏,丁羽似是无语的叹了口气道:“你以为你那丽质胭脂铺真是棵摇钱树啊?胃口倒是不小,也不想想去年你一年的盈利便已是一般胭脂铺的三倍了,现在赚的银子还不满足?”

“当然,表哥难道没有听过贪得无厌这个词?”连瑶嬉皮笑脸地说道。

明明是一个贬义的词,被连瑶这般说出来,倒是让丁羽不得不笑,而后指着连瑶道:“哪有你这般说自己的?”

“实话实说嘛。”连瑶不以为意道,何况本来就是这个理,哪有人会嫌银子多的。

一旁的紫烟极春肜看着,虽然是习惯了这种场面,可总觉得眼前的二人一点都没有官家小姐与少爷的样子。不过也就是在私下里,平时当着府里外人的面,可依旧是遇到只普通打个招呼的样子。

“对了,你往那些胭脂里都加了些什么,怎卖的那般好?我朋友都以为那家胭脂铺是我名下的产业,总追着我问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呢”丁羽一脸好奇道。

没想到丁羽居然能憋了一年才问自己,连瑶当然也会刻意瞒着他,虽然他是说他朋友想知道。但是连瑶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其实是他自己好奇,不当面拆穿他,直回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从丽妍堂购进来的那批胭脂里加了点料,比如美白就加了些珍珠粉,去面疱就加点茶树油之类等,最后就是再换上层包装就是。”

看着有些惊讶、不信的丁羽,连瑶又道:“其实丽妍堂的胭脂本身无论成色、研磨做的都不错。”

“就这样?”丁羽很是不解道。

点点头,连瑶回道:“嗯,就这样。”

“你这样就将原来三四两银子买来的胭脂翻了几倍卖到了十多两一盒?”

“对啊,千金难买心头好嘛。本来我是想将定价低点,薄利多销。可又担心进的太多让丽妍堂的人心起端倪,因此就每个月定量发行,所谓物以稀为贵说的不就是这个理?”连瑶一脸得意道。

自己内心也承认十几两一盒胭脂是很贵,当初自己花五两银子买了一盒就心疼了好久。可是也知道这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也不会真在意那么些银子。

何况也是真的花了不少心血下了成本的,比如要在外面格外组间屋子存着货,雇人看着。然后平时研制配料,让紫苏她们三人一个月之内分批去外面得屋子里进行“加工”。除了照顾自己,她们还得做这些活,当然得多分些银子给她们。

再说了,自己那些所谓的“秘密配方”如今是没人知道,可保不准今后会不会让人发现。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的秘密。自己当然还得想着怎么推陈出新,趁有机会能赚的时候好好赚一笔啦。

“你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有些……”丁羽没有好意思将话微的几个字说出来。

“有些奸诈?”

连瑶接了下去,而后看着对方僵硬地点点头又继续道:“可是,表哥,你要知道无商不奸嘛。”

一句话,竟把丁羽也给绕了进去。

其实连瑶心里却是真心感激丁羽这位表哥的,本来以为最初自己的经商之念会就此被扼杀。可后来遇到了他,自己本是不抱希望玩笑似的大胆提出了开胭脂铺的想法,可他居然没有觉得自己那想法惊世骇俗。

还记得他当时只问了自己两个字:理由?

而自己也简单回答了四个字:需要银子。

这么一问一答,他居然还真答应了下来。自己的本钱不够,还是他先拿了钱出来垫的,更可贵的是他还帮自己保密。所谓知己难遇,心里对他这位表哥可是比家中的那位亲大哥亲切多了。

“说实话,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难道我姑姑没有发月钱给你?”衬着手臂,看着连瑶一副正儿八经地问道。

丁羽并没有因为连瑶用这种计谋赚钱而小瞧她,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营之道。大家求同存异,只不过是手段不同,目标都是一样的。

抬眼瞄了一眼对面的人,连瑶摇摇头,而后一脸认真突口而出道:“赚嫁妆啊”

这句话真把丁羽给雷到了,手臂往下一滑,头重新抬起来不可思议地望着连瑶。

“做什么这么看我?你这般拼命赚钱难道不是为了以后娶媳妇?”连瑶一脸坏笑调侃道。

早知道她不会说出什么正经的回答了,丁羽真是相当后悔自己居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顿时满脸黑线,无奈的低声说道:“当我没问。”

连瑶却是不肯就此放过,头往前一伸,就这般与对面的丁羽眼观眼、鼻对鼻的看了好一会儿,直让某人都觉得被看得头皮发麻才出声道:“话说我横看竖看,怎么看也想象不出表哥你在饭桌上是怎么与那些古板的掌柜叫板、周旋的。”

撇开眼神,望向另一边,丁羽对于连瑶突然说出这种表面看似无害实则打击自己心理的话也有了些免疫力。假装喉咙不舒服,干咳了几声,而后又拿起桌上的茶杯自顾吃茶润喉,不想去与她谈论这些。

“对了,舅母前两天来家里了,说是相中了几家小姐,让母亲看看哪家合适呢”连瑶一脸随意地说道。

“我母亲当真来了?”丁羽立马咽下一口茶,焦急地模样对着连瑶问道。

连瑶无辜地点点头,而后又接着道:“听说舅母在去年年关的时候还相中了三叔家的八姐姐,还询问了下母亲的意思,看能不能与祖母去商量商量。”

丁羽这下心里是真的慌了,自己那母亲可真是不省事。总想着给自己找媳妇,早说了自己现在意不在此,可还是无用。

“唉看来表哥你就是躲到了江南也无用啊。”连瑶幸灾乐祸说完,而后缩回了自己的脖子。

许是平日里拘谨惯了,连瑶便很贪得这一刻难得的自在。虽然与丁羽相识不久,这表兄妹的关系也含糊,可心里却是很真诚地把他当做了哥哥,一个能够信任的哥哥。

丁羽此时心里却是烦躁的很,自小就知道父母对自己希望很高。如今丁家子嗣单薄,这延续香火、开枝散叶的重任就扛在了自己肩上。自去年刚过了及冠之年,母亲便开始为自己物色京中适婚的小姐了。

早就挑明过了,如今自己的心思都在生意场上,京中的物业刚刚稳定,江南、西北等地才刚开始。自己有自己的目标、抱负,却总是难免被家里的压力束缚。

望着深思中的丁羽,连瑶收起嬉笑的神色开口道:“表哥,你也十七了,舅母这般着急也是情理之中,你看大嫂都已经怀上了。”

“我大姐怀孕,是你们连家的孩子,与我成不成家有什么关系?”丁羽一脸没好气地望着连瑶,想不到她也和家人一样催促自己早日成家。

“这……这没有关系吗?”连瑶反问道。

其实也是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来与丁羽对话就是没有多加避讳,说出口的话也就自然而然怎么顺口怎么说了,谁想到他突然问起缘由来了。

“这可能是舅母看快当外祖母了,就想抱亲孙子了吧。”

想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说辞。连瑶继续点点头,对,就是这个理了,越想越觉得说得过去,便一脸含笑地望着对方。

“就想你说的,我银子还没赚够,怕今后没能力养家顾子,这成家还是缓缓吧。”丁羽突然觉得有些烦闷,讪讪地回了话。

“哦。”连瑶也瞧得脸色,拿起桌上的茶杯小饮一口,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屋内寂静寥寥,只余半支河南花烛在烛台上跳动着,发出微弱的烛光,将正朝着床边走去的人的身影拉得深长。

看着掀起锦被,一袭白色亵衣躺进来的丁氏,连岳略带担忧地轻声自问道:“珻儿有孕,我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老爷,这固然是件喜事,如今五皇子膝下无子,珻儿若是能生个皇孙,圣上及殿下自是都高兴的。”丁氏笑得乐呵呵回道。

“妇人之见。”连岳立即反驳道,而后看着丁氏又解释般接着道:“不说如今大统未定,光珻儿在五皇子妃之前有了麟儿,就已是凶险万分了。”

丁氏似是现在才考虑到这一层,内心深处是觉得有些不安。可转念一想又道:“老爷,五皇子即使今后登不上大位,凭着皇上对他的宠爱,封个亲王也是在理的。珻儿此次若能诞下五皇子的长子,也是大功一件。您瞧,仅仅是怀了孩子,便恩准了珻儿下个月接见家人,这真是皇恩浩荡啊。”

望着这般激动的妻子,连岳心知她考虑的因素太少了,且不说这孩子到底是男之女,能不能生下来也还是个大问题。何况又涉及朝堂,哪里是她脑中想的那般简单。

“你也别想这些了,就好好准备准备,下个月进宫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忍不住提醒后,连岳又好奇皱眉道:“怎么这次竟会让十姐儿也去?”

“这个妾身倒还真不知,宫里的来人是这么传的话。许是珻儿觉得宫里无趣,找家中姐妹进宫说说话吧。”丁氏想当然地说道。

“这,进了宫可不能说这话。珻儿、呃……这也不能喊了,得叫昭媛娘娘了。还有……宫中贵人众多,不可失了礼仪,五皇子妃楚氏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妾身明白,老爷您就放心吧。”丁氏立即应道,心里也知这事事态严重,兹事体大。

连岳还是不放心的样子点了点头,而后似是想起了另一回事,岔开话题道:“秦家那,璃儿怎么也一直没个讯?算算时间,她和珻儿是差不多的日子出府的。”

先前有了连瑾一直怀不上的顾虑,觉得现在连璃也没有喜讯,连岳心里当然是有些紧张的。

“老爷,这事还真急不来。不过听说安穆侯世子最近也收敛了不少,何况苏氏不受宠已然好多年,而璃儿如今出落得越发讨喜,秦夫人又宠她,这早晚会有的。”

说到这件事情,丁氏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事当初就没个谱,又是自己建议结下这门亲事,也希望璃儿能有个好盼头。

“对了,玥儿的亲事怎么还没个着落?”

说起女儿们的事情,连玥这事一天没个着落,心里就总是不安。一转眼,玥儿都十八了,家里的老五、老七也出嫁都快有两年了,等再过一春,老十也到了出阁的时候。

可这四姐儿,这个自己从小捧在心里的女儿,如今却还是没个归宿。等再耗下去,可如何是好?

微微叹了一口气,掖了掖被角,丁氏看着身旁的丈夫也是一脸愁容,轻声道:“老爷,您也不是不晓得,这一年多为她寻了不少人家,可不是别人嫌弃我们四姐儿身子弱,就是老爷您看不上对方。”

连岳“啧”了一声,道:“四姐儿的身子如今比以往已经好了不少,你看去年冬日的时候不挺好的嘛,也不像之前那样病卧在床了。”

“是,妾身是知道玥儿的身子在木大夫调养的这一年多里好了不少,可外人不知道啊?就说老爷您相中的司布政使陆家的二公子,还有那姚府尹家的大公子,两家本就有些门第之别,何况玥儿说到底还是个庶出。(就到)”丁氏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连岳听了对自己不满。

皱皱眉头,心里也知道妻子的话说得在理,只是京中与玥儿适合未娶妻房又有背景的公子毕竟不多。而京城之外的能寻到的人家自己心里说到底又舍不得,如此一来高不成低不就,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老爷您看上次我与你提过的,就是母亲那边有个孝廉还未娶妻的男子如何?”

“他?”

连岳似是有些不满,表情都不悦了起来,脑中想着去年秋天的时候丁氏与自己提过的那档子事。

“可不是嘛,虽说如今家境不太好,可毕竟是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每年也还能拿个六百石的俸禄。等过些年,老爷再安排着举荐下,成个郎官。”丁氏似是极想促成这门婚事一样,积极地推荐道。

“郎官?”连岳悠悠地说道,然而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多少年过去了,如今的霍家早已不同往日,有的时候甚至还得靠着自己家接济下。说实话,要不是看着自己生母的面子,压根就不想理那门亲戚。

何况,现在自己其他的女儿们都想往着高门里送,却让自己心尖上的玥儿嫁入寒门,岂不是太过委屈了?

丁氏微微点点头,不解道:“老爷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当然不妥”连岳转头说道,心想着还是大大的不妥。

“如今郎官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四等,且不说员额不定,平日里就以守卫门户,出充车骑为主要职责,亦随时备帝王顾问差遣。如今大都都为任子、赀选为充任,玥儿跟着这样的人很难有出头之日。”

见丈夫思考地这般心细,丁氏知道这主意落了空,可在心中却腹诽着自己就是要让连玥没有出头之日才好

脸上却是一脸为难,似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丁氏又道:“那老爷且说说谁比较合适?”

这么一来,问题好似又绕了回去,连岳的心里就是难断啊。

想起每次去竹苑见着连玥的时候,她虽一直从不开口问自己关于她终身大事,每次都乖巧柔顺的模样。可自己知道她定是有些着急的,毕竟这年纪到了可婚事还没个着落。

她越是贴心不问自己未免让自己难做,自己心里就越是愧疚和难受。

“不如,你觉得羽儿怎么样?”连岳似是脑中灵光一闪,想着若是仕途之士寻不上,那就找个富的,只要让玥儿过上好日子就行。

丁羽是妻子的亲外甥,年纪相当,又有上进心。平日里与青阳的关系又好,连岳心里这么一想还真靠谱,懊恼着怎么早不看看跟前的人,越深想越激动,总觉得这事还真能成。

丁氏听了却是一脸愁容,心中好似一个晴天霹雳啊,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会把主意定在了亲外甥身上。丁羽平日里来府里是频繁了些,每次也给家中的众位姐妹带些礼物,是个前途无量的孩子。

嫂子虽然也想让自己给他物色个姑娘,可若是让自己这唯一的嫡亲外甥娶连玥,那是万万不行的。不说自己那嫂子与大哥能否应下,就是自己这个做姑姑的也不肯同意。

“怎么?”连岳望着丁氏变色的脸庞说道。

抬眼瞧了瞧连岳,丁氏吱唔道:“老爷,我看这事没谱。”

“这话从何说起,男未娶、女未嫁,怎么就不成了?”似是刚刚燃起的希望被一盆冷水扑灭了,连岳黑着张脸质问着妻子。

动了动身子,丁氏脑子快速地打转,想着该如何回答是好。

“玥儿比羽儿年纪大了一岁,我那嫂子极信那些占卜、算命之说,说是羽儿命中带克,必得寻个比他小的媳妇,否则就将铸成大错。”丁氏含蓄地说道。

“这八字还未对过,怎么就这般武断的就说与玥儿必是不配了呢?”连岳不了解这些玩意,不过口气也低了不少。

“我嫂子素来挑剔,您也知道,前几日她拿过来的那名单里头,不是名门闺女,就是高官嫡女。我若是真硬将四姐儿塞过去,许是我大哥也能同意,可就是担心今后玥儿的日子不好过。”

丁氏知道连岳最关心的就是连玥能不能过上好日子,现若是有个不满她的婆婆,这就得重新审核考虑了。所以这般回话,比直接说不行要有效的多,他虽未说就此放弃这念头,不过面上却远没有刚刚那般坚持了。

听了丁氏的这番话,连岳自是不难感觉出自己妻子是不想要成全这门婚事。说实在的,她疼爱外甥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可就是今夜特觉得刺耳。

怎么说,如今她也是自家连家的人,玥儿喊她一声母亲,该比那喊她姑姑的亲吧?至少自己心里是这般想的,何况丁氏自己也不是不了解,她若是有些撮合,那些什么卦象之言自不是阻碍。

连岳对着枕旁人有些不太高兴,但她说的也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丁家那嫂子的性子自己也略知一二,玥儿就是真过了门,许是也会让人百般刁难。

唉说来说去,就都是嫌弃自己家女儿的。若不是她有个羸弱的身子,若不是她是个庶出,怎么会到今日还没个着落。

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玥儿,越想越觉得无能为力,连岳只能垂下头去……。.。

春日的清晨,带着丝丝寒气,让人不免身子微颤,院里碧草红花,依稀带着昨夜的露珠。

天还没有大亮,梅苑的闺阁里,却早已灯烛点燃。众人或端水盆奉茶,或选衣裳挑饰,均为着几个时辰之后的那场觐见做准备。

连瑶坐在螺钿铜镜前,乌黑如泉的长发在紫苏嫩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少女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

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最后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身穿紫色的短衣,下面配同系的百褶裙,外罩白色绣紫花半绣长衣,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又挂上玲珑玉饰,镜前徘徊,各种风情尽生。

众人为连瑶小心地整理着衣裳,无论是袖口还是领口,发丝或是首饰,均十分讲究,生怕有一丝褶皱而显得失礼。

连瑶此次自也无比上心,毕竟是第一次进宫,又是去见五姐。祖母与母亲也都早已交代过,定不能失了五姐和连家的颜面。宫中礼仪众多,不能有丝毫怠慢,得打起万分精神,衣着得当,切不可如往常般随意。

五姐连珻进宫已有两年,是五皇子第一位怀有身孕的妃子。虽说如今地位不高,但今后母凭子贵,定是富贵、荣华一生。

连瑶与一脸兴奋、略带激动的祖母和同样骄傲、得意的母亲一同坐在马车内,缓缓朝皇宫驶去。自己虽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却依旧有些坐立不安,照理说接见家人,有祖母与母亲去就够了,心中着实想不通为什么五姐会让自己一同前往。

时间在连瑶胡思乱想的过程中一点点过去,等马车行至宫门外,众人才纷纷下车。

宫门外早有宫人守在那儿,连瑶认出其中同行的有五姐姐身边的近侍杜鹃。只见她一身上好材质的宫装,人也显得比以前更加圆润了几分。顷刻间就盈盈上前一行礼,恭敬道:“见过老太太、太太、十小姐。”

霍氏身后的佟妈妈上前打了赏,杜鹃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而后引着众人进了宫里特有的小轿。

连瑶坐在青色小轿中,经过很长时间的摇摇晃晃,方才到了禁苑内。按着宫内规矩,后妃外戚自是没有那个资格乘轿入内的,于是众人便步行至内。

一路走去,连瑶只觉得走得脚酸,虽是如此,却不敢表现一分。偷偷观察了下祖母与母亲的面色,只见她们脸上依旧是一副进宫前的淡笑,不见丝毫劳累。穿梭在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重廊复殿中,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方才到了五皇子的霖冽殿外。

阳光普照下的宫殿显得更加的金碧辉煌,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砌筑斗拱,显得古风厚重。云辉玉宇牌楼,层叠上升,贯穿青琐,气势磅礴。一路上升无尽的玉阶两侧,都是手持兵器的侍卫,面容严肃,彰显着皇家风范。

跟着宫人走进殿内,只见园内南为山峦,北为水面。沿波池阪道深入,愈入愈曲,两旁嘉树枝叶深深浅浅,疑有颜色重染,树下异草,风怀其间。山峦东高西低,阙亭拱卫,馆桥飞渡,雄伟不可一世。

连瑶跟在霍氏与丁氏后面一路向前,众人均是默不作声。蜿蜒曲折的游廊犹如一条翠绿的飘带,萦带南北,横绝天汉,堤上众桥,婀娜多姿,形态互异。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假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霖冽殿占地颇大,身穿各色宫装的婢女随处可见,门卫森严,颇有一丝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等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一座名唤“紫云楼”的院落,前方的杜鹃引了众人进大堂,而后对着霍氏行礼后又道:“烦老太太和太太稍等,奴婢进去禀报了昭媛娘娘。”

有宫女进来上了茶,三人却都未饮一口。又过了好一会,才有小太监进来,又引众人去了连珻的寝殿。

连瑶跟着霍氏与丁氏朝着珠帘后上座一身华裳的连珻行礼后才在一边落了座。眼观四方,屋内侍女、从人十几人,个个站在一边,一脸的面无表情。

只见寝殿内、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地铺白玉砖,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莲花蕊也细腻可辨,铺着上好的驼地凤凰戏牡丹羊绒毯,如此穷工极丽,连瑶倒还是第一次见呢。

透过半开的珊瑚长窗,方可见窗外自有一座小后园,遍种奇花异草,十分鲜艳好看。连瑶心知是连珻平时游赏之处,更有花树数十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时春季,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菊花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你们都下去吧。”宽大的寝室中传来清丽女子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声。

“是。”

宫人们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偌大的寝室内除了霍氏、丁氏、连瑶三人,就只余上座的连珻和她身旁的亲信杜鹃和珠翠二人。

两边珠帘被挑起,连珻清晰的容颜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将发挽成垂云髻,其间斜插了一支如雪玉钗,另戴了一弯皎月饰。清亮含情的凌波目,含丹如花的樱桃唇,肤若凝脂,眉似墨描,略施脂粉,却美得那样纯粹。

上穿玉白羽纱水袖锦衣,袖边带着细小的刻丝金细纹,构成飞云的样式。下着束腰月白散花裙,裙角有几朵蓝色虞美人,又透出几分刚烈和惨然。

两年未见,连瑶只觉得眼前的五姐姐与以前大大不同,她神色举止间,有着的韵味与独有的魅力,透出的都是不容忽视的高贵。只见她莲步微移,走到霍氏身前,一欠身似是带着说不出的情绪喊道:“祖母”

霍氏立马就站起身来面容激动道:“娘娘万万不可。”

丁氏与连瑶也立即上前轻扶连珻,后者含着深情的双眼看了看霍氏,又瞧着丁氏与连瑶道:“大伯母,十妹妹。”

声音中竟带着几分苍凉。

“娘娘如今怀有身孕,切不可太过激动。”丁氏说完就搀着连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放在了连珻身上。

“祖母,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们了,两年来,可知孙女多么想您。”轻轻擦拭了下眼睛,连珻一副无比伤感的样子看着霍氏。

连瑶知道五姐姐自小是在颐寿园里长大,对于霍氏肯定是无比的依赖。这两年内,她能够在宫里伴随着孤独一个人无依无靠地熬到这个地步,肯定也下了不少心思。

“傻孩子,如今这不是见着了嘛。”霍氏宠溺般轻轻拍了拍连珻的后背,脸上不知是高兴还是太过想念而有些热泪盈眶。

连瑶瞧着她们祖孙俩一场亲情难分的模样,心里是五味杂全。当初日日能见到的人,如今要隔了两年才再这么见上一面。

霍氏与连珻二人携手朝珠帘后走去,在铺着精致软垫的椅子上坐下,二人聊着家常。连瑶站在丁氏下首,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虽然都是些关切贴心的话,可总也离不开皇家的礼仪与规矩。

连珻此时有孕在身,每想做什么动作,一旁的杜鹃与珠翠都会格外小心并且上前提醒。因而再充满关心的话听上去也有些硬生、客气,反倒没了平常人家的那般亲切的感觉。

这个时候,连瑶方真正感受到皇家与平常人家的区别了。就是在私底下,也不能随心所欲。

连珻与霍氏和丁氏说了好一会话,方才将注意力转到连瑶身上,起身友善地对着她一笑。后者自是一上前,连珻仔细打量了下身前的人,笑得莫名其妙道:“十妹妹长得越发动人了,可惜……明年也要出阁了。”

霍氏见连珻起了身,自是也不敢再坐在椅子上,退至旁边站着。

奇怪地看着连珻,连瑶面露不解,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了这话。再瞧她的神色,总觉得她对自己想说些什么却又忍着不说出来。

“姐姐的意思是,不能亲眼看到妹妹披上嫁衣的样子,着实可惜。”连珻拉起连瑶的手状似解释却又别有意味地说道,眼神一直盯着面前的人,总夹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被连珻牵着的连瑶心里越发的疑惑,可又不能开口相问,只得点点头。而后微微一福身回道:“姐姐抬爱,妹妹定会记在心上,姐姐也该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是啊,娘娘,瑶儿的事情自有家里安排,您也别太过忧心。当务之急,您的身子才最重要。”丁氏也上前劝解道。

连珻在这一刻内心却是极其失落,无论什么场景,无论对方是宫人或是家人,关注的都只是自己的身子。

身子、身子,右手轻轻扶上小腹,心中讽刺一笑,这个孩子??。.。

“妹妹这儿可真是温馨,娘家来人怎么也不通知本宫一声?”

众人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大红长裙、孔雀绿翎裘的貌美女子,一手轻搭在一位年过四荀的嬷嬷手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不怀好意地四周打量着寝室内。

她的头上高高挽着个堕马髻,又留出两绺头发娇媚地垂在脸颊两侧。挽得松散的发髻上插着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旁侧垂着一串珍珠流云。行动之间直袅袅婷婷,显得娇媚风流而不失端庄。四名宫女紧随其后,分作两边停留在屋外。

连瑶一看来人的装束便知她身份非凡,手立马从连珻手中不露痕迹地抽出。也就是同时,杜鹃上前搀着连珻往外间走去,只见她停在殿内中央,对着来人微微妾身行礼道:“见过姐姐。”

“妹妹不必多礼,,如今你怀有身孕可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我这个做姐姐的可受不起你这一礼。”女子高傲般地回道,刻意放高了“姐姐”二字,脸上却不见丝毫友善。

“姐姐说笑了,您是这霖冽殿的女主人,殿下的正妃,自然是受得起妹妹这礼的。”连珻巧妙地回道,同时也告诉了众人来人的身份。

连瑶虽早已猜到眼前的可能是有皇子妃位的人,却真没想到就是那正妃,楚韶华的堂姐,九门提督步军统领的长女楚氏。

想起与楚韶华的“过节”,连瑶心里暗道不妙。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这个时候过来,怕不会是路过。

“见过五皇子妃,娘娘万福金安”

正思忖间,旁边的祖母与母亲早已上前行礼了,连瑶立马也跟着跪下。

一双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鞋面的鞋慢慢出现在连瑶眼前,半晌才从头顶传来一句似有似无的“起来吧”。

“谢娘娘。”

众人谢恩后起身,然后又都随着连珻转身。

此时楚氏早已在方才连珻所做的位子上座了下来,瞄着众人道:“原是连老太太与连太太带着小姐进宫来了,殿下可真是宠妹妹你,这般荣耀可不是寻常一般嫔妾可有的。”说完画得细长的眉毛瞄向下首的连珻。

“是殿下怜惜嫔妾思念家人,才特此恩宠,妹妹以后定当好好服侍殿下和姐姐。”连珻一脸神色镇定地回道,看不出一丝不悦。

“不过,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如今妹妹你已是皇家的人。虽然是家中亲人,却依旧是身份有别,怎能平起平坐不守宫规?”楚氏说着余光瞄过霍氏、丁氏最后定在连瑶身上。

丁氏一见立马反应过来,惶恐着上前躬身赔罪道:“娘娘恕罪,是小女不懂规矩,见着昭媛娘娘一时想起幼时姐妹情谊,便不自觉地牵起了娘娘的玉手。瑶儿,还不快赔罪?”

连瑶被丁氏狠狠一瞪,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却已是不自然地跪了下去,开口道:“是连瑶一时失礼,求娘娘恕罪。”

“听说你就是连府的十小姐?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楚氏却是不想就那么简单就放过连瑶一般,尖利的话自她那抹得红红的朱唇中吐出。

在场的霍氏、丁氏包括还站着的连珻都不知楚氏到底想做些什么,眼神只能在跪着的连瑶和坐着的楚氏间看来看去。

连瑶微微抬头,与高坐着的不可一世般的楚氏一对视,又迅速将目光转移。脑中想着该如何应对,却是又无可奈何。这里是深宫内院,不是连家,面对一个与连府有嫌隙的楚氏,怕是不容自己好过。

楚氏状似恨认真地端详着连瑶的容貌,从头看到脚,一丝不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在看些什么。

而旁边的连珻在不知不觉中一个眼神投向一边角落里的珠翠,后者接过示意后立马想隐隐退至门口,往外而去。

“不准去”

楚氏却是在关键的时候喝住了珠翠,而后站起身来踱步到连珻身边,一脸“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做”的模样笑着望着她轻声说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姐姐不过难得来一趟你的紫云楼,你就想去将殿下请来,怎么?难道在这个霖冽殿中,本宫当真什么都做不了主?”

连珻等楚氏这般或轻或重的将一番话说出,立马就跪了下去,而后却是不慌不忙一字一句清晰道:“姐姐误会了,珠翠并不是去找殿下,只是妹妹服药的时辰到了,她去厨房给嫔妾端安胎药的。”

连珻这一跪,旁边的霍氏与丁氏哪还能站着,忙也一副请罪的模样跪下。

而本已在门口跪下的珠翠听完自家主子的一番话身子一个激灵,立马就匍匐进来,对着上方的楚氏请罪道:“是的,皇子妃娘娘,奴婢是去为我家主子取药,太医说了这药必须得按时服用。”

楚氏似是没有想到连珻会这么一说,竟然用肚中骨肉来压自己,当下哑口无言。不过她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连珻怀的是皇家血脉,要是真因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说自己,楚家都难以逃过这劫。

努努嘴,对着连珻道:“既是姐姐误会了妹妹,妹妹说清就可了,做啥要跪下这般严重?姐姐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杜鹃,还不快扶你家主子起来,地上凉,若是伤着了肚中的孩子,要本宫如何与殿下交代?”

连珻在杜鹃的搀扶下才起了身,对着楚氏恭敬地回道:“姐姐放心,妹妹定当会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

楚氏露出一丝机不可见的冷笑,方才又雍容道:“妹妹是该好好保住身子。”

转向跪下不远处的珠翠,悠悠道:“既是要去拿药,还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误了时辰,可不是你能担待得了的。”

战战兢兢起身,珠翠忙应道:“是、是,奴婢马上就去。”

说完人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门外。

而一直跪着的连瑶就没那么舒服了,膝盖跪了好一会儿,已经很难受可却又不敢乱动。这五皇子妃不让自己起身,真不知她要如何处罚自己,听说自己是连家十小姐,怕是听楚韶华说的吧?

“连老太太和连太太也起身吧,您俩可是长辈。”

“谢皇子妃娘娘。”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连瑶一人跪着了,楚氏将目光重新定在连瑶身上,却是一点都没有让她起身的模样。而后居然是转向连珻随口道:“妹妹,你们连家的姑娘长得确实标致,瞧她这样子竟与你有三分相似呢。”

“姐姐抬爱了。”连珻并不见有丝毫不适,平静回道。

“就不知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到连十小姐这般美人了?”楚氏一改初识的严肃,竟换上了玩笑的神色。

在场都不敢应话,心里又怎么会不知楚氏真正的意思呢?

果然不一会儿,楚氏又笑着自问自答道:“瞧我这记性,你们连家十姑娘两年前就许给了乾梓侯府的步三少爷的,真是好福气。”

连瑶依旧保持着沉默。

在跪着的连瑶周围走来走去,楚氏显得无比的耐心,瞧着霍氏等人的脸色,心道是差不多时候了。然而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见门外走进一宫人进来禀报道:“皇子妃娘娘,昭媛娘娘,贵妃娘娘身边的秀兰姑姑来了。”

屋内的人都很意外,不过楚氏还是立马就反应过来,一副女主人的样子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秀兰自门外袅袅走进来,面对着众人不卑不亢地行礼后说道:“贵妃听说连家来人了,所以差奴婢过来,说想让连十小姐过去一趟。”

说完将目光转到跪着的连瑶身上,状似意外好奇地说道:“奴婢不知连十小姐冒犯了皇子妃娘娘,不过还请娘娘处罚在先,贵妃可还等着呢”

秀兰不为连瑶求情,却是这么一说。表面上给足了楚氏面子,暗地里却是施了压。楚氏刚刚也才说了连瑶与步三少爷订了亲,那就是未来的步家人。如今她若是真处罚连瑶,岂不是折了步家的面子,得罪了贵妃?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们就不信楚氏会不给贵妃一个面子。

殿内的霍氏与丁氏连带着跪着的连瑶都微微松了一口气,这秀兰姑姑来的可真是时候。连瑶心中对贵妃更是感激了几分,抬眼看着眼前的秀兰,与自己当初在乾梓侯府所见的时候差不多装束,眉宇间透着一股友善。

楚氏沉默了片刻,方才对着秀兰客气道:“本也没什么大事,贵妃既是等着,姑姑自是把人领过去,莫教娘娘等久了。”

秀兰似是意料之中一笑,对着楚氏行礼后又道:“那奴婢就谢过皇子妃娘娘了。”而后走至连瑶身旁,欠身开口道:“连十姑娘,请。”

连瑶这才踉跄地从地上站起来,可却因为跪得太久一不小心就快跌下的模样,秀兰立马伸了手一扶。

“多谢姑姑。”谢过秀兰,而后连瑶便在殿内那么多人的目光中离了去。

楚氏见连瑶已走,便重新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坐下,而后别有深意地望着众人。。.。

锦华宫东边有一湖泊,名揽莲,湖的周围绕湖建有水榭,而在湖中心又建有一座高约三丈的水亭,此亭名为采莲台。

顾名而思义,定要以为此湖定是种满莲花,其实不然,揽莲湖中未种莲花一株,只是因此亭其六柱从湖面伸出,成半月弧状拱向中间,好似六瓣花瓣,而中以白玉石铺顶,其顶却又以琉璃装饰,便似花之黄蕊,远远望去,便若湖中盛开的一朵莲花。

初时步一舞进宫,皇上宠爱至极。因此便将此宫赐与爱妃舞贵妃,并在二人一同于此小憩时,请贵妃为此湖及亭命名时,贵妃便将此亭取名采莲台,其湖便为揽莲湖。

采莲台耸立湖中,离湖岸约有五丈之远,并未筑有桥梁连接,只因贵妃说此亭若天然,架桥便坏其韵味,因此皇上特令工匠不要筑桥,平日皆是以小舟通行。

今日的揽莲湖面飘浮着朵朵红颜的山茶花,那都是一大早,由锦华宫的宫女从御花园中采来山茶,撒落于湖面,点缀得仿若百花拥莲。

连瑶远远望去,只见远处亭内颇有人影,当下好奇贵妃是否就在亭内。瞧着湖岸边的小舟,只道是看来漫长陆行后得改水路了,这皇宫中当极华丽、富贵。

然而,秀兰却未将连瑶带至湖边,径自引进了一精致雄伟的宫殿。

在殿外又等了须臾,方才见众宫人拥着一艳

从宫中回来之后,丁氏就吩咐连瑶先回梅苑去,而自己就跟着霍氏往颐寿园去。

一路上丁氏心乱如麻,等到了霍氏的屋里,见此时四下无人,不免想知道下老太太真实的想法。于是开口以沉重的语气问道:“母亲,您看这事可怎么办?”

霍氏解下齐眉勒着得润玉青石珠抹额,而后叹了口气回道:“既是珻儿自己的决定,便随了她吧。何况这本就是五皇子宫殿里的事情,岂容我们在这儿指手划脚。”

“可若是个皇孙,岂不是便宜了王侧妃吗?”丁氏好像有些不满道。

霍氏睨了丁氏一眼,而后才道:“你要想想江南王家是什么地位,我们连家又是什么地位?!珻儿她自己也说了不想图些什么,只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就够了。你难道忘了方才五皇子妃的那个嚣张模样?”

说着叹了口气道:“孩子今后养在王侧妃名下,至少比在珻儿身下有地位、安全多了。再者王侧妃好歹出自王家,皇后说什么也会念及亲情,帮衬着点的。”

丁氏明白这是连珻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也定是走投无路的决定了。

“以前珻儿不是这样的,进了宫,她只能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这样的生活,她定是不想要她的孩儿再继续的。”霍氏似是有些感慨,布满皱纹的眉角眯成了一条线。

想起从前在膝下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孙女,如今却日夜想着如何能生存下去,而连想保住亲生孩子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将孩子送与他人。这该有多么的无奈,心该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做出这样割舍的决定?

“那步家的那件事呢?”

“这事,你定是知道该怎么做的。珻儿,在宫里已经够难了,你能帮着的就帮着点吧。”霍氏往身后一仰,靠在铺满软枕的炕上摆摆手道。

丁氏心里一沉,知道霍氏心里丁氏对连珻充满了愧疚与心疼。当下也只能点了点头应道:“母亲,媳妇明白了。”

“嗯。怎么说就是瑾儿不行,还有瑶儿。今日贵妃召见她,你哪日问问是些什么事,不过看着,贵妃还是念旧情的。”霍氏对着丁氏又叮嘱道。

丁氏一听含笑回道:“等媳妇问了瑶儿那孩子,便来告了母亲。”

“你做主便是。”

乾梓侯府,重擎阁内。

“你说什么?母亲当真说要我主动提出将楚韶华提做平妻?!”连瑾可谓是怒焰冲天,气的脸都发了青。

“是、是的,来人是这么传的话。”冉橙战战兢兢地回道,当时自己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确认了好几遍方才进来通传的。

“啪!”连瑾气的一拍桌子,人也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冉橙吼道:“来人在哪?”

“回二奶奶,已经回连府去了。”吱唔地回答后,仔细观察着连瑾的脸色。

满目怒火地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他走的倒是快!”而后又看向冉橙命令道:“给我备车,我要回连府。”

“二……”冉橙还想再开口。

“还不快去!”

连瑾此时恨不得立马冲到丁氏面前,问问她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个决定!

冉橙一看这阵仗,哪还敢再废话,立马惶恐地边往后退边点头应道:“是、是。”

连瑾不顾门外査妈妈的阻拦,未经通报就进了丁氏的账房,看着正坐着的丁氏喊道,满眼都是为什么。

“太太,二姑奶奶……”

放下手里的账本,丁氏对着外面跟进来的婆子、婢子挥了挥手,而后看着眼前的连瑾,叹了口气柔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慢慢起身,丁氏走至连瑾身边,对着连瑾温和道:“这事不是家里的意思。你说做母亲的,哪能忍心让你做这样的决定?”

丁氏开始晓之以情,可连瑾却是不上路,从丁氏的手里挣脱出自己的手。而后强忍着心底的那份冲动,冰冷僵硬的口吻回道:“那是谁的意思?”

“是五皇子妃的意思,是楚家的意思。总得来说,应该是楚韶华她自己的意思。”丁氏难得好脾气地耐心解释道,毕竟这种事情连瑾肯定是一时接受不了的。

“笑话,她想做平妻,我难道就一定要允了她?”连瑾讽刺道。

丁氏听后却是摇摇头,而后看着连瑾道:“母亲知道委屈你了,可你就当是为了你五妹,为了我们连家好不好?”

“五妹?”连瑾不禁哑然,而后一瞬间也明白了开来。

脸上开始漫上忧愁与无奈,丁氏回道:“是啊,你知道你五妹现在有了五皇子的苦肉。但你也该知道,以她们楚家的能力,以她皇子妃的地位,若是想除去一个区区昭媛分位的珻儿,也定不会是件难事。”

连瑾脸上出现了彷徨,这确实是件大事。其中的利害关系自己不是不懂,禁宫内枉死的妃嫔数不胜数,连带着的都是几个家族的事情。自己丈夫为官数年,连坐的危害性也不是没听过。

若是没有了连家,自己这个侯府二少奶奶也算是做到尽头了。等真到那个时候,自己还不被楚韶华给整死?

“可五皇子不是很宠五妹吗?”

连瑾此时满心的失落,可又似是不想就这么妥协,而后望着丁氏带着一丝很小的期待说道。

“瑾儿啊,五皇子为人风流,待他的哪个妃嫔不好?殿下若是真的宠你五姐,如今她怀了身孕,怎么就不升她分位呢?”

望着有些主意有些动容的连瑾,丁氏反问之后又叹了长长一口气接着道:“实话不怕告诉你,你五姐已经决定将腹中孩儿过继到王侧妃的名下了。若是她真的受宠,若是五皇子当真怜惜她,她又何必要到这般地步?”

抬眼瞧了瞧丁氏,连瑾满目黯淡,人也安静了下来。

这好端端的真是一个晴天霹雳,明明是名正言顺的正房,却不得不将新房劈一半给别人。然而楚家的势力,自己又不敢尝试挑战。

“瑾儿,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次委屈你了。”丁氏上前扶住连瑾的肩膀,安慰道。

连瑾淡淡地开口道:“就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丁氏没有回答,而连瑾心里也早知道乐答案。

“瑾儿,最快的法子还是你快些生个儿子。”丁氏握紧连瑾的臂膀郑重道。

抬眼望着丁氏,连瑾心生苦恼,孩子、孩子,这都念叨了几年。可肚子没动静,这教自己去哪找个孩子啊?

“瑾儿,你别嫌母亲啰嗦,只要有了孩子,楚韶华即使成了平妻,她也永远只能在你脚底下啊。何况,你进门这么多年,侯府里的人认的只有你这个二少奶奶啊。”丁氏为人极为聪明,现在要做的就是连瑾的安抚工作。

连瑾略带了丝哽咽急切道:“我没有孩子,可她楚韶华也没怀上啊”

丁氏像是抓到了关键字,这现象的确是不寻常啊。望着眼前的连瑾试探性地道:“瑾儿,是不是姑爷那……”

“母亲,没有的事,一跃他正常的很。”连瑾努努嘴低头道。

不过心里却暗暗把这个猜测放在了心上的。

心里难受,连瑾并没有在福月楼多呆多久,草草与丁氏说了几句之后,便有些无力地离了开来。

连瑾前脚一踏出福月楼,外面的李妈妈便走了进来,给丁氏重新换了杯茶笑着道:“太太,还是您有法子,二姑奶奶来的时候气势冲冲,奴婢当时还真怕她不肯应下。可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人也低沉了,估计这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成的。”

拿起热茶引了一口,丁氏看着李妈妈回道:“这几年她也风光够了,平日里对我有时都敢耍脾气。如今仅用一个平妻的地位就安抚住了楚家自是值得的,何况也让她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真把自己当老大了。”

丁氏话中的不满自是针对连瑾的,不过刚刚的对话李妈妈在外面也听了一知半解,有些担心地问道:“太太,如今五小姐在宫里……?”

“虽说珻儿只是个昭媛,可在五皇子跟前还是能说得上句话的,不然殿下这么多姬妾,怎么就唯独珻儿她怀上了?”丁氏笑着反问道。

“二姑奶奶要是知道了这事,岂不得怨死?”李妈妈想起刚刚连瑾走得时候那张黑脸不禁又说道。

“虽然这样,可楚家的确是我们连家的一大威胁。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我刚刚的那些话也不全是唬瑾儿的。前几日在宫中的时候,五皇子妃特地提到了楚姨娘和瑶儿当年的事。堂妹受了委屈,这个想法她虽没有明说可心里也肯定是有的。”

放下手里的茶杯,丁氏重新坐到椅子上去,盯着眼前厚厚的一落账本,叹口气道:“老太太的意思也明显,想让珻儿在宫里过得轻松些,希望这样楚家能咽下那口气。再者,瑾儿这次回去也该有所行动了,她这一直没有子嗣在身,地位总是不稳定,我也不过是推她一把。”

李妈妈颔首附和着丁氏,心里却是对太太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样子以后太太是有心想要扶持十小姐在步家的势力了,这么一想,回想起以前因为春肜的事情与她闹得有些不快,当下心里有些懊恼。思维转动间,已然知道了今后应该怎么做了。

整个连府里如往日般宁静,连瑶的小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在这儿的时光,有时候虽难免有些窒息、压抑,但却也是慢慢融进了、适应了。伴随着夏至秋来的日子,伴随着万物枯竭、百花凋零的光景,有些人、有些事渐渐被遗忘、被淡化。

天色匆忙而变,昼日的时光渐渐缩短,落日的霞光太长,撒下一片橘黄色的光芒,将整个大地都照得无比宁和。

“小姐,这盒胭脂好像已经坏了。”

本坐在床边忙着手里活的连瑶听到春肜的声音抬起头来,只见她正从梳妆台那往自己身边走来,手里拿了个开了盖的精致胭脂盒。

等走近一细看,连瑶方才回忆了起来,那是两年前自己买的那盒玫瑰味胭脂。脸上有些不自然,记得很早前自己就收在了最下的那个抽屉里,后来便很久也没再打开过,久得甚至连自己都忘记了。

没想到时隔两年,竟然被翻了出来。

春肜却是一脸不知情地望着连瑶,不解地问道:“小姐,这看着盒子好像是丽妍堂的胭脂。这般名贵的胭脂,怎么小姐竟然都没有用,偏让它坏了,着实可惜。”

“既是坏了,扔了便是。”连瑶埋头继续理着手中的绣线,一脸无所谓道。

然而望着手里的五彩棉线,连瑶心却是不能平静。自上次从宫里回来之后,自己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不去想以前与子彦有关的事情。

从之前接触到他后发生的种种,心里就虽隐隐知道他出身定是不凡,想着若不是京城里富家子弟,也可能会是王公贵族。然而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皇宫里遇见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居然就会是当今的五皇子,五姐姐的丈夫。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大脑在得知那个认知的时候,在接受那个事实的一刻,心中突然有种隐隐被欺瞒而造成的愤怒感。

记得再次在佛普寺中见到子彦的时候,好像听他提过,“其实我找你是因为听说你定了亲,正好本月我也要成亲。本想着你若是被逼的,不如咱俩私奔去吧?”

本月成亲,那个时候,自己却是怎么也没有将他与五姐姐进宫选秀的事情联想起来。

“私奔”二字,如今想起却是比当时更加讽刺多,更加可笑多。堂堂天家皇子,至高无上的身份与荣耀,却那般随口地就说出这二字。

“我连面都没见过,她是胖的瘦的,还是高的矮的都不知道,怎么幸福?”

子彦的话言犹在耳,连瑶当时只认为他是被家族逼婚,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而产生的无奈。

待知道五姐姐被选中之后,自己很八卦地打听五皇子所纳姬妾的身份、来历,同时纳七女。个个不是出身名门,就是达官显贵,那时心里还感叹那位五皇子颇有远见、谋虑。

如此,竟不知原来就是那个曾经在佛寺里所偶遇的少年。

“连瑶,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这是他以子彦的身份与自己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不明白到底是何意,原来再次见面,就是身份礼教束缚着。自己卑微地跪在他的身前,匍匐在他的脚下画面。

而若当是在寻常百姓家,自己还得唤他一声“姐夫”,再不是当初能与自己斗嘴、外游无拘无束的子彦了。

一旁春肜望着有些黯然失色的连瑶,低头又瞧了瞧手里的胭脂,色泽虽在、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已经不能再用了。

这几个月来不知为什么小姐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作息运作,可连一向粗心的紫烟都感觉出了她潜在的那份不快。暗想着是不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情,由于着实不想再看着自家主子闷闷不乐的模样,春肜便大胆开口问道:“小姐可是为前阵子的两件事情担忧?”

放下手中越理越乱的绣线,连瑶望着春肜露出一抹淡淡的无奈的笑容,开口却是转而言其他道:“董师傅走了之后,绣房的绣娘也都懒了,这些绣线竟也不知拆了股。”

“原来小姐是想念董师傅了啊,她只是回江南去半年,开了春便回来了。”

“但愿如此。”连瑶低头接道,心中却知道希望渺茫。

前段时间董师傅天天让自己去绣房,为的就是尽快学会那玲珑绣法,然而纵使自己再努力、再用心,那般复杂的绣法也不是能急功近利的,现在总也是会了个半生不熟。

这几年来,与她的朝夕相对,心中早就将她当成一位师者般敬戴。董师傅此次虽对京中都只称回去半年,可自己却听她私底下说过有很大几率会就此留在江南,甚至是今后都不会再踏足京师了。

知道连瑶心里忧愁是来自思念董师傅,春肜便放松了表情。拿着已然盖上盖子的胭脂盒走到连瑶身旁,释然又道:“奴婢还真以为小姐您一直是在为二姑奶奶和五小姐的事情而费神,故而才这般无精打采的。”

“没有的事,这两件事情都过去个把月了。”连瑶继续忙活着手里的绣线。

春肜见了就将淡了色的胭脂盒随意往旁边一放,而后上前蹲在连瑶跟前帮个手。嘴上也不闲着,说道:“二姑奶奶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会提出让楚姨娘做平妻的念头,甚至主动还说服了二姑爷。如今可好,乾梓侯府有了两个二少奶奶。”

“二姐都不急,你倒是在这儿抱不平了。”连瑶埋头对着春肜回道。

自宫中觐见后回来没出两个月,乾梓侯府就传来了楚韶华被抬做二少奶奶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立马就想起了两年前在乾梓侯府里见到楚韶华时的那番谈话。

“没错,我现在是只是个妾。可是我比你姐姐年轻,比她出身高,我是无心与你姐姐争夺,若是真的较起劲来,我不一定会输!”

“按理来说,我本就不该只做个妾室,步家肯定也明白是亏待了我的,不然不会对我容忍至今。我是一心想要离开才不计较名分的事,可如果走不了,你觉得我会甘心一辈子屈于人下吗?五皇子素来得圣宠,我堂姐是五皇子妃,把我提做平妻也不是件难事。再说了,你姐姐生不出孩子,仅这一点便输给了我!”

楚韶华放话颇狠,当初她让自己住她一臂之力,帮她离开乾梓侯府。可后来由于自己离开地太突然,没能给他一个回复,久而久之,这件事情便算是不了了之了。刚回连府的那段时间,自己确实也有担心过她会不会有所行动,甚至因那事自己为二姐还担心了不少时日。

然而一年多过去了,也不见楚韶华耍什么计策,乾梓侯府也没有发生什么变故,自己就以为她是恐吓自己的。想起她之前心有所属,也应该不会为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争宠的。再者,这一年来,她也没有怀上二姐夫的孩子。

本来这件事情自己还一度疑惑过,不过后来想着二姐夫既不是楚韶华心爱之人,或许她自己也不愿为他生儿育女。

事情渐渐被淡忘下来,然而却在自己认为没有威胁的时候,她就真的成了二姐夫的平妻,与二姐姐平起平坐。这消息来的那般突然,自己真想不通是何原因,为什么已经忍了两年,她突然就想争想夺了?

有的时候,连瑶甚至萌生过这般想法:难道是因为明年自己便会进门的缘故?

“二姑奶奶不说,想必心里也是极委屈的。真想不通,二姑奶奶她那么漂亮,又那么能干,现在居然还大度地直接为二姑爷抬个平妻。”春肜便扯着手中的彩线便不满地说道。

连瑶只是瞧着春肜无声苦笑。

平日里她也是个极聪明的,不想今日却犯了糊涂。一个女人再大度也不会主动到给丈夫纳平妻的,想起当初府里有意在自己与七姐中挑一个去侯府给二姐夫做妾的时候,二姐虽然答应,可心里也是不太愿意的。

一个那般深爱着丈夫的女人即使是因为没有孩子而落人口实,大不了可以再纳几房妾,也断不会将妾抬为平妻的。何况,如今的楚韶华并没有怀孕,这就更没有道理了。

所以,连瑶一直认为连瑾是有不得意的苦衷,就算不是被逼,反正也总不会如外人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心甘情愿。毕竟二姐夫有了平妻,楚韶华的位置提高了,她的地位可是间接降低了。再者,在外人面前,人家唤起“二少奶奶”来,总是有些刺耳与心酸的。

春肜见着连瑶不兴这个话题,低下头一闭眼想着便转了个话题,惋惜的口气说道:“不过,二姑奶奶再惨也没五小姐可怜,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连瑶乍一听这话的时候心里一笃,然而片刻后便抬头看着春肜,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好奇、有些研究。

半晌才接过话回道:“春肜,今儿个你是怎么了,尽说这些晦气事?”

春肜正将手中理好的绣线团好,本想伸手放在一旁的笸箩里,突然听得连瑶略带了几分质问调的话,面容一时有些僵硬。

不自然地望了眼连瑶,避开对方的眼神又接着道:“奴婢只是由二姑奶奶的事情想到了宫中的五小姐,毕竟珠胎都六个多月,突然就……听太医后来说是个成形的男婴,所以奴婢就替五小姐很是可惜。”

连瑶早就放下了手里的绣线,一脸打量般的望着对面的春肜,瞧着她那张一合的小嘴,不经意间又拢拢头发的姿势,开口道:“你对姐姐们倒是很关心。”

春肜的表情一滞,而后一脸无知的抬起望向连瑶似是解释般道:“二位小姐以前待奴婢们都很好,所以奴婢如今听了这事,就觉得二小姐与五小姐的命运有些……”

“春肜,姐姐们的命运如何,可不是你能说的。”连瑶先是立马打断春肜的话,而后又是凝重开口说:“不过你自己的命运,还真是得你自己好好想想了。”

漫不经心地拉了两下手里夹杂着的绣线,而后缓缓站起身,春肜似是逃避般地立马一个转身,快速地说道:“小姐,奴婢去厨房看看紫烟的点心做好了没。”

连瑶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离去的春肜的身影,隐隐有些发呆。

半个月前,从宫里传出五姐姐小产的消息。

详情具体如何连瑶自是不得而知,只是当时一听心里就疑惑了,自己大致也能推断出来胎儿至少也有了六个多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出事?

何况宫中人心险恶,自古后妃得宠怀孕的又有几个能最终平安产子或是有好下场的?

当时见到紫云楼中的布置与楚皇子妃来挑衅的场面,便也能猜测出五姐姐在霖冽殿里是有些地位的,准确的说,是在他的心里有位置。寻常日子暗地里想对付她的人肯定就不少,再加上怀有子嗣,更加成为众矢之的了。

本以为下手的会是他的那些姬妾,却不想原来并不是自己所料。

因为之前心有疑惑,觉得另有隐情,所以在福月楼的时候自己特地留了个心。也从母亲谈话中,方才得知原来是五皇子的王侧妃与五姐姐去御花园散步的时候,碰到了同在凉亭里的二皇子妃王氏。

当时具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五姐姐就惹得二皇子妃不快了,王侧妃上前劝说,五姐姐与二皇子妃推让间就撞到了旁边的花盆,就那般摔下了台阶。

等太医到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那成形的男胎,还没来得及降生,就胎死腹中了,听说五姐姐的身子也大伤了元气。

没有铁证,又加上有皇后为二皇子说话,圣上就只轻度罚了下二皇子妃。然后赏了一堆的珍贵药材到五姐姐的紫云楼中,并下旨将五姐姐从正五品皇子昭媛升做了从三品皇子贵嫔。

只是这些荣华富贵,连瑶想想也肯定是安慰不了五姐姐的心,六个月的孩子,已经不再是肚子里的一小块肉了,而是一个生命。

然而,连瑶能做的,也就只是想想,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确实只能如方才春肜所说的那般惋惜、同情一下她的命运。

步一群和连瑶两个人去了老太君的慈荫堂,刚给老太君磕了头,步夫人、步一腾夫妇及步一跃带着连瑾与楚韶华便纷纷先后到来。

好在,当年老侯爷只得步天一子,子嗣虽略显了单薄,但此时在连瑶看来却是庆幸,这家中关系不算复杂,认起人来也是比较容易。

按着家礼,连瑶对着婆婆磕头奉茶后,又依次对着各位兄嫂敬了茶。

步夫人给了自己个些许亲切的笑容,而后赏了个红包和一套白玉花卉纹梳篦。

世子步一腾靠在椅子上,脸色略有苍白,人却是精神抖擞,和着妻子林氏一同笑着喝了连瑶敬的茶。

等到给二房敬茶的时候,连瑶才发觉这三人的气氛似是有些不对。

三个人的婚姻本就不和谐,此时连瑾虽然表现出很爽朗的笑容,楚韶华却是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夹在两人中间的二哥笑脸中带着一丝无奈,这样的场景让连瑶看了不经心里发毛。

可按着规矩,连瑶等给步一跃与连瑾敬完茶,就端了茶到楚韶华身前。她伸手过来接,也就一瞬间的功夫,杯子却是翻在了地上。

清脆的茶杯碎地声在屋里响起,更是贯穿了每个人的耳朵。

楚韶华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离开了座位,后面的婢子马上就拿了帕子过来。

连瑶一脸惶恐,滚烫的茶水烫到楚韶华的玉手上,立马就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此时站在那儿,在众人的目光中,有些惊慌失措。

老太君脸色不好地看了看别处,步夫人紧张走下来,忙张口道:“怎么回事?烫着没有?”

“二弟妹,你没事吧?”

“韶华……”

“楚二奶奶,您怎么样?”

人群渐渐都围绕在楚韶华身前,连带着连瑾也是一副关心的模样。

要知道,楚韶华的肚子里正怀着步家的骨肉,此时此景,向连瑶投来的目光中都带着浓浓的责怪味。

连瑶望向步一群,以为他会上前站到自己身边或者出声说几句话,可他却是动也不动。

一时间,心里隐隐有些失望,连瑶突然觉得委屈,进门第一天,就受了这气。

刚刚的状况,明明是她自己故意地好吧。

早就知道,楚韶华对自己不善,却没想到居然会挑在这个敬茶的时候。自己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碰上这么一个天敌,见一次惨一次。

再者,这苦肉计的把戏她还真屡试不爽。

“没事,只是烫着了一点点,三弟妹也不是故意的,大家莫要紧张。”楚韶华由芷兰扶着站在雕花木椅旁,左手用手帕包着自己的右手,一脸强忍着疼痛的表情对着众人说道。

这话说得极其巧妙,一来显得她很大方得体,二来又将这件事情的责任尽数推到了连瑶身上。如此一来,就是一开始不清楚状况的人也明白了原委。

林氏瞧着连瑶提醒道:“三弟妹,小心点。”

知道自己解释无用,连瑶也不多费唇舌,只是点点头,而后对着楚韶华歉意镇定道:“二嫂,是弟媳不小心,得罪了。”

说着盈盈一欠身,步家这么多人都在这儿,此次与上次楚韶华冤枉自己推她下水可不一样,纠结在这件事上于事无补。

何况目前不明楚韶华的意向为何,究竟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博个贤名,好与二姐一教高下也无从得知。因此不如自己退一步,息事宁人的好。

再者,刚刚的事情,如见惯了场面和事态的老太君及步夫人也不一定看不出来楚韶华的把戏。自己吃了哑巴亏退一步,她们明白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府人怎么想自己,今后自有定数。

辛妈妈在老太君的眼神示意下,走上前打破众人的私语及挽回方才和睦的气氛,看着地上的碎瓷片道:“楚二奶奶没事就好,这岁岁平安是个好兆头,老奴让人重新再奉杯茶过来。”

说着茗鸢亲自又端了杯茶过来,连瑶恭恭敬敬对着重新落座的楚韶华递了茶,却是由她身边的芷兰接了过去,而后揭了盖,楚韶华方才用左手饮了才算结束。

刚坐下,连瑶就见乔娘自外领了步嘉尘进来。

今日小小的步嘉尘在众人面前倒是没让连瑶下不了台,规规矩矩给连瑶磕了个头,唤了声“母亲”。

第一次听人喊自己母亲,说真的连瑶还真有些局促不安。望着步嘉尘心猜许是昨晚上有人特地叮嘱过他了,笑着直点了点头,忙让旁边的乔娘将他扶起来。

敬茶过后,步嘉敏与步嘉尘二人由屋里的妈妈和丫鬟陪着,引到旁边的暖阁里吃茶果去了。至于步一群兄弟三人则在外间的桌椅上喝着茶,聊着天。

老太君让辛妈妈带人下去摆了早膳。而后携了连瑶进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笑着和她说起话来。连瑶微笑着只在一旁恭敬地听她说,步夫人同连瑾、林氏她们便在旁边笑着应和。

虽说是早膳,可是在场的个人有哪个不是先垫了下肚子才出门的,因此倒是也都不急。

老太君对于方才楚韶华的那一场闹戏好似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拉着连瑶笑着道:“咱们家里人丁少,平日里府里也清净了些,你没事的时候就到各院里多走动走动。”

“嗯。”连瑶忙应道。

卫氏解下话道:“瑶儿,若是没事,你就去瑾儿院子里去瞧瞧。你们既是妯娌,更是姐妹,平日里帮着她搭把手处理下后院里的事情也好。”

说完便看向了连瑾,后者本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如今听了这话,心里一堵,看了看连瑶却是又不得不道:“母亲说的是。”

旁边林氏也开口道:“对呀,三弟妹,我平日得照顾你大哥,府里的好多事情一直都劳累了二弟妹。如今你进了门,便可以帮衬着,替二弟妹分担些。”

连瑶不明白为什么卫氏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这个事情,不过就是旁人不说,也能猜想到二姐这些年在步家站住脚跟的不易。

现连瑾虽然这么客气一说,自己可不能就这么顺着揽过来,便开口回道:“我刚进门,很多事情都不懂,这打理后院的事情还是麻烦二嫂是了。”

“不懂是可以慢慢学的。”卫氏表现得极其有耐心。

“好了,瑶儿刚进门,你们就想往她肩上塞事情,自己偷得懒。这些事情,还是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老太君佯装着打趣卫氏笑着道。

果然还是老太君的话有威信,经她这么一说,便没人敢再提让连瑶分担连瑾事务的事情了。

“祖母,母亲,咱们家又不止一个二奶奶。三弟妹刚刚进门,也不好太劳累,儿媳平日闲着无事,不如就让我去帮帮姐姐吧?”

众人均看向语笑连连的楚韶华,心里都捉摸着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楚韶华嫁进步家也有三年了,一开始是姨娘的时候,可是连门都不想多出的。等去年抬做了平妻后,也没说过想帮着府里处理个事的。今日怎么突然就有兴致凑了热闹,想来分杯羹了?

楚韶华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一时有些不自在,故而又道:“我看姐姐平时一个人既要打理后院,又要理着庄子上的事情,精力肯定不够用,再强的身子也会累垮的。我既是进了步家门,也想尽点绵薄之力。”

“妹妹是有了身子的人,怎好劳累你。你只要给我们步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便是最大的功臣了。”连瑾不怒反笑着上前,望着众人说道。

本来为早上的事情还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竟敢公然想夺起权来了。连瑾看着楚韶华简直是气的牙狠狠的,无奈却又不好发作。

楚韶华得意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望着连瑾却是回道:“这孩儿才不过两个月,呆在肚子里乖的很。倒是姐姐终日操劳,夫君如今夜夜宿在姐姐那,您该趁这个时候好好努力一下才是。”

楚韶华这话说得猖狂,摆明了就是当着这么多人让连瑾下不了台,嘲笑她怀不上孩子。

连瑾被气的脸都绿了,连瑶看着又不好搭话。

初次见面,楚韶华就能使手段利用一个素未蒙面的自己,这种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以为是与目中无人早就领教过。她的以自我主义为中心的思想,也不知楚家究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卫氏听楚韶华这话说得越发没谱,老太君脸色都落了下来。当即对着她放话道:“好了,这种房中的事情也拿到台面上说?!韶华,你还是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等平安生下孩子再说。”

“儿媳明白。”

楚韶华点头应下,心里却是愤愤难平,以往在楚家被视为掌上明珠的自己,如今在步家人面前却是不得不这般委曲求全。

这种窝囊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连瑾的脸色不是很好,楚韶华字字伤人,仗着孩子如今却是越发无理了。自己心中已经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当初会提出将她升为平妻的想法了。

本是听了丁氏的话,想宫里的五妹妹为皇家生下皇孙,而后母凭子贵,连带着连家脸上也沾光。这样或许五妹妹有朝一日还有可能与皇子妃一教高下,连家便不再用对折楚家步步隐忍了。

可天不遂人愿,五妹妹的孩子没了,楚家的气焰更是高了,连带着自己还要受起楚韶华这刁妇的气来!

二房里的事情,身为长嫂的林氏也不好上前劝话,只能默声站在一旁。连瑶刚进门,自是也不方便对这些事指手划脚、评头论足,因而也选择了沉默。

老太君一向对这些小辈间的是是非非不怎么爱管,只将楚韶华与连瑾及在场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而后咳了咳嗓子,若无其事地唤来一旁的茗鸢,让她去瞧瞧早膳摆好了没。

正说着,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早膳已经摆好上了桌。

大伙立马移步走了出去,按着辈分围着圆桌落了座,方才开吃了起来。

“跃儿,今天去鸿胪寺晚了些,不要紧吧?”卫氏比较担心儿子前程,生怕耽误了他的公事。

步一跃抬起头,露出一抹无事的笑容,道:“母亲,不妨事的,儿子已经同同僚们打过招呼了。”

“那就好。”卫氏低头喝了一口粥。

连瑶坐在步一群身旁,看着桌上摆着的各色小吃。静静地,许是因为早上吃多了,两个人都没怎么大动筷子。

“哎呦。”

听到声音,连瑶看向斜对面的楚韶华,心道她还真是不消停,吃着吃着都能出事故。

楚韶华身旁的步一跃立马就侧身担忧问道。

在众人的询问下,楚韶华方吱唔道:“许是早上在院子里被姐姐一推,撞到了灯柱角。方才三弟妹敬茶的时候又跳起来受了惊,可能动了胎气,如今……呃,疼。”

动了胎气,孕妇惯用的说辞,含糊不清,严重性可大可小。

连瑶心里倒真是服了她,这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和二姐姐一同扯了进去,倒有点姐妹俩合伙排挤她的样子。

步一跃多年无子嗣,现在自然全身心都放在了楚韶华身上。紧张之色不言而喻,听得如今楚韶华这般说,当下就看着连瑾质问道:“你大清早的又吵什么,不知道她怀了孩子,竟还去推她?!”

连瑾似是很惊讶,印象中这么多年一向体贴温柔的丈夫连句重话都不曾对自己说过。

如今为了楚韶华,仅是听她说的这么一句话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怪自己。眼神幽伤地望着步一跃,接着一放竹筷,连瑾忍不住站起来失声道:“我吵?你不去问问你的好韶华早上都做了些什么?!”

“姐姐,早上是我不对,可您也不该,啊”楚韶华说着立马又弯下了身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步一跃的注意力全在楚韶华身上,听得娇妻这般疼痛,担心腹中孩子。立马紧张地又连连发问:“韶华,你哪不舒服?快,快去把张大夫给唤来。”

有小丫鬟立马就领命跑了出去。

步一跃抱起楚韶华,在辛妈妈的带领下大步往旁边的耳房走去,全然不顾身后的连瑾。

经这么一闹,谁还能吃得下去?大伙纷纷放下手里的碗筷,跟着都站起了身。

步夫人心里紧张,紧接着就跟进了耳房去,林氏见着抬脚也想过去,连瑶正在心里掂量自己要不要也去“关心关心”的时候,就听得身后的老太君发了话。

“都在这坐着,你们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么用?!”

老太君虽是这么说,平日对着楚韶华的态度也不好,却还是遣了茗鸢进房去。

连瑶知道老太君真正担心的是楚韶华肚子里的那块肉。也是在这一刻当真发现了步家人对子嗣的重视度,怪不得老太君都能将庶房里出的重孙步嘉尘养在身下,百般呵护。

步家的人丁不是一般的萧条啊

老太君在茗艺的搀扶下往一旁铺着靠垫的软椅上坐着,表情似是有点不耐,嘴上还叹着气,眼神也一直看向门外。

林氏见了立马就上前去,为老太君捶着肩膀安慰道:“祖母不必太过忧心,二弟妹不会有大碍的。”

连瑾依旧站在饭桌旁,此时正盯着步一跃抱着楚韶华离去的门口看着。心里百感交集,什么时候,一跃的眼中渐渐有了别人,不再将自己放在心尖上了呢?

还记得当初楚韶华进门的时候,自己与他还闹过小脾气,他总是揽着自己道“谁也不及你好”。后来主动提出将楚韶华提做平妻,为这事他还与自己争执过。

其实自己何尝愿意将丈夫、名分分别人一半呢?每次听到下人门喊着自己连二奶奶,喊着楚韶华楚二奶奶,自己的心又何曾好受过?本以为有一跃的感情在,自己还能有些安慰,想着以后总有一天还能再把楚韶华给拉下去。

可是,现在……

连瑶望向失落的连瑾,自知无论平日里再坚强的女人,等看到心爱的男人投向另一个女人怀抱,渐渐离自己远去的时候,也就是最脆弱的时刻。

未出嫁的时候就一直听说二姐夫待二姐姐如何情深意重,两人关系又是如何伉俪情深。

今日一见,方知有些事情可以变得如此之快。

尤其是,人心。

经不住将目光投向一边正与步一腾低声谈话的步一群,自己会爱上他吗?这个已经称之为自己丈夫的,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不可否认的,连瑶此时的心里充满了迷茫。

想要上前安慰几声连瑾,可脚下却似是有千金般重,想着就是上了前嘴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二姐一向都是要强的,此时怕是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拿这事说吧?

过了约莫有两盏茶的功夫,步夫人身边的还桠才走了进来,对着众人行礼后方道:“夫人让奴婢过来通知声老太君,说楚二奶奶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今日动作幅度大了些,稍稍影响了腹中的胎儿。张大夫已经开了安胎补气的药,说只要服上几贴调养调养就好。”

听了这话,屋里的众人才放下了心。

坐着的老太君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点点头,而后才问道:“那现在可是在耳房里歇着?”

“夫人让奴婢告知声您,说是怕楚二奶奶身子等会路上再受什么外力影响,就让二爷陪着,备了长春藤子直接送回重擎阁歇息去了。”还桠有条不紊地回道,眼角却是瞄向了连瑾。

很明显,所谓的外力该是指了连瑾。

老太君这方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没事就好。”

连瑾有些难受,觉得这儿的空气让她窒息,转身对着老太君僵硬道:“祖母,孙媳便先回去了。”

睨了眼连瑾,老太君颔首摆手道:“去吧。记住,家和万事兴。”

“孙媳明白。”连瑾抿抿嘴,行礼后方离开了屋子。

步夫人回了厅里,大家又说了会话,老太君便称是累了,由辛妈妈扶着往里间去了,大家便也很快就散了。

等出慈荫堂后,大家送走了卫氏。

步一群与步一腾两人也不知商量着些什么,两人自膳前说到了膳后,自屋子里现又说到站院门的墙角跟去。

连瑶见了,也不好上前催促,便与一旁的林氏说起话来。

林氏笑着拉着连瑶的手,好意道:“方才的事,四弟妹可别放在心上。韶华的那个性子,总是想着什么就说些什么,其实没什么恶意的,大伙今后相处的时间还长。”

连瑶忙点点头,表示明白。

心里却是嘀咕着,楚韶华那哪是没什么恶意,根本就是蓄意找茬。也亏了眼前的大嫂这么袒护她了,只是话里字间,连瑶怎么都觉得有股把自己当外人的客气感呢?

“不过方才二弟的话,许是真伤着了你姐姐的心。我还从未听他这般重口气说过话的,你与瑾儿毕竟是姐妹,感情亲、去劝劝,别生二弟的闷气。夫妻间有什么话,谈开了才是。”林氏又叮嘱道。

对于林氏突然的好意,连瑶虽是感激,却也更加迷惑。以前听说过她平日里都不怎么管府里的事,怎么感觉对于二姐屋里的情况倒是清楚的很呢?

虽为妯娌,对于新来的自己,怕是表现的有些太过热情了吧?

再者,若是真的好心,方才自己烫着楚韶华的时候,她向的明明可是那位啊。一时间,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女人,但是无论怎样,如今对方是好意,自己自然只能都是点头称是。

又想着林氏的丈夫是世子,她身为步家的少夫人,而自己只是一个庶子的妻子。她没有来刻意拉拢自己的动机,这么一想,便道自己真是多心了。

实在是初来乍到,连瑶对周围的人与物难免有些敏感,都多放了个心眼。

林氏见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连瑶,开口接着道:“弟妹若是得了闲,便去瞧瞧楚二奶奶吧。不管怎样,在下人面前好看些。”

连瑶明白她这是在提醒自己,所谓人言可畏,自己刚进门便将妯娌闹了个不快,方才敬茶的事情无论真实如何,在外人眼里看着都是自己理亏。

于是对着林氏点头表示明白,林氏见后才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随着目光而去,连瑶这才方注意到步一群与步一腾已经谈完了事,林氏体贴地扶着步一腾与二人告了辞便携着丫鬟们离去了。

跟着步一群回到重影阁,步一群独自去了书房,连瑶则进内院想往屋里而去。

只是这才刚跨进内院几步,便看到远处一女子丽影朝自己走了过来,等看清了来人,方才明白是如诗。

记得一开始听到诗姨娘她的名字的时候,联想起她是老太君送过来的,定以为她是精心培养过的。就算不是个才华横溢的姑娘,也肯定会是个懂文识字有些内涵的人。

但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表面上看着就是柔柔弱弱,挺安分的一个姨娘。

当然,这是连瑶表面上看到的,事实如何,还需以后的观察。

如诗看着连瑶立马就迎了上去,笑吟吟地规规矩矩福了身,而后望了望连瑶身后眼神怯懦道:“姐姐,您回来啦,爷去了书房?”

说真的被一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女人唤作“姐姐”的感觉还真别扭,连瑶看着来人只轻轻点了点头,便转了方向往大堂走去。

诗姨娘自是一脸恭顺地紧跟在其后,与前方的连瑶永远都保持着几个步子的距离。

连瑶注意到今日的如诗穿了件素色的莲花褙子,头发严严实实绕了个发髻,只插了几件样式嫌旧的首饰,一脸的拘谨,让自己觉得有些单板。

现在重影阁内就如诗这么一个姨娘,先不说步家富庶,就是步一群本身也是为官者,这三年里连一房通房都没有再添,连瑶就不信还会在钱财方面亏待了她。

如今做这样的装束,却是想向自己表面她为人安分守己,不敢有一丝逾矩?

连瑾一时没料到步一群会突然从外间走进来,更没想到他会当众为连瑶这般说话。怔了怔脸色又道:“三弟真是好福气。”

步一群先是朝着步夫人行了礼,而后瞧了瞧躺着的尘哥,见他额上搭着帕子,小脸虽泛红,呼吸却也平缓。便又转身定步在连瑶身旁,想起方才在外面的失言,垂下头看着连瑶柔声问道:“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别着了凉。”

连瑶抬头看了看步一群,此时他眼中浓浓的都是关心。可上一刻他责怪意味的话还在耳边,要说心底没有一点芥蒂也不可能。但又想起那件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便回了句“没事”。

林氏上前也热络地瞧着连瑶,“三弟妹心善,惦记着尘哥安危,这就是做母亲的心。”之后转身反望着连瑾笑道:“二弟妹你今后做了母亲也就了解了。”

连瑾突然觉得头痛,身子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就像被气炸了一样,硬生生地直疼。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后又转白,最后深深地吸一口气,愤然地转过头去。

林氏一脸的热情看在连瑶眼里,却郁闷在心里,她若是真这么以为,方才在二姐姐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就不为自己说上一句?

“老太君还在外面等着,都出去了再说。”

望着眼前的三个媳妇,卫氏面容不霁地发了话,转而看向一边的张大夫道:“尘哥就麻烦你了。”

“夫人放心。”张大夫作揖道。

连瑶才刚进来不久,这时听了卫氏的话,少不得又得跟着她们出去。自己虽还强打着精神,可倦意却早已漫上了全身,身子有些发虚,脚下无力,但脑中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步一群走在自己身旁,忽然后背抚上一只大手,连瑶的腰杆立即直了起来,下意识里觉得被步一群手掌贴着的地方像是被火烤了一样,灼热不知所措。

两个人静静地走在最后面。

姬氏怕打扰到里间的尘哥,留下了辛妈妈和茗鸢照看,众人才转移阵地到慈荫堂的花厅里。

老太君坐在最上方,步夫人坐在了左下方的楠木靠椅上,身后立着林氏和连瑾,而连瑶则并着步一群站在老太君的右下方。

花厅的正中央跪着方才在尘哥屋里的两个侍婢,此时满脸泪痕地望着高坐着的姬氏。乔娘跪在另一边,却是拿着帕子在哭着。

“老太君,奴婢有罪啊。若不是家里娃病得实在太严重,奴婢是断不会听了奴婢家男人的话请假回去。奴婢特地服侍着尘哥用过了早膳才出去,谁知这才走了几步,暖言和暖玉就私自将尘哥带出了院子,结果又落水了。”

“奴婢要是不离开,怎么会发生了这事?”

在连瑶看来,却更像是急于想撇清责任的举动。

老太君听了乔娘的话直接随手就拿起青花寿字茶盏朝着跪着的两个丫鬟给砸了出去,站起来严厉道:“是谁让你们将尘哥私自带出院去的,我可是有说过尘哥出去要先来向我请示的话?”

连瑶没有心理准备,直被姬氏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身子很自然地一震。而后看着跪在地上两个闷不吭声的女孩,她们此刻头早抬了起来,被茶水溅到了脸也不敢伸手擦拭。

暖言和暖玉二人秀丽的脸上闪出惊慌,“老太君,奴婢们知错了。奴婢们也是见着尘爷早膳用多了,所以才带着他在院子里走走。尘爷走着走着就出了院子,婢子还来不及回来禀报老太君,爷就落了水。”

“好,好,是我人老了不中用,还是你们胆子越发的大了?我糊涂啊,当初怎么会让你们两个不知轻重的人留在尘哥身边侍候的?”老太君扶着胸口,她这一生里有谁敢把她的话忽视过?

身后的茗茜立即上前搀扶。

“唉如今我是连人都指使不动了。”

姬氏重新坐回位上,这话虽是轻声低着头说,却更像是说给在场的某些人听的。

卫氏忙起身走至姬氏身旁劝道:“母亲别动气,伤了身子,是媳妇不孝。这几个丫头不入眼,打了她们撵出府去便是,您老人家这么说,可是真教媳妇惭愧得无地自容了。”

老太君抬了头,拉着卫氏的手点点头,略带挫败道:“媳妇你的好,我是知道的。如今是有人都敢将脑筋都动到我的院子里来了,在我眼皮子低下耍动作,是想着我老眼昏花了。”

“奴婢该死,求老太君恕罪。”

暖言、暖玉两个丫头也不过才十四、五岁,本就磕地有些微红的额头又朝着姬氏败了起来。

连瑶看着这场景,却是说不上话。早前看出老太君与步一群有话要说,便就一个人出去走了走。穿过了两边的抄手游廊一直往外,后来不知不觉竟是出了慈荫堂。初晨更是寂静的时刻,院外的小道上没有什么走人,便看着两边的丛林里的露花发呆。

等听到“扑通”一声,转身才见着两个衣着光鲜的丫头站在池塘边的岩石上。隐隐望见水里有动静,立马走了过去,一看才发现落水的竟是步一群的儿子步嘉尘。岩石上的两个丫头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竟然呆呆地站在那,连呼救都忘了喊。

周边无人,就算不是步嘉尘,可人命关天,自己当下就跳了下去。

至于这其中缘由到底是个什么样,自己也没搞清楚,如今的形势,老太君摆明了是要借这事做文章,自己还是闭嘴的好。

在林氏身旁的连瑾此时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后背发冷,赔着脸上前一步请罪道:“祖母,是孙媳的错。当初暖言她们来求了我,说是想过来伺候尘哥。媳妇念着她们是成家跟过来的,平时也伶俐能干,想着尘哥也正缺人照顾,一心软就同意了。如今出了这事,是孙媳的疏忽。”

“你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我不怪你。可尘哥担得起你这个伯娘的几次疏忽?”姬氏并不怎么给连瑾好脸色瞧。

又拿自己没孩子这事来说,连瑾胸口气闷,憋了一肚子的火却还得忍着低头回道:“是孙媳用人不当,管理不严。”

林氏见了不免也上前笑着帮着连瑾说话,“二弟妹如今既要帮着母亲管理外面的庄子、铺子,又要管理这后院里里外外的事,现在还要照顾楚弟妹的身子,饶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偶尔有这么一次疏忽,祖母就别怪她了。”

“既然忙不过来,就歇歇。”姬氏嘟哝后又摆了手,“我也懒得管你们这些事事非非,我已经是一只脚跨进棺材里的人了,家里的事早轮不到我这个老婆子来做主了。”

出乎连瑶意料之外的,姬氏说完就摇着头起了身子,由茗苼、茗艺二人扶着走了出去。

竟是连一句怎么处理的话也没落下。

姬氏突然离去,把这一个摊子丢给了卫氏。卫氏见着跪着的众人,又看了看连瑾,开口对着乔娘道:“你先起来,这几年你的忠心,我们步家也是见得到的。”

“谢夫人。”抹了把泪水,乔娘站了起来。

看着起身的乔娘,卫氏又叮嘱道:“尘哥那老太君虽是留了辛妈妈和茗鸢,但那孩子素来与你亲近,你便回去照看着,可千万别再出了什么差错”

“奴婢明白。”乔娘朝着众人行了礼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再看着跪着的暖言和暖玉二人,卫氏却是将目光转向了连瑶,似是征询意见道:“瑶儿,你觉得这两个丫头该如何处置?”

连瑶表情一滞,从全局来看,后院是二姐的管辖范围,自己作为新人,怎好在这出谋划策?从局部看,暖言二人又是慈荫堂里的人,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发落。

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这怎么说好像都是越权了。

可为人媳妇又与在连家当姑娘不同,木讷、没主见不是个好的表现方式,在心里琢磨了一会方走上前欠身回道:“母亲,暖言她们二人此次虽是疏忽,却是尘哥身前的人,对于主子定是忠心不二的。这次犯错,媳妇想是无心之失的,不过怎么处置,还是母亲说了是。”

连瑾听了却是上前反驳道:“弟妹你这话说得欠妥,此等害主的贱婢怎还能让她们留在府里,定是要打了板子撵出去的。”

跪着的暖言二人听到连瑾说这话,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眼中带着乞求。

卫氏却不顾连瑾的话,依旧看着连瑶道:“如今你是尘哥的娘,暖言二人曾也是你院子的人,我看还是由瑶儿你定夺才是。”

连瑾有些不满,看着连瑶脸色越来越暗。

不就是两个丫鬟么,这步夫人怎么就咬定了要让自己来决定?连瑶苦恼心里尽是不解,抬起眼眸,却是转向了步一群,“妾身初来乍到,觉得这事还是听三爷的意思吧。”

既是新妇,自己就装一次新人的懵懂吧

自己是步嘉尘的娘,他步一群还是他父亲呢,凭什么男的就可以置身事外,定也要把他拖了进来才好。

连瑶哑然,本以为是件小事,怎么扯上了朝堂?心中一紧,想起一开始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好态度,方才又是一副慈爱地叮嘱,私下里拉着自己进屋特地说这事,她想做什么?

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她居然能向自己开这个口,难道真的出了大事?

丁氏看着连瑶细细道:“你父亲能有今天的地位不容易,他为官一向清廉爱民,刚正不阿,官场上是从不,更加不会结党营私。这些想必你也都是知道的,可朝堂上的事情千丝万缕,谁想独善其身谈何容易,你父亲就是不去得罪人,总也有人想将你父亲拖下水去。”

说着说着,丁氏便无奈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连瑶握了握抓着自己的丁氏的手,关怀道:“母亲的意思是,父亲被人害着了?”

“可不是嘛。”丁氏立马抬头又接着道:“从前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事情许是不知道。京中里有多少达官显贵,你父亲说是个三品官员,可到了紧要关头,还不是人家抹黑的对象。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出了事情责任都往底下的人身上推去。”

“母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连瑶催促道。

你这兜兜转转都说了父亲一筐子的好话了,不就是想说明他是个无罪的嘛。要真的清白,至于急成这样?平日里那么能说会道,今日正到了关键的时刻却总吞吞吐吐的,在自家女儿面前还不好意思啊?

“是这样的,前几日有官员弹劾了王云麾使,不知怎么,这案子竟是没报上去。要知道这可是蒙蔽天子的重罪,一旦被揭发了出来,不说你父亲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算是做到了头了,就是咱们一家子能不能平安过去也是个问题。”

连瑶不禁皱眉,有这么严重?虽然混淆圣听、包庇同僚的确是个重罪,但是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也定是有的,她就不信自己的那位好父亲以前每次都将案子报上去。不过这事自己也确实是得上心,不管怎么,自己是连家出来的女儿。

“可母亲,这事您与我说也没用啊,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呀。”连瑶无奈回道。

丁氏听了忙道:“你不懂,姑爷难道还会不懂?”

连瑶恍然,身子不露痕迹往后一仰,远离了丁氏几分,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母亲,这是都察院的案子,姑爷他,他也只是个禁卫军参领。”

虽对朝堂上的事情不甚了解,可连瑶也明白各部门间都有很明确的分工。步一群就算是皇帝身前的人,可说到底也只是个武将,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丁氏听了啧了一声,心道真是没见识的。耐着性子又道:“你是不晓得王云麾使是什么人。”

连瑶面露好奇,“谁?”

“是当今二皇子妃的兄弟。”丁氏凝重道。

连瑶恍然大悟,“王家的人?”

王家可是了不得的人家……

连大奶奶在一边瞧着,心里可是急着。自家婆婆是以为时间多还是开不了口,等她说到点上,外面厅里的酒席都得吃完了。于是不顾规矩上前拍了拍连瑶的肩膀道:“十妹妹,父亲这是被冤枉的,纯属是那右都御史自己为了讨好王家,所以将案子给拦下来的。父亲是后来晓得的,但不管怎样,总有逃不了责任。事情若是闹大,搞不好他会将事赖在咱们家头上。”

连大奶奶的话说得简洁明了,连瑶一听就明白了。心中暗笑,这真的只是右都御史一个人想要讨好王家吗?

“那这样可怎么办?”连瑶急得身子都坐不住了,看了看连大奶奶,又瞧了瞧丁氏。

“所以才要找姑爷帮忙啊。有些事情你不了解,姑爷虽然说是个武将,可却是深得圣上信任,若是有他帮衬着,就不难办了。”丁氏见媳妇已经说开了,也不顾面子不面子,将话一股脑地说了开来。

意思就是如果出了事,让步一群想办法帮连岳给遮过去?

连瑶倒是不知道,步一群还有那么大的本事。眉头紧锁着,皇室对王家忌惮,这是一个很好的杀鸡儆猴的时机,皇上肯定不会放过此良机,平时王家的人深入朝廷各处,圣上真正能信任的人不多。为了制衡王家,私下里肯定也会培养自己的亲信,或许步一群就是其中一员?

难道这就是步贵妃圣宠不衰的真正原因?

有的时候,抑制一个家族的最好方法,就是扶持另一个家族。

见连瑶一副为难的表情,丁氏放开她的手不满道:“你这难道是想坐视不管?”

连瑶听了忙站了起来,紧张道:“母亲,不是的。只是女儿不知道怎么开这口,姑爷的性子母亲也了解,平日里连话都不曾多一句。”

说着便低下了头,看在丁氏和连大奶奶眼中却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其实这事还真难做,要她去和步一群谈这个事情的确有些难做。

“父亲平日里与侯爷的关系那么好,不如请侯爷帮忙?”

“荒唐!”丁氏立马就黑了脸,“这种事情怎好去麻烦侯爷,也就是让姑爷帮着在圣上面前多留个心眼,你父亲站得直坐得正,怕什么?!”

不好意思麻烦侯爷,倒好意思让新女婿来淌浑水?要真站得直坐得正,还用得着现在这忧心忡忡的模样,肯定是心里有鬼。

连瑶面上慌了,“那这可怎么好?”

丁氏眼尖,望着站在面前的连瑶,却是一眼就见到了连瑶领口露出来的红印,眼睛眯成了条线,笑着道:“你也别说姑爷性子多冷,男人一旦到了床上,还不是女人说了算。”

连瑶听丁氏这话说得这般暧昧,话里还带着浓浓的嘲笑意味,感觉到她的目光射向自己的领口处。手不自觉地理了理衣襟,低头脸就红了起来,无奈唤道:

却不知,看在别人眼里,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感觉。

连大奶奶一笑,走上前去手亲昵地搭上连瑶的胳膊,“就是这个理,妹妹自是有法子的。母亲您该放心,妹妹怎么会置家里不顾?”

连大奶奶又将连瑶送到丁氏身边,连瑶却是不敢再坐下去了。

丁氏顺着连大奶奶的话一笑,点点头。“我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父亲的事情,就得烦着姑爷留个心思了。”

这婆媳俩你一句我一句,就硬将事情塞在自己身上了?

连瑶抿嘴低下头,自己可没张口应下来。不过若是连家有事,步一群他会置身之外,不理不顾吗?

想起他的性格,连瑶有些迷茫,还真说不准。

少女清脆的声音自外面传来,瞬间只见门被打开,已经十一岁的连珂亭亭玉立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连玥和连琉二人。

丁氏眼里立马漫上宠溺,对着走近的女儿笑道:“你这孩子,你十姐姐在这,竟这般不懂规矩。”

连珂却是不顾,一瞬就坐在了丁氏身前,依偎在她怀里,转头看着连瑶喊了声“十姐姐。”

连瑶点点头,而后与连玥二人照了面。

连玥今日穿了件蔷薇翠色的褙子,下身也着了同色款得月华裙,打扮地很是精致,脸上也抹了胭脂,却仍是抵不住她面容的憔悴。对着连瑶的回应也是淡淡的,连瑶并不放在心上,她们二人之间本就微妙。

相对来说,倒是连琉比较热情了,十姐姐长十姐姐短的,一会说她衣服好看,一会又夸她头上的收拾好看。连瑶想起了三太太顾氏,一样的能说会夸。

屋里因为人多,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丁氏对于外人生的女儿都表面慈祥心里却少不了算计,但对于连珂,真是打心眼里宠爱。一会问着诗书,一会问着女红,还不忘提醒她的琴艺和棋艺。

有人看着自然眼红。

过了一会,三太太便走了进来,笑着道:“大嫂,出来用席吧。”

众人忙都起身往楼下厅堂去,这时连瑾也早回来了,站在一旁与四太太说着话。

丁氏就携了连瑶坐在了紫檀木桌的首位,三太太和四太太笑着一左一右地陪坐在了下首,连珂挨着四太太坐了,连琉挨着自己母亲三太太坐了,连玥和连瑾则坐在了连瑶和丁氏的对面。

连大奶奶站在一旁指挥着丫鬟们上菜。

连玥的一双美目直看着连瑶打转,心里很不是滋味,凭什么她连瑶是这般的耀眼光彩,而自己却是如今的模样。

以往,她从来没把这个妹子放在过眼中,如今却不想是这般刺眼。

她眼底不由露出嫉妒、羡慕,心里则是有些恨恨地。

三太太瞧着不由一笑,随口就道:“四侄女你不必这么瞧着你十妹妹,过不了多久,咱们也得为你办一桌了。”

庶女再得宠,难不成还想与嫡女挣个高下?

连玥面露尴尬,在祖母的颐寿园里就明白了,三婶是最会瞧眼色的人。可不想她会这般点明,连伪装都不装一下,果真是会看形势,以往哪年过来不都是句句夸自己的?

心中本就不爽,如今听了这话倒是也不想再忍了,放下筷子看着三太太道:“三婶真是会说话,风往哪吹你就往哪靠。”

连玥一直是被老太太、老爷捧在手心里疼的人,就是丁氏对她也是好声好气的,什么时候听得这般的调笑?当下竟是连长辈晚辈间的规矩也不顾,就给顶了回去。

三太太不防连玥会说得这么直白,场面当下就变了。连瑶停下到嘴的肉片,望向面上尴尬的连玥,不解地望向众人,只见此时大家都沉了声,连连珂也规规矩矩地不说话了。

这其中好像有些问题,连瑶猜测着。

“你这闺女,婶婶说你两句都不行。”三太太表情有些讪讪,强笑道。

丁氏见了却是沉着脸说道:“玥儿,怎么这般与你婶婶说话。”

当着各房的面,自己管教的女儿做出如此失礼仪的事情,让老爷听到了还不怪自己教女无方?

旁边的连瑾也少不了拉拉连玥的袖子,轻声道:“四妹,快给婶婶陪个不是。”

连玥听得心里闷火,瞬得站了起来,目光先是落在对面的丁氏和连瑶身上,而后顺时针方向扫过一桌人,眼睛渐渐红了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恨不得我嫁给那个人,巴不得我早日出了家门!”

连大奶奶忙走到连玥身边,轻哄道:“好妹妹,你这是吃了酒竟说些这胡话?”

连瑾也是站了起来,一直想拉着连玥坐下。众人的脸上此时都不好看,谁都不想回发生这事,三太太只顾着低下头,自己的一句话谁曾知道就会惹火了她。

平日里柔柔弱弱的连玥此时却是力气十足,甩开连大奶奶的手,拍着自己的胸脯苦笑自嘲,继续道:“胡话,我说的是胡话吗?当着祖母父亲的面,你们一个个对我嘘寒问暖,关心连连,真遇到了事,有谁是真心疼我的?!像我这样没了娘的女儿,谁真的把我放在过心上,在你们心里,我与七妹妹一样……”

丁氏见连玥越说越不像话,一拍桌子站起来,对着旁边站着的李妈妈道:“还不把四小姐带下去,好好的心情都让她给破坏了。“

连瑶也不知平日里知书达理的连玥怎么突地就成了这个模样,听她这话的意思,是家里有人给她说了门不如意的婚事?

自己离了不过才几天,怎么这么速度,再者,父亲难道会忍心在亲事上委屈了她?

想起方才关起门来丁氏对自己说的话,难道连玥也要牺牲在官场上的利益上?

“不必了,你们在这高兴着,我到梨苑看七妹妹去!”连玥却是不等丫鬟上前,转身就离了厅堂。

连瑶诧异,七姐在府里?

李妈妈带着丫头忙想跟着追出去,走了几步,就被丁氏给喝住了。

“不要去追她,我看她还能闹到老爷面前去不成!”

丁氏被气的不轻,连大奶奶和连珂二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地为她拍着后背顺气。

丁氏大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将心底的怒火给憋了回去,才看向顾氏不好意思道:“真是家门不幸,我怎么教出来这么个不孝女。三弟妹,我替她给你说声不是。”

三太太忙站起身来,或许是因为她挑起了矛盾而感到愧疚,或许是心底因为某件事感到心虚,摆摆手忙称不是,“是我明知道四侄女心里委屈,不该拿这事与她说玩笑。”

“大家坐下,继续喝酒。”丁氏让大家继续坐下,而后自顾地低头对着连瑶道:“今日母亲安排不周,让你见笑了。”

好客气的说法,女儿回门就是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瑶在这一刻深切地了解到。

微微颔首,道:“母亲别把我当外人,这里都是自家人。”

丁氏一笑,“倒是母亲多礼了。”

大家开始给连瑶敬酒,说回门酒是不能不喝的,连瑶被强灌了几杯酒下肚,头却是有些晕晕的了。

她不擅长喝酒的好吧……最后还是四太太看着不忍心开了口,大家才放过了连瑶。

表面上虽然都一切祥和,可谁的心里都有了个疙瘩。尤其是三太太,连闲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连瑶内心无奈,今日怎么这么热闹,自己的两个好姐姐可真给自己面子。先有连瑾与步一跃拌嘴,后又有连玥莫名其妙闹脾气,她这种长年都不会失一次礼的人还就挑准了自己的回门日,唱的是哪出戏?

前面的宴席,一开始大家都分外客气,连青阳带着族里的兄弟亲戚们依次各敬了步一群一杯酒。

连清晨年纪还小,只是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步一群也不推脱,依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下子十几杯下肚,人却是越来越有精神。

一向在酒桌上吃得开的连青阳此时不禁暗暗赞叹,原来这十妹夫酒量竟然这样好,吃下了这么多的酒还面不改色。看着自己身旁的丁羽笑着道:“我这十妹夫可真了不得,不愧是军营出身。”

丁羽望向潇洒利落的步一群,目光深沉,手里下意识地转动着骨瓷清花手绘酒杯,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一旁的步一跃见着这场面有些不好意思,当年自己陪着连瑾回门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帮人将自己灌了个半醉,回去的时候都是好几个随从扶着。夜里更是让连瑾侍候了一夜,如今想起,却是好些年前的时候了,想起方才在福月楼的时候,心里觉得很是后悔。

当年许了她说要好好待她一辈子,如今却是人在情淡,心思也早不如之前那番了。想起近几日院子里总是少不了吵闹,其实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连岳在那看着底下的那些年轻人,最终将目光放在二女婿和新女婿身上,心里愁苦啊。

“表弟,你是怎么了?与你说话呢”连青阳用手戳了戳丁羽的胳膊,不解地开口问道。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一下子都将目光移到了丁羽身上。

丁羽抬起头,看了看众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姑父家的酒真好。”

立马就有青年伙子上前调侃道:“你走南闯北的,什么好酒没喝过?羽弟,你心神不宁地不会是在担心庄子里的生意吧?这可不厚道,今日是连家妹子的回门日,就是天大的生意也都得抛一边去。”

连青阳也拍着丁羽的胳膊道:“可不是么,平日里你与十妹关系也称得上不错。怎么着,今日与我这十妹夫比划下酒量不?”

“对对,京中谁不知羽弟你的酒量,来与我们的新姑爷较量较量。也别空说这酒到底好不好,能把人喝醉才是好酒。”

酒桌上也不知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当下众人就跟着起哄了起来。

步一群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年轻俊男身上,十八岁的模样,人却是极为老成。举手投足间也颇为大方,京中的丁家独子,自己也是听说过的。

片刻间,就有下人取了两坛子酒过来。

连岳似是有些紧张,居然第一个就站了起来,对着众人道:“大家别这样,新姑爷已经喝了不少了。”

把他灌醉了,等下自己的事情找谁说去?

却不知连岳的话,并没有让原来吵闹的场面安静下来,更是有人笑着大声调侃道:“瞧,老丈人这是起心疼女婿了。”

“姑父,新姑爷上门,有多少是醉倒了回去的。你这是心疼家里的酒呢还是小看了咱们新姑爷?

出乎大家意料的,一向低调的丁羽却先开了口,而后很爽快地就拿起了桌上倒满酒得大碗,一举在步一群身前道:“表妹夫,咱们就喝上几碗。”

步一群凝眸,望着眼前的酒,又看了看丁羽的认真的神色。

连青阳不解地望向丁羽,又似是明白了几分,连岳后背开始冒冷汗,紧张地望着步一群的脸。

“喝!喝!”

周围都是催着喝酒看热闹的人,连邻桌的人也纷纷站起身来,朝主桌走了过来。

步一群也痛快地拿起桌上的酒碗,与丁羽一碰碗就一口气地喝了下去,说不出的利索。

丁羽放下手里空碗,向众人一摊开,而后竟是又拿起了一碗满满的酒,对着步一群又道:“表妹夫,好酒量,再敬你!”

小厮们忙着倒酒,周围一片喧杂声。

连青阳望着丁羽的眼眸越来越深。

相对于前面的酒席的热闹,后院里的酒席却是草草就结束了,大家围在厅里吃了上了茶果、瓜子开始话家常。连瑶与众人说了一会话,便站起身来道:“我想去后院见见祖母。”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再拦着了吧……

丁氏笑着点点头,而后给连大奶奶使了个脸色。后者站起身来,对着连瑶道:“十妹妹,嫂子陪你一块儿过去。”

二人与众人告了辞,便出了屋子。

紫苏她们吃晚饭就过来和连瑶告了假,连瑶知道她们是想要回去见见院子里要好的姐妹,自是不会拦着。此时与连大奶奶走在往颐寿园的小道上走着,连大奶奶一边指着路边的盛开的花一边笑着道:“妹妹别见怪,前两日办完喜事,老太太就病了,院子里有些乱。”

连瑶听着连大奶奶客气的话点点头,回道:“都是自家人,大嫂别这么见怪。”

走离了福月楼前面的小路,正准备转弯的时候,只见査妈妈却是急急忙忙地过来,一个踉跄却是差点把连瑶给撞到了。

连大奶奶扶住了连瑶,才看向査妈妈训道:“慌慌张张做什么,不知道今日姑奶奶回门吗?!”

査妈妈抬头行了礼赔了罪,而后支支吾吾的看了看连大奶奶,又瞧向连瑶。

连大奶奶见着她那副样子就来气,忙开口催促。后者这才紧张地说道:“大奶奶,顾公子来了。”

连大奶奶身子不可控制往后一仰,连瑶注意到她脸色都白了。

连瑶听后直直大惊失色,好好的姑娘怎么就突然没了

“几天前的事?”

夏儿回道:“是、是三天前。(请记住我.dkankAn)”

连瑶怔然,那天不正是自己出阁的日子吗?

“十姑奶奶、十姑奶奶,您要为我家蓝朵做主啊!”

思量间,蓝朵娘却是看到了连瑶,丢下手里没烧完的衣裳就往连瑶跟前扑来,留着满脸的泪水被她粗糙的手一抹,当下就吓了连瑶一大跳。

夏儿忙将连瑶护在身后,退了几步,拉开嗓门指着蓝朵娘道:“你在这发什么疯,还不快收拾收拾回去。等我告了我家奶奶,定打你板子!”

连瑶却不知文才在自己眼前闪烁其词的夏儿有这么一张伶牙俐齿,但她的话明显没起到作用。蓝朵娘依旧往前蹿了几步,竟是给连瑶硬生生地跪下了,哭着道:“十姑奶奶,我家蓝朵死的实在冤啊,求您给奴婢做主啊。”

连瑶伸手撩开夏儿挡在自己身前的手,上前一步道:“蓝朵是七姐的丫头,真受了委屈七姑奶奶定会给她做主。再说,她是在秦家没的,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倒不是连瑶心肠硬,这安穆侯府里的事情确实是自己插不上手的。

蓝朵娘抬头乞求般看着连瑶道:“我家蓝朵是个极乖的,以往在连家的时候什么时候犯过错?就是连个茶杯都没有摔碎过一个,如今却是落得个被人活活打死的下场,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来了?”

蓝朵娘极为悲戚,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可是她是奴仆,哪有说话的分量?因此就是有冤也无处诉。

活活打死??

连瑶愕然,似是自语,轻轻反问道:“怎么会被活活打死?”

夏儿默不作声,身下跪着的蓝朵娘一边哭泣一边道:“还不是少夫人见不得咱们七姑奶奶好,便拿奶奶身边的丫头出气?唉我可怜的朵儿啊。”

连瑶见着眼前的妇人一边弯身扑着地一边抽泣着,这地虽偏僻,却是通往颐寿园的必经之路。她故意在这焚烧,是想闹事不成?

想了会,连瑶又反应过来,蓝朵娘口中的少夫人指的是安穆侯府世子秦靳的正房苏氏。

之前不是听说苏氏是个没脾气软性子的人吗??

听说、听说、果然是谣言不可信自己还听说林氏也是个没心眼的呢

她早该知道,能在大院里爬到算计别人地步的人,又岂是个好对付的?难怪上次连璃那么容易就肯来为自己说话。

夏儿看着连瑶一副不打算往前的模样,眼前的蓝朵娘又死皮赖脸的样子,暗道不妙,等会奶奶岂不是会责怪自己?拽了拽连瑶的袖子吱唔道:“十姑奶奶,奴婢领您去老太太那吧,她病得很重。”

连瑶的眼珠子在夏儿身上不停地打转,在福月楼里丁氏不是说霍氏没什么大碍,只是着了凉身子发热吗?这一下就成了病得很重?

皱眉思索了一下,连瑶便点了点头,对着跪着的蓝朵娘道:“这事你找我没用,得去找母亲做主。蓝朵毕竟是咱们连家出去的人,若是真的无缘无故被打死,秦家说什么也会给个交代的。”

“交代?!她们秦家不是人那,竟然将朵儿的尸首丢到了乱葬岗去,就裹了条破席子,连副棺材都没有。我去那找到的时候,她都发臭了。”

蓝朵娘很激动,立马站了起来,布满血丝又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连瑶。

连瑶听了只觉心寒,秦家似乎做得也太过了吧?再者不是说秦夫人也喜欢七姐姐,对她疼地跟自家姑娘似的。贴身婢女被活活打死,依着七姐的性格,会忍气吞声?

答案绝对是:不可能!

难道连璃回连家就是与这事有关?连瑶不由得猜测了起来

“快,将她带下去关起来。”

夏儿看到不远处正好有两个大汉,立马就唤了过来,对着他们指着蓝朵娘指挥道。

蓝朵娘急了,上前就抓牢了连瑶的胳膊,紧紧地,只道:“十姑奶奶,你要为朵儿做主啊,她死的真冤求您了”

连瑶想挣脱开,却还真没发现她一个妇人力气那么大,夏儿也是骂又是唬,上前也没让她松手。

连瑶只觉得被抓着的右胳膊特疼,此时的蓝朵娘就是个病急乱投医的病者,以为抓着自己就能得个公道。殊不知找错了对象

“十姑奶奶?”

两个大汉听了夏儿的唤声立马就到了众人跟前,对着连瑶惊诧之余行了礼,又瞧着这场面立马就上了前。蓝朵娘力气再大,也敌不过两个大汉,不一会儿就被制服了拖下去。

夏儿忙上前检查连瑶的上上下下,紧张地问道:“姑奶奶,您怎么样?”

连瑶揉了揉右胳膊,心想她的指甲指不定都抠到自己肉里去了。可现在是自己好管闲事才去看惊动了蓝朵娘的,说的难听都是自找的。只能对着夏儿摇了摇头,而后继续入颐寿园去。

突然来了个定了娃娃亲的未来姑父老太太病得很严重蓝朵在秦家被活活打死连璃在府里却没有出面???

自己不才离了三天,连家简直是天翻地覆变了个大样,连瑶在心底叹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颐寿园外,与前方热闹不同,冷冷清清大院子里,只有几个小丫头在那研磨着药材。连瑶才刚走进去就闻到了刺鼻的药味,心道不好,老太太果真病重了。

有小丫头见了连瑶立即就掀开了厚厚的锭青帘子进屋去,不一会儿只见佟妈妈就走了出来。上前瞧了瞧连瑶,露出抹笑容道:“老奴给十姑奶奶请安了。”

连瑶对于佟妈妈感觉还是挺亲切的,上前笑着道:“妈妈客气了。”而后转身望着夏儿道:“你回你奶奶身边去吧。”

府里府外出了这么多事,连大奶奶该会很忙吧?

想起方才连大奶奶口中的院子有些乱,还果真不是客气话。如今连府可谓是内忧外患。

夏儿听了连瑶的话并没有推诿,福了身便离开了颐寿园的大院。

佟妈妈迎着连瑶进屋去,连走边又道:“姑奶奶您出嫁那日,老奴亲眼见您上花轿,心里着实高兴极了。今日本也是想去迎姑奶奶您和新姑爷的,奈何老太太这儿离不了人。

连瑶腼腆一笑,回道:“妈妈待我的好,我自是记得的。”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是真的为姑奶奶您高兴。”佟妈妈一脸怕连瑶想歪了解释道。

连瑶真心笑了笑道:“我知道。”而后边走边关心道:“祖母的身子怎么样?”

面前的佟妈妈一停脚步,看着连瑶露出一张苦脸,摇摇头道:“不太好。”

连瑶心下一沉,要知道之前毕竟听谁说都没个精准,如今佟妈妈却她是说出了这话,那看来老太太却是是不大好了。先前虽然猜到了几分真正的病因,却还是不禁问道:“怎么好好地突然身子就垮了?”

佟妈妈瞧了瞧内室,拉着连瑶往一边角落叹气道:“病来如山倒,老太太年纪本来就大了,碰巧加上七姑奶奶在秦家受委屈的打击和四姑娘的婚事的刺激,这一气之下就呕出了血来。”

连瑶睁大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这么严重?

吐血,那是个征兆了

七姑奶奶在秦家受委屈。

连瑶张口想要再问,却见颜炳掀了空子自内室走了出来,看着连瑶笑笑福了身道:“老太太说听到了十姑声音,原来真的是姑奶奶您来了。”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又道:“老太太正念叨着奶奶您,快进去。”

连瑶只得将问题咽下,跟着颜炳进了内室。一入内室,满屋子都是难闻的中药味,掩下心里的不舒服,走到了霍氏的床前。

老太太眼睛半睁着,面如死灰形如槁木,行尸般地靠在大床上,身后枕了三四个大枕头,颜玉在一旁端着药碗喂着药汁。

人都这样了,耳朵还那么灵?

骗谁啊

上前给霍氏规规矩矩请了安,连瑶眼中泪光闪闪,动容地唤道:“祖母。”

霍氏眼珠子一转,看向连瑶,抬了抬布满青痉的手,连瑶力忙就握了上去,“你回来啦”

声音很沧桑,又沙哑。

连瑶忙直点点头,这一刻深刻了解到病魔的恐怖,这才几天,就瘦成了这样?想起出嫁那日穿了大红百子祝寿薄袄精神奕奕的霍氏,与如今的模样简直无法重合在一起,心里难免一软。

接过颜玉手里的药碗,舀了一勺子想喂她,却见霍氏的头连往里一撇,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没用了。”

“祖母您必是病糊涂了,说的什么丧气话,等喝了药养个几日您身子也就好了。”连瑶忙紧张安慰道。

霍氏却是摆了摆手,重新看了连瑶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这药喝与不喝都一样。”

见不得人轻言生死,这么早就放弃希望的。连瑶转身身后脸色也很不好的颜炳问道:“可有请了大夫,对了,木大夫怎么说?”

颜炳上前恭敬回道:“木大夫来瞧过好几次了,说、说只能尽人事了。”

一边的佟妈妈拿了帕子抹抹眼看向别处。

连瑶大惊,却更无奈,生老病死,世间规律。

霍氏动了动身子,看向床前的颜玉,费力道:“你们扶我起来,我有话要和瑶丫头说。”

“祖母,您身子不好,咱们改日再说吧。”连瑶忙道。

颜玉与颜炳却已上了前,连瑶只得起身后退,见着两人扶起霍氏坐在了床上,又帮她掖了掖被子,而后跟着佟妈妈走了出去。

一连串得动作利索无迟缓,心知是霍氏之前打过招呼的。

霍氏对着连瑶招了招手,重新握紧连瑶的手,强打起精神道:“瑶儿,有几件事你必须得答应祖母。”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巴掌

至步一群与连瑶回到侯府,已经是申正之末了。/.bei精ai./紫苏等人率先行了礼告退,回重影阁里去做准备。

二人穿过前院,等走到内院的垂花门外,正见一行人从旁边的抄手游廊转弯过来。

等人群近了,连瑶才发现原来是慈荫堂里老太君身边的辛妈妈在前引着路,后面走着的是一个年约四五旬穿着鸦青色厚实褙子的妇人和另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几人举止动作间都客气不已。

自己观察间,身旁的步一群也停下了脚步,一起望着越走越近的人群。等近了身,连瑶才发现那露着憨笑的正是出阁不久的步家七姑娘步一蝶。连瑶望着她身旁的那位妇人,心里隐隐猜测到了她的身份。

步一群望着近身的妇人一作揖道:“岳母。”

果然?连瑶也笑着上前见了礼,“成太太。”

成太太客气地打过招呼,而后目光在步一群和连瑶二人身上打着转。旁边的步一蝶本是搀着成太太,见到了步一群二人,笑着上前道:“三哥,三嫂。”

连瑶对其点点头,微微一笑。步一蝶先开口道:“听说昨天尘哥落了水,我与母亲过来瞧瞧。”

连瑶看向成太太,心道原来是来见外孙的。连瑶望了望众人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道:“今早我去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也瞧过了尘哥,昨夜里热度就退了下去,就是不知现在怎么样?”

步一蝶笑着接道:“已经醒过来了,方才还与母亲说话呢。”说完又瞧了瞧成太太。

“一群啊,尘哥他娘已经去了,现在就只有你这个做父亲的。我也知道你忙,公事多,可要不是韵儿去得早,他也不至于……”成太太对步一群说着说着就抬起右手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而后又道:“这没亲娘的孩子就是命苦,你这做爹的有空多去陪陪他。”

步一群谦而又恭地颔首应下。

连瑶脸色变了变,看着这明显把自己当成了透明人的成太太,她居然当着众人说出这话番话。这言下之意是怕自己亏待了尘哥,还是不让步一群见亲生儿子不成?

成太太丝毫没有因为连瑶在场而有所避讳,对着步一群接着道:“有的时候我就是想念尘哥,也不方便经常来侯府。如今,你是客气着还称我一声岳母,但我知道你已新添妻房,我这老婆子,也不知我说话还有没有分量了。”说着意有所指地瞄了眼连瑶。

步一群忙客气着道:“岳母您是尘哥的外祖母,这是改不了的事实。一群是晚辈,您说的话,自当聆听。”

成太太见了拿下帕子,满意地笑着又道:“你院子里的事情我是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力去过问。这几年我在成府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韵儿,总觉得她人还在。”说着对着连瑶讪讪一笑道:“呵呵,三奶奶别见怪。”

还知道自己站在这儿啊?

挑着她连瑶的回门日过来说步一群的前妻如何如何,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连瑶本是心里很不舒服着的,但她如今这么一笑,这人家撒泼无视,自己还得给她留点面子。勉强一笑回之:“成太太客气了。”

“岳母请节哀。她要是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步一群的语气不是很热切,对上成太太的脸有道:“岳母这是要回去了?”

旁边的辛妈妈上前回道:“回三爷,是的。老太君让奴婢送亲家太太和七姑奶奶出门。”

步一群点点头,而后看向步一蝶道:“趁着天色尚早,七妹你还是早些陪岳母回府吧。年关后,好些回乡的外地人都纷纷涌进了京城,如今京中有些不太平,夜路难行,可要小心。”

步一蝶应是,而后对着连瑶一欠身道:“嫂嫂进门都几天了,我竟也没亲口给您道个喜。现在此恭喜三哥三嫂新婚”

连瑶瞧着眼前的美妇人,她出嫁后性子倒是开朗了不少,以前觉得她都不怎么爱说话的。上前两步握上她的手,亲切道:“小姑客气了。”

“今日时辰晚了,改日我再来与嫂嫂好好说说话。”

连瑶笑着回道:“好,小姑要常回来才是。”

步一蝶不但是尘哥的舅母,更是他的亲姑姑。成太太对尘哥放心不下,自己不方便,肯定会让儿媳妇勤上门来的。

“会的会的,到时嫂嫂也别嫌妹妹打扰才好。”步一蝶不好意思说后自连瑶手中将自己的手抽走,转身看着成太太道:“母亲,我们回去吧。”

成太太却是还有些话言未尽,看着步一群叮嘱道:“尘哥年纪小,别让身边的人欺负才是。像昨日落水的事传到我耳里,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母亲放心吧,家里人自然会照顾好尘哥的。”

听到婆婆说的自己娘家好似什么龙潭虎穴一样,尘哥是爷,难不成还会有人故意欺负他?想起方才在慈荫堂和兴升楼里见母亲时她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怕现在又说些什么来离间自己哥嫂的难听话,便拉着成太太的手催着往前去。

被步一蝶一扯,成太太甩了甩袖子,道:“等等,你急什么?”

步一蝶只好放下手里抓着的衣袖,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连瑶往前一步,道:“小姑,你们可有带了护卫来?”

步一蝶正好借机回话,免了方才的尴尬。“出门前带了几个婆子和丫头,护卫也跟了两个。”

连瑶似是担心,看向一边的辛妈妈道:“辛妈妈,叫几个护卫跟着吧。三爷方才也说了,如今京中治安不太好,这么回去,还是小心些好。”

辛妈妈立即点头应下。

步一蝶感激,主动抓上连瑶的手道:“还是嫂嫂想得周到。”

心里不禁佩服起眼前这位新嫂嫂的胸襟,方才婆婆的那些话谁都听出了就是冲着她才说的。明里暗里都想让她难堪,如今却不见她脸上有一丝怒意,反而还这么关心自己的安全,当真难得。

连瑶拍了两下步一蝶的手回道:“应该的。”

送走了成太太和步一蝶,二人进去往内院走去。步一群边走边道:“成太太她说话比较直接,其实没有恶意的。”

连瑶看向步一群,回道:“我知道,毕竟,毕竟都是关心尘哥。”

毕竟,自己是个继室,她对自己防着很正常。其实本来听到她的那些话,自己心里是很烦闷,甚至还有些不值。昨天明明是自己救了尘哥,她不谢谢自己还一副敌意,说话尖酸刻薄。不过转念又一想,都是做长辈的,如今自己进门,成为重影阁的女主人,她担心是难免的。

步一群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连瑶问道:“她的那些话,你真的不生气?”

连瑶自然也跟着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看着步一群想了想回道:“谁说的,她那些话说得那么不好听,我生气着呢”

步一群一愣,他能猜测到任何一个女子听到方才的那些话都会心里不舒服。但是连瑶刚刚的回答,让自己以为她是想立个宽容大方的形象。结果却出乎意料,直说了生气。

这一刻,他竟是有些看不懂她了。这不是自我矛盾吗?

连瑶在步一群发愣之际,转身又往前继续走去,边走边似是负气道:“我只是不想跟她计较罢了。”

步一群原地摇了摇头,而后也跟了上去。

乾梓侯府门口,马车停下,车夫摆上了踩脚小凳。车帘撩起,步一跃率先从里面走了出门,紧接着低头出来的便是连瑾。步一跃将手伸过去,连瑾仅是瞧了一眼步一跃,并没有接受他的搀扶,自己下了马车。

步一跃收起伸在空中的手,看着已走进府去的连瑾,快步跟了上去。

“瑾儿,今日在岳母那是我太冲动了。”

连瑾听到耳边传来步一跃的愧疚声,停下步子,看着他冷笑道:“冲动?步一跃,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步一跃沉默,并没有做声。

连瑾自嘲道:“你平时就是遇到个事,都优柔寡断的。今天倒是胆子大了,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吼我了?我知道,嫁给你六年,没有给你育有一子,是我失德。如今你满颗心都惦记着西屋里的那个女人,对我是早就越来越没有耐性了。”

步一跃眉头一皱,又说这话?他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似是真不耐烦道:“当初明明是你自己提出让我提她做平妻的,现在又怪我的不是?瑾儿,这些年我对你怎样,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可都看在眼里。”

连瑾一听,也激动反驳道:“对,是我,是我亲手把你推到她那里去的。但是我让你提她做平妻,不还是为你的前途着想?你虽然做了个鸿胪寺卿的四品官,说的好听是个主事,管了一个机制的人。可真正呢,都做了些没有实质的差事,管管外事接待、民族事务及凶丧之仪,能有多大功劳?反而若是出了差池,就是你的过错。这几年皇上开始重用五皇子,我还不是希望能让你换份好差事?”

连瑾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步一跃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指着步一跃继续道:“你看你三弟,虽然是个庶子,但是官职比你大,皇上重用他,朝臣也巴结他……”

“好了”步一跃大声喝道。

一个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指着鼻子说没能力没本事,现在还是被自己的女人说。更严重的是,对方还拿自己与别的男人做对比,偏又是个处处比自己强的人。

步一跃满腔怒火,看着连瑾越发觉得不顺眼。

连瑾却是没有被他一张怒脸给吓到,冷笑着继续道:“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自己说你有什么本事,以前若不是我帮着你出谋划策,你能这么快在几年里从一个小小的主簿到后来的少卿,乃至今天的鸿胪寺卿?”

步一跃见着连瑾丝毫没有顾忌场合,虽说大门周围没有多少人出没,但也是有人踪迹的。连瑾的话句句狠毒,将他的尊严完全践踏在脚下,每个字都挑战着他的忍耐力。

反指着连瑾的手指抖动着,步一跃面红耳赤道:“你……”

见步一跃生气,连瑾还乐了,嘴下更是不饶人道:“怎么,生气了?瞧你这个样子,都没还口,脸色倒先变了。怎么不像白日里在母亲面前那样训我了?这么沉不住气,我看你也只能在鸿胪寺……”

“啪”

连瑾话还没说完,人就呆滞住了,指着步一跃的手徒然收回,捂住自己的左脸,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步一跃的手扬在空中,横眉指责道:“真是个泼妇我看你真是连什么叫以夫为天的道理都不懂。像你这种专横跋扈,蛮不讲理的女人,简直是丢尽了我们步家的脸”

连瑾回过神,听着耳边无比熟悉的声音,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居然打了自己。目光看到不远处几个停在远处睁大着眼睛的婢子,大喝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下去”

四周哪还有婢子、小厮敢逗留的立马拔腿往远处跑去。这连二奶奶以前治家是出了名的严,罚起下人也是狠狠的,将人乱棍打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心中虽然好奇怎么一向性子温和的二爷突然动起了手,但是连二奶奶这种丧失颜面的场合是不能看的。

看到连瑾发怒,将下人赶走。步一跃此时真觉得大快人心,嘴角冷笑道:“怎么,你连二奶奶也要面子?”

连瑾咬牙怒瞪道:“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步一跃放下手中的手,冷笑着点点头,而后反瞪着连瑾,“我今天还真就是打你了,不打醒你,你还真忘了什么叫做出嫁从夫了”

连瑾重重放下捂着左脸的手,看着步一跃眼中似是噙着泪水。方才那盛气凌人的气势早就没得无影无踪,心灰意冷轻轻道:“你真的变了。”

步一跃望着潸然泪下的连瑾,心突然就软了下来,悔恨交加却没有松口。故意不去看她那泪影闪闪的眼睛,回道:“这也是你逼的。你扪心自问,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丈夫,当成一个男人?”

连瑾只是看着步一跃,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满脸失望道:“你想说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自食恶果,但是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说完又一副自悲自哀的模样,“呵呵,看来都不用等多少日子,你心里就不会再有我了。”

连瑾说完便直接转身,泪水随着晚风在空中滑下一道优美的弧度,黯然神伤独自一步步往前走去。

看着连瑾那抹受伤的背影,步一跃张嘴动了动,却仍没有喊出声。心中甚是无奈,以往那个温柔贤良的妻子哪去了?以往那个在书房陪伴左右与自己红袖添香的妻子哪去了?

步一跃痛苦地深深一闭眼,而后抬起方才甩连瑾巴掌的左右看着。到底是自己变了,还是她变了?一直以来,都是谁逼着谁?

他知道因为韶华怀孕的事情她情绪低落、心情不好,最近脾气也比较暴躁。所以但凡能忍的,能让的,自己都忍了让了。可她却不见好,反而还变本加厉了,真的以为自己没了她不能活了?

平时在屋子里的时候对着自己有事没事损上几句,私下里又说韶华这这那那。他知道她嫉妒,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那种要为人父的喜悦感冲淡了一切。他关照韶华少与她碰面,就是为了避免冲突。可就是前两天的一个早上,就院子里碰上一面,她竟然那么明目张胆地将韶华往灯柱上推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般单纯善良的妻子变得这么冷血无情,那么心狠手辣了。那是他的骨肉啊难道她在对韶华下手的时候,都不曾想到自己,一点都不顾及下?

最近的重影阁总是吵吵闹闹的,她不是处罚婢女,就是为难韶华。本以为这治理后院的事情交给了大嫂,她空闲时间就能多一些,自己也想好好修修夫妻情分。可不知为什么,倒像是比以前更忙了,自己去了东屋好多次,总见不到她人。

打定心思想要好好哄哄她,但是她不给机会也没有办法。步一跃实在是头疼,脚下越发的无力,一点也不想回内院去。想着想着,就转身往东边父亲的书房那走去了。

而连瑾被步一群走了之后,一路跑着回了重擎阁,路边行礼问安的丫鬟们连顾都没顾一下,只留下一群莫名私下的人。

等回了自己住的东屋,轻橙打了冷水用巾帕沾湿了给连瑾敷脸,本就红肿冻冷的脸碰到巾帕,连瑾“嘶”了一声,头往后一缩。

轻橙看着连瑾,小心翼翼地又上前轻轻擦着,低声埋怨道:“二爷也是的,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连瑾听了只是满脸悲伤,心在这一刻支离破碎,疼地她只想一个人躲起来。

但是,她不能。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步一跃会对自己动暴。

抬头握住正弯腰在自己身前服侍的轻橙的手臂,在对方满脸好奇的表情下,连瑾满眼认真地问道:“轻橙,你可愿意侍候爷?”

你给狗一根骨头,狗就知道你对它好。

可是人不一样,你憋着劲儿的给他丢骨头他还以为你在侮辱他呢。

当然,这就是一比喻。要是在现实社会中你敢跟人面前丢骨头,人非拿刀和你拼命不可。

一开始秦洛对待伯爵确实是好言好气的,脸上陪着笑,态度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没办法,姑姑还在人手里呢。要不然以秦洛骨子里的傲气,他会给一没他高没他帅长相萎缩举止猥琐更重要的是两人还是初次见面之前互不相识的外国小老头好脸色?

可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蹬鼻子上脸。

你越是想讨好他,尽快把事情给解决了。他越是拖着你稳着你折磨你煎熬你一个字,他就是要和你反着来。

秦洛同学终于拍案而起,黑着张俊脸和他摊牌了。

爷来是解决问题的,是来交换人质的,你把姑姑给我送来,我把玉女给你还回去——大家两不相欠,就此了结。

当然,场面话是这么说。了结肯定是不能就这么了结的,秦洛同学也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你派人来杀我,这事儿能就这么了了?

可是,这老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的,先是逼着秦洛赌牌,秦洛不小心赢了他,他又公报私仇说今天就此结束要秦洛先去干正事再回来交换人质

赌赌赌,赌你妹啊?

正事?换回姑姑就是最大的正事。

看到秦洛拍桌子,大洋马的嘴巴诧异的张大成一个红色的‘O’型。模样看起来有一种傻乎乎的性感味道。

她因为床上功夫了得而且喜欢玩重口味,算是这个小老头的长期床伴。但是他们相识几个月以来,还从来没有看到有人敢在他面前拍桌连一个不恭敬的眼神都没有。

这个年轻人他的倚仗是什么?

卷男人的眉头一皱,但是很快便舒展开来。

但是眼角一直在瞄着手里拿这一把扑克牌的耶稣,显然,他把耶稣当成自己的目标了。

耶稣了解秦洛的性格,也不了解。

他了解秦洛是因为他知道这家伙‘二’起来谁也挡不住。不了解的是他不知道秦洛什么时候犯‘二’。

当其冲的是伯爵。

毕竟,秦洛骂的是他,吼的是他,在场有决定权的人也是他。

他的一只手揉捏着大洋马的嫩#乳,即使格外的用力,大洋马沉浸在秦洛拍桌子的震惊中也没有感觉到痛感。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声音沙哑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很多年了,真的很多年了,我已经忘记了到底有多久,就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就再也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大吼大叫了。”

“关我屁事?”秦洛冷笑着说道。你吓我两句今天这事儿就了了?

“你很不错。”伯爵说道。“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在我面前拍桌你很不错。”

伯爵指了指耶稣,说道:“他就不敢。”

耶稣咧开嘴巴笑笑,却也没有反驳。

他确实不敢。在欧洲,没有人敢对伯爵拍桌子。

他不想死。干嘛要招惹他?

“我要交换人质。现在。”秦洛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我不是来美国打牌的,现在也没心思去拯救中医我需要看到我姑姑安全着。我不知道你们对待玉女是什么样的态度,但是我对我姑姑我一定要把她带回去。”

“啧啧,好一番感人的倾诉,好一个真性情的男人。”伯爵拍手称赞。

顿了顿后,斜眼撇着秦洛,反问道:“关我屁事?”

他在用秦洛刚才的话来回击,而且用的还挺顺溜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秦洛问道。不得不说,对付这个油盐不进的小老头儿他真是有点儿头痛。如果有把枪的话,他真不介意把这小老头的脑袋给打成烂泥。

耶稣有枪。

但是他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拔枪,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没有一击必杀或者好几击必杀的把握。

他没把握,所以才一直在等待。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让你来美国交换人质吗?”伯爵没有回答秦洛的问题,却反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因为你们想杀我。”秦洛肯定的说道。

“不错。”伯爵点头。“鬼影和金童玉女三人去华夏,目标就是割下你的脑袋。没想到的是,皇帝八大战将已去三人竟然还没有完成任务我很好奇,也有人不放心,或者说是为了更加保险,所以要求你来美国。”

“不用怀疑,我们确实是为了杀你。而且,我们必定要把你留下来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先办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呢?譬如——去参加那个什么传统医学大会?去为你的国家争得荣誉。”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不杀我,是为了给我时间让我处理后事。等到真正要交换人质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秦洛讥笑着问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讥笑’,他清楚这个小老头说的是真的。

他们的目的就是杀掉自己。而且,他毫不怀疑他们的人会再次失败甚至,他已经提前告诉你,我要杀掉你。你可以逃,也可以躲,但是,最终结果还是死亡。

这是多么的狂妄自大骄傲自满啊?

可是,就连秦洛自己都不怀疑他说的话。

他的讥笑是无力的,因为人家说的是真的。只是为了虚张声势的表明自己的强大。

“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伯爵笑着说道。“而且,现在不能把你杀掉我也很难过啊,毕竟,你在我面前拍了桌子,我的心里也着实生气”

“我要是坚持现在交换呢?”秦洛问道。

伯爵那只敲击桌面的手指头停止了,他化拳为掌,轻轻的往桌面上按下去。

无端的,刚刚还好好的,看起来异常坚硬结实的大理石桌面轰然倒塌。

也不见他如何使力,甚至看起来根本就没有用力。

可是,这桌面就是塌了。

他这一拍没有秦洛那一拍气势足没有秦洛那一拍声音大,但是效果天差地别。

哗啦啦

桌子上的筹码散落一地,气得秦洛差点儿要骂娘。

谁家的孩子谁心痛,谁家的筹码谁看重合着这桌都是我的钱,所以你这老不要脸的干脆把桌子都给震碎了。

刚才我为什么只拍桌子而不掀桌子?

那是因为我怕掀不起来。

“那又怎么样?”伯爵一脸傲气的反问。“就凭你们俩个就想把我拿下?还是你觉得你们能够改变什么?耶稣的黄金手枪罕有敌手,现在倒是可以拔枪试试假如他有拔枪机会的话。”

秦洛站在那儿想了想

然后一甩袖子,说道:“我们走。”

说完,举步就往外走。

耶稣放下手里的扑克牌快步跟

走到门口,秦洛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跟在身后的耶稣立即停住,没有说话,用眼神征询着秦洛。

只要他一声令下,耶稣就准备持枪重新杀回去。

“筹码拿了吗?”秦洛问道。

耶稣一顿,说道:“没来得及。”

“又不赶着回去吃饭,急什么?”秦洛郁闷的说道。自己不拿,那是为了表现自己男主角的气节。你不拿这不是傻逼吗?

“那我现在回去?”

“肯定的啊。”秦洛毫不犹豫的点头。“三千万啊还是美金。难道要便宜这个老不死的?”

‘难道要便宜这个老不死的’这句话秦洛是用粤语说的,那小老头儿听得懂华夏语,但是他就不信他还能听得懂这种地区性的语言。

至于耶稣听不听的懂他知道自己的意思就行了。

耶稣笑笑,返身又推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一会儿的功夫,他又端着两大托盘的筹码走出来了。

“换钱去。”秦洛看到这些筹码安在,心头稍安。大手一挥,走在前面带路。

天气一日日的转暖,很多人都脱鑂去了厚厚的累赘棉袄,换上微薄艳鑂丽的衣裳。女子做这类装束,无疑是方便行动、干活。但像连瑶这种当少奶奶的人,很多事都不必亲力亲为,穿的宽松简单些无疑是让她觉得舒心罢了。

早膳过后,老太君让丫头们将案几桌椅什么搬到了院子里。半坐半躺在铺着上好虎皮的紫檀雕花椅子,身后靠着蹙绣桃花椅枕。在晨曦的照耀下,微微眯起了眼,一副闲适的样子。

连瑶站在身后,一边为老太君捶着肩膀,一边开始观察着院子。旁边只留了茗茜和茗艺两个丫头,院子里有些静悄悄的。不时地看向院门外,有些不解的是,为什么连瑾她们还没有来。

自己,来的也不算很晚吧……

早晨寅初的时候,步一群就起了身。等自己听到声音察觉到这一点想起来侍候他的时候,他早就更鑂衣完毕了。侧着身鑂子思索间,就听得他道:“你再继续睡会吧。”

刚毅的脸上,不喜不怒,听不出任何体贴的情绪,也没有因她的后知后觉而产生的不欢。

等到步一群离开屋子,连瑶躺下去钻进暖暖的被窝,本想着再眯上一会就起身,可最终还是到了卯初紫苏和紫烟来唤鑂醒才起身。匆匆梳洗过后简单用了早膳,来到慈荫堂的时候却是刚好见到离去的卫氏,打招呼间发现她对自己的目光并不是很热络。

因为昨天内院里的事还是自己比她还晚来的缘故?

心里微微一叹,看来还是少不了懒媳妇的称号。

感受着肩上力度适中的敲锤,眯着眼的即使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睁开眼指着面前的小木花凳子对身后的人道:“快坐下歇歇吧。”

连瑶却是丝毫没有放慢手里的动作,一笑摇摇头婉拒道:“祖母,孙媳不累。”

老太君直起身侧着抓鑂住连瑶的手,后者顺势站到她的面前,“你这手上的功夫不错,我这把骨头让你揉鑂捏了半天,真舒服。”

连瑶谦虚道:“是祖母您过奖了,只是平日里在家里的时候这么服侍过母亲。她一看账本就是一天,有的时候孙媳就留在那给她锤肩奉茶。”

老太君望着连瑶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就像是盛开的菊鑂花瓣,每根皱纹里都洋溢着笑意。头点了个不停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亲家太太我也许久不见了,叫她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

“好的,祖母。”说着又想绕到姬氏身后继续方才的动作。

老太君望着眼前的三孙媳妇,眉清目秀,巴掌大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脸的乖鑂巧。真是越看越喜欢,见她欲转身,遂拉住玩笑道:“我们步家是娶你回来当媳妇的,总不能让你做些丫头们的事。回头把你累坏了,群儿那我可没法子交代。”

连瑶抵不住老太君的打趣,瞧着满头银发高高盘起的姬氏,略带羞怯道:“祖母”

声音中带着连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撒娇,一个小辈对长辈的撒娇。

老太君摸了摸连瑶细鑂嫩的白手,随意道:“昨儿个回娘家,家里可都好?”

连瑶先是微微一点头,而后突地变了脸色,又抬头犹豫着启齿道:“还好,只是祖母的身鑂子不太好。”

老太君拧眉不解道:“怎么好好地突然病了?”

“孙媳也不知,母亲说是因为我出嫁那天她老人家高兴游园才有些受凉。”连瑶老老实实道。

“唉……人老了,身鑂子就越来越不管用了。若是以前,我也还能去花园里逛上半天,可如今是在门前走几步就感到累了。”老太君幽幽一叹气,而后往后一仰。

连瑶忙道:“祖母身鑂子骨正强壮的呢,别说花园,就是逛遍整个侯府,也不在话下。”

见老太君被自己的话逗得哈哈直笑,连带着一旁站着的两个丫鬟也掩嘴偷笑,连瑶自己更是也笑出了声。(就到)

院里的笑声引起一旁屋里的乔娘注意,透过打开的窗户正看到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地指着连瑶说话,二人谈笑间,举止更是随意亲鑂密。

乔娘将窗户轻轻关上,细细往屋子里走去,等到了尘哥床前,在床沿边坐下,望着深睡中的孩子轻道:“尘哥,你可不能与你母亲强着。”说着摸了摸尘哥的额头又道:“她如今这么得老太君宠爱,三爷对她又上心。”

乔娘皱起眉头,隐隐有些担忧起尘哥的未来来。这侯府里从来没什么秘密。昨天连瑶在重影阁罚了自己的陪房和陪嫁两人的事情,早就在全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这新来的三少奶奶是如何让如何的心狠,就是身边跟着的人也不讲一丝鑂情面。

“你继母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今后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该怎么办?”

乔娘一副爱怜的样子看着尘哥,望着躺着的小人无限同情。

“你啊……”老太君望着连瑶笑得前翻后仰的。

连瑶见着上前扶住她的后背,边帮她顺着气,边轻道:“祖母真是的,孙媳说错什么了吗?”

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中透着无辜,还有一丝调皮。

老太君连连摆手,而后看着连瑶却是停不住笑,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的茗茜见着气氛很好,便上前插话对着连瑶清脆道:“三奶奶,您这可真是说着了。老太君年轻时和宏宗皇帝去那秋兰围场狩猎,不过捕的可不是什么白兔小鹿,而是一头豹子。”

“啊,豹子?”连瑶不禁掩口,难以置信地望着姬氏。

茗茜笑道:“可不是嘛,老太君那次可是在皇室贵胄间拔得了头筹。”

“哪有的事?!”听到这,老太君便收了笑容,而后吼住了茗茜。

茗茜见姬氏并不是真的生气才放下心,怨道自己不该多话。道了声“奴婢失言。”而后退到茗艺身旁。

连瑶不知这里面的文章,不解地看了看茗茜,又望着姬氏摆了她的胳膊道:“祖母,您怎么了?”

老太君似是沉浸在了回忆中,被连瑶一晃才回过神来。一脸幸福道:“那年我十五岁,父皇想给我选驸马,我心高气傲,将他看上的那几位公子都给驳了回去。那次跟着父皇去秋兰围场狩猎,遇到了你太公公,其实那头豹子是他猎的。”

连瑶听了心道原来是想起了少鑂女时代的事,难怪连眼睛都显得那么亮。

“当时他还是乾梓侯府的世子,我和他同时射箭,结果他中了。我不愿服输,硬是说是我猎到的……”说着说着姬氏便想得越发的入神。

连瑶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念着父亲的那件事。昨儿个没有机会与步一群说,平时他不是在外,就是在书房里呆着,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想想在颐寿园里霍氏说的话也有理,百事孝为先,若是能让老太君应下了,那步一群那里就好说多了。

但是,要自己如何开这个口?

祖母,我父亲官鑂场上遇到了些麻烦,您能不能让您儿子和孙鑂子关照下?

连瑶忙摇摇头。

本说得滔滔不绝的姬氏见到连瑶摇头,停下了话便开口问道。

连瑶抬起头,尴尬道:“是孙媳走神了。”

老太君低头,叹道:“要你来听我唠叨,是闷了些。”

连瑶忙摇头,回道:“不是的,祖母。是孙媳心里有事,所以才没忽视了祖母,是孙媳的错。”

老太君并不多加责怪,反倒:“怎么,是娘家有事?”

连瑶愕然,不知她怎么能够一语道破。这步家老太君这么厉害?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害怕,犹豫着该不该怎样说。

“你们都下去吧。”

姬氏对于连瑶的反应姬氏可谓是意料之中,能将娘家的事放在心上时刻惦记着,是个懂得恩鑂德、体会亲情的。

茗茜二人福身退下,连瑶望了望左右。一脸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只见此时的她早就收起了方才的娴静表情。

“是你父亲官鑂场上的事吧?”

连瑶再次愣住,失口道:“祖母,您知道?”

见老太君郑重地点点头,连瑶忙跪了下去,央求道:“孙媳知道这事不该来求祖母,只是那毕竟是养我育我的家,我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老太君自椅子上站起,拉着连瑶让她在小凳子上坐下,而后居高临下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轻道:“我知道你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你父亲的那件事我也听说过。不过你父亲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如今出了这事,怕是难辞其咎。”

连瑶眼中慌乱,面色紧张,听了这话微微一怔而后又点点头。低眉咬唇无奈道:“孙媳知道。”

老太君将连瑶的表情都尽收眼底,接着问道:“你同群儿提过这事了吗?”

连瑶忙摇头回道:“还未曾。”

姬氏暗暗吃惊,望着连瑶的眼眸乍生疑虑。娘家出了这种大事,做女儿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向夫君求助?

但转念一想,觉得连瑶不该是那种冷漠的性子的人。好奇道:“怎么不与群儿说?”

连瑶坚定道:“孙媳不想,也不该。”

放眼望去,这群袭营者人数并不多,一千人左右而已,在数量上只是威震军的七分之一。他们服装不统一,前进时阵型也十分松散,看来并不是一只正规军队。

“报——威统,敌人在军营前停了下来,他们想见你!”

萧恩泽缓缓的走下哨塔,道:“他们有什么事吗?”

“他们说,他们想投靠威统大人,他们想加入威震军!”

“噢?”萧恩泽来了兴趣,道:“去看看!”

经过双方的介绍,萧恩泽得知了这支部队的由来。原来,他们曾经都是在伊斯行省为非作歹的人类贼匪。他们的日子原本还过的不错,只是当威震军来后,便过的一天不如一天了。在几次和威震军的作战中,他们都是惨败而逃,老窝被端,有的甚至妻离子散。他们当惯了当强盗,没有其它的本事,要继续留在伊斯做买卖,迟早会被威震军干掉。但如果离开伊斯,去其它的地方,那也只会被当地的地头蛇欺负。这群萧恩泽的手下败将三五成群的组合在一起,最终决定反过来投靠萧恩泽。

听完他们的叙述,萧恩泽冷笑道:“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啊!你们难道没有想过,来我这里是自投罗网吗?”贼匪们面面相觑,有的脸上泛起了惊恐的神色。

贼匪中走出一个二十老几的男子,他凝视着萧恩泽,镇定的说道:“威统大人,我叫蓝杰,因为曾经在伊斯一带小有名气,被这群兄弟们推为领头人。投靠威震军,是我的主意。当初我说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很多兄弟都反对,他们害怕,害怕来这里是自投罗网。但是我和他们说,威震军是一支仁慈的军队,威廉森也是一位有德的统领,他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的!我想,我一定没有说错吧?”

萧恩泽朝这个语出惊人的男子望去,他长相十分英俊,只是在英俊的面容上有一道从眼角到嘴角的条状刀疤。但尽管如此,也无法破坏他的英俊。相反,还给他增添了几分男人味和匪气。

蓝杰的话全部都说到点子上了,但萧恩泽并不卖他的帐,而是冷冰冰的说道:“我这个人,最痛恨被人威胁。”

蓝杰上前一步,单膝跪在萧恩泽的面前。“威统大人!我绝对没有威胁的意思!我是相信大人你,所以才会劝兄弟们前来的啊!”

谈话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异常紧张,许多贼匪们都本能的把手放在武器上,萧恩泽身后的士兵举起长枪,军营箭塔上的弓箭手拉开了弓弦。每个士兵的鼻子里,似乎都充斥着火药味。

蓝杰抬起头,真挚的看着萧恩泽,道:“大人,要夺走一千条性命只需要你一句话!但要留住一千颗心也只需要你一句话啊!”

萧恩泽意味深长的看了蓝杰一眼,见他的眼神中有一阵闪动的涟漪。

顺着蓝杰的目光,萧恩泽转过身去,轻声道:“你进来吧!”

威震军的主幄中,此刻只有萧恩泽和蓝杰俩人。萧恩泽坐在正席,品了一口上好绿茶,顿了一会,轻声道:“我给你一分钟,拣重点说。”

蓝杰自信的说道:“我投靠的不是帝国,而是威震军。”

萧恩泽脸色顿时一变,喝道:“难道威震军不是帝国的军队吗?”

面对萧恩泽的愤怒,蓝杰保持的很镇定,道:“威震军当然是帝国的军队,但它更是威统大人你的军队。这就好比帝国的五大军团,除了中央军和幽冥军团是真正属于帝国外,其它三个军团难道真的属于帝国吗?我想,在关键时刻,他们只会忠实于他们的主人吧?”

蓝杰拿威震军和帝国五大军团相提并论,这让萧恩泽的虚荣心多少得到一点满足。他突然间觉得蓝杰并非一般的贼匪,他有着相当灵活的大脑以及镇定自若的气质,这样的人,确实是个人才。

只不过萧恩泽在他脸上仔细观察,也没有把他认出来。

难道这是一个电脑自动生成的人物?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一定。乌莱有那么多演员,自己也不是全部都认识,恐怕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配角呢!

萧恩泽的本意其实是想收服这支部队的,只是他故意要做出一副让别人来求他的姿态,用此来提升自己和威震军的价值。

但他也有为难之处,就是这支部队……

“蓝杰,我相信要把你塑造成军人很简单,但你的那些兄弟们,你真的有把握把他们也变成军人?你要清楚,威震军个个都是精锐,我是不会允许在里面掺沙子的。”

见萧恩泽话锋一转,蓝杰暗喜,急忙道:“大人,我们会无条件接受你的任何改造!兄弟们在来之前都立过誓,以后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为帝国的经济文化建设做出贡献!”

“乌瑞山脚下有一窝兽人,你们明天去把他们端了!要用正规军队的方式,明白吗?我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成为正规军队的可能。”

蓝杰喜道:“大人,这样说,你答应了?”

“嗯,本威统就先试试吧!”

翌日,萧恩泽率一个千威来到乌瑞山外围,让蓝杰率他的部队进去缴匪。黛萝获得的情报,这群兽人贼匪不过百把人,对蓝杰来说难度应该不大。

萧恩泽决定不参与战斗,而是用这个机会仔细观察这群前来投靠的贼匪。

蓝杰进攻前,萧恩泽和他强调:“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正规军队了,要牢记自己的身份!”

蓝杰信心百倍的答应了。

于是,战争的号角打响——

蓝杰身后的一个大胡子抡着两把板斧,冲着山脚喝道:“里面的兽人给我听着!乖乖的把值钱的东西统统拿出来,否则老子两斧头劈了你们!”

在场所有威震军战士纷纷双脚朝天倒了下去,萧恩泽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军帽,飞一般的冲了过去,一脚把那大胡子踢飞。

蓝杰身后又走出来一个圆眼大个头男人,他掂量着手中的大锤,喝道:“里面的人全部给我出来!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不男不女的站中间!”

萧恩泽一拳把他撂飞出去。

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个彪型大汉,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冲着山下喊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这过,留下……”

萧恩泽直接用头把他撞飞。

最后,一个瘦弱的男子唯唯诺诺的从蓝杰身后走出来,他刚想冲着山脚说点什么,却感觉脸上烫的厉害,偏过头去,原来是萧恩泽锐利的目光正紧紧的盯着他。

他定定神,刚想开口的时候,又本能的看了萧恩泽一眼。

终于,他那颤抖的嘴唇打开了,而同样的,萧恩泽的眼神越发的锐利了。

“里……里面的……的兽……”男子忽然深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板砖,朝萧恩泽看过去,道:“我还是自己来吧!”接着,将板砖往脑袋上一敲,昏倒过去。

萧恩泽无语,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乌瑞山脚,许多双眼睛藏匿在黑暗中,闪烁出绿色的光芒。

“喂!外面那群强盗怎么走了?”

“嗯?他们是强盗?我还以为是正规军队呢!”

“不会吧?你居然把他们当作军队?昨晚没睡好吧?”

赵安按着桌上的对讲器:“小罗,通知江总过来一下。(请)”

江总过来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赵安看到的内容自己早就看到了,赵董对天一珠宝总是格外地关注,素来视天一珠宝为假想敌,这一回合,天一珠宝整出这么大的动静,赵董又不能置身事外了,江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之前泰华为了挤压天一,想了不少招,不过都没有动到天一,没办法,天一的货源比泰华要优,人家和天龙商会会长可是铁哥们!从根上就比泰华要优,其实在江总看来,为什么一定要揪着天一珠宝不放呢?偏偏赵董是个一根筋,再加上他是自己的老大,自己也只有听他的指挥了。

走在去赵安办公室的路上,那董事长助理附在江总的耳朵上说道:“赵董最近的心情很不好,你要小心一点。”

江总捏了捏助理的手心:“我知道了。”

这两人的猫腻就不言而喻了,江总人生得伟岸,刚进公司里,自己是孤立无援,还要捉摸赵安的心思,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无意中知道这董事长助理对自己的心思,再加上这小助理长得可不赖,江总就打蛇随竿上了,还真别说,小助理真提供了不少好的情报,让自己是如鱼得水,不过说起来,骆天在自己的成功中也有一份功劳,上次的原石拍卖会,自己在赵安面前小露了一手,这才慢慢取得了赵安的信任。

“砰砰”,江总有节制地敲着赵安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赵安沉着个嗓子说道。

江总走进去,看到赵安背对着自己:“赵董,您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早上的报纸看了吧?”

“看过了。”江总并不说自己看到珠宝珊瑚的事情,他现在只想听赵安的安排,其它的事情自己若是说得多,到时候做不来,还不是自己的责任,这绝对是不讨好的事情,所以简单的三个字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天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那么多的珠宝珊瑚,现在在业界可是轰动的大事件了。”赵安终于将身子转了过来:“你有什么看法?”

糟了,这种问题是最不好答的,赵安需要什么答案呢,江总在心里盘算了一会,说道:“这事情的确罕见,天一在原材料方面一直占有优势。”

“你知道就好!”赵安冷冰冰地说道。

嗯,这雷怎么还是引到自己身上了?江总硬着头皮说道:“赵董,您的意思是?”

“我们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眼看着天一珠宝一天天扩大,市场份额也越占越大,我不能不防啊。”赵安说道:“我只相信一件事情,防患于末然总归是没有错的。”

“是的,赵董想怎么做?”江总又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了回去,不着痕迹。

“两年一度的珠宝行业协会的选举马上就要举行了。”赵安突然说到了这个话题:“因为天一珠宝是今年新兴的企业,还没有加入珠宝行业协会,我想提议让天一珠宝加入,你找协会的主要成员谈谈,让他们都投赞同票。”

“您的意思是让天一珠宝加入珠宝协会,以协会的规章来约束它?赵董,恕我直言,你我都清楚协会对公司的具体经营是不加干涉的,所以……”

“不,你弄错我的意思了,我不单单是要让天一珠宝加入到行业协会,还要让骆天有资格竞选协会会长的资格,想想看,假如他担任了协会会长,要处理的事务就多了,这对于约束他发挥能力十分有效。”赵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了:“依我看,天一珠宝现在在原材料方面就是骆天在把握着,老罗只是负责具体的经营,既然我们在经营上不分高低,那么就只有从源头扼制了。”

江总不动声色,这赵董真是越活越倒退了,如今天一珠宝的进货源已经是固定渠道,就算骆天没在,运转也丝毫没有问题,这样的做法真的是太天真了,除了让骆天疲惫一番,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而且,以骆天的聪明劲,未必上套,真去参加什么协会会长的选举。

“好吧,我去约谈,赵董,我先走了。”江总走出赵安的办公室,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可以找骆天谈谈,江总有种感觉,天一迟早是会超越泰华的,现在示好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小助理看到江总出来,迎了过来:“董事长现在是越来越情绪化了,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小助理的脸色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江总意识到了什么:“阿云,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这个……”小助理突然问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只是让我去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为难谈不上,最近赵董的思路不是很清晰,而且交代我的事情,他自己都老忘。”江总看着阿云的眼睛:“你说赵董这是怎么了?天天把天一珠宝当假想敌,偏偏又无可奈何。”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阿云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过来,附在江总耳边说道:“赵董恐怕活不久了。”

“你说什么?”江总真的是吃了一惊,难怪他最近总觉得赵安的身形瘦削了不少:“赵董得了什么病?”

“胃癌晚期,化验结果是我去帮他拿的,全公司只有我知道,这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当时医生就说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候,这事赵董要求保密,毕竟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公司会人心不稳的。”阿云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所以,你要是有机会,就寻个好出路吧,唉,像我这种职务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可是你不同。”

江总心里一暧,其实阿云是个挺好的女人,自己要不要认真一下呢?

他握住阿云的手:“谢谢你,阿云。”

阿云抽出手来:“不要这样,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江总匆匆地离去,心里盘算着阿云的话,没错,趁现在还有时间,好好地替自己谋划一番吧。

周景然笑容里渗着冷意,低低的说道,程恪凝神看着他,没有接话,周景然沉默了片刻,满意的叹了口气,“不愧是我妹妹,这一步步想得真是长远啊!”

“你也把她想得太过了!她要是能想这么长远就好了,她跟颜家做生意,必是看中了颜家在北地做这腌肉,比她自己做更划算,你想的,她哪里能想得到!”

周景然从眼角斜了经恪一眼,也不理他,顾自闭着眼睛,嘴角满是笑意,晃着摇椅想出了神。(就到)半晌,周景然才睁开眼睛,看着程恪问道:

“你这一趟还顺利吧?”

“嗯,漕运上头也没什么事,盐税上,我往上调了一成,言明盐价不能动,拿金家开了刀,也就没人敢多说一个字,极顺利,那些盐商,真是富可敌国,金家的盐引,正好拿来分给那几家,也都妥当了。”

程恪沉声说道,周景然高高挑着眉稍,突然大笑起来,用折房点着程恪,“倒是长进了!你是为了调盐税的事拿金家开刀的?啊?”

“那是,我从来公私分明!”

程恪极认真的说道,周景然跺脚大笑起来。(就到)

顾二奶奶用一枝珊瑚树,两间上好的铺子了了钱家的亲事,开始忙着到处找机会相看京城条家年纪相仿、未定亲的姑娘家。

这天一早,婆子匆匆进来,见了礼,凑到顾二奶奶耳边,低低的禀报:

“二奶奶,刚奴婢在街转角那家南北货铺子里看货,正巧听到旁边两个婆子说话,奴婢一听那话意,竟是哪家府里专跟着出门的婆子,奴婢就上了心,候着她出来,请她到旁边茶楼,花了几十个大钱请她喝了杯茶,又塞了二两银子给她,那婆子说,等会儿,钱家十二小姐,汤家小姐,还有刑部文尚书家两位小姐,要去越锦绣庄挑衣服去。”

顾二奶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从袖子里抽了张五两的银票子递给婆子,“这是你用心处,赏你了,赶紧让人备车!”

婆子急忙接过银票子,笑的眼睛合到了一处,急忙答应着,出去吩咐人备车了。

顾二奶奶换了身新衣服,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往越锦绣庄去了。

越锦绣庄的管事婆半殷勤的接了顾二奶奶进去,引着她进了处幽静的单间,一边奉承着,一边让人流水般送了各式各样的新样衣服过来,顾二奶奶没有固定的喜好,但凡新的、贵的只顾买进,是越锦绣庄的大客户。

顾二奶奶心不在焉的胡乱翻着衣服,透过窗户,往外面四下打量着,探着管事婆子的话,“今天来挑衣服的太太小姐多不多?”

“多,哪天不多的?象这件,是前天刚出来的新样子,一共做了四个颜色,今天就只剩了这一个颜色了,这颜色配二奶奶,倒正正合适,真象专给二奶奶做的一般,要不,我侍候二奶奶试试?”

“嗯,不用试,包起来吧,”

顾二奶奶随口答应若,继续探头看着窗外,“今天来的姑娘家多不多?”

管事婆子疑惑的看着顾二奶奶,脸上却是丝毫不显,热情的答道:“今天倒不多,就是汤家小姐和文家小姐一共四五位小姐,在里面静字间挑衣服呢。”

顾二奶奶大喜,忙指着摊了一榻的衣服吩咐道:“这些我都要了,让人给我送到府上去,我早就听说钱家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今天也空闲,也是赶得巧,吴嬷嬷带我偷偷看一眼去?”

说着,从袖子里顺出几张银票子来,悄悄塞到了吴嬷嬷手里,吴嬷嬷忙又塞了回去,“二奶奶客气了,说句不该说的话,二奶奶又不是男人,别说偷偷看,就是正大光明的过去看看,也是极平常的事,这个,小妇人不敢收,掌柜若是知道了,我这饭碗就不保了。”

顾二奶奶听了,也不再强,顺势收了银票子,也不管满榻的衣服,催着吴婆子往静字间相看几位小姐去了。

顾二奶奶眼睛不够用般挨个打量着几位花一般的姑娘,只觉得哪个都令人满意无比,正打量着,里面一个婆子抱了件衣服出来,扫了顾二奶奶一眼,招手叫了吴婆子过去,笑着问道:“这位嬷嬷,也是这越锦绣坊的管事吧?我家姑娘有事要吩咐。”

吴婆子忙上前两步,稍稍曲了曲膝,热情的答道:“嬷嬷有事只管吩咐。”

“是这样,我们姑娘明天还要和里面几位姑娘一起,到大慈云寺上香去,辰末时分就要到大慈云寺,我们姑娘想穿了这件衣服去,这裙子,得收上去些,嬷嬷看看,今晚上能不能赶一赶,可千万别耽误了明天穿。”

吴婆子纳闷的看着婆子,这静字间里自有管接待的婆子,这样的小事,怎么还特特出来找了她说?虽说疑惑,吴婆子也不敢耽误,忙满口答应着,正要去接衣服,那婆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抱着衣服又进去了,吴婆子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哭笑不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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