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谢泽从东华门出来,犹豫了片刻,吩咐去清风楼。
往长安侯军中传话的内侍,今天就算赶回来,也得后半夜了,钦天监还要斋戒沐浴,准备一天,才能合八字,这旨意再怎么快,也得明天午后,或者后天。
他最好和她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正好,还有几件小事,要交待她几句。
李苒跟着石南,进了清风楼后的那座雅间,迈进院门,看到站在雅间门口的谢泽,举着手就往前跑。
“跑什么。”谢泽几步冲出来,伸手捏在李苒肩膀上。
李苒仰着头,笑容明媚。
“下次别跑了,看到我了,还跑什么?”谢泽放缓声音,侧过身,推着李苒进了雅间。
“嗯。”李苒答应的十分乖巧。
“坐下,我看看你的手。”
谢泽推着李苒坐在旁边,拿起她的手,将松松裹着的纱布解开,仔细看了看,重新再给她裹上。
“再有两天就能好了。这两天怎么吃饭?丫头们喂你吃的?”
“我自己,用勺子就行,很方便的。付嬷嬷想让人喂我吃,我不习惯。”
李苒手指动了几下,答道。
“嗯,先吃饭吧。”
谢泽指了指旁边刚刚摆上最后一道菜的桌子,又吩咐侍立在旁的西青,“拿只勺子。”
李苒坐过去。
桌子上摆了四五样菜,几乎都是她爱吃常吃的。
谢泽盛了碗鸡丝粥给她,指着小馒头素包等几样主食问道:“想吃什么?”
“一碗粥就行,我晚饭吃不多。”李苒拿起勺子。
“嗯。”
谢泽也盛了碗粥,拿起筷子,挟起块水晶脍,放到李苒的勺子里。
李苒吃了水晶脍,喝了口粥,看着谢泽剥了块鱼肉,再放到她勺子里。
李苒一口粥一口菜吃完,放下勺子,示意自己吃好了。
谢泽吃了两只小馒头,喝了粥,示意西青收走碗筷。
两个人坐在临鱼的窗前,谢泽喝了半杯茶,才缓声道:
“叫你出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指婚的旨意……”
李苒听到他说指婚的旨意,下意识的挺直了后背,有什么变故吗?
“没什么事,就是不会那么快,一来往长安侯军中,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还有,钦天监要合八字,要斋戒一天,还要择吉时,旨意下来,最快也要明天午后,也许要后天。”
谢泽带着几分无奈,看着李苒绷直的后背缓缓放松下去。
李苒这后背还没完全放松下去,听到合八字,又紧张起来。
“会不会八字不合?要是八字不合……”
“不会。”谢泽抬手按在额头,“你……唉,太子早就让人合过一次了,大吉大利,好得很,钦天监合八字,这是礼数,你不用担心。”
“嗯,早就?多早?他让人合这个干什么?他……”
李苒一口气松下来,立刻敏感的抓住了太子早就让人合过一次八字这件事。
谢泽嘴角笑意隐隐,“咱们在湖边那回,他知道了,好事之人。”谢泽答的十分含糊。
“他很盼着你成亲吧?”李苒笑看着谢泽。
“嗯,觉得我一个人,过于孤单了。”谢泽带着丝丝笑意。
“以前,遇到你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孤单,就觉得自由自在。
遇到你之后,才觉得一个人很孤单,才觉得有个人可以说说话儿,真好。”
李苒看着谢泽,他真是好看,每一次见他,她都觉得他比上一次更好看了。
“嗯,以后,我陪你。”
谢泽笑看着李苒,声音温和,片刻,接着道:“太子的意思,年前成亲,对年后的兴兵更好,有些急,委屈你了。”
李苒一边笑一边摇头。
她不知道有什么好委屈的,如果他愿意,她现在就想跟他走。
“指婚旨意之后,封爵的旨意也要下来了,这个爵位是因为我娶了你。”
谢泽看着李苒,李苒迎着他的目光,点头。
她明白年前成亲,以及这份封爵,为什么是因为她,她明白她这个身份的意义。
她从不介意被人利用,只要不是利用完再捅她一刀,她都觉得没什么,要是利用的同时,再给她一点好处,那就是双赢了。
她一直致力于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包括现在,在这里,如果她没有价值,她早就死过一回,再死上一回了,再死一回,直到死透了为止。
她根本活不到看到他,认识他,现在,又将要嫁给他。
“放心,咱们担得起。”
凭着直觉,谢泽知道她的点头,是因为她真的懂,懂得和他一样透彻。
“嗯,你担得起。”
她相信他足以担得起任何封赏,至于她,现在的她,最有价值的,也就是那一份血脉了。
“婚礼的事,指了王祭酒主理,六娘子的父亲,你要是有什么事,觉得哪儿不好,或者,想要什么,和六娘子说就行。”
谢泽声音微低,仔细交待道。
李苒点头。
“过几天,等封爵的旨意下来吧,我请二郎夫妻过府,你也一起过去,过去看看。
将军府好象不小,封爵之后,大约还要往外再扩一些,现在的府里,我也没看全过,正好一起看看,过于急了先把成亲要用的地方挑出来就行。其余的,咱们以后慢慢安排打理。”
“嗯。”
“指婚的旨意一下来,你这里只怕要极忙,谢家,必定想借这场婚礼,往将军府里伸手。”
谢泽的话顿住,沉默片刻,才接着道:
“城外庄子里,你看着办,喜欢就来往,不喜欢,就不理,尚书府,你要小心些。”
“嗯,记住了。”
“还会有很多上门请见的,攀交情的,大约什么人都有,我一向不怎么理会这些人,现在,他们可能会觉得你这里,是道缝隙,是个机会,借着你,靠近我,靠近太子和皇上,你要留心。”
谢泽接着交待。
“也是我看着办吗?”李苒问了句。
谢泽沉吟了片刻。
“先都不要理会,你我都是怪人,也算是有名头的了。”
李苒听的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谢泽跟着笑起来,“这没什么不好,你我这样的身份,这样最好,省了多少事儿。”
“是。”李苒一边笑一边点头。
“别笑了,好好听我说话。”
谢泽在李苒额头上点了下,接着道:
“京城诸家诸人,各路官员,你几乎一无所知,这会儿就出面应酬他们,极容易出错,或是被他们设了套。
以后,等我慢慢告诉你,你心里有了数,到那时候再说。”
“好!”李苒答应的极其爽快。
这就是他说过的,以后,她身边有他。
“先这样吧,不早了,我这一阵子极忙。”
谢泽边说边站起来,李苒跟着站起来。
“对了,付嬷嬷是自小在娘娘身边侍候的老人,她在你身边,帮到你出嫁那天,礼仪诸般,你听她安排,她是个极有分寸的。”
谢泽站起来,又交待了一句。
李苒应了,跟着谢泽出到雅间门口,谢泽看了一圈,皱眉道:“周娥呢?”
“噢。”李苒想到周娥,忍不住笑,“找桃浓喝闷酒去了,她难过的不行。”
“嗯?”谢泽皱眉看着李苒。
“那个……”李苒舌头打了个结,“他们开赌……”
“她也买了我不成亲?还买了不少?”
谢泽极其明了的接话道。
“是。”
见谢泽明了之极,李苒松了口气,话就顺畅起来。
“她说她有内幕,就是皇上,说皇上买了不少,她好象买了挺多,很多。
午后我见了你回来,她想去买点一赔十的成亲,没买成,说是昨天午时前后,各大盘口就封盘不卖了,她心疼银子,难过的不得了,找桃浓请她喝酒去了。”
“她不缺银子,缺心眼!”
谢泽冷哼了一声。
李苒想笑,忙又忍住。
“让石南送你回去,旨意下来之后,只怕你就不能象从前那样,经常出去闲逛玩耍了,委屈你了。”
谢泽抬手将李苒散落的一缕头发抿到耳后,柔声道。
“我以前也不经常出去。”李苒仰着头,看着谢泽,有几分不舍。
“你以前不经常出去?”
谢泽失笑叹气。
好吧,她说她不经常出去,那就是不经常出去吧。
“回去吧,早点歇下,周娥回来,让她来找我。”
李苒应了,出了雅间,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冲站在雅间门口的谢泽挥手。
谢泽看着她,由无奈而笑,抬起手,冲她挥了挥。